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荐轩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鹰啸
“你!”
“嗳我可没说错,别以为我齐铁嘴戴着眼镜眼神就不好使,你说,哪回你俩出门,不是要么一样领带、要么一致军装,不穿军装也是一样工装,那天清早我赶着去府上和他谈事,见你俩睡衣都是同款。我先前还以为是你们张府批发的。现在一看么……”他微微退后半步,假模假式的拱拱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少夫人~”
张日山除了怼人之外惯常不善言辞,被齐八爷打趣一通,脸蛋终于红了,讪讪挥开他:“成了,别再乱说。婚约是婚约,也就这几日装给家里人看看,佛爷……终归还是看不上我的。”他说完这话,眉宇间的落寞又至。
齐铁嘴是多通透的一人,他原先就知道这小副官对他家佛爷有意,只是有尹新月在侧,原本只当是一腔深情空付流水。却没料到生死线一役,僵直了快月余的佛爷一听到“副官落在后头”竟然立刻就有了反应,力道大得直把胸骨都要拍碎。他齐铁嘴虽然还窥不透那尊大佛的心意,但张启山对这小副官的在乎却是板上钉钉的,就是不知道这呆瓜为什么一根筋的认定了他家佛爷瞧不上他。他心下好奇,与张日山相携在院子里逛着,不八卦:“嗳,你们这婚约都有了,又是张家长老们定下的,你为何总还说你自己没指望?”
副官被他问得一愣,权衡片刻想到八爷一路上过命的交情,索性和盘托出:“我和佛爷虽然有婚约,但是……佛爷并不喜欢这个安排。”他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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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祖父那辈就是因为娶了一位外姓的姑娘被逐出家族的。后来……虽然因为麒麟血的缘故,佛爷的祖父又被迎回家继任了族长,但是终究没能继承‘张起灵’这个名头。传到了佛爷这代仍是如此,家中要求佛爷的父亲和佛爷一定要娶张家有麒麟血的坤泽为妻,其意就是净化血统,而且……你应该有看到过吧?”
“嗯?”
“佛爷的纹身,并不是麒麟。”他的眉峰微蹙,“张家历任家主‘张起灵’,身上的鸽血纹身都是‘麒麟’。唯独到了佛爷这一支变作‘穷奇’,就是因为佛爷祖父娶了非本族坤泽导致血统不纯的缘故。”日山微微叹了口气,“硬要说,算是家族给这一支的惩罚吧……”
“这也……这也太重了吧,一人犯错,整个血脉都要被牵连。”八爷咋舌。
张日山闻言垂下眼目:“是,但话虽如此,张家制度森严,并不是以我和佛爷二人之力就可以轻易撼动的。除却佛爷镇守的棋盘张一脉,下属还有四支遍布中华土地,姻亲连枝、等级重重,若不是我当年因为身负麒麟血被选为佛爷的……那我恐怕也不过是张家众子弟中平凡的一个罢了。(*)”
“你这么说我就有些明白了。所以……佛爷这支虽是家主,却又同时背负了惩罚。于是从他祖父起,就十分抵触族规喽?”
张日山闻言一把捂住他的嘴,皱眉轻声责怪:“看破不说破。”他松了手,“反正就是这个原因,佛爷父亲身故之后,他就借此去长沙,我……”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连那一瞬间的纠结也褪去了,“我也没那么多遐思。我横竖是佛爷的人,佛爷怎么决定都自有他的道理,我只管一心服侍就是了。”
齐铁嘴本来还在感慨张家的霸王条款,忽听了他这言论,直觉一口闷气顶在胸膛,汇到嘴边,化作当头一巴掌又叱了声“呆瓜”。这张日山,真是让人又气又心疼!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见夙兴远远的跑了来:“少夫人,少夫人,家主找不到你,正闹着不吃饭呢!”
张副官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匆匆拜别八爷,提步就走。
八爷站在原地看着一树海棠,笑得意味深长:“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小样儿,还说你没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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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日山回去时,发现尹新月也在。
许是这几日,他数次叮咛不得对尹小姐无礼,所以佛爷在院内石桌旁晒太阳,尹新月见了晃进来,下人们一时也没敢拦阻。只是没想到他出去的功夫已到了午膳时分,下人们企图用布饭来暗示尹新月可以离开,这位大小姐却装作听不出也看不懂,不但不走,反而硬是要赖着亲自服侍张启山用餐。
他踏进院落的时候,就看见尹新月愤而扔掉了一块巾子,一脸想发火却强自忍耐的表情,正冷着一张脸叱责仆役:“你没吃饭啊!怎么端托盘的!”
