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回收法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还风
傅见驰直起身,闻言笑道:“又不是要当文人雅客,比旁人稍逊色一点有什么关系?何况天资不足也可后天弥补,只要有耐心,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余砚有些闷闷不乐,想到对方经常提起的时间。傅公子说过,他是为带自己离开这里才来的,等合适的时机一到,他们就会去一个新的地方。可是新的地方在哪里,合适的时机有需要什么契机,这些他都不曾告知。
傅见驰没有提及,余砚自然不敢主动追问,倒不是担心对方避讳不言,更多的,是怕答案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圆满。圆满的画面又是什么呢?仔细想想,他跟傅公子相处时间不长,每日不过白天在城中闲逛,夜晚找一个僻静之所,看雪写字,没有任何波澜。
但就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满天飞雪,在心里铺上一片耀眼的纯白。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余砚回神,望向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傅见驰抽走他笔下的宣纸,端详后吟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一句写的不错,笔劲道虽有不足,好在字迹清隽秀逸,瑕不掩瑜。”
“多亏傅公子的教导指正。”到夸赞的余砚,顿时笑得眯起眼,还握着笔的手撑住下巴,“风雪夜归人……这一句可以用来形容傅公子。”
“我?怎么讲?”傅见驰颇为好奇道。
“初见的那天,也是风雪寒夜,傅公子从雪地里走来,不正是‘风雪夜归人’么?”
余砚认真解释的神情让傅见驰浮现笑意,“风雪的确相符,可我从远方初来乍到,又如何应对这个‘归’字?”一半被字体占据的纸,重新放回案桌上,“说起来,那天你明明想看雪,还偷偷躲在窗沿下的样子我也还记得。”
“我不能出来,只好在窗边看雪。”
想到把他拉出来后畏手畏脚的样子,傅见驰道:“怕被其他人看到?”
“嗯,以前听余妈说后院闹鬼,夫人从外面请来了很厉害的天师,施法布阵后才太平。”余砚的语气像是站在另外一个奇怪的立场,充满了同情,“我不想被抓住……然后再死一次。”
在少年垂头看不见的地方,男子目光微微闪动,声音毫无异样,“那你现在每日在外游玩,不怕被天师看到了?”
余砚抬头,盯着傅见驰看了一会,才道:“现在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走,我们出去赏雪。”傅见驰不由分说拉起少年,大步走到屋外的围栏边。
今夜无风,夜雪正不受阻碍地缓缓降落。一切都被覆盖,站在高楼俯视城中密集坐落的屋脊,它们就像有着柔软白羽的巨型动物,正慵懒地匍匐在大地,谁也没有来打破此时的幽谧岑寂。只有雪,满怀少年期待的下着,发出回应愿望时的簌簌声。
余砚去拿栏杆上的积雪,在手中揉成一个圆球,看着被挤压成团的雪,突然开口,“其实还有原因,我在柴房里守着一个东西。”
以为话题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少年还会重新提及,傅见驰不由也感到好奇:“是什么?”
“……我自己。”余砚托着雪球,像是正守护着易碎的珍宝,声音极轻,“柴房里有很多老鼠滑虫,他们说饿起来连……”他顿了顿,似乎无法开口,“什么都吃。”
“现在还在柴房吗?”
余砚摇头,将雪球放在木栏上,身体也倚靠过去,“不在了,就在傅公子来之前,已经被他们抬出去,也许是在哪个偏门前给烧了,这样比埋葬更省事。”
双手交叠在覆满雪的围栏,少年下巴枕着手背,看络绎不绝的雪,“我反而觉得挺好,兴许烧了后,‘我’就能跟雪糅合在一起,变成冰霜,等太阳出了便化为水,流到任何地方去。”
傅见驰默默注视少年,从他的轻声诉说中,听出了一丝苍凉。越是无悲无喜,越是隐藏着太多难以言明的情绪,像这种时刻傅见驰经历过很多,却是第一次想伸出手,安抚身边的亡灵。
他没有克制这种想法,轻轻抚摸余砚的头,顺着对方的话突然想到什么,“砚儿,你小小年纪,又是在县令府上做事,按理说不会生出什么是非,为何落得如此田地,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余砚低声回答。
“那你究竟为何……”自从那次在县令府出来后,他们便再未回去,傅见驰此时才觉得应当去那里找解开余砚心结的线索。
“是我自己不小心。”余砚趴在栏杆上,声音闷闷的,“给三公子磨墨的时候,墨汁溅到了他作画的纸上,三公子很生气,当即罚了我二十大板。”
傅见驰皱眉,“就因为这个?”
