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维之旅

    内部脏器在温热中蠕动，而骨骼关节也在麻痒中咔嚓作响，这一切就如同上次镇魂曲实验时，那些受到影响、身体异化的在场者一样...他身躯的内外，正在一点一点的产生着变化——更加优秀，但更加非人的变化。

    或者说，进化。

    惊而不乱的波鲁纳雷夫，转头看向身边沉默的漆黑替身——

    觉醒替身的沉默，其实是对载体的一种保护...普通人类的精神与替身有着巨大的差异，贸然深度接触的下场，和躺在地上的迪亚波罗也没多大区别。

    不过现在的波鲁纳雷夫维持住了独立的意识，他可以模糊的“看”到替身背后隐藏的庞然力量，虽然有种在油库里玩火的紧张与压迫感，但总归是能进行浅却可控的有限接触了。

    心神逐渐安定下来的波鲁纳雷夫，感觉着自己身躯不断强化的过程，若有所悟的喃喃道：“从幼年时起练剑十数年，不断磨砺剑术和意志，原来就是为了今天吗？”

    过去，他一直念叨着，要为某个目标坚持修行，但和同伴们解释的时候，他也说不清楚幼童时不懂事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目标坚持下来的。

    或许，他和那些说着要当科学家、宇航员的小朋友一样，只是将连环画上帅气剑客当做一种梦想？

    但现在，波鲁纳雷夫知道了，他过往的所有汗水与血液，都是为了在今天这样的遭遇中——

    不沉沦。

    “艰苦的修行？哈哈哈...”绯红之王听清了恢复意识的波鲁纳雷夫的呢喃，于是他开口大笑道，“波鲁纳雷夫...你以为一切仅止于此吗？”

    波鲁纳雷夫看着面前那个红白色调的替身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地上躺在血泊中的迪亚波罗。

    “波鲁纳雷夫啊波鲁纳雷夫...”绯红之王的笑容中带着深深的嘲讽，“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替身觉醒后会被称作‘镇魂曲’吗？

    “这个名字，本身就说明了替身对你们这些替身使者做的事情——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灵魂，如同固定了旋律的乐曲一样，被替身从出生镇压到了死亡...

    “因为只有特定旋律的灵魂乐章，才能被对应的替身所认知辨别，才能让其力量得到延伸，特别是需要降下意志与力量的那些超越者——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命运’，你们不过是替身手中的傀儡，经历的一切都是替身之间相互选择、博弈的产物...”

    波鲁纳雷夫身体一颤，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

    敏锐捕捉到波鲁纳雷夫这丝动摇的绯红之王哈哈大笑，随后他摊开手一脸轻佻的说道：“你懂了吧？不只是那十几年艰苦修行的磨练，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你身边那位漆黑替身的选择——哈，我听说你有个被残忍奸杀的妹妹？你很爱这唯一的亲人吧？”

    “闭嘴！”银发的男人目光一厉，在不断进化中越发强横的身躯与漆黑的替身重叠，刹那间就冲到了绯红之王面前。

    然而普通的攻击，对于绯红之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瞬间，眼前的场景突兀的切换，波鲁纳雷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警惕的背靠墙壁站在了另一个位置，而绯红之王依旧完好的站在原地，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

    唯一证明了时间飞跃的，就是地面上迪亚波罗身下那片温度瞬间下降了一截、不知何时接近凝固的血液。

    逆鳞被触动的暴怒，在高峰过去后被波鲁纳雷夫的理智强行压下，他紧盯着绯红之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绯红之王轻哼了一声，“想一想吧，波鲁纳雷夫...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形成你现在的人格？嗯？

    “漫长而艰苦的剑术修行，赋予你了力量、过剩的好胜心与坚韧不拔的意志，这是一个强大灵魂的基础...

    “唯一的家人，唯一的牵挂，其存在与死亡，甚至之后的复仇，都改变着你的人生，改变着你为人处世的态度...

    “被怪物控制的耻辱、追讨那个怪物的凶险战斗，濒临绝境的不断挣扎，生死与共的坚定友谊，同伴付出牺牲对你的拯救...

    “哪一样，是形成你当前灵魂所能缺少的东西？你身旁的替身拥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你为什么不在心底问一问他——为什么不使用那恐怖的力量，去挽回你人生中的那些遗憾呢？他难道做不到吗？”

    无数充满悲伤的回忆在脑海中盘旋，波鲁纳雷夫情不自禁的看向身旁的漆黑替身，而被本体注视的银色战车·镇魂曲，却始终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目睹银发男人脸上的动摇，亲眼看到漆黑替身体表褪色显露银光的不稳波动，绯红之王脸上再次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冷酷无情的漆黑元帅不会选择帮你，但拥有时间线干涉能力的我可以啊...”




