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公子优
陆早秋睁开眼,睫毛在钟关白的框架眼镜上刷了一下。
钟关白和陆早秋对视了一会,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个大近视,现在得照顾陆早秋,一天用眼时间比以前多,戴隐形眼镜扛不住,只能框架上场。
钟关白本身极少戴眼镜,嫌不够帅。而用唐小离的话说,戴眼镜的那都是良家子,他们那就不是正经人,戴了也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钟关白拿起速写本,写道:“陆首席,是不是不帅了?”
这话撒娇卖萌求反驳的成分居多,陆早秋取下钟关白的眼镜,看了一会双目迷离的钟关白,又把眼镜戴回去。
钟关白眨巴眨巴眼睛。
“戴着。”陆早秋说。
钟关白期待地写:“还是帅的吧?”
陆早秋看了钟关白半天,道:“这样来找我比琴的人应该会少些。”
其实陆早秋从来不评价别人的容貌,无论褒贬,钟关白乍一听,甚至觉得有点稀奇,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他就像个特别讲究的老帅哥人到中年突然一不小心发福了,还被自家漂亮老婆嫌弃了似的,在速写本上画了个戴眼镜的小钟关白羞愤大哭,配文:“真不帅了啊?”
“这也信?”陆早秋笑起来,但他眼神落到钟关白带来的小提琴盒上时,笑意便褪了些,“现在如果有人来找我比琴,我大概不敢。怕比不过。万一,把你输给别人了怎么办?琴给我。”
钟关白心里狠狠一疼,来不及写字,先忙着把琴盒打开。
陆早秋接过小提琴,侧头夹住,左手手指在琴弦上移动。他没有拿琴弓,一连串繁复的指法变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个人的默剧。
这幅画面有种荒唐的悲伤感,钟关白不太敢看。
陆早秋闭着眼睛,眉心微蹙,下颚仍夹着琴,两只手空出来,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的右手在左手小指指节上按了按,嘴角竟然渐渐浮现出一个笑,病房里瞬间冰雪消融。
钟关白看着那个笑容,心中也跟着安宁下来。
陆早秋向护士要了一卷细绷带。他保持着夹琴的姿势,低着头,将每一根指节都缠上绷带。
钟关白突然理解了这些动作的意义。
陆早秋同时也看向了他,轻声解释道:“从头来过。”
一周后,陆早秋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只需要定期去医院做高压氧治疗以及服药。
钟关白在接陆早秋出院之前,先去了一趟花店。
elisa正坐在花店门口看书,钟关白说:“早上好,小淑女。”
elisa抬起头,眼睛一亮:“先生。”
钟关白问:“今天有上次你送我的那种花吗?”
elisa钻进店里,很快小女孩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有,而且它们已经全开了。”
钟关白跟进去,看见大片的浅蓝色五瓣花。
他微笑起来:“你说得没错,它们非常坚强。”
当钟关白远远看到从医院里走出来的陆早秋时,时光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白色细绷带缠绕的手指,拎着小提琴。因为迫不及待要出院,陆早秋身上还穿着带条纹的病号服。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钟关白看着他举起了琴弓。
琴声飘散开,传到钟关白耳朵里。
当他走到钟关白跟前的时候,琴弓正拉出一声长长的颤音,钟关白感觉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跟着被激起了鸡皮疙瘩。
“我等不及了。”陆早秋看着钟关白的眼睛,问,“你听到了吗?”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揉弦的左手手指,极慢地点了一下头。
可是那琴声,非常奇怪,像是嗓音最好的歌手刻意在唱跑调的歌,每一声都那么美,但整首曲子的音准全是错误的。
陆早秋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左手,“我也听到了。”他脸上再次浮现出和那天摸到小提琴时一样的笑容,“跟那天一样。还有钢琴声。”
钟关白的眼睛里满是哀伤,鼻子忽然一酸,根本不敢去看陆早秋的脸,只能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他。
“我听到了,它们很美……”他在陆早秋耳边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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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无意义的话。
陆早秋感觉到喷在自己耳边的热气,隔着绷带的手指在钟关白唇上碰了一下:“我听不到。”
钟关白用手机缓缓地打出几个字:“很美。这是我听过最美的琴声。”
陆早秋的睫毛动了动,盯着那行字问:“真的吗?”