“嗯,打完后令人把我关在柴房面壁思过,那个时候我好难受,身体像开裂了一样的疼,想看看有没有流血,却连动也动不了,余妈不在,不会有人来看我给我上药。柴房比屋里冷,那里没有床,只能睡在垫起来的干草上,没过多久我就发烧了,又冷又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只记得后来在窗沿上抓了一把,枕着雪就睡着了……”
一滴眼泪从脸颊无声滑落,余砚没有发觉自己变得颤抖的声音,他正重拾暗无天日的记忆,回想日夜承受的莫大煎熬。体内焚烧的炽烈,和从衣袖领口灌进来的凛冽寒风,都像是实施严刑的手掌,要把他挤压变形、扭曲翻转、碾碎成沫……
他不敢再想,心里只有逃离……他就是小小的一颗沙粒,连玩物都比不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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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便被冷漠以待。命不由己,即使埋没在不起眼的旯旮,也能像从指尖弹落的灰尘一样,随时随地皆可掉落。
“砚儿。”注意到对方抖动的双肩,傅见驰伸手为他拭去眼泪。
泪水温热,男子抬起手微微发愣。曾经,他从来不会在意凡人眼泪的温度,更不会看到他们哭泣时,有这样一种……类似胸口发涩的感觉。
当触碰到脸颊,少年的泪水更加汹涌,嗒嗒滴落在他的指尖。余砚转身面向他,抽噎不止,嘴唇翕动,最终开了口。
“其实……我是受了风寒,那天晚上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夜里忍不住出去看了一会,第二天便头脑昏沉,在给三公子研墨的时候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墨水便从墨碇飞溅到纸上,惹得三公子发怒。”少年断断续续的话中,充满了委屈和苦涩,他用衣袖擦过脸颊,“我知道自己有错,可是、可是我只是想看看雪……”
傅见驰将他揽入怀中,用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语气抚慰:“你没有错,我知道。往后只要下雪,我们都出来看雪,好吗?”
“嗯。”余砚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环住对方的手,像抓住唯一的留念之物般,紧紧攀附在男子衣襟。
☆、第58章
傅见驰倚靠在树身,远远望向对面的白墙院落,那里紧闭着两扇花雕木门,两位老人坐在木门前的台阶上,从身后拾起油纸包着的一团东西,打开,里面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老妇人喜上眉梢,立即给了一个自己的丈夫。
寒冬天得到新鲜食物,两人自然开心,有说有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手中食物,虽然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但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依稀留着夫妻间的柔情和默契。
余砚从那里小跑而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他脸上挂着微笑:“傅公子,让你久等了。”
“你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才只拿到两个包子?既然想救济,为何不多拿点。”傅见驰没想到他溜回去只是为了拿两个包子给路过的老者,不禁失笑。
“每日的包子都是按人数分的,多拿了其他人就没得吃了。”看到坐在台阶上一脸满足吃着包子的老者,余砚也露出欣然的笑容。
