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火重生
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了,已经过了可以随意说不高兴的年纪,况且他要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愤怒、不甘心,但为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小孩子尚且可以哭闹之后被人安慰,但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孩子,也没有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在在对方怀里嬉笑怒骂。这样悲哀的现实将陈林一时从难以遏制的脾气之中拯救了出来,他站在那里,才发现自己熄灭了怒火的前路一片焦土,他寻不到路,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走下去。他能做的不过是靠着墙壁,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衣服。
姜玄见他这样,心中略有不忍,抓着他的双手捂在掌心,颤声道:“林林,你别这样。”陈林被他这么一叫,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姜玄……”姜玄“嗯”了一声,陈林紧紧盯着他的脸,嘴唇抖了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的冲劲半晌才褪了大半,叫他一时无话。过不久,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到舌尖划过一些干裂的皮肉,他尝到一点点腥味,大概是嘴唇出了血,这味道合着唾液在他口腔里蔓延,腥涩得让他反胃欲呕。他低下头来,反手握了姜玄一只手,那双手的手心那么热,像里面含着一团炭火,将他的心放在上面烤着,重了就变成了煎熬。陈林知道自己仍在发抖,但强打起神来,抬头看着姜玄,抓着他的手问他:“你实话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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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你之前知不知道?”
姜玄感觉到他吐出的每一个字就像铁弹珠似的砸在自己心上,将他的魂魄都打得七零八落,却还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只说:“我确实不知道。”陈林幽幽看他半晌,缓缓点了头,将他松开,自己寻了个给人休息的异形椅,转头盯着咖啡厅的门。姜玄说:“我陪你……”想想又改了口,只说,“我下去给你买点喝的”。
过不多久,陈林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一同走了出来,他们虽不至于黏黏糊糊做些亲热情态,但两人手臂轻挽、时不时相视一笑,陈曼脸上甚至流露出一种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符合的羞涩与掩盖不住的雀跃。陈林心中暗想,这说是黄昏热恋都不为过,果然最美不过夕阳红,老房子着火雨水都扑不灭。不过他们并未发现陈林,两人携手去往楼上,大概是要看电影,便坐了升降梯,留着陈林一人在扶梯边上怔愣坐着,眼见着他们携手而去,一派芙蓉并蒂之相。
姜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身后,用手里的纸杯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陈林回过神来,听见他说:“你喝点东西。”他哪有心情,只随手接过来喝了一口,腻得令他皱眉,惊得他仰头瞪着姜玄,问他:“这什么东西?”姜玄掏出纸巾来给他擦嘴,一面擦一面说:“热巧克力。”陈林嫌弃的瞥了头,拍开他的手,自己囫囵在嘴角揉了揉,低声说:“别动手动脚的。”说着低头一看上面咖色带着暗红,想来是自己的嘴唇真的龟裂出了血,样子该十分狼狈龌龊,陈林皱着眉将手中纸巾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他遇上这事,本已心情极差,奈何被姜玄拦在当场,有气不发,不郁结,索性连礼物也不挑了,直接回了家。小区安静,站在门口的时候陈林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家门钥匙,他跺了跺脚,将脚下的雪踏碎在门口的软垫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姜玄只当他是心情不好,哪里敢问,只默默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开了门。