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火重生
高铁从中午一路疾驰到晚间,陈林回到家时,已近午夜。他原想回别出去,但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才发现,竟然也没有别处可去。于是最终还是回了家。过了个年,却像是过了一生,再踏在门前,一切好像又都不再一样。陈林叹了口气,掏出钥匙开了锁。
门缓缓打开,但又好像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门里面,姜玄站在玄关处,正穿了外套、踩上一只鞋。门外面,陈林站在防滑垫上,正拖着行李、伸手拔钥匙。玄关的壁灯照下来,投在他们脸上,陈林看到姜玄刮了胡子、又理了头发,整个人都好像瘦了一圈似的,可那双眼睛依然很亮,错愕地盯着陈林。
陈林说:“好久不见。”
六十五(中)
“你回来了。”姜玄这样讲着,是真正平常的语气,像是过去的几周不过是黄粱一梦。陈林便就踏进屋里去,反手关上门。他们挨得很近,陈林闻到姜玄身上有些灰尘的味道,忍不住闷声咳嗽了两下,姜玄忙伸出手来,拍拍他的后背,又问:“感冒了?”陈林轻轻摇摇头,却不推开他,只由着他将手叠在自己背上。
姜玄将陈林的行李箱提起来放到鞋柜边上,空出些地方给陈林靠着,又蹲下身去,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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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踝将他的一只短靴脱下来。仍是冬天时分,靴底有些雪,姜玄的手上沾了些,却没怎么理会,给陈林套上一边拖鞋之后又说:“那只脚,抬起来。”陈林便半坐在鞋柜上,伸着腿给他托着。从上往下看的话,倒是能看到姜玄在皱眉,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但他的动作仍然很细致,将陈林的靴子摆好,又给他捏了两下小腿,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他干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抱怨。
陈林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姜玄的头发。蓬松、柔软,和他在医院醒来的那天感觉到的很像。陈林的心莫名有点发胀,他用指尖拈起姜玄的一点发丝,低声问他:“你要去哪?”姜玄却没回答,只把手伸进陈林的裤腿里,一点一点捏着他僵直肿起的小腿肌肉,他很用力,陈林感到自己的肌肉又麻又酸,忍不住抽了下鼻子。这声音引得姜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玄关的灯很亮,陈林看到姜玄眼下有点淡淡的黑眼圈,嘴唇也有些干燥,微微开阖着,说了句:“搬东西。我弟换工作,房子空出来,我和他说好了过去住。”
陈林点点头。此时他想起来他们是分了手的了。大概那段分手迅速地让他都来不及品味,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又看到了姜玄,以至于等到了此刻真正站在家里,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和姜玄分过手的。旁的分了手的恋人,再见面多少是尴尬的,但他们那些难以言明的离愁发生在陈林的浑浑噩噩之中,真正撕心裂肺的分开却又以一种惨烈而滑稽的方式被挽救,陈林此刻回想起来,竟不知道对姜玄究竟是思念更多一些、还是遗忘更多一些。在这通明的灯火之下,陈林感觉到姜玄的手掌托着他的小腿,小心翼翼地、虔诚自然地。陈林想,若是自己仍向从前那样爱慕着他,那此刻该是心潮涌动,若是自己仍无法忘怀他的背弃,那此刻也该有着无奈和酸涩,但可惜的是,他偏偏都没有。死过一次,人也像是倦了,那些情爱、挣扎、迷惘和徘徊都像是隔着一条湍流,他站在这一段,旧时的自己站在另一端。或许人淌过了河,便将那些爱憎的激流都留在了身后,他如初生的婴儿一般重新降落在这个世界,带着过去的记忆,却没有曾经的感动,睁开眼,不知是哭还是要笑。
陈林轻声问姜玄:“你的东西都搬走了?”姜玄“嗯”了一声,说着站起身来,看着靠在鞋柜上的陈林,低声说:“我走了。”他这样说着,人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盯着陈林的脸,很贪婪地,像是要看清陈林的样子。他的目光舔舐着陈林的眉骨、鼻尖,贴上他雪白的双颊和红色的嘴唇,抚摸着他瘦的尖细的下巴和脖子。但他的双脚却和他的目光相违背着,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踩进自己的另一只鞋里。灯光从他们的头顶投下来,将他们置于这狭窄玄关的两端,中间隔着光做的带,姜玄对陈林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陈林看到了,在这一刻,他想,他要说什么呢?陈林感到自己的心像是有了些温度,像是有了些跳动,他感到自己产生了某种别样的期待,于是他对姜玄微笑了一下。但姜玄只是舔了舔嘴唇,才说:“你休息吧。”于是便转身去开门了。