“连其他人的也算进去了。”不知是褒奖还是无奈,傅见驰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会从村庄赶到城里来卖些农物,回去的时候经过这里,我便会把自己的包子分一个给他们吃,起初担心少了,后来我偷偷在门缝里看,发现他们不但没嫌少,还都说自己不饿,互相把包子让出来给对方吃,最终婆婆把包子分成两半,老爹爹一把抢走没有陷的那一半吃了。”余砚回望身边男子,“是不是很好笑?老爹爹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吃到有陷的包子,真是煞苦心呢。”
“活到这个岁数还能保持最初的真心,的确难得。”傅见驰不在意地回目光,眼带笑意看向少年,“你也是,自己晚饭还能分给陌路人。”
“他们这么大年纪,一天的时间要进城出城,定然劳累,何况寒冬腊月……又冷又饿的那种滋味很难受,要是这个时候有半个热乎乎的包子垫肚,我相信对他们来说肯定是雪中送炭,反正我自己晚上少吃一个包子也不算什么。”
“你倒是有心,可他们并不知道是谁的倾囊相助。”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真正帮助到他们就行。”余砚不自主向前迈出一步,若有所思:“好羡慕他们,可以有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我要是也有这样的福分就好了……”
闻言,傅见驰脸上笑意尽失,他突然看清了最关键的部分,同时,心底也升起了一阵忧虑。
“傅公子,这个送给你。”余砚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原来是一个雪球。
只是这雪球比平常要大上几倍,放在手掌沉甸甸的,还没问,对方就径自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傅见驰用拇指戳了个洞,发现内里是实心,捏碎外面的雪层一看,竟是个冰冻变硬的包子。
傅见驰拿在手中,看了一眼远处刚吃完互相搀扶起身的老夫妻,嘴角浮现一丝了然的笑容,快步追上余砚,“为何给我的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包子。”
余砚微微笑道:“因为傅公子不用食物充饥啊。”
“竟然你还能想得到我,作为回礼,我便也赠你些东西。”
话音刚落,冷风乍起,吹得头顶树枝沙沙作响,未融化的积雪从叶片上滑落,点点片片,似飞雪弥漫,飘落在肩膀和头顶。
傅见驰微笑凝视他,“可还喜欢?”
余砚手中接了几片白色雪瓣,眼睛比那晶莹霜雪还要剔透,“喜欢,谢谢。”
灯火如豆,微光在室内晕开一小片暖色天地,余砚埋首,书写几句自己也半知半解的诗句,沾墨间一瞥,男子长身玉立,正远眺窗外的夜色。
今晚无雪,夜幕中只有一缕弯钩似的月亮,焕发着朦胧的淡淡光辉,余砚不知对方在赏月还是出神冥思,不忍打扰,噤声托腮凝望,也跟着思绪纷飞。
“砚儿,在发什么呆?”傅见驰转过身时,就看到少年拿着笔的手旁边,全是滴染的墨,走近案桌,“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余砚愣愣放下笔,敛心神,“我在想今天没有下雪,为何你还会带我来这里?”
“这里不好么?”傅见驰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窗外,“幽静,有笔有墨,没有降雪的时候也能看看外面变化莫测的月色。”
“而且这里是傅公子第一次带我来的地方。”带着某种庄重的语气,余砚补充道。
目光一闪,傅见驰展眉,唇间噙着一丝柔和笑意,“你倒记得清楚。”
余砚抿唇,不好意思笑了笑,迟疑片刻后,坐在案桌后问道:“傅公子呢?傅公子刚才在想什么?”
傅见驰的目光顿时变得深沉,余砚只看到他微微垂眼的侧脸,声音暗哑回答:“我在想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不知为何,心里猛然蹿起几分不好的预感,想到傅公子近几天时不时出现的沉默,张口便问道:“是不是和我有关?时机……要到了吗?”
夜幕星辰般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少年,傅见驰的缄口不言,让余砚更加不安。楼下传来男子说话声,紧接着是上楼发出的吱呀声响。
“有人来了!”余砚起身,慌张地望向男子。
烛光一瞬间熄灭,室内恢复黑暗,余砚的手被人牵起,跟着对方来到屋外。
“会不会被发现?”