第0550章 但是我拒绝！
    绯红之王的话语，如同锋利的箭刃，刺入了波鲁纳雷夫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妹妹的死亡、同伴的牺牲，是波鲁纳雷夫人生轨迹中最刻骨铭心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追击迪亚波罗的承太郎，一直有和研究基地保持情报共享，所以波鲁纳雷夫知道，绯红之王是真的有能力实现其承诺的！

    多少身陷绝望的人，为了抓住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明知是骗局也要抱着万一的侥幸冲进去？何况绯红之王的能力早已证实、绝无虚假。

    悲伤回忆被唤起的痛苦，与对希望的强烈渴望，是如此清晰的表现在了波鲁纳雷夫的脸上...只是与其对视，绯红之王仿佛就体会到了其内心深处涌动的强烈情绪。

    然而绯红之王却没有丝毫目的达成的喜悦，因为波鲁纳雷夫身边，那个给他时间能力带来莫大干扰的漆黑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稳定了下来，而在墓志铭看到的零碎未来之中，波鲁纳雷夫的下一句话是——

    “...虽然你的提议很有诱惑力，失去这个机会，哪怕是成功几率不到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然令我痛苦万分，但是...我拒绝！”

    波鲁纳雷夫脸上带着谁都能看出来的挣扎，但说出拒绝的话语后，他脸上的挣扎就迅速消失，转变成了释然...与坚定。

    无与伦比、绝无后悔、如同利剑出鞘般的坚定。

    暂停了对混乱时间线的观测，绯红之王微微昂起头，第一次用认真的神色，打量了一下波鲁纳雷夫这位之前被他视为蚍蜉的家伙：“即便知晓这一切，你也甘于服从你替身所制定的命运？

    “你难道放弃了挽回那些悲剧的念头？你可知晓，继续遵循银色战车·镇魂曲所引导的轨迹，你妹妹与同伴的苦难将永远铭刻在时间轴上...

    “而你...呵呵，要知道在大部分命运的轨迹里，你会成为一个只能待在轮椅上的残废，并且死的毫无战士的荣誉...

    “最有趣的是，你死亡之后，灵魂意识将因镇魂曲的能力转移到一只‘寿命漫长’的乌龟身上，以一只乌龟的身份度过漫长时光，作为一个勉强能用的载体苟延残喘，不断延长银色战车·镇魂曲力量所影响的时间轴长度...”

    偏头打量着波鲁纳雷夫的绯红之王，意外的没有在对方平静的目光里发现任何负面情绪，他只能叹息着耸了耸肩：“就算这样，你也能心甘情愿的接受？好吧好吧...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绯红之王，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帮助波鲁纳雷夫。

    他承诺的事情，做是肯定做得到了，并没有骗人，但何必呢？

    将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复活，需要干涉的时间与地域都太广阔了，特别是在这个遍布替身使者的世界里。

    这种程度的时间线干涉，对于这个世界里的绯红之王而言，需要消耗的力量可不是个小数目，仅凭他手头寥寥数年的可用“时间”，可远远承担不起，就算把塑造迪亚波罗的那二十五年全烧光也没用。

    反正他要的不过是扰乱波鲁纳雷夫这位载体的心智，给银色战车·镇魂曲的降临制造点障碍，从而拖延出一点空隙方便他行事——

    就算波鲁纳雷夫意动了，他也不认为漆黑元帅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载体叛变，所以他承诺起来毫无压力。

    不过事情的发展确实令绯红之王感到有些意外——

    面对绯红之王对自身载体明目张胆的劝诱，银色战车·镇魂曲依旧沉默着，没有丝毫展露自身意志的征兆。

    而波鲁纳雷夫...居然干净利落的拒绝了？连一点犹豫迟疑都没有？拥有如此性格的人，不像是会轻易屈从于命运的家伙啊...

    面对绯红之王的好奇，波鲁纳雷夫给出的答案意外的简单，他斩钉截铁的道：“因为你是敌人。”

    “嗯？”绯红之王微微皱眉。

    “换成十年前的我，说不定会被你的许诺诱惑吧，可是被敌人利用自身情感的事情，我远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同伴为此付出了牺牲，我又怎么会毫无成长...”

    波鲁纳雷夫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随后他抬手指着绯红之王：“迪亚波罗，绯红之王，不管你是谁，你邪恶的作为早已决定了你的立场，我为什么要相信敌人的挑拨？而更重要的是...”

    侧脸看了一眼沉默的漆黑替身，波鲁纳雷夫坚定的说道：“银色战车·镇魂曲背后有着什么，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他需要我的灵魂，他需要名为‘简·皮耶尔·波鲁纳雷夫’的男人的意志！

    “无论我的灵魂诞生于谁，无论我最终变成了什么，我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的意志不会改变！我会努力去挽回那些悲剧、去做正确的事情！

    “我相信‘自己’！所以，我相信‘自己’所相信的银色战车·镇魂曲！”

    “区区人类的意志...”绯红之王的面孔抖了抖，似乎是想笑，但最后却没有笑出来，他用略显复杂的目光看了眼旁边凝固血泊中的红发男人的尸体。

    低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后，绯红之王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视线似乎穿过重重障碍、在高空中看到了什么，随后他垂下视线，盯着前方那漆黑的替身；“所以...这两件事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银色战车·镇魂曲，在波鲁纳雷夫坚定自身信念的呐喊中隐隐产生了一点变化，此刻其原本看不见眼鼻、如同黝黑镜面般的面孔上，隐约浮现出了与波鲁纳雷夫神似的五官轮廓。