陈林站在他身后,楼道里光线并不很充足,姜玄的背影堵在他和家门中间,像一道逾越不了的高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这里的局外人?是几年前他离开的那个白天,还是每一张汇款单上苍白的数字,母子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最终将情意都系在一个他们从未料想过会出现的人、一个意外的身上。他看着姜玄随手将钥匙挂在口袋里,将他拉进屋内,又替他挂好外套、蹲在地上将拖鞋摆在他面前。他像个陀螺似的在这屋里旋转,像是此时此刻他呆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陪伴着他,像是他从前的那些年只为了等待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又或者只为了等待这个“陈林”,然后对他尽心力、百般讨好,像是他抛下工作、抛下年关、拎着一袋行李从北京跑到这里,一切都理所应当,是命运的安排。
可惜陈林已经过了做这样梦想的年纪了。小孩子心里只有信与不信,然后坚持到底,世界非黑即白,谎言是一层纱,要么存在、要么不在。而他已经不会再这样了。因为他已经见识过许多真切的谎言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就是饱含深情的毒酒,喝下去让人头晕目眩,时而沉溺在甜蜜的幸福中、时而午夜梦回惊醒,细细品味其中的疏漏之处。
陈林心中有了许多计较,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由着姜玄忙前忙后,投了热毛巾来给他擦了一把脸,又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用他那副温柔的、低沉的、有些颤颤巍巍的声调问他:“林林,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和我说说……”陈林看着自己的指尖,他看到自己右手上茧子凸起的厉害,边上的食指骨节因为常年写字其实已经有些变形,他的双手蜷缩着,刚从室外回来,上面的血管都冻得现了形,清清楚楚,血脉像青筋似的伏在手背上,像一条蜿蜒而隐秘的隧道,被从地底掘了出来,一段通向他的心、另一端被姜玄握在掌心。姜玄的手比他的大一些,男人有这么大的手倒是好事,至少证明本钱很足,陈林当初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一眼就猜到自己会有个值得回味的夜晚,没想到那不过是个开始,从那之后有了第二晚、第三晚,有了许多个夜晚、凌晨和午后、黄昏,这双手总是牵着他的,聚会的时候要牵着、天气恶劣的时候来接他也要牵着、吃好饭洗碗的时候要牵着、睡熟了碰上了不知怎么的,起来就发现还在牵着。其实他的手心很烫,牵着陈林的时候总像是要灼伤他似的,但陈林一点都不在乎,他任由他捧着自己的手,用拇指摩擦自己的骨节和手背,手心里一些粗糙的纹路在他手背上蹭过去,有点麻、又有点痒,像是一种热病,从皮肤渗透进血液,叫他无处可逃。说是温柔的安抚,但何尝不是一种柔情的禁锢。将他锁在这怀抱之中,被人肉做的枷锁牢牢套住、挣脱不掉,等到回过神来,想要离开,都要褪一层皮、断一些骨。
陈林突然记起他父亲也曾经这样牵着他的手。小时候他有一次从土坡上滚下去,幸而那是个斜坡,下过雨,沙石都被冲在草地里,他胳膊上只是有些挫伤。小孩子哪里知道痛,陈林站起身来,将弄脏了的衣服裤子拍了拍,看也不看在上面和他打架的几个人,扯了书包里的手帕擦了胳膊上的血渍和泥便回家去了。他走得并不快,但昂着头,像跌落也好、脏污也罢,并不能丝毫减损他的骄傲。
那时候父亲难得回家一次,但那一天他刚好在家。晚饭前他听陈曼说了这件事,却也像是并不着急似的,等到陈林爬着跳上椅子,又颤颤巍巍端着碗把饭吃好了,才终于将他牵到沙发上坐着,蹲在他面前牵着他的手,低声问他:“林子,为什么爬到坡上去?”
这就是他的不同了。陈曼只心疼他为什么不小心照顾自己,但周建臣却很少这样责备他,他问的不多,但一张口便啄着七寸,陈林扁了嘴巴,兀自低着头不说话。周建臣并不着急,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又问他:“痛不痛?”陈林摇摇头。周建臣将手掌伸出去,沿着他的胳膊捏了捏,又反过来看着,他的掌心很热,陈林记得很清楚,贴着他被划破的皮肤,沾到了他胳膊上的红药水,染的手心红彤彤的,像一块烧热的烙铁。周建臣见他没什么疼痛表情,将手放在他膝盖上又碰了碰,陈林双手垂在腿上,被他又抓在手心里,拇指放在陈林虎口处轻轻捏着,对他说:“林子,跟爸爸说说,为什么爬到土坡上去?你不是嫌脏吗?”