陈林一把从鞋柜上跳下来。其实也称不上跳,但他的双脚重重落在地上,就在姜玄按下门把手的瞬间。他背对着他,低声说:“我不要你的房子。”说完,他看也不看姜玄,向卧室走去,躲在那晦涩的黑暗之中。过了几秒,他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发出“咚”的一声。卧室的窗帘都拉开着,万家灯火在窗外闪烁,但透进来的只有漆黑的夜色。陈林用虎口捏着自己的喉咙,他感到那里又涩又痒,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他走进浴室,打开顶灯来,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双腿仍在发麻,但他站的很直。对着镜子,他将自己的衣裤都扔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凸起的锁骨延伸到肩膀,陈林将自己的头发拢到脑后扎起来,手腕上的痂还没有完全掉,突起一块,边上是粉色的新肉,映在镜子里,被黄色的光照的像一条暗红的陈皮。陈林转过身去坐进浴缸里,打开水龙头。
那些热水从他的背后涌出来,陈林跪坐在里面,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埋进水里。水里很热、很烫,陈林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雾气中渐渐升温,那些水流也逐渐漫过了他凸起的肋骨,脊背如同海中漂浮的孤岛,逐渐被上涨的潮涌淹没。水中是如此地安静,陈林摸着自己的胸口,那心脏一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跳动着,不疾不徐。他感到一阵恍惚,然后自己被人抓着肩膀从水里揪了出来,姜玄怒气冲冲地冲他吼:“陈林你干什么呢!”
陈林坐在水里,呆呆地看着姜玄将毛衣挽在小臂上,上面却还是淅沥沥地滴着水,落在地上,像两道眼泪。他的神情惊恐与愤怒交杂,可怖得很,令陈林不由嚅嗫着说:“我……泡澡啊。”姜玄的胸膛起伏着,向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脚踹在马桶上,低声骂道:“操……”他伸手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又翻身坐起来,跪着将陈林扔在地上的衣服塞进洗衣篮里,然后胡乱拿了个板凳放在浴缸边上,伸手抓着陈林的肩膀,将他背对着自己按在那儿,恶狠狠地说:“你坐里面别动,我给你洗。”他说着便拎了洗发水来来,挤了点儿在手上,又从陈林肩膀边上取了点水,揉搓出许多泡沫在掌心,这才解了陈林绑在脑后的发圈,把泡沫抹在陈林的湿发上。陈林犹未从先前的惊惶之中缓过来,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姜玄的手掌掌捧着自己的后脑,指腹在头皮上揉捏、推拉,很快就搓了满头的泡沫来,有些向下滑了,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流,陈林并不敢动,只轻声说:“流到我脖子上了。”姜玄便又伸手在他后颈上抹了一把。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四周的水汽升腾起来,将镜面都染上一层暖雾。姜玄的袖子仍在向下滴水,水滴掉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竟然都清晰可闻。在这静谧之中,姜玄的呼吸喷在陈林耳背上,烫的那块皮肤痒痒的。大约是太舒服了,陈林抬起眼睛来看着天花板,那上面的灯光是很黄的,照的他眯着眼、伸手捏住了那点光晕。这下他的半个耳朵都泡在了水里,世界一下子变了样子,像被水充盈着、荡漾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来。他的双唇浮在水面上,脸颊却泡在水里,纵使如此,却仍张开嘴巴问姜玄:“你怎么回来了?”姜玄扶着他的脑袋,一面浇了些水在他的鬓角上,一面说:“只是想……想来和你道个别,谁知道进来就看见你……”
陈林便嗤笑起来,他笑得很用力,胸膛一起一伏的,嘴巴里甚至呛了点水。姜玄便松开他的后脑,想将他扶起来。可双手一松,陈林便立刻脱离他的掌控,整个人猛地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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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水底下去翻了个身。那一头乌黑的发瞬间在水中散开,泡沫浮上去,遮盖住了他的面容。下一秒,他又从水中钻出来,双手从鬓边拢起头发推到脑后,整个人湿漉漉地,睁开眼睛看着姜玄,笑着问他:“你觉得我又要死吗?”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拽着姜玄的手臂,让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对他说:“你摸,我是热的。”
这具躯体的确是热的。甚至很烫,上面带着很多的水痕,泛出闪耀的光泽。姜玄的拇指在陈林的鼻尖上滑动着,他的食指和中指抚摸着陈林的眼角和眉毛,他的手掌贴着陈林的面颊,微微用力挤压着。他像是要用手心代替眼睛,去感受陈林的存在。陈林的视线被他挡住一半,却并不在意,手掌贴在姜玄手背上,甚至甩着头在他掌心蹭了蹭,又说:“我又没死。”说着,还抬起胳膊来,将手腕上那道疤递到姜玄面前去,贴着他的嘴唇轻轻摩擦,一面又说:“你看,都养好了。”