钟关白再次用力抱住陆早秋,在他颈边不断点头。
等钟关白松开手臂时,陆早秋再次扬起了琴弓。
这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就站在医院门口,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拉着没有人能听懂的曲子。阳光将他的病号服照得刺目,风吹起还没来得及剪的头发与病号服的衣摆。
医院里快步走出来一个护士,像是要警告在外面制造噪音的男人。
钟关白眼神请求地看着护士,不断摇头。
“我马上就带他离开,再让他弹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
护士停下脚步,眼神渐渐变成了同情。“其实……”她本来想说,其实神科的病人不应该就这样出院,可是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看着不停跳跃移动的手指与琴弓,她突然觉得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可能所有疯子都不会被理解,天才也一样,那些古怪的、错乱的声音莫名地像在敲击她的胸口,让她觉得内脏有了一种酸胀的感觉,“也许是我无法理解这种美。但是……它确实是一种美。”
他们的时间彻底慢了下来,就好像开始了一个不知期限的假期。钟关白远离了从前的圈子,不用应酬、录制节目。陆早秋也不用再忙着上课、演奏、奔波于世界各地。
陆早秋出院的第二天早上,钟关白是被一声巨大的东西摔倒的声音惊醒的。他转头一看,视线来不及聚焦就已经可以判断陆早秋不在他身边。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他抓起床头的眼镜就往外面跑。
琴房里,小提琴的琴谱架倒在地上,琴谱散了一地。
陆早秋背对着他,低着头。
虽然知道并不会打扰,但是钟关白仍然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他看到陆早秋左手握着琴颈,右手迟疑地停在弦轴边,甚至不敢去拧它们。那种不自信的感觉,就像一个普通人突然看到自己的双手突然变成了另一种自己不会使用的结构。
四根琴弦完全松着,那是一种没有办法拉琴的状态。
钟关白突然明白了陆早秋的琴声为什么会有问题,他对于小提琴的控制力就像面对自己的身体那样熟悉,就算听不到,手指的位置也不会错。
但是,陆早秋没有办法调音。
每次练过琴之后都要放松琴弦,再拿起小提琴的时候就需要调音。钟关白不知道出院前陆早秋是怎么调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陆早秋突然发现了音准的问题。
他走到陆早秋身边,陆早秋抬起头盯了他很久。
眼神里全是不信任,还有,巨大的失望。
那种失望差点击倒了钟关白。
“出去。”陆早秋说。
钟关白摇头。
陆早秋没有重复第二遍,他冷漠地回目光,拿着小提琴离开了琴房。
钟关白跟着追出去,却被锁在了一间空房间外面。敲门没有任何作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这是陆早秋租下的房子,他甚至找不到开门的钥匙。
房间里没有任何响动,寂静得让人害怕。
钟关白越来越心慌,所有可怕的猜测一一出现。这个空房间在二楼,窗户正好对着他们的院子,钟关白冲了出去,找邻居借梯子。
被阳光晒得皮肤发红的老人从仓库里搬出一个金属楼梯来,笑着说:“我有时用这个来粉刷墙壁。”
钟关白点点头,接过梯子,准备走。
老人在他身后说:“嘿,你的朋友看起来不太好。”
钟关白急着搬梯子,只随口应道:“是。”
老人又说:“今天早上我看到他在院子里拉小提琴,但是声音很奇怪。我还问了他:‘你的琴坏了吗?’”