陈林半晌没说话,但呼吸急促了起来,周建臣摸着他的手,那些温度就透过陈林的血液溜进他身体里,走进他心里,又走出去。陈林抬起头来,对他说:“他们说我改名儿,是因为我不是你儿子。谁站在坡上笑我,我就上去打死他。”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觉得打死是这世上最高的刑罚,用手足的暴行对抗口头的暴行,用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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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正义消灭简陋的恶毒。陈林为愤怒而挥拳、又因失败而羞愧,他犹记得那些嬉笑声,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真相”是什么,那只是一种取乐。谁叫陈林和他们总不一样呢,老师最喜欢的那个是他、每天穿的最干净的那个也是他、个头矮的是他、一个人来开家长会的也是他。那他就该被议论、就该被挖掘、就该被剖析,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被解释。不同就是陈林的原罪,而窥探则成了自以为是的寻常人们为他脱罪的途径。何其有辜。
陈林记得他们将他堵在路上,记得他们站在上面冲他洒了一把泥球。然后陈林抬起头来,见到他们编了首诗似的站在那里齐声朗诵道:“周林子啊周林子,一个暑假改名啦。陈林是谁是谁呢?不认识呀不认识。他的妈妈没见过,他的爸爸没见过;自己上学又下学,编个谎话骗我们。你叫啥呢你叫啥?你有爸爸妈妈吗?陈林就是周林子,就是就是野孩子。”诵到第一遍,有些人向他做起了鬼脸,诵到第二遍,这群人推搡着跑下来,又将他拉扯到那坡上,那是学校后面的施工路上最高的土坡,一侧是铺好的路、一侧是挖下来的深坑,下过雨后松松软软的,几个孩子站上去望着陈林每日回家的方向,,他们将陈林团团围在中间,又对着他朗诵起第三遍。陈林听见他们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一次又一次,一个个声如魔音、身似鬼魅,他抬头换顾,只觉得各个鹰头雀脑,如阎王手下的小鬼,为在他身边龇牙咧嘴。陈林心中羞愤异常,又怒又恨,大吼一声将面前的人推开,却被身后的人团团抱住,推搡之间将他挤下了坡,滚在刚压好的柏油路上。路面带着秋老虎的热,烧得他浑身发烫,仍旧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着他们,一语不发。他若大哭着嘶吼呼痛,或许还能吓他们一吓,但他跌了一跤,身上又黄又灰、脸上沾了不少泥土,硬是盖不住通红的眼眶和鼻头,那一圈红将一双眼睛衬得发亮,一双眼睛里除了挫败还有狼狈,却只憋着不哭,强作些镇定模样。那些孩子哪个不是人,早知道他不过死撑面子做假老虎,彼此拍手称快、直呼作战成功,转头一溜烟地跑了。小孩子身形敏捷,跳过深坑并不很难,等陈林站起身来,早已追他们不上。
于是他的悲哀、愤怒与手足无措,只能留给他自己,在不断回荡着放浪笑声的傍晚,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下压进自己身体里面。即使是周建臣,也难于体会他那一时一刻的心境。陈林说完后便闭上嘴巴,决口不提此事。这是他的羞耻,他只会揭开给最亲的人看。但他讲到最后,却对周建臣说:“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也觉得你们是我爸妈。我喜欢你,喜欢我妈。”
周建臣闻言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半晌,陈林想要推开他回房做作业,才刚一动,周建臣立刻抓了他的手,将他按在沙发上。陈林低下头看他,周建臣蹲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来,对他说:“林子,他们说的都不对。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你喜欢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喜欢你。我们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陈林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真诚、郑重。窗外有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令他的一侧脸颊都蒙上一层闪耀的金色光圈,在那光环笼罩之下,空气里的丝丝尘埃俱清晰可见,周建臣郑重其事地捏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是祈祷的姿势、更是一种承诺。在这金光之中,陈林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说:“爸,我知道了。”第二天他和陈曼提出要考全市最好的初中,他要离开这群恶心的垃圾,他不会躲,他要甩掉这些腐烂的臭泥巴。
