陈老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火重生
陈林发出低沉的喘息,但接着被姜玄吻住,他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滑腻,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皮肉紧绷着,露出脚背上突起的血管。他们用很传统的传教士体位做爱,其实很难全部插进去,但陈林坚持这样,他想要看到姜玄的脸。他们不住接吻,姜玄含吮着陈林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落下炙热的印记,正如他的性器在陈林身体里进进出出,撑开他的每一寸软肉。他们肌肤紧贴,一丝缝隙也不愿意露出,陈林挺动着腰,乳尖在姜玄的胸口摩擦,他们的腹部贴在一起,姜玄用力抬起陈林的后腰,将他的性器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摩擦,那顶端渗出的水液落在姜玄的腹部,拍打出声。
日头渐渐落了,窗帘被染得血红,他们从床上来到沙发上,陈林坐在沙发的靠背上,姜玄站在地上抱着他,撞击之下陈林极难坐稳,双腿夹着姜玄的腰身,仰着头尖叫喘息。姜玄感到陈林像一团燃烧着的火,浑身散发着灼热,但却又像一滩变换的水,软在自己身下,细瘦的胳膊圈紧了他的肩膀,将他一次又一次拉向下方。他的眼睛从未如此刻一样清澈,他紧紧地盯着姜玄,像是一刻也不能分神、像是要将这性爱的快慰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在他的瞳孔之中,姜玄看到了他们身后烧红了整个天空的日光,那是落日最后的光辉,焚烧着一切,绚烂又短暂。
姜玄忍不住想要吻陈林,他低下头来,陈林便叼住他的下唇,牙齿在上面厮磨着,接着又伸出舌头描摹他下巴的弧线,两人吻得黏黏糊糊、水声不断。姜玄被这声音刺激着,使了些力气抱紧陈林的腰,将他的臀肉紧贴在自己腿根上,一下下砸进他身体里去,陈林被他撞得难以自持、身体被彻底凿开,登时一反常态抱紧姜玄的肩背,整个人贴上前去,低下头来不住吻他,像是寻找似的,终于找到了他的上唇,便立刻含住,舌头送进去不住舔舐。姜玄的力气那样大,陈林被他操得不住摇晃,但手掌却始终按着姜玄的后颈,嘴唇与他紧紧相贴,一双手上指骨凸显,竟是用了死劲。皮肉拍击之中陈林抓着了姜玄的头发,令他吃痛,两人便分开数秒,但陈林捧着姜玄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在性爱的灼烧之下,陈林的额头渗出细汗来,他的手掌按着姜玄的脸颊,低声问他:“你爱我吗?”
姜玄点点头,陈林的汗珠擦过睫毛滴进眼睛里,让他不住眨着眼,但他竭力睁开双眼,看着姜玄,又说:“你说出来,姜玄,你说出来。”姜玄抱着他,在他体内猛力插进去又抽出来,粗吼着说:“我爱你!我爱你!”陈林扑上去吻他,他也终于最后一次插入陈林的身体里,射了出来。
这场性爱持续了太久,等到他们缓过神来,窗外已暮色四合。陈林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纸巾擦着自己的身体,姜玄从他身后贴上去,搂着他的腰,轻轻地吻着他的肩膀。陈林将窗帘拉开一点细缝,他看到远处路灯亮起,目之所及能看到一个大型商场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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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他感到姜玄的吻落在他的肩头,他并不作声,却摸了摸姜玄的头发,低声说:“姜玄,我们刚才没有买内裤。”
姜玄吸了吸鼻子,笑了笑说:“没事,叫礼宾部买来送上来。”陈林摇了摇头,他说:“你去买吧。就去那个商场,并不远。”姜玄低头在他背上又落下一个吻,才回答说:“好吧。本来还想再抱着你一会儿的。”陈林轻轻笑了笑,并不作答。
姜玄于是爬起来去洗澡。这个当口,陈林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吃酒店送的火龙果,一勺一勺挖过去。等到姜玄围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陈林面前只剩两片被挖空的果皮,中间敞着紫红色的肉,一些汁水沾在勺子上,被陈林放在勺托上,泛着晶莹的水光。姜玄感到这样的陈林和昨日往时有着不同了,那是种很微妙的变化,像是一潭死水中被人投入了一片薄薄的叶,荡漾起一圈并不明显的涟漪。陈林就这样斜烤沙发上,抓起桌上的烟盒,抽了一根在嘴里,他的嘴唇因此而微微张开,那根烟压着他的下唇,倒令他的上唇更显得翘起,露出一点牙齿,看上去漫不经心却又很性感,接着他伸手到面前,侧着头点上了火。这簇火苗仿佛点亮了他灵魂中的某处,陈林闭着眼睛吸了一口烟,在朦胧的夜色之中,烟头的光亮忽闪着,逐渐吞噬者周围那夜残存的蓝,绽放出红色的芒。他的手指夹着烟头从双唇之间抽出,轻轻吐掉,然后他睁开眼睛,转身面冲着姜玄。在这个瞬间姜玄看到他笑了,那笑容很浅,只有嘴角轻轻动了动,但姜玄就是知道他笑了,因为陈林从前笑起来就是这样的
轻轻地、浅浅的、几不可见的,只有唇下那微微加深的阴影能稍微暴露出他的笑意。那一簇火光照在他的面颊上,映亮了他的双眼。这双眼睛已许久没有这样清澈,像是结了霜的河终于裂开第一道缝隙,下面奔涌着的水不住冲刷着不再牢固的冰层,发出簌簌的响动,将那些被刮花泛白的表面慢慢褪去。而这双眼睛正盯着他。
姜玄从小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仰头灌了两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问陈林:“你腰痛不痛?”陈林摇摇头,只说:“不痛。”姜玄挑挑眉,问他:“真的不痛?不用我按吗?”陈林想了想,有点了点头,翻身趴在沙发上。姜玄便凑近了,一面给他按着腰,一面同他说些话。