“什么?”钟关白脚步一顿,回过头,眼睛瞪得很大,吓了老人一跳。
“他拿了纸笔请我把说的话写给他,我才知道他听不见。所以我写:‘你是不是不知道,也许你的琴坏了?’”老人说,“他皱起了眉毛,一直盯着他的琴看,我觉得也许是我太失礼了,毕竟他听不见,所以我又写:‘可能是你的曲子太特别了。’可是他说出曲子的名字时,我知道,我听过,那是小提琴版的德彪西的《月光》,我怎么会不知道那首曲子呢?德彪西可是法国人。”
chapter20【《violinsonataingminor,“thedevil’strill”》-giuseppetartini】
钟关白爬上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看到了陆早秋。
他抱着小提琴,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那面墙边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粒碎玻璃渣掉到了陆早秋的脚边,他才有了一点反应,抬起了头。
碎玻璃泻了一地,被阳光照得刺眼万分。钟关白正试图从满是尖锐玻璃碎片的窗户上爬进屋内。
陆早秋还没来得及阻止,钟关白就已经从窗外跳到了地上,睡裤被划破了,有半截挂在玻璃上,他干脆撕了裤子,扑过去把陆早秋按在地上,明知道对方什么都听不到,他还是忍不住在对方耳边说:“可是我真的觉得那很美……”
陆早秋一只手拿着小提琴一只手拿着琴弓,于是格外笨拙地用琴弓的弓背在钟关白的后脑上划了划,就像在模仿抚摸的动作,他边做这样的动作边低声说:“我在生气。”
钟关白突然觉得有点想笑,他当然知道陆早秋在生气,但是就这样直接说出来莫名有种……几乎算得上是可爱的感觉。
他先在陆早秋嘴上啃了一通,才点点头,做出“我知道”的口型。
陆早秋瞪了钟关白一眼,但是配上被吻得殷红湿润的嘴唇,更像在调情。
钟关白还没来得及在眼前的风情万种上做点什么,突然大腿后侧靠近腿根的地方一痛。
他被弓背打了一下。
打得并不重,像是一种警示。
“起来。”陆早秋说。
钟关白捂着大腿跳起来,陆早秋居然会打人?
“你不能这样。”陆早秋站在他面前,严肃地看着他,“你先出去。”
钟关白站在原地不动。
“你先出去。”陆早秋重复道,“我现在在生气。”他看着钟关白一点一点扬起来的嘴角,突然叹了口气,“算了。”
陆早秋是一个极少会产生愤怒情绪的人。如果一个人没有太多在意的东西,那么他就很难愤怒。而不惯于愤怒的人,通常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去表达他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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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站在他面前的是钟关白。
“我错了。”钟关白比完口型,委委屈屈地低下头,一副准备挨训的样子。
“钟关白。”陆早秋喊完名字以后顿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生气。我想找到一种对你生气的方法,让你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你不能骗我,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不能骗我。”
“钟关白,你看着我。”陆早秋用弓背抬起钟关白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也越来越沉,“音乐……是有真理的。我不能歪曲它,你也不能。以前,我只相信我的耳朵,现在我想要……相信你。”
钟关白看见陆早秋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最初的一瞬间可能是慌张的。
对于陆早秋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句“想要相信你”,不止是托付失去的听力,这几乎已经等于在托付他的生命,和他仅剩的世界。
钟关白的胸口不断起伏,他注视着陆早秋,缓缓抬起手,轻轻抓住了抵在自己下巴上的琴弓。
接过琴弓的一刹那,他终于彻底地意识到,他到底接过了什么。
就像柏拉图认为物质世界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理型世界一样,所有的音乐家脑海里一定也有一个理型音乐,那是属于每一个艺术家自己的完美,而其他人耳朵所接到的,不过是那种理型的一个投射。钢琴键盘的每一次振动,小提琴琴弦的每一次颤抖,都是在靠近那个理型。