然而当他上了初中、念了高中、考了大学,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他的相貌越来越干净,没有人再对他污言秽语,也没有人再议论他的家庭背景,这时候,周建臣却并没有遵守承诺,而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走的那天,陈林起的很早。他明明躺在床上、又紧紧关着门窗,可是却好像能够清楚地听到父亲站在客厅的每一次呼吸。那么重、那么深,一下又一下,陈林捂着胸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跳得太快了,像是下一刻就要蹦出来似的,渐渐地,他都分不清,这呼吸声究竟是自己压抑着的换气、还是父亲在客厅细微的叹息。他偷偷溜下床去,将门缝打开。四点多的北方,天空已泛起了白,可是夜色仍旧深沉,带着蓝色的迷雾,笼罩着狭窄的门厅。陈林见到黑暗中有一点红光,那处云雾缭绕,周建臣的身影立在门口、一动不动。陈林扒着墙上门框,屏着呼吸,半晌,他感觉到那红点转了又转,向他的方向移动着,陈林蹑手蹑脚地阖上门,将那身影夹在门缝之中,轻轻折上、直至消失。陈林将插销立上,整个人靠在门边,耳朵贴着门缝向外头听着。可这回他一点都不灵敏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这夜太安静了,连个脚步声都被湮灭在月光之中。陈林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他终于忍耐不住,将插销一把拔下来,疾步冲出门去、冲进门厅。但已晚了,什么都没有了,人、行李、乃至那些缭绕迷蒙的烟雾,都没有了。陈林立在当场,四下张望着,他想着周建臣或许没有走、或许在某个角落里,然而他动也没动,眨了眨眼睛,蹲在地上。他看到玄关脚垫上有细细的烟灰,围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陈林的手在上面摸了又摸,回过头去,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寂静的夜。
那之后,陈林花了足足一周照顾高烧不退的陈曼,她像是突然垮了下来,一路从上呼吸道感染烧成支气管炎,差一步就要到肺,好在去医院挂了点滴,这才有所好转。可一回到家里,又只能吃些稀粥,嗓子肿的连菜都吃不了,陈林心焦如焚,忙的前后团团乱转,才终于等到陈曼退烧。那个陈曼终于第一次熟睡而没有咳嗽的夜晚,陈林坐在客厅里,将屋子拾干净,这才终于关了灯。他捏着手中从烟酒行买来的一块钱打火机和俗气的红塔山,他走到玄关的脚垫上站正,掏了一颗烟出来。他夹烟的手一点都不稳,又想着究竟是叼着点还是夹着点,试了几次,最终夹在手上。打火机按起来的刹那,他看到上窜的火苗“突”地跳出来,在他眼前摇摆着、跳跃着,那温度很高,隔得很远都能熏到他鼻梁上。陈林点上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烟塞进嘴里。
很辣、很呛、很硬。吸进去像是一把软刀刮在嗓子里,不痛,可是占据着你的身体。陈林恍惚中有种感觉,好像自己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那些东西在他身体里卷了一圈,连同一些陈旧的郁结一起被吐了出去。陈林被自己逗笑了,他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却又不敢作声,只好捂着嘴巴,偷偷摸摸地喘着气,眼角都留下泪来。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狭小的客厅,一面是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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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另一侧是自己的房门,陈林想,父亲到底有没有走近过呢?在他抽着烟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就站在那里,和他隔着一道门、就那样静静地等待呢?