余砚屏息,即使知道没有人能看到自己,依然压低了声音。暗淡月光下,傅见驰就在他身侧。
“那你说怎么办?”男子轻笑一声,往前一步俯视楼下,“不如我们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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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跳下去……?”余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也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夜色模糊边界和距离,却生生晕染出了危险气息,他忍不住缩回脖子。
“害怕了吗?”傅见驰在耳畔轻声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才从畏惧中回神,余砚看向男子摇摇头,水润的眼睛透出不曾有的坚韧,“不怕。”
“那你闭上眼睛,很快就到楼下了。”
听话地闭上眼,余砚一直被牵着的手反握住对方,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下落的失重感,万籁俱寂,他只能凭借触碰到的手掌,感受漆黑世界里的变化。
“好了。”
余砚睁开眼,竟是白雪飘零,沉静地落在四周,周围的景物改变,他们不在楼下,而是来到了高楼塔顶,眼前茫茫夜色,无边无际,头顶的月光,仿佛伸手可及。
傅见驰幽深的眼眸在轻扬雪花之下,更加温柔,像是渐渐融化的冰霜,带着水润的光泽。
“下雪了!”余砚一眨不眨地抬头看雪,片刻后才发现只有楼顶这片小小区域在降雪,视线放到别处,依然只有纹丝不动的月华。
“这是灵力变化出来的雪,傅公子,如果其他人看到……”
傅见驰唇角上扬,凝视着他,“只要你看到,你喜欢就好。”
一枚雪花轻轻落在男子眉头,余砚觉得自己也是那无足轻重的柔软物,覆在对方淡漠、平和的眉睫上,一不小心,便跌进如雾如霭的眼中。
少年被吸引,相握的手此时像触电般,在心底发出轻颤。男子低头,似有千言万语,渐渐靠近的面容在视线中不断放大,余砚慌忙合眼。
仅有一指的距离,在就要相触的唇边停下,傅见驰的眼中升起重重疑虑,握住少年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砚儿,你生前……未了的夙愿是什么?”
面对重新出现的问题,余砚不再茫然,嘴角含着笑意,轻声回答:“我想像那对分食包子的婆婆爹爹一样,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共渡余生。”
傅见驰眼中疑虑,顿时化为悲色,如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叹,“那个人,出现了吗?”
余砚迟疑了,“我……我不确定。”
“如果那个人出现了,你想跟他一起做什么?”
“去从未去过的地方,看雪……就像现在这样。”
白雪飘落在少年的额前发梢,宛如陡然白头,傅见驰伸手将它们一一拂去,余砚忍不住漫长沉默,欲睁开眼,被一只手盖住。
“再等等。”
眼睫像受惊的蝴蝶,在掌心颤动了几下,终于温顺低垂。傅见驰回手,摊开手掌,一颗浮动的光珠骤然出现。
男子凝视紧闭双眼的少年,目光如看向恋人的最后一眼,他抬起手,将那颗白色光珠推入对方脑中。他明白,往后有再深透的眷念、情切、和温柔,都将要一同抹去,悄然于心底,沉寂在封印的旧梦中。
梦醒了。颓败的花瓣重新绽放在花蕊边,落在地面凝结成冰的雪霎时轻盈,回到原本属于它的夜空,缓缓下坠,黑白画面有了色,与眼前的人重叠。
原来……原来这一千余年,是他生生斩断妄念,强行延长的时间,让早在那时就本该消弭的亡灵,踏遍了江川河山,看尽了景物轮换,四季更迭,流年易改,看透人间百态……这些曾是余砚想也不敢想的,却有个人,甘愿违背律例,将悠悠时光拱手相送。
早已无墨的笔,蘸了凭空而来的染料,往后书写的每一笔,都流光溢,每一笔都弥足珍贵。
“如果那个人出现了,你想跟他一起做什么?”
“去从未去过的地方,看雪……就像现在这样。”
他一直都在身边,陪自己去每一处没有到达过的地方,以他唯一能用上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他们不能再次靠近,虽然聆听彼此心跳,触碰,对视……这些都成为奢望,余砚也一点都不怨,相反,他此刻才深深明白,保持距离去平衡的感情,需要付出多少隐忍和自持。
那傅先生……究竟是如何支撑到现在呢?他看似冷峭严酷的脸,毫无情绪起伏的双眸,和记忆里淡漠疏离中带着几分温柔的人,全然不同,这是否只是他刻意戴上的伪装?将与自己相同频率跳动的那颗心掩藏。
他在用最稳妥的方式,保全余砚残存的延长线,同时,这也是最残忍的温柔……不漏痕迹,不去表达,不在意,极力克制,他的忍耐和偶尔从捂住双眼的指缝透出的一点关切光芒,几乎时时刻刻都让少年迷惑,无数次在失落边缘徘徊。
终于落地了,漂浮的心有了外界重力,沉沉回归自己的胸腔。
“傅先生,我可以抱你吗?”余砚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沙哑,却不再怯懦。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改变,像是抽走了几块边缘轮廓的拼图,傅见驰复杂难明的眼眸变得黯淡,流露出深深的哀恸,一言不发地将余砚环抱。