“怎么了?”张日山快步上前。
尹新月见到他就和捉到流窜三月的欠债人般,唇角弯起一抹冷笑:“我说张副官,您可真是贵人难见啊。管管你家下人吧,粥都泼我身上了!”
张日山侧目去看,果见她的衣摆上沾了零星菜粥,而瓷碗也落在一边的地上,碎成数块。他心里一惊,忙道声“抱歉”,视线却紧赶着去看佛爷那边,对方却还像个泥塑似的坐着,鞋面上污了一大块,裤脚也沾了不少。不知怎地,张日山竟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瞅出些不愉快来。但别管愉不愉快,烫着事儿大,他也理不得地上是否还有碎瓷,即刻撩袍便半跪下来,从下人那接了巾子,就去替佛爷擦鞋面,直到细细的擦拭干净,方才直起身来对尹新月道:“是我张府待客不周,还请姑娘先行回房休息,晚些曰山亲自来道歉。”
他不敢在家唤她夫人,又或者,是心底暗藏了不愿。
尹新月瞪他半晌,终于杏眼一斜,踩着小高跟回了屋。
直到她走远,日山才问:“怎么回事?”
旁边的小厮道:“是这位尹姨娘太没规矩!非要上前来抢着喂饭。家主不愿意吃,她就围着家主左哄右劝,可是都不得法,拿着调羹居然是竖着就要往家主口里塞,家主不张口,她还和家主生气,说些什么不中听的‘小人得志’‘越俎代庖’,反正……反正就是骂您。”
“……然后呢?”
“然后…夜魅就气得手有些抖,她倒是闪得快,恐是怕烫,一碗粥有一半都泼家主的鞋面上了。”小厮抱怨得格外委屈,心里只想:若是少夫人在,别说粥会洒了,就算真洒了,少夫人宁可自己烫着,也不会让家主沾到一星半点儿的!
张日山闻言心中叹息,果然,什么“少夫人”什么“内家主”,都不过是自己哄自己开心的镜花水月。“夫人”这是气自己数日都“霸占”着佛爷,来下马威了。只是她拿自己出气也就罢了,怎能迁怒佛爷?思及此,他眉目间的愁绪更甚,一低头,却发现张启山不知何时居然抬起了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佛爷?”
那人却还是不出声,又或者说,他想出声,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响,视线纠结在模糊与片刻的清醒间。
副官一见,哪还顾得上忧虑,伸手便扶住了他的肩头哪怕再被佛爷摔一次也无所谓。但令他出乎意料的,张启山猝然一把又握住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指骨掐断,跟着另一只手去抚弄了他方才跪地的膝盖,粗糙指尖掸在沾了灰的衣袍上,仿佛在拂去那些可能沾染的碎瓷渣。张启山的喉结剧烈滚动,几乎是过了一炷香那么久,却只憋出了一个字。
“饿。”
可一个字,也足够这痴心副官惊喜得红了眼眶,他一扫方才的困顿,几乎要喜上眉梢了:“佛爷饿了?”甜甜的酒窝重新浮上脸颊,“曰山伺候您用膳。”
他将他搀回屋内,坐到桌边,摸了摸那人身上居然有些发凉,忙起身寻了手炉脚炉,添了炭拢了布包,给他塞在手中、踩在脚下。这才重新坐到人对面,取过新送来的热粥,试了试温度,端稳了舀起一勺,吹了吹,细细横着调羹送到人唇畔。刚才拒绝用餐的张启山竟也顺从的张口含了那勺粥,咽了下去。如此抵膝哺食,谁也没说话。日山瞅着自家佛爷,目光里满满的全是餍足。
其实争与不争又有什么所谓?他好,他也就好了。
**
几日后,张日山被尹新月堵在了院墙后,又或者说,他算是自投罗网的休养够久了,佛爷还病着,梦该醒了。
尹新月单手叉腰站在夕阳下,秀丽的眉目看起来越发妩媚:“张日山,你很好啊。到了张家地界,还真当自己是少夫人了?”
“……属下不敢。”
尹新月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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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压了十余日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连日的委屈懊恼更是一同爆发!她忽然伸手拽住张日山长衫的前襟,娇叱道:“别以为穿得人模人样了,就忘了自己是条狗。你愿意为启山奉献生命,我很感激,但你最好搞清楚,谁才是启山承认的人!张府的少奶奶,现在是我,未来…也只能是我!”
