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萧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匿名君
可是萧易自己,却放弃了这于他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他也说不清楚是为甚么,只是觉得现在守在节帅身边,能够守护节帅安危,是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甚至比为韦坚报仇更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节帅要面临的变故,已迫在眉睫。
他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这个还有几分天真懵懂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他原先对韦坚的孺慕之情,已随着韦坚的逝去,以及节帅对他的悉心爱护,转到了王忠嗣身上。
萧易貌似刚强,其实心中始终有那样一块柔软到不能触碰的地方,需要有这样一个父亲一样的人来保护。这是与生俱来的缺憾,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子去真正弥补。
王忠嗣万没料到萧易执拗起来竟这般坚持,他讲过道理,发过命令,萧易从头到尾就一句话:“我要跟着节帅。”
王忠嗣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手下人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当真将萧易捆在军中,自己一走了之罢!何况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了,以萧易的脾气武功,只要有机会走脱,也一定会万里追随跟上来的,哪怕担上逃兵的罪名。
这个少年的脾气,真是半点不像韦坚,不晓得究竟是如何长成这个样子的。
自己此行虽然危险,王忠嗣心道,但要保住这个少年平安,还是做得到的。
王忠嗣一行五百人,出凉州城便分出三百,护卫李光弼返回灵武,他是朔方节度副使,本就不可能离开灵武太长时间,何况那边还有消息说是奚人蠢蠢欲动,也需要他尽快返回坐镇。而王忠嗣自己,则只带了两百人,直奔长安。
萧易与另一名诨名叫做七哥的,是侍卫亲兵营的两名主管,每人领一百人,排好班次,轮流护卫。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长安西郊的乌桓驿,此地距离长安主城已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天色也还早,王忠嗣却带着诸军在乌桓驿附近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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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下来。
萧易在返京途中,因要贴身保护,除了轮休时间外,与节帅可说是形影不离,因此,也接触到了更多原先触碰不到的秘密。
原来节帅与京中一直有书信往来。
原来节帅对朝中的变化一直了如指掌。
原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节帅。节帅虽然不说,但整个局势其实尽在掌握,他若不想败,无人可以将之击倒,即便是权势滔天的李林甫。
能击败节帅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皇帝。
其实皇帝也并没有法子真正击败节帅,节帅镇守边关这许多年,在军中的威望早已超过皇帝自己。所以才会有皇帝希望打下石堡城,节帅不愿意,于是大军便直接败了的事情发生。
只要在自己的军中,节帅便无坚不摧。
但是如此强大的节帅,却心甘情愿的离开驻地,心甘情愿的前往危机重重的长安,将自己最最安全最最强硬的护翼丢下,用最最柔软的一面去面对至尊。他若败了,只能是败在忠心和亲情上。
他对至尊,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萧易对他。
一般孺慕,一般信任。愿意在那人面前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呈现出去,哪怕因此鲜血淋漓。
面对这样的柔软,本该温柔以待。
王忠嗣随身的侍卫人数太多,乌桓驿本身是万万住不开的,只能在附近扎营,平素若有类似情况,王忠嗣都会与亲兵们一同驻扎在临时的营盘,今番却一反常态,坚持住进了乌桓驿的一个单独的小跨院里。
跨院中一共只有三间房,主间必然是留给节帅的,另外两间小的可怜,就算是摞着睡也只能挤得下十来个人。护卫太少,萧易委实不放心,和七哥商量了一下,分二十人一小队,保证同时有三个小队在跨院内外巡逻,那两间房只做临时休整之处,轮值结束才回驿站外的营盘休息。而萧易和小七两个人,则一人六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王忠嗣。
萧易并不能确定节帅为甚么一定要在长安郊外住下,而不是直接进京,但猜测,总与皇帝的暧昧态度分不开。对于石堡城之败,节帅上书将全部战败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为甚么这样做,事后萧易慢慢想,也终于想通。
至尊最愤怒的,应当不是战败本身,而是战败给他带来的耻辱。他要求进攻,王忠嗣劝阻,结果果然如王忠嗣所预料的败了,这不正说明在战略眼光上,他不如王忠嗣吗?