“好温暖……”原来拥抱的感觉,是这样温暖。
贪念从未感受过的温度,余砚紧紧抱住傅见驰,这是他短暂一生中的温暖,也是他漫长一生中的恩赐,他多余得来的时间是由这个人拼接而成,而他要感谢的,是对方的出现,他每一分每一秒的陪伴,他无声的守护,让虚无缥缈的时光,有了深远绵长的意义。
泪水润湿衣襟,余砚平静闭上眼,他的身体一刻不停地消散,仿佛在寒天雪地的热度,逐渐瓦解。
有个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爱你。”
余砚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他埋首对方胸膛,全身都在颤抖,为这句迟来了一千多年的告白,也为自己居无定所的感情有了归宿而激荡不已。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注定要承受离别。希望往往在失望之后燃起,而分别,总是在重逢之后紧紧相随,人间的警戒线,冥界的生死条约,谁也无法改变,即使侥幸延缓了步伐,当真正的命运降临时,他们只能遵从。
无力得连确认彼此真心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余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纯粹真实的爱,而不是抱着空想潦草度过,他找到了愿意在饥寒交迫中把唯一食物让给自己的人,即使岁月荏苒,头发斑白,他也能够坚定相信对方不变的心。
回想相处的点滴,他甚至可以真切抓住隐藏在面具下的柔情。阴阳车平稳驶向黑夜,骤然出现的雪景,原来也是对方用灵力幻化而成,沿途景致短暂得什么都没留下,却一次次在他沉闷如流水的时间里,亮起白得耀目的光。
心底响起空旷的震荡,余砚抬起头,与傅见驰四目相对,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诉说此时心境,两人默契地贴近彼此,唇瓣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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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完成了那个在高楼顶处未完成的吻。
像曾见过的柔软棉花糖,像跟随初春而来的漫天飞絮,余砚感到自己正在穿过轻盈之物,不断降落,他不是一颗小沙粒,他是一片晶莹闪亮的雪,落在某个人的掌心,因为温暖,融化成水滴。
“小砚!小砚”蔡小南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消失的是你……为什么,你不要走,不要消失!”
见此情景,任以隽也心有不忍,想到还在凉亭等消息的任千帆,低声自语:“看来……祖师爷也要闷闷不乐一阵子了。”
严泽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风雪掩去行人的步履痕迹,洋洋洒洒地飘落,仿佛永不停歇。
世界霎时安静了,只有雪在无声无息的降落,没有斜雨的凌厉,他们密集地结伴从夜幕中纷至沓来,像是在云层后积攒了很久很久的希望,每一片都是小小的飞腾羽翼,它承载着纯洁真挚的美丽,因为有格外珍贵的重量,所以,注定了无法腾空的宿命,只能低低的,静静的垂下……
垂在树叶上,风吹过,发出沙沙的音符般的响动,那是少年喜欢的声音。他喜悦时亮起的星辰般的眼睛,他犹疑时微微抿起的唇角,他失落时故作自然垂下的睫毛,他的胆怯他的勇敢,他的冷漠他的善良,他对景物的专注,对人类的敷衍,他总是想靠近,却踟蹰不前,像个孩子,极易满足,
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一切,都深深印在傅见驰的脑海中,即使怀抱里早空无一物,他也会永远记得,砚儿……以这样无形的方式,存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结束了吗?一切终究结束了……煌煌白昼,幽幽夜冥,从此天地间,又是他孑然一身。
一千三百零七年前,夜,雪。
“为了那孩子,违抗冥界律条,值得么?”任千帆负手而立,沉声问。
傅见驰向亭外一瞥,风雪中有个纤瘦的身影,也正呆呆凝望着自己,“值不值得,这是我的事。”
任千帆轻轻一叹,声音被风声呜呼吞噬,他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你本再送走几个亡灵,就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这是多少冥使想要的。何苦感情用事,断送了自己来世为人的路……知不知道?这一切又要重新开始啊!”
“尘世纷扰,人心难测,对于我来说,还不如现在往返于阴阳两界自在,何况……”傅见驰转身,望向蹲在地上揉捏学员的少年,“重新开始,也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反正欠了你人情总要还的。”任千帆从袖中掏出一叠黄符,递给他,“现身符期限你应当清楚,用完再来找我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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