之后姜玄套上衣裤,准备出门。他穿衣服吹头发的时候,陈林又翻过身来,躺在沙发上,腿搭在软皮扶手上,一面抽着烟、一面听着姜玄那便“呜呜”直响,直到关上按钮,猛然将风声停在一瞬。那“咔哒”的声音回荡在这屋里,合着电视的声音,又显得那样微弱。这瞬间,陈林突然想和姜玄说些无关紧要的、毫无意义的玩笑话,就像他们以前那样。于是他说:“我们现在,好像gv啊。”姜玄没听清楚,转过身来,问他:“什么?”
陈林轻轻笑了笑,他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抬头遮住自己的双眼,低声说:“以前看过的一个啊。就是那个一开始就在放新闻的那个。”他说着话,姜玄已走到沙发边上来,一屁股坐在他脚边,抓着陈林的小腿抬起来,在他身下放了个软垫,又接茬道:“嗯,我想起来了。音画不同步的那个,是不是?”陈林笑着点点头。
姜玄也笑起来,他抓着陈林的脚腕,将他的双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又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陈林摇摇头,抬起手来放在眼前,指缝夹碎了空气,让一切投射在他眼中模糊不清,陈林低声说:“是真的很像。你还记得那个剧情吗?是他们两个瞒着父母离家出走,有时候开车、有时候坐火车,后来在一个地方落脚,买了房子,有一片落地窗,他们就在那做。”陈林仰起头来,他的上半张脸被自己挡住了,只露出一点尖细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姜玄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悸动,令他想要在这一刻抱住陈林,轻轻地吻他。他于是也这样做了,他低下身去,凑近了陈林,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心脏不住地跳动,他看到陈林唇角那些水果的汁液留下一些细微的反光。
然后陈林拿开了手,露出那双眼睛来。那双眼睛很亮,注视着姜玄,然后他笑了。他一面笑着、一面伸出手来,指尖不断凑近姜玄的脸,越来越近,姜玄听到自己的呼吸渐渐重了,他看到陈林的手指不断靠近、慢慢挡住了他的面容,在姜玄狭窄的视野之中,陈林指尖上的粉红色不住逼近、扩散,接着姜玄感到那只手触到了自己的眉梢。他的指尖在姜玄的眉骨上描摹着,带着略低的体温,轻柔地划过他的眼眶。他轻声说:“刚才,你这里贴着我的脖子,好痒啊。”姜玄不由自主地攥住陈林的手,他感到心脏中间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人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他捏着陈林的掌心、将这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喉咙口像被捏住似的发紧发涩,但他的心是如此的欢喜,这快乐冲击着他的神,令他傻笑起来,低声说:“你不要撩拨我。我要出去给你买东西。”陈林点点头,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姜玄也含住他的唇肉,在上面咬了一下。然后他转身便离开了。
陈林看着这扇门关上。姜玄的身影就这样被门扉顶替,一点也不剩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慢慢把自己身体上的汗渍和液冲刷掉,他的双手抚摸着自己肩上、胸前的一些吻痕,那些痕迹很深,想必几天都未必会消失。陈林轻轻地笑起来,接着他关上水龙头,系好浴袍,又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纸笔坐下来。他写了些字,然后看了看桌上的表,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了。姜玄应该快到了。陈林想,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于是他放下纸笔,然后脱掉浴袍,换上了今天新买的t恤和裤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散在后面,露出他很得意的眉毛和嘴唇。陈林掏出香水来,在自己的衣裤、手腕、耳根、脚踝处都喷了一些。接着他轻轻扣好盖子,又拿起桌上那把水果刀,走到洗手台边上冲洗了一下。
然后他拿着拿把刀,走进浴室里,打开了热水。水流从上方倾泻而下,陈林坐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台子上。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刚刚透过玻璃看见的姜玄的裸体,想起他落在自己肩上的轻轻的吻。那么轻、那么淡,让他似乎也化作了一片羽毛,在风中缓缓地飞舞。他被狂风席卷过、被暴雨击打过,他痛过却也快乐过,两条路在他面前显示出相同的残酷和欲念,而如今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了。陈林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一些暗红色的水流打着旋在他身下汇聚,冲击着他的身体。但陈林已感觉不到了,在意识的最后,他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他写下的话:
“姜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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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如果可以,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在冰雪之中沉沉睡去,那样我会保留最完整的样子,既不苍白、又不可怕。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接受我的决定的,所以我把你支开。但是相信我,我仍然爱你,一如你仍然爱我。所以我想再自私一点,希望你是第一个看到死去的我的人。
我不知道这对你是否会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但是对不起,我只能祝福你挺过来,并且原谅我、送走我。我的葬礼,如果不是你来办的话,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操办。即使是我妈妈也不行。
说到我妈妈,希望你告诉她,我不愿意再见她。对她来说,被我抛弃和接受我的死亡,或许后者是要更难熬的吧。
我一直是个懦弱的人。时间对我来说,每一秒都是停滞的。那些好的、坏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我的身体里,时间不能冲淡它们,只有我自己的选择可以。有时候我也很痛恨命运,为什么让我无法释怀,我尝试过选择遗忘,但每一次打击到来的时候,我都再次被拖进深渊里。
这样反反复复,我很累了。
今天你对我说,你很抱歉。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你并没有毁了我,你只是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毁了我的人,是我自己。
我仍然爱你,一如你仍然爱我。这对我来说才是重要的。
你不要自责。我今天真的很幸运。我本以为,你只是出于责任来陪伴我,那么这样,我还要寻找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孤独地离开,但现在不必了,我是带着你的爱离开的,也是带着对你的爱离开的。我很快乐,也很幸福。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种逃避,而是一种解脱。我终于能够挣脱这种命运的束缚。这是活着的我或许永远也办不到的。
从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有很多苛责,对不起。今天,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拥有了希望,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对不起。你的生活一直很美好,可今天我让你直面我的死亡,对不起。
我向你道了很多歉,是想你知道,我不是由于恨你,才这样做的。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我想我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快乐,但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所以我想自己创造一个。如果我踏上了死亡,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是你,我想我会很幸福的。
谢谢你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吻。
我爱你。
陈林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以后可以爱我永远比爱别人多一点吗?对不起,到了最后了,我还是想说出来,我希望我是你心里,不能够取代的人。”
六十五(上)
罡风猎猎,扑在陈林脸上。
他跪在一地寒霜之上,膝盖压着石板,仰望着面前高耸庄严的佛寺。日头刚刚出来,金光从四面八方的山峦之上逐渐向中心袭来,然而这所坐卧在群山峻岭之中的佛寺却仍被笼罩在清晨的暗色之中,将金顶绿瓦都铺上一层灰白迷蒙,在隐余的晦暗之中显出深深的阴影来。陈林将帽子摘下,可他的头发便也扬了起来,在脸侧耳畔不住舞动,随着风贴在他的唇角。一些僧人们已起了,陆续走进庙中。这些身着绛红僧衣的人走的不疾不徐,双手合十,很偶尔地才低声交谈两句。他们看也不看陈林,就这样徐徐踏在高墙之下的霜色中。不过一会儿,寺里便传来隐约的诵经之声。
陈林摘下手套,又将耳边的头发在脑后束起,细白的手指穿梭在黑色的发丝之间,像偶然露出的白骨。这森冷阴郁的气质倒衬得他那截细瘦手腕上灰粉色的伤疤都显得富有生机了许多。
他仍记得那死亡的痛苦。