他感觉到那贴着他手腕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姜玄凑过来,像是要吻他,但凑到他眼前来,却又停下。两人对视着,陈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许多难言的悲伤和痛苦。陈林愣住了。他的心逐渐跳的比刚刚还要再快一些,此刻他隐约有些期待着自己凑上前去,完成一个缠绵的吻,但又不自觉的,想要向后缩起来,躲开这过于亲密的距离。姜玄却并未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一手抓起陈林的手腕,搭在浴缸边沿上,然后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从陈林掌心下抽出来,接着他站起身来,对陈林说:“你泡澡吧。我去外面洗个澡,明天再走。”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去,也不知是拒绝还是邀请了。
陈林有些呆呆的,看着他走远了,便趴在浴缸边沿上。过了几分钟,又像没事一样躺在浴缸里,抽了袋新的浴盐出来洒进浴缸里。那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来,一股甜腻的苹果香逐渐泛出来,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了。他就这样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又被人推开,姜玄穿了t恤短裤、拿着浴巾进来,拧开排水口,又将喷头打开,沉默地给陈林冲干净头发和身体,叫他走出来,又蹲在地上给他擦身体。陈林难得被他这样细致地对待,却也感觉到十分别扭,便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我自己来就行。”姜玄并未理会他,给他擦好了头发,又将他推到洗手台前,看也不看他,只说:“刷牙洗脸,一会儿睡觉。”说着,又拿了拖把清理好地面,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着陈林,等他洗漱完了,便拉着他的手进了卧室,将他塞进被子里,这才自己也脱了鞋躺进去,翻身抱住陈林,又抬手将灯关了,贴着陈林的耳朵,低声说:“睡了。”
说完竟真的阖上眼,额头顶着陈林的颧骨,一动也不动了。陈林睁着眼睛,这室内黑漆漆得,静的只有姜玄喷在他肩上的呼吸。他躺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把姜玄的胳膊推开,轻轻翻了个身。但腰上却又搭上姜玄的胳膊。陈林并不意外,只微微叹了口气。姜玄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说:“怎么了?”
陈林小声说:“我睡不着。”姜玄一动也不动,只揽着他,手臂在他腰上攥紧了些,才说:“这样呢?”陈林却反问他:“你怎么也不睡?”
姜玄便就不回答了。陈林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说话,只由着姜玄贴着他,将自己揽进怀里。他有些生气,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绪,便就一个人睁着眼睛属羊,故意似的,小声念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过了不知多久,总之数到了九十九只羊了,姜玄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他说:“我明天上午就走了,我弟弟来接我。”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点沙哑,陈林本想晾着他,但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又有些软了,只闷声道:“那你不要搂着我。我们已经分手了。”
姜玄却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他将搂着陈林的手臂又紧了紧,脑袋也凑过来,轻轻吻了吻陈林的肩膀。他的嘴唇贴在陈林后背上,烫得他微微抖了抖。姜玄说:“我最后一次看到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你就是刚才那样,让我摸着你的脸。”陈林突然便说不出话了。姜玄接着说:
“我应该在那时候就感觉到你不对劲的,但是我太蠢了,只记得你交代我去做的事情,还以为我们会有很多以后。林林,你知道我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屋里只有浴室有一点光,我以为你在洗澡,我走过去,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时候。全部都是水,我拉开门,那些水就扑在我头上,然后我蹲下去抱你,你身上很热、很烫,因为那些水都是热水,打得我手上很痛。但是你那么轻,比那些水珠还轻,我抱着你的时候,觉得一不小心你就要化了。但是我连害怕都来不及了,我想跟所有人说打120,可是我连喊人都没力气了。幸好门外有个打扫卫生的人进来,吓得叫了一嗓子……”