然而一切只能留给他自己了。这些问题有千百种答案,却都不是陈林要的。他举着烟走了两步,站在这屋子的中央,他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那些烟雾那么浓,在冰冷的月光之下化成迷障,笼罩在他的四周。陈林静静地看着,看着这渺茫烟雾四散,留下来的,是他掸在地上的细碎烟灰。陈林蹲下身去。月色透过窗子笼罩在他的身上,陈林伸出手去,重重按压按着地上的烟灰,它们碾在他的指尖上,陈林借着光看了看,竟然是凉的。
他就这样半跪在地上,将剩下的烟慢慢抽完了。那些烟雾既干且辣,将他身体里的水分一同蒸发。这一次他没有哭了。
现在有另一个男人蹲在他眼前,捧着他的双手,轻声问他:“林林,你在想什么?”陈林低下头去,这个瞬间他感到当年那个孩童仍坐在此处,那双眼睛像是紧紧盯着他,想哭却又不能哭,也哭不出。陈林看到姜玄额头上都渗出细汗来,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那是一双多情的眼睛,温柔得能够要了他的命。陈林突然对他微微笑了笑,他像是疲惫极了,很快就敛了笑容。但姜玄看到了希望,他捏着陈林的手,头颅低下去蹭着上面的指甲,陈林伸出手去,他轻轻摸着姜玄的发梢,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之中去,低声问道:“姜玄,我还没我们家钥匙呢,一会儿咱们去配一把吧。你这在哪配的?”姜玄抬起头来,看着陈林说:“阿姨给我的。她说是小区门口超市里配的。”陈林点点头,却没作声。姜玄见他神好些,都能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冲他笑了一笑,只说:“林林,你饿不饿?中午还没吃饭呢。”陈林的手放在姜玄脑后,他的手按着姜玄侧颈,手掌在上面缓缓磨蹭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只说:“我没心情。一会儿咱们出去吃点吧。要么点外卖。这边上餐馆应该总送传单过来,我妈可能着呢,你找找。”姜玄点点头,转身从茶几底下的杂志堆里翻了翻,很快搜出点传单来。陈林“嗤”一声笑了,抓着姜玄的手,将他带回身来,说道:“你还真是能找东西。也是,我都躲这儿来了,你也能找见。我妈都成你情报员了。”
姜玄仍半跪在地上,他这样子有点滑稽,但很虔诚,把手上的东西塞在陈林面前,说:“没有。阿姨当时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又说你先回来、没跟我一起,是不是我今年不过来了。我编了个幌子,说白天和我爸妈一起,晚上飞过去,她才放心。”
陈林“嗯”了一声。
他觉得有点悲哀。他曾经以为他和陈曼之间即使再困难也始终有机会重归于好,然而过了这许多年,陈曼看不透他的勉强与哀戚,他也同样猜不透陈曼的喜乐快慰,母子两个人像在河边喊话,一个顺着上游、一个顺着下游,风声呼啸将他们的声音撕裂开来、响彻山谷,朦胧中那些不清不楚的语言竟让他们忘记了自己到底隔得有多远。姜玄说的毕竟是对的,他在向谁发脾气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刚刚那愤怒之火从何而来,烧到他心里,一团火爆炸成了野兽,嚎叫着在他身上现了形,他暴躁的想要摔东西、想要嘶吼、想要狂奔、想要粉碎他眼里看到的一切,好像他摔破这看似美妙的情景,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然后他仍旧拥有一个避风的港湾,在那里没有秘密,也没有遮掩。
但是太晚了。
姜玄要站起身来,但陈林压住了他的肩膀。他抬起头来看着陈林,见他紧盯着自己,一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又顺着抚摸他的耳朵、脖子。他们许久没这样亲昵,按住陈林的膝盖,像只家养的狗一样冲他笑笑,说:“我给你铺床,你累了就躺会儿。”陈林轻轻摇摇头,说道:“不着急。我还有件事儿问你。”姜玄说:“你问。”陈林坐直身子,他的身影在日光下显得俊美挺拔,像一颗郁郁葱葱的树,那光笼罩在他的脸上,半阴半阳,活像新生的判官。他一手轻轻拍了拍姜玄的脸颊,用气音问他:“你再回答我一次,我爸这事儿,你是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