死的过程比他曾经想象得更加漫长,实际上他真正昏厥过去并不是由于失血,而是出于疼痛。刀尖插进手腕的瞬间他疼的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直到用力握着刀柄划下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痛到胸口一抽一抽,嘴唇不住打颤,额前滴下的究竟是汗还是泪他已分不清了。很快地,热水延长了他的痛感,巨大的刺激之下,眼前的一切迅速地模糊了起来。他只记得头顶那盏昏黄的酒店灯光,变成又大又圆的火苗,从头顶上照下来,逐渐包裹住了他。那光一晃一晃地,偶尔掺杂着黑影和叫嚣,叫他越来越冷、越来越累了,四周都是人声、光影,挤压着他、强扯着他,将他撕成碎片,从时间的这一头漂浮到那一头,无数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子里回响着,他看到了幼时欺辱他的同学、求学时去校门口送他的父亲、踏上北上列车之后站在二楼玻璃后面的母亲,他看到为他庆贺生辰的朋友、人在另一个半球的林聪、踏雪奔到他面前为他系上围巾的谭季明,还有夜店里形形色色摩肩接踵的人群、校门外光影交错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背影,这些人不住说着话,声音嘈杂极了。人头攒动之间一束极亮的白光照到他眼前,光束化成利剑将这些人都撕碎,渐渐逼近着他,裹住了他的手脚、身躯,不住蔓延着,直到没了他头顶的刹那,他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我求求你,别死、别死。”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很暗,窗帘都拉着,头顶有一盏亮着的灯。陈林感觉到自己输着液,手背上有些涨涨得疼。他看到输液管里面的水滴一点一点掉下来,很慢。原来经历了那样强烈的疼痛之后,这一点痛也依然能被感知到。陈林想抬起手来撑起自己,但他动了动右手,才发觉被人握着。他侧过头去,看到一张形容憔悴的脸,正倒在床上。
是姜玄。他正紧抓着陈林的手睡得昏昏沉沉。他脸上长出胡茬来,头发也有点乱,背上盖着一件外套。陈林的脑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灯露出的光晕,刺眼地像一道炸裂的白影,将他晃得几乎都失了明。陈林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句讨饶来,说得很卑微,象是绝望,又像是真的在求他。
他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姜玄。是姜玄在哭。
陈林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姜玄,轻轻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他看到自己的手掌好像都瘪了下去,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连指尖都染着夜色的昏黑。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姜玄一会儿,然后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姜玄的头发,低声说:“你不要哭。”可他太累了,声音都轻得只剩下一缕,飘散在了空中。陈林无暇多想,阖上眼睛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陈曼坐在病床边,正在剥橘子。陈林睁开眼睛,伸手过去拍了拍陈曼手边的床铺,她才抬起头来,有点发呆似的看着陈林。陈林低声说:“妈。”陈曼左眼突然就掉下泪来。陈林竭力抬起手,陈曼便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陈林轻轻笑笑,说:“哭什么呀……衣服、要沾湿了……”
陈曼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嘴唇,又抬手抹掉眼泪,握着陈林的手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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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好想你。”笑着却又抽气着湿了眼睛,说着眨眨眼,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陈林抬起手,按着她的脸,却控制不好力道,重重摩擦了一下,终于将她的泪抹掉了。
须臾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给他做了检查,又嘱咐了输液,陈林算是正式醒来了。医生说他还算年轻,身体恢复很快,伤口清创完全,也万幸发现及时没有造成脑损伤,既然醒了,不日便可以出院。陈曼和医生寒暄了一会儿,送他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陈林已又睡下了。
之后几天,陈林的神显然越来越好,他循着主治医师的建议,去室外走了走。虽然是年节过后,可医院病人不少,陈林总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看着几个小孩蹲在地上玩雪。他听说这几个孩子里有一个是骨肉瘤,就长在肩膀附近,剃了个光秃秃的小脑袋,脸圆鼓鼓的,像只小老虎。他们整日聚在一起玩耍,但陈林倒是孤单单一个陈曼说姜玄一听说陈林醒了,便回了北京。陈林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在擦手,在卫生间里抿着唇擦干净自己的指缝,这才说了声:“嗯。”后来陈曼也不再提他,倒是陈林养成了每日散步的爱好。
有一次那小孩子踢足球用了大力气,球跑到陈林脚边来,撞得他视线都歪了一歪,眼睛盯着的麻雀疏忽间飞走了。陈林这才低下头来,见这个小男孩跑到他面前来,犹豫着要不要把球捡起来,一双大眼睛对着他眨了又眨。陈林不觉笑了笑,低下头去将球捡起来,又拍了拍上面粘的灰,递给那孩子。那小孩接过球,歪着头对陈林说:“谢谢叔叔。”陈林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低声说:“玩去吧。”他手上纱布还没拆,孩子见了便问道:“叔叔你的胳膊生病了吗?”