现在陆早秋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绝对完美的理型。
“你可以相信我。”钟关白默念出这句话,他是讲给自己听的。他将陆早秋的小提琴放到了左肩上,将琴弓挥到了半空中,再默默地看向对方。
钟关白听陆早秋调过无数次弦,他挥起琴弓的那一刻甚至可以想起陆早秋独奏时偏爱的那个基准a,那比标准的440赫兹低一点,让琴声整体有种格外沉静的感觉。
陆早秋点了一下头。
钟关白要作曲,当然是会小提琴的,但是调音远不如陆早秋快。他在陆早秋的目光下,拧动弦轴,一弓一弓地去试a弦。
等到他调好四根弦,陆早秋接过琴,以极小的幅度转动弦轴,每一根他凝神都转动了很久,才转回原处。
“试一下。”陆早秋说。
钟关白把四根弦试了一遍,音准没有改变,他朝陆早秋点点头。
陆早秋又把四根弦全部松了,然后完全凭着手指对于琴弦松紧程度的感觉,将弦轴拧到了某个位置:“再试一下。”
钟关白拉出一弓双音的时候怔怔地盯着弦轴。
音几乎是准的。
但是,对于陆早秋来说,几乎也是错误的一种。
陆早秋盯着钟关白的眼睛,后者微微摇头。
“我没有练习过。”陆早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它的感觉并不像听觉那样灵敏。”太过依赖耳朵,做过上万次的动作也不可靠。
钟关白握住陆早秋的手指,不断亲吻指尖。
直到把指尖亲得微微发抖,他才在陆早秋的掌心上郑重写下三个字:“交给我。”
当他把重新调好音的小提琴交给陆早秋时,陆早秋想了很久,然后拉了一首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据说塔蒂尼梦到自己把灵魂交给了魔鬼,然后从魔鬼的演奏中得到了这首曲子。
陆早秋拉琴的时候一直看着钟关白,似乎每一弓都要向他确认。
钟关白不断地点头,直到最后一弓落下,他才走过去,在陆早秋掌心写道:“相信我,塔蒂尼也不会比你拉得更好。陆早秋,从现在开始,我将是你一个人的魔鬼。”
陆早秋的嘴角一牵,露出安宁温柔的笑意:“好。”
钟关白小心翼翼地夺过陆早秋手里的小提琴和琴弓,放到一边,然后把陆早秋按到墙上,粗暴地亲吻。
啃完之后,他抓过陆早秋的手掌,难耐地写道:“你不想尝尝魔鬼的滋味吗?”
陆早秋的眸色变了变:“哦?”
他手臂发力,将钟关白反压在了身下,胸腔微微震动,声音极度低沉,就像在念中世纪的诗歌:“魔鬼啊,那……你不想尝尝神仙的滋味吗?”
“唔!”钟关白闷哼一声,忍不住喘息,“嗯……”
一直到下午送陆早秋去做高压氧治疗钟关白都不太敢往副驾驶上看。他越想越不对劲,怀疑陆早秋上午其实一直没有消气。
陆早秋询问般看了钟关白一眼:“怎么了,嗯?”
钟关白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搭在腰上,觉得自己身体中间这一截完全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回想起上午,在那个被阳光照得燥热过度的房间,无论他怎么求饶,陆早秋都没有停手。陆早秋这样温柔的爱人,从来都体贴得不像话,唯独今天,脸上看起来还是冷静的样子,但是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一只手将钟关白的两只手腕锁在头顶,另一只手完全掌控着钟关白的身体。
不知道多少次,钟关白被逼出了眼泪,缩着身体求饶。
每次陆早秋的声音都是那样低沉温柔,灵活的手指却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开疆拓土:“关白,你在说什么……抱歉,我听不见。”
钟关白当然喜欢神仙的滋味,但是他被迫一次性吃了太多,导致现在看神仙一眼,心里都有点发憷。
等停了车,他才用手机打出一行字:“神仙一怒,伏尸千亿。”
陆早秋看了一会儿,淡淡道:“看不懂。”
钟关白不敢解释,怕陆早秋听了污言秽语便用琴弓抽他,只打字问:“陆首席,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陆早秋一路都没有回答,磨得钟关白心里忐忑,进高压氧舱前他才转过身,在钟关白耳边低声说:“好像找到了一种对你生气的办法。”
陆早秋躺进高压氧舱,上次遇见的那个灰眼睛医生路过,笑着跟钟关白说:“他比上次看起来好多了。”
钟关白透过透明的高压氧舱壁看着陆早秋的脸:“是啊。”
医生说:“你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我想要学会适应他的变化,比他自己更快适应。”钟关白就那么一直注视着陆早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中途他开车去了一趟附近的乐器行。
他走到一架电钢琴边,手指在键盘上随意一扫,然后问老板:“可以听到琴声吗?”