他的尊严不允许这样的失败存在。
因此,他需要有个人来承担战败的责任。
或者董延光,或者王忠嗣,别人都不够资格。
董延光已经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所以,只有王忠嗣。
也只能是王忠嗣。
所以,王忠嗣上书了,揽下所有罪责,将至尊洗脱出来,将自己变得不堪一击。只有这样,才能保留至尊的尊严。
也才能让已起了疑心的至尊,相信自己还可以在翻手之间灭掉王忠嗣这个已经强大到可怕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感觉到安全。
不能也不愿拥兵自重,就只有置于死地而后生,这便是王忠嗣的应对,也是容襄的建议。
只是萧易心中总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节帅,大概已做好了置于死地却有死无生的准备。
节帅不愿直入长安,只怕还是在等,在等皇帝的态度。他始终对这个老人抱有最大的善意和尊重,虽然口中说着“若明主见责问刑,某无悔”的话,但明主两个字,才是他真正的希望所寄。
在他心中,玄宗,从未变过。
至于皇帝心中究竟怎样想,萧易不愿去深思,他只能强迫自己专注于对节帅的贴身保护,细致、周到、无所不包。
每次午夜梦回,让他冷汗淋漓痛哭失声的那个场景,他今生也不愿再见到。
即便是凌迟,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刀,就还有生的希望。明明痛到极致,也还是活着的,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歇在乌桓驿的第三天,宫中来了内官。节帅这样的人回京述职,自然是要先报到宫里,那么玄宗会派内官来传旨也合情合理。可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的萧易却仿佛闻到了甚么不好的味道,明明此时该七哥轮值,他休息,却在听到消息的一瞬从铺上弹起,急匆匆披挂整齐赶到了王忠嗣身边。
他来得好快,宫里来的车马竟然刚刚在门前停好,传旨内官下车,带着一脸不容错辩的谄笑,向迎出门的王忠嗣深施一礼,道:“节帅一路辛苦!咱家来迟一步!节帅恕罪,恕罪!”
他身后跟着个小内官,手中捧着托盘,明晃晃的黄绫分外扎眼。
节帅的生死,便在这小小一块黄绫下面。
可惜这是密旨,内官笑容可掬地扶起王忠嗣,与他把臂而行,进了内间。萧易和七哥只能守在门外,尽量不露声色地支棱耳朵偷听,可惜内室二人声音太小,萧易耳力虽好,也只勉强听到了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完全猜不出意思。
他们密谈的时间很短,不到盏茶功夫,便又一同出来,在厅上东西昭穆而坐,谈笑风生。
内官传旨是代表皇帝,于情于理都该上座,如今却在传旨后特意与节帅昭穆而坐,是不是说明在皇帝身边这些近侍心目中,节帅并未失宠?那么,是不是说明,节帅安全了?
可是倘若皇帝真的已经高抬贵手,又为甚么不即刻宣节帅入宫,当面谈个清楚,却让内官传甚密旨?
萧易正在胡思乱想,王忠嗣却在厅上喊了他的名字:“萧易,我卧房案头有个大红雕漆盒子,去取来。”
大红雕漆的盒子?萧易一怔。从没见过这东西啊?是节帅特意准备给内官的贿赂么?他应了声“诺”,转身之际与七哥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千言万语,七哥微微颔首。
萧易绕过中隔,疾步进了后堂。这间主屋不算太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分了三进,最外面是厅,也便是王忠嗣与内官现在谈话的所在;中隔后是第二进,乃书房起居之所,地上还铺着一块厚厚的锦褥,显然方才内官宣旨便是在这里;再往里有个屏风隔开的地方是内室,相连的部分还有个小小的净室。
内室便是王忠嗣的卧房。
王忠嗣身兼数职,公务繁忙,文牍案卷在短短两日里已铺满大案,萧易匆匆一瞥,没有见到甚么大红色的盒子,又怕胡乱翻动乱了文牍的次序,只能一点点仔细翻找,连大案下头俱找过了,一无所得。回忆方才节帅的原话,难道不是内室,而在书房?