张日山猝然闭起双目,微微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挑起了眉梢,杏核眼内满满的恶意,“你和启山还有一个家族的婚契。”她见对方没有否认,继续道:“带出来,当着我的面,毁掉它。”
日山猝然睁眼她明知那不过是家族婚契,在没事实婚姻证据的前提下,出了张家的门哪里都不会承认,却还是…连最后的念想也不许他有么?而且去古楼盗窃,在张家,是大逆不道。
尹新月挑起眉梢,矜骄愈显:“怎么?还舍不得?你可真是痴心妄想啊张副官。也是,我早该看出来你是个过河拆桥的,这几日没少仗腰子让你们家下人挤兑我吧?日后你要是想起来,再拿着婚书来找,岂不平白恶心?”
“夫人,曰山不会!”
“我不管,你不去,就别想让启山得到药。”
日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双目诧异望向尹新月,半晌才讷讷道:“夫人,那是佛爷啊!您怎么能……”在他的印象中,天大的“恩怨”、不满,都是他与夫人之间的问题,她往日拿佛爷出气也就罢了,救命之事又岂能儿戏?
“我对他的爱绝对不比你少。但是我尹新月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她终究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在北平,跺跺脚整个城都会抖三抖。所以她也恨,恨张启山这个不解风情的;她更恼,恼张日山这个不识抬举的。所以她看上的,若是不能得到,宁可玉石俱焚。
张副官却连声音都要颤抖了,能够以一挡百的青年此时声音却沙哑到滞涩:“您这算不算乘人之危?”连声音里都似含了血。
“或许我们爱的方式不同,但是张副官,你否认不了的,是我赢了。”
“……”副官眼底瞬间倾染愤怒,却又因为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捏在掌心,最终妥协。他喟然长叹,慢慢躬身,最终单膝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一手扶膝,另手成拳杵于地面:“夫人,曰山从一开始就没有同您相争的资本。”佛爷拒绝了谁,又留下了谁,答案已经明确。所以他献上了服从,但这服从不是给她,绝不是。张日山眼内无鬼无神,唯有佛爷,只要能守护佛爷,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一纸婚契?只是他亦恨,恨这位夫人居然将佛爷当做争来抢去的战利品。拳心不自觉攥紧,用力到指尖掐入血肉,鲜血顺着手指蜿蜒……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再多的怨愤、不甘,都只化作了要护卫那人才会有的妥协。“是,如您所愿。”
他垂首静默数秒方才起身,身形遁入黑暗他将光下的位置留给了尹新月。副官、副官,说到底,或许终归是个只能存在于黑暗中的阴影罢。
但在佛爷的事上,张日山心中永远没有输赢。
只因,佛爷就是全部。
**
身着夜行衣的青年翻身一跃,踩上张家古楼的高阁。他持着手电筒,依照年代慢慢在那些小格中查找着什么。终于,他在一个写着“一九二二棋山日山”标识的抽屉前停了下来,那抽屉外并没有锁,却有阴刻的奇怪兽形纹路。青年端详抽匣一会儿,抚摸上不同于周匝麒麟的穷奇纹案,目光中有缱绻,更有怀念。末了,他不再多想,面容绷紧,自腿侧抽出匕首在掌心用力一划,跟着便将带着伤口的手掌摁在了那穷奇花纹上这是张家高机密文件一贯的开锁方式。
而抽屉中,就是他与佛爷的一纸婚契。
殊不知,穷奇纹路被他的鲜血完全浸染的瞬间,锁头开启;而数百米之外主屋拔步床上闭目躺着的张启山,亦豁然睁开了双目!那双已经失焦了月余的鹰目中,居然在须臾之时,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下)
齐老八站在张启山的房间门口,搓着那串菩提子念珠,口中还絮絮叨叨地念着:“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哎呦,这都是功德!祖师爷,我也不想半夜听壁角的,可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怨偶需得小登科嘛。这一咸卦,您可别让我太长针眼啊!”他闭着眼睛对着北方又拜了拜,才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怀表。
“嗯……丑时二刻。五、四、三、二、一”
“砰!”