老板走过去,打开电源:“现在可以了。”
钟关白关掉电源,在老板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弹了一曲,指尖游走在键盘上,仅仅发出单薄的触击声:“好听吗?”
老板耸耸肩:“先生,请原谅我无法判断。”
“原来是这种感觉。”钟关白不停抚摸着琴键,陆早秋的世界,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要买下它,请帮我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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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吧。”他轻声说。
chapter21【《silentprayer》-secretmessenger】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钟关白就醒了。陆早秋练完琴有松琴弦的习惯,他准备一早去给小提琴调音。房中一片黑暗,他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发现书房的门边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再打开卧室的灯,回头一看,陆早秋果然不在床上。
书房就放了一些书,还有一台安了作曲和录音软件的电脑,他们用的时候并不多。
钟关白走过去,慢慢推开门。
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有一个女人,正在比划某种钟关白看不懂的手势。
陆早秋斜背对着门,模仿着屏幕上女人的动作。他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肢体的动作,平时极为灵巧的手指都显出几分笨拙的味道。
钟关白退后一步,默默关上门。
等他调完音再回到书房门口时,陆早秋已经在学别的手势了。天色一点点地亮起来,陆早秋侧头望了一眼窗外,手上的鼠标移向了视频右上角的叉。钟关白飞快地关上门,准备悄悄回卧室,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过身,快步走向书房,推门进去,从背后抱住了陆早秋。
他感觉到陆早秋的背脊僵硬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
“做什么?”陆早秋偏过头,说。
钟关白把两只手绕到陆早秋面前,举起两只拇指相对,弯了弯,这是刚才屏幕上的女人做的手语,他猜测应该是夸奖的意思。
陆早秋转过身,看了钟关白一会,竖起手掌,向外推出。
钟关白询问地看陆早秋,后者在他后脑勺上捞了一把,然后弯下身:“上来。”
陆早秋背着他走去海边,走着走着忽然说:“要是以后你再对我念诗,我不会阻止。”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阳光走过了八分钟,终于落到他们身上。
钟关白的默默亲吻陆早秋的耳后,无声地念道:“阳光照亮了你……”
那几天,钟关白开车在南法遍地找中国文具用品店,要买笔墨宣纸,为陆早秋抄诗。最后竟真的让他在一个车都开不进去的石板路老街里找到了,准备结账的时候他看见柜台不像一般开在欧洲的中国商店那样放着财神、招财猫或是一缸锦鲤,而是放着一张竹制的三行笺,上面压着一枝风干的梅花。
竹笺下方也画着一枝雪中白梅,上面用毛笔抄着三行小楷:
衷肠事托何人
若有知音见采
不辞遍唱阳春
钟关白问老板这种三行笺放在哪个架子上。
老板是个法国老人,手里还拿着一卷书,闻言抬起头,摘掉老花镜,看了钟关白一眼,用流利的汉语笑说:“这是非卖品,用来讨好我的太太。”
钟关白说:“就买一张,我也想讨好我的太太。”
“你准备写什么呢?”老板一边擦老花镜一边问。
写诗,写所有的声音,写这个世界……
“爱。”钟关白说。
爱是一个被过度滥用的字眼,越来越少有人能记住它本身的重量和可贵。一个人只有经历无数人事才不会滥用爱这个字,就像一个人只有看遍千山万水才不会滥用美。
而老人竟然被这一个字说服了,他戴上老花镜,弯下腰从柜台下拿出一张竹笺,递给钟关白。
那上面绘制着一簇浅蓝色的五瓣花,和钟关白买过的很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
老人见钟关白盯着那簇花看,便解释道:“倒提壶,产自中国,花语是‘沉默的守望’。”
钟关白将那片竹笺在了衬衣的上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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