他退出内室,又在书房的大案上找了一遍,却仍是没有。
正翻找间,耳中却依稀传来几声异响。
说是异响也不对,因为这声响其实很正常,这是亲兵拾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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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王忠嗣身边伺候的都是多年亲兵,训练有素,动作一向轻巧,因此这声响也极细微,若不是萧易耳力惊人,根本听不到。
但这细微的声音却惊得萧易一身冷汗,丢开手中的东西,脚下发力,两步便绕出中隔,定睛望王忠嗣原先的位子看过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仅是节帅,连那个内官都不见了,七哥却正在同亲兵一同拾茶盏。
萧易不及细想,冲过去一把拎起七哥的领口,压低声音急急问道:“节帅呢?”
七哥莫名其妙:“节帅?送内官出门啊。”
萧易大急,口不择言道:“你就让节帅一个人去了!你是傻子么!”说罢也不等七哥回答,旋风般转身就向外冲,口中喝道:“但凡能动的,都跟我来!节帅危险!”
七哥虽然不明就里,但节帅危险四个字还是让他悚然变色,他没有多想,匆忙领着人跟了出去。
但萧易的脚步哪里是普通人跟得上的,他三步两步已抢到院外,而原本停在门口的马车,已将行出驿站大门。
萧易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去,噌啷一声拔出佩刀,飞脚踩着旁边的大树借力向上,纵身跳上院墙,再凌空一个翻身,已抢在了马车正前方,双脚分开,横刀当胸,喝道:“尔要将节帅带到哪里去!”
马车刚刚起步,马匹速度未起,有人拦路,车夫慌忙一勒缰绳,马车便稳稳地停住了,车帘微微摇晃几下,然后归于平静。
王忠嗣的声音响起:“退下。”
熟悉、镇定、坦然、无惧。
萧易直挺挺立在那里,面上尽是倔强之色,一丝一毫退开的意思都没有,驿站中涌出的亲兵纷纷围上来,迅速将马车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王忠嗣此番入京,带的人的确不多,又要轮休,又要留些起码的兵力在内警戒,以防被抄了后路,此时围在马车周围的,其实不过七十余人而已。
但这七十余人都是战场上千锤百炼过来的铁血军人,个个气势凛然,便如出鞘的钢刀,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能力,只要他们愿意,这辆马车以及跟车的那些绣花枕头般的御林军,都将在片刻间被撕碎。
想活着离开,先交出节帅再说。
车中的内官已面如土色。当王忠嗣在内室中听完旨意,要他如此配合做场戏的时候,他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他真的没想到,要在这些军人们面前带走王忠嗣,竟然有这样难。
王忠嗣平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大内官请见谅,这些军汉都是粗人,冒犯尊驾,自有责罚,某会让他们尽快散去,大内官莫慌。”说罢,示意车内伺候的小内官卷起帘子。
车帘慢慢卷起,王忠嗣一身便服,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却不怒自威,眼风到处,亲兵们哗啦啦跪倒一片:“节帅!”
萧易也被这宛如实质的目光压得几乎透不过气,膝下一软,也跪了下去。
“尔等若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便只管围着。”王忠嗣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萧易头顶,淡淡道。
萧易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猛地抬头,声音已有几分哽咽:“节帅!”
这声呼唤中有多少哀求,多少绝望?
王忠嗣与他双目对视,良久良久,终于轻叹一声,慢慢站起,缓步走出车厢,俯身轻轻摸了摸萧易的头顶,温声道:“萧易,离别两个字,是今天的功课,你要好好学。”
学不会,也不想学,萧易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崩起,手中的佩刀嗡嗡作响,竟是抖个不停。
王忠嗣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与至尊的事情,与尔等毫无关系。尔等若还当我是你们的大帅,便从速退开。”
萧易此时心中一片雪亮。节帅用陇右留住了哥舒翰,用朔方边事哄走了李光弼,再拿个莫须有的盒子将自己骗到内室,他是将所有有可能为了他以命相搏的人都支开了。
原来,节帅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个人去面对皇帝的怒火。在临去的这个时候,他还在为手下的将士们开脱,将所有的问题都揽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肩膀上。
现在他们所作的一切,后果,原来都要节帅来担。
萧易再也没法子控制自己的声音,自牙缝中嘶嘶挣出几句支离破碎的话:“若,若尔等,伤了我家节帅,我家节帅,一根毫毛,便,有如此刀!”说罢右手握柄,左手持刃,双臂较力,竟将一柄百炼钢刀生生