我的乖乖,爷的卦要不要这么准。齐八爷定睛一看,暴力拽开房门的,可不正是屋内早该睡着的张启山虽然他现在与神游并无什么两样:只见平日在病中也被副官装扮得衣冠楚楚的张大佛爷,此刻未穿袜子,赤着双足就踩在居家的黑色布鞋中,身上也只穿了白色中衣,表情呆滞、行动僵硬,若非那一双鹰目有着炯炯神采仿佛目标明确,那就近乎和行尸无异了。
八爷咋舌,伸手在佛爷的面前晃了晃。
却被张启山一臂挥开,而后者则抬腿跨出门槛就直直向外走去。
哎呦喂!这可不比前些日子吃饭都要人喂的状况强多了!被挥开的八爷背脊险些撞上门板,却也不恼,忙忙探头往屋内瞅去:果不其然,张副官并不在屋内。那么显而易见的,这位张大佛爷半夜惊醒,就是去找他了。八爷面上浮现笑容,又将晚间在屋中得出的卦象在口中喃喃念诵了一遍:
“咸卦第四:亨,利贞;取坤吉。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他掐着手指揣摩了会儿,越发觉得“憧憧往来”四个字十足贴切,再一抬头,那尊大佛却已经迈出了十来米。“嗳,慢点慢点,让我扶着您老点儿,这都傻了还跑这么急。”他忆起卦象中自己今夜的使命,忙赶上去。并不引领,只在张启山每每快要头撞南墙时帮他调整方向。“小心小心!真是的,虽然卦象是媳妇不追不回家,您也别走这么急吧!这张日山,跑哪儿去了他!”
**
张副官正单手扶着墙,另手攥紧婚契,微微摇晃地向古楼外走。失血有些多,他虽然习惯了放血,但该晕还是会晕。
他压下体内坤泽气息的暴动张家凡拥有麒麟血之人,在失血的状况下,第二性征就会自动爆发,通过信息素与肾上腺素的快速分泌使身体能够应变突发状况,这在墓中是十分必要的保命手段轻微发情对粽子可不具备吸引力。只不过……这在地面上,就有些尴尬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口拭去额角不断冒出来的汗珠,希望待会儿自己这身味道不会让夫人产生误会。毕竟,在常人眼中,除了发情期外,能让坤泽一身信香的状况,九成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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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勾引自家乾元了。他心中叹了口气,两道剑眉蹙紧,伸手拉开了古楼连接出口的最后一个机关。身后的防盗锁闭合,身前的大门缓缓开启。
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
门外,竟然站着佛爷。
他可能弄出动静引来族人,亦有可能囫囵一个全身而退。却独独不可能……
可那句“佛爷您怎么在这”的疑问尚未出口,那人便猛地上前,身法快若鬼魅,手爪硬似玄铁。陡然出手卡住了他的颈项,将他整个人向侧面掀飞,用力攮在了古楼出口附近的白墙上!力气之大,让他瞬间以为自己已经被楔入了墙壁。
“呜”
“去、哪里了!”那双鹰目中,带着勃然的怒火。
齐铁嘴躲在不远处的廊柱之后,用围巾的两端捂住了双眼:“呦喂,下手可这狠!张启山,这他妈可是你亲媳妇!”
张启山听不见他的叨念,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理会。他的嘴唇动了动,目光灼灼地盯紧了副官的脸容,又问了一次:“去哪、里、了!”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日山不敢抵抗,他攥着婚书,掌根紧贴墙壁,难受得近乎上不来气。但他依旧是努力先观察着佛爷的情况,随后,他很快发现了男人虽然能动能说话,神魂却似仍然不在现实中。“佛爷……”可又和之前在白乔寨的状况有所不同。
回应他的,是男人恼火地跨前一步,让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
张启山很愤怒,他一直纠缠在一个循环往复的噩梦中梦中他是个扫把星,甫一出生母亲便难产而死,五岁时又被强压着刺上了代表凶兽的穷奇纹身,而后一直有个声音强调着:张启山,你不配当张起灵,但你依旧要肩负起家族责任。父亲的惨死,临终前的嘱托,宛如咒印般篆刻在他的脑海中。永远爬不出的墓道,永远打不完的古尸,似一条条纠缠他的封印……诉说着他的“不祥”,讽刺着他的“大凶”。他信命,他顺命而行;可他却不服运。
但,他挣不出来。
而彼时却又总有一道声音,时不时的破空而来。撕开“国家”与“宗族”的桎梏,只是执拗地唤着他的昵称:佛爷。不是家主、不是少爷、不是长官、不是甜腻的夫婿。只有一个昵称,亲切的、充满了担忧与尊敬,并且无比忠诚。“佛爷、佛爷”,连绵不绝,赤胆忠心,无论他在怎样凶险的境地,那声音都不屈不挠地跟在身后。似保驾护航,似生死不弃。
谁?