他这样说着,又将陈林搂的紧了些:
“你知道你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就坐在外面,我全身上下都是水,但是手里,手里全部都是血,我是抱着你去医院的,在出租车上我就抓着你的手腕,那么细啊,但是那些血就一直流出来。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但是那天晚上我看着手术室上面的灯,我觉得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觉得我在和你抢你,我对你那么不好、我那么勉强你,我问我自己我是不是应该像你似的,就那么放你走?但是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我想你活着你知道吗?后来阿姨跟我说你活过来了,我当时就在门外,我看见你了。你以前那么……那么光鲜的一个人,躺在那个破屋子里,到处都是白的,你的脸也是白的。我觉得你的血全粘在我手上了,那时候我觉得……”
他哽咽了。陈林想要翻过身来,但姜玄将他死死扣住。他的额头抵在陈林的背上,呜咽着说:“你别转过来。林林,我求求你,你别转过来。”
陈林躺在床上,他很想安慰姜玄,但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是语塞、不是无言,而是由于他的心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有钝痛,绵长而缓慢。过了一会儿,姜玄的呼吸平复了下来,他哑着嗓子说:“我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对你做的事,就像你留在我手上的血一样,永远都洗不掉。”
陈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低声说:“我愿意像你以前想的,我们可以再试一试。”但姜玄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姜玄的嘴唇贴着陈林的后颈,那双嘴唇颤抖着,但说出的话却异常清晰。他说:
“林林,别这样。如果我们再在一起,你也需要尝试很多次,怎么不去在意以前那些事。你觉得你能承受吗?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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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善良、非常温柔。我是一个坏人,非常自私、非常无耻。这个世界总是坏人伤害好人的你知道吗?你不要对我好,你要对你自己好。”陈林将姜玄的手掌掰开,他轻声说:“可是也许我们只需要试一次。”
姜玄却说:“我不会给你可能再去伤害你自己。”他们便都不再说话了。
这夜色是如此沉寂,陈林躺在那里,心脏和肋骨一下又一下地钝痛着,过了不知多久,他便睡着了。
六十五(下)
那一夜陈林睡了个很好的觉。没有梦境、没有声音。他躺在姜玄的臂弯里,贴着他的胸膛,像是一个婴儿一样蜷缩着,一动也没有动。当他再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窗帘外面投进了耀目的日光。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姜玄的踪影。环顾四周,一事一物譬如往昔,陈林从床上跳下去,一把拉开衣柜的门,里面空了一半,只有他一人的衣物。陈林愣了愣,顾不上找拖鞋,光着脚跑到客厅去,摊开的晾衣架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毛衣。那是姜玄昨晚穿的那一件,大约是没有干,又或许是他忘了拿。陈林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件毛衣的袖口,那处还潮湿着,带着点凉贴在他指尖。
陈林愣了愣,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阳台玻璃门上反射出自己的脸。一滴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他眨眨眼,那水滴便落下来,又烫又凉,像一滴下坠的血。
一周之后,林聪陪陈林到了甘南。
他们租了一辆车,从兰州开出去,一直往西南去。中间经过许多荒芜的山,除了公路,几乎只剩下天与地。过了土门关,他们经过一个山脚,那处人烟很少,连游客都很少,林聪下车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这一处的寺庙叫做“德尔隆寺”。寺庙铺着绿色瓦片,门檐上有黄色的布垂下。陈林靠在车边,站在那高耸的台阶之下向上仰望,两侧的高墙将他的视线遮住,只余下寺庙的金顶与远处无尽的山峦。
陈林抬头望着,那台阶之上却出现了一个小喇嘛,穿着绛红僧衣,打着赤膊。一张小脸在风中冻得通红。他们遥望着彼此,陈林礼貌地对他笑了笑。那小喇嘛看着陈林,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他走下台阶来,抓起陈林受伤的左手,将一个吊坠放在他掌心上。那吊坠泛着金铜,一段三棱带尖、一端是独股金刚杵,中间做笑怒骂三佛头为柄,正是普巴杵。陈林愣了愣,那小喇嘛却已转过身去,径自走回佛寺之中。