这是个很好笑的问题了。但陈林并没有笑,他给那孩子的帽子拉链正了正,盖住他冻得红彤彤的耳朵尖,一面给他拉好羽绒服拉链、一面轻声说:“叔叔是心里生了病,有点难受。”那孩子又颤巍巍伸出手来,像是要去摸陈林的胸口。陈林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那孩子的手便足够摸到他的胸膛了。
病号服很薄,陈林感到这孩子的手很冰,隔着衣服贴在他胸前,像是扔了块雪进来。陈林摸着他的手背,放在自己胸膛上,那孩子问:“那叔叔你现在还痛不痛?”陈林愣住了。那孩子又说:“我肩膀这里,以前多长了一块肉,总是好痛啊。但是不能揉,所以我就总是摸。鼓的时候就是不好的,不鼓就是好的。”陈林便问他:“那你现在是好了还是没好呢?”那孩子耳朵动了动,得意洋洋地说:“快好啦!”陈林便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叔叔也是。”说着他把孩子抱到地上站稳了,一拍他的屁股,说着:“玩去吧。”那孩子便就疯跑着找小伙伴去了。
那天陈林回到病房,陈曼正提了保温桶进来,里面熬了海带汤,还炒了几个青菜。单人病房里有单独的沙发桌,母子两个人便面对面坐下吃。陈曼的手艺尚可,只不过为了迁就陈林养病,特地做的极为清淡,菜色香味便少了许多。陈林夹了一些,突然对陈曼说:“妈,你要是还喜欢周建臣,你们就在一起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抬,像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戏言,可神色很平常,也不似开玩笑。陈曼张了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来。陈林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到她碗里,低声说:“吃饭。”陈曼却将碗筷放下,抓起陈林的手,对他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陈林笑笑。他知道陈曼是不会骗他的,只是这个结果他已不再需要了。陈林反手盖上陈曼的手背,轻声说:“你对他还有感觉,是不是?”陈曼点点头。陈林便说:“你自己的感情,应该由你自己决定。”陈曼问:“那你呢?”陈林笑笑,说:“你是我妈。我支持你。”
他说着便要抽手离开,但陈曼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是他仅剩的完好的手腕。陈曼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陈林抬起头来,他看着她。他看到陈曼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晶莹,陈林心想,她如今倒是有些多愁善感。他并没有生气,不过也不因此而狂喜,他感到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像被罩上了一层毛玻璃罩子,此刻周建臣三个字像离他很近、却又离他很远,那些耿耿于怀和无处寄托的思念像是随着陈林那些流出体外的血液一样消逝了。陈林看着陈曼,他笑了,这笑容很温柔,像是他一贯的那样,但对陈曼而言是很难得的。他说:“我不讨厌他。”陈曼却说:“可你也不喜欢他。你……”她顿了顿,却仍是一阵见血地指出来:“你已经要忘记他了。可是如果我们再在一起,你还是要面对他,不是吗?林林,妈妈希望你快乐。”陈林用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陈曼的手背,刚刚被护士拆掉的纱布底下露出粉色的肉来,陈林说:“我没有忘,但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是说真的。妈,吃饭吧。”他感到陈曼渐渐放松了力道,于是他抽了手出来,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
两天后陈林出院,他在家睡了一晚,第二日便坐了高铁要回去。陈曼送他到车站,站台已是翻新了,铺了光洁的地砖,但排队的人依然很多,他们母子二人站在闸机边上,陈林弯下腰去抱住了陈曼。这些日子以来她瘦了许多,陈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都能感到那衣衫下传来的些微颤栗。陈曼伸手将陈林两鬓的头发掖到耳后,又摸了摸他的侧脸,低声说:“你注意身体。”陈林拍拍她的手背,又说:“你也是。有空也来找我,我带你四处玩玩。”母子之间,像是亲近,又像是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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