姜玄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笼罩在阳台房檐洒下来的阴影里,见的不清楚。姜玄心下难过,却仍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犹豫,答道:“我不知道。”
陈林缓缓点点头,喃喃道:“不知道……”他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嗯”了一声,一只手拍拍姜玄的侧脸,自言自语地说:“你说不知道……”接着他倾下身来,神色肃杀、面容冷酷,右手倏忽抬起
又骤然落下,狠狠一巴掌扇在姜玄脸上。“啪”的一声,将他撞到茶几上。
陈林揪着他的领子,气的下巴都在抖动,他歪着头、盯着姜玄,说出来的话却偏偏温柔的很,没有一个字带着喉咙的震颤,只有气音。他说:“超市里配钥匙的,年二十八就回家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你都和我妈这么亲了……”他的声音抖起来、渐渐扩大着、浑厚着、带着不容质疑的恼恨:“她不得把你这个侄子叫回来,让你管着我、束着我,别他妈作、别他妈闹,坏了她那点,”陈林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这笑声凄凉、短促、尖锐,他的左眼滚出一滴泪来,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滴在他唇角,陈林伸了舌尖勾走了。是咸的。他盯着姜玄的脸,轻声说,“喜事儿。”
姜玄轻轻摇了摇头。陈林闭上眼睛不看,额头抵在他额前,低声说:“我不信你,姜玄。你骗我太多次了。”
六十三(中)
言毕,陈林推开姜玄,撑着茶几桌面站起。日光下他的影子那样短,在地上微微晃动着,如雨中浮萍,飘飘摇摇。他低下头去看着姜玄,对他说:“你让开,我拾东西。”姜玄还未来得及爬起来,陈林便抬了腿绕开他,向前走了两步,又被爬起来的姜玄拉住。陈林拂他不开,也并不转身看他,只说:“姜玄你松开我。”姜玄扯着他动了动,站在他面前,低声劝他:“陈林,你发脾气就发,你拾东西去哪?冰天雪地人生地不熟的,你往哪走?”
陈林几乎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他看着姜玄,看着他那张脸,上面的忧虑和关切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是了是了,他这么多年长大的地方,倒成了他生疏的地方,像是他要远远离开这里、要一个人打拼着,都成了他的过错了,陈林气的想要发笑了,他感到这一切是这样的荒唐,像一出闹剧,他冲姜玄摆了个表情,不知是苦笑还是嘲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尖锐,像一把锯子把他的脑子切成两半,一面写着臭傻逼、一面写着可怜虫,讽刺和羞耻像一股明火在他身上点燃,他的躯
陈老师 分卷阅读322
体发出火油灼烧的焦味。这股火焰蹿进他的心中,教他推开姜玄骂道:“是啊,我不熟,因为这他妈现在是你家了!你是什么东西啊?你跑到我家来,睡在我的屋里、跟我妈装孙子。行啊,现在都是你的了,姜玄你满意吗?”混乱中他挥舞着双臂,却被姜玄制住,按在自己怀中。他将他紧紧搂住,嘴唇贴着他的鼻尖,慌忙说着:“没有,林林,我没有……”话还没落,陈林挣开他的桎梏,指着他怒吼道:“你闭嘴!操!操!”他瞪着姜玄,看他狼狈地被自己推搡到一边,手臂都被抓伤,陈林却一点未感到所谓的快乐,他只觉得痛苦,犹如巨石压身、令他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怨愤却找不到出口,只胡乱地在他嘴里横冲直撞,令他口不择言,只一味吼着:“姜玄!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全天下,我他妈就想找个没有你的地方,我求求你了!”陈林不知握了什么在手里,猛地扔了出去,撞在墙上立刻碎了一地,他弯下身来、又抱住头,任由黑暗覆盖自己的双眼,他感到头痛欲裂、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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