是谁?
或许是谁并不重要,他在就好了。有那么一双手,一个躯体,温暖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不会对他的追随产生任何质疑。他甚至有些犯懒,并不会花力气回头去看反正,他就在那里不是么?他走不出梦魇,太累了,甚至就放任自己徘徊在那个温暖与幻想之中。
可是今晚,不见了。
那个温暖的声音不见了。
刺耳细语声逐渐变大,在他的头脑中恍若针扎。随后,一种心脏都被细钢丝绞紧的锐痛侵袭了全身,那丝越勒越紧,宛若凌迟,紧得让他觉得绳索的另一端很快就要断掉。疼,另一端牵着的是什么?不,是谁?
……
他又喊“佛爷”了。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张启山混沌的视线在一瞬间陡然清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眉如远山,目似桃花,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眼底真真切切的担忧,更是透骨震心。张启山忽然就觉得有了底气,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将青年顶在了身体与墙壁之间,下意识觉得不能再将这个小家伙放跑了。然而他忽然发现,他似乎也不怎么在乎他问题的答案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这里”。
“咳、咳……”张日山对于佛爷突如其来的松手还有些诧异,但是下一秒就被两人过近的距离弄得红了耳根。他和佛爷虽然私下亲密,但在外头,可从来没有……
“干什么去了!”大佛却再度开口了,控诉地,近乎于孩童的委屈。
那声音听得日山心头一慌。他着急安抚他,又下意识并不想告诉他难道说,佛爷我去偷咱俩的婚书么?于是他将攥着婚书的手向背后藏了藏,另手搭上了自家乾元的肩头,缓言道:“是…属下夜里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骗人!
萦绕鼻尖的青草气息分明犹豫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也往背后藏去了。张启山猛地攥住了那只向身后藏的手,力气之大,几乎瞬间就能留下一圈红印。“这是、什么?!”他眯着眼睛,歪了歪头,他不喜欢面前的人骗他。所有人都可以骗他,但这个,不行。他还是有些看不清,眯着眼睛去瞅那张泛黄的、材质特殊的纸张纸的背面还有一个金线描成的繁复纹徽。那是什么?
日山一惊,却避无可避。他想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佛爷您和我乖乖回去;他想说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换来的药能让您没事就好。可他开不了口,在他的乾元面前,他永远丢盔弃甲。浓重的金铁之气不知何时已经包裹住他的全身,因失血触发的轻微发情遇到了浓重的乾元信香,使他脚下不自觉的有些打飘,而紧紧贴在一起的身躯几乎在瓦解他最后一点意志力。副官几乎将嘴唇咬烂,他哑着嗓音、偏开头,磨出了一句:“就是个……筹码而已,曰山得去,交给夫人。”
什么劳什子的夫人!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她!
张启山莫名便是一阵不爽,松开副官手腕就要去夺他手中的东西。他此时神智半醒半不醒,所行所想,皆凭本能行动。副官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撤手避开。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便堪堪过了几招。日山矮身钻出了张启山的桎梏,且战且退,抬臂招架着佛爷一招狠似一招的擒拿,一面向外掠去他并未存他心,只觉得佛爷的状态过于诡异,不想被他抢走婚书,却更唯恐对方出一点点事。只想若是能用自己做诱饵,将人带回房间才是上策。殊不知他这一退,在那个只凭本能行动的人眼中,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逃跑”。
跑?为何要跑?你怎么能跑?!
张启山再管不得那许多,拔步就追!
躲在外面的八爷只看到先是一个黑影窜出门口,又是一个更快的白影紧随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速度近乎不相上下,却还是白影更强些,出手一把扣住黑影的肩头,一个拧转将人翻过身来。黑影也是矫捷,面对当胸一掌,他双手向外一划,上身堪堪向后弯折,腰身漂亮的屈成一个弯弓,躲了过去,接着双手着地,腰身下塌,一记乌龙绞柱瞬间起身,扭头便继续跑!
张启山一看,哪里肯依,陡然加速向前助跑,蹬步上前一记连踹直攻副官后心。而副官就地一滚头也不回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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