    漆黑的替身微微偏头，用蕴含着莫名思绪的目光与看过来的波鲁纳雷夫对视了一眼，随后其转回头，凸显的五官轮廓就再度消散、脸孔回归了幽暗的镜面。

    在银色战车·镇魂曲转回头、脸孔消失的瞬间，一道与波鲁纳雷夫音调相似的、平静如冰面的声音，直接在绯红之王的灵魂载体中响起——

    【...我不是因为拥有那种能力，才成为了联盟的“元帅”，而是因为我为联盟付出了牺牲，其他成员愿意信任我、愿意将希望与力量交托于我，所以我才能拥有那种能力...】

    【...无限的异变与选择，并不在我的预计之中...但倾覆一切的战场里，没有渔翁观战的余地...你，也一样...】

    【...离开吧，绯红之王...从“现在”起，这个世界属于联盟...】



第0551章 能力优先级的改变
    “哦？只是从‘现在’开始？”重音强调了一下时间点，绯红之王看着面前漆黑的替身若有所思，“这么看来，联盟在这里投入的力量，也并没有我之前想那么强啊...”

    然而昙花一现般展露了一丝意识的银色战车·镇魂曲，此刻已经重新陷入了沉默状态，对于绯红之王的试探丝毫都没有回应。

    没从沉默者那得到回应的绯红之王耸了耸肩，转过视线看向了漆黑替身旁边的波鲁纳雷夫：“你的替身似乎默认了我在过去占据的那段时间，至于现在，呵...

    “波鲁纳雷夫，我杀死你甚至不需要十秒钟，而我手里还有几个月的未来...让我看看吧，你能靠你那所谓的意志，发挥出多少的替身能力？”

    一直在抓紧时间掌控身体的波鲁纳雷夫怔了怔，他看了眼旁边那有着西部牛仔轮廓的漆黑替身，有些犯难的虚抓了一下手掌——

    觉醒为镇魂曲的银色战车，虽然拥有了极其神秘的灵魂能力，但原本的超高速度与锋锐切割能力却隐没不见了，这多少让身为战士的波鲁纳雷夫有点不适应。

    靠着灵魂中不停闪现的信息碎片，波鲁纳雷夫一点一点的熟悉着替身的新力量，他觉得只要花费一段时间潜心研究，自己就可以在镇魂曲中获取原本最为顺手的那种力量...甚至于更多的力量。

    但现在肯定是赶不上了，凭当前状态的银色战车·镇魂曲，想击败可以轻易破坏自身灵魂机关的绯红之王，确实有点麻烦...

    不过，同伴不就是用来互相托付麻烦的吗？

    逐步深入感受着银色战车·镇魂曲播撒的、所有启动的灵魂机关的反馈，波鲁纳雷夫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妙的笑意。

    此刻，确认银色战车·镇魂曲力量内敛隐没的绯红之王，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攻击。

    踏步之间，时间削除已然启动，火焰、废墟、血泊、车辆...周围的一切都在重重叠叠的幻影中陷入迷蒙的混沌。

    将时间线撕扯分解、转化为大量可能的轨迹后，绯红之王的身影也随着前行的步伐、如同爆发的火山一样向着周围扩散。

    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层层叠叠的红白身影近乎挤满了这片空间所有可以移动的位置，排山倒海般向着中央的银发男人挤压而来。

    这是绯红之王自身在衍生时间线中的可能性，任何一个他完成了攻击、杀死了波鲁纳雷夫，世界的真实就会向着那决定生死的时间线崩塌收束。

    “就算你只有万分之一的死亡几率，也会百分之百的被我抓住，区区人类，你要怎么与我对抗？！”

    所有的绯红之王次第大笑出声，前接后续的音浪在时删的空间中扭曲交叠，向着敌人死亡的唯一真实汇聚碾压而去...

    近了、更近了...

    某一个绯红之王那五指并拢的手刀，已经在身体强悍的波鲁纳雷夫抵抗其他攻击可能性的时候，从死角穿过了其防御，指尖即将刺入其后脑勺。

    一分米...一厘米...一毫米...空隙在无限的缩小，但...似乎却永远都无法消失...

    已经将大部分精神汇聚转移到这个可能性上的绯红之王，心底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这次攻击，是不是有些太漫长了？

    不...距离除以时间的数值，依旧是当前替身速度的极限...但这种奇妙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思维速度，变快了？

    ——世界的时间如同一本翻页动画，画中的小人或许可以知道自己还要翻几页的“时间”才能抵达另一个地点，但不从中跳出，却永远不会知道翻过这几页需要多少更高层面的时间与空间...也永远不会知道，若有人停下不翻、甚至插入新的页面会发生什么。

    靠着与自身背后更高层力量的连接，这个世界的绯红之王勉强维持的思绪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但却没有一丁点挣扎的余地。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能力所撑开的无数时间线可能性，随着一个入侵了时删领域的人的脚步飞速的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