待林聪买了吃食回来,陈林已将吊坠挂在脖子上,坐回车子之中。
再行了一日,便到了拉卜楞寺。正值淡季,游人也很少,他们在附近的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去参拜。这寺庙宏伟,上筑鎏金高顶,或用绿色琉璃瓦铺满,底下红柱白墙,上置法轮、阴阳兽与胜幢,内绘壁画与唐卡,是藏民与游人参拜的圣地。
林聪不爱早起,但陈林却在那一日早早醒来。他从旅馆走出来,一人走到寺庙前跪下。不知过了多久,喇嘛的早会已开始,诵经声不断传出。日光渐渐盛了,如同一场金黄色的沙暴从远处逐渐逼近,笼罩了这座县城挨家挨户的屋檐,连山从之中犹剩的枯草和灰绿的沙地都被染上夺目的金光。日头照在金顶之上,折射出耀目的辉煌,从头顶倾泻而下
陈林恰在此刻起身,他胸口的降魔杵露出来,也同样受到这光芒的洗礼,将他的面庞映得闪耀而平静。陈林抬起头来,对着天闭目祈祷。
一求生而平静。二愿魂灵解枷。三祈不再迷惘。
他俯下身来,额头贴地、双掌上翻,听见不远处那转经筒被缓缓拨动的声音。
尾声
开春的时候陈林回去工作。他开始习惯戴手表,用来掩饰手腕上深深的疤。表是周建臣送的,一块宝珀的中华年历腕表,用天干地支纪年,复杂得像86西游里太上老君的丹炉。到这份礼物的时候陈林和周建臣坐在包间里饮茶,他们没叫茶艺师,周建臣亲手泡了功夫茶递给陈林,顶好的大红袍,倒是叫他有点受宠若惊。
无事不献殷勤,果然,周建臣送了礼物给陈林,又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活,最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希望和陈曼复婚。陈林愣了一下,但到底不是什么大的惊吓了,很快便回过神来,只问他是否还有其他孩子吗?”周建臣便简单说了自己另有一女,很早便随着孩子的妈妈移民了。他没说前妻,也暗指和那个女人更像商业伙伴,而非夫妻。陈林听了,便也点了头。
临行的时候,周建臣说时间尚早,问他是否要见见陈曼,但陈林推却了。他们母子之间总是更为心有灵犀,陈曼已做出了选择,陈林会尊重她,也依然爱她,这点感情无需非得当面明说。陈林托周建臣转交了礼物给陈曼,说是补她的生日贺礼,顺便祝她订婚愉快。
这礼物并非陈林挑选,而是姜玄买的。格拉苏蒂的月相女表,鳄鱼皮的表带,表壳嵌钻石,表盘上还坠了红宝石。这款表在国内很难买到,是他出差欧洲带回来的,托傅子坤转交给陈林,说是送给陈曼的礼物。陈林打开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立刻递还给傅子坤,说他不能。傅子坤却幽幽道:“他说了,左右卖了房子,就给阿姨买个礼物,当是你们一起出的钱。”这便是又算不清。但姜玄既然连这样拙劣的借口都找了,陈林也不好拒绝,便替陈曼下这昂贵的礼物。
自和姜玄分开以来,陈林并不是第一次感到两人之间牵扯之深。不过倒也是常理,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便是寻常夫妻离婚也要好好算一算,可他们却很坚决地直接不再见面了。姜玄离开以后,陈林也搬出来,家里的一切都没改变,他发了短信给姜玄,说是房子买卖随他,自己再不管了。彼时他正躺在林聪家里的沙发上吃冰淇淋,一勺一勺往嘴巴里塞,吃了大半盒才到姜玄的消息,统共只回复了一个“好”。陈林看了手机一会儿,又把冰淇淋扣上,扔进垃圾桶里。
两个月之后陈林到汇款,几百万打进他户头里,到短信的时候他差点打翻手上的一盘麻婆豆腐。林聪冲上去端好盘子,问他怎么了,陈林铁青着脸把短信给林聪看。林聪也一脸愕然,喃喃道:“我操,林子,你挑男人的眼光可以啊!这么大方。”那房子地段极好,房子新、装修又都是实打实的材料,卖的价钱自然不菲。姜玄很大度,除了按百分比把他爸当年借他的首付翻倍还回去,其余的钱直接对半分给陈林,连零头都凑了个整。陈林还有点恍惚,靠在餐桌边上,低低“啊”了一声。林聪一拍他后背,将他推了个趔趄。看着他这个样子,林聪便打趣他,问他:“怎么着,被金钱砸晕的感觉,爽不爽?”陈林推开他的手,走进浴室里洗了把脸。在水声的掩盖下,他突然默默地哭了起来。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喜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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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的公开课,陈林讲《归去来兮辞》,以辞赋结构入手,一路讲到当时历史与语言变迁,旁征博引,极有韵味。后来这段录像被教研组点名表扬,当年那个刺过他的老太太直言说他“腹有诗书、讲透了语言文字”。学校立刻给他上报申请评职称,等到几个月后高考,他一力看好的那个女学生语文拿了市里最高分,自己带的班级成绩又很出,陈林一夜之间出了名。他又拿了一笔奖金,便自己去澳大利亚旅游,冲浪又游览,回来的时候也晒黑了一些。但看起来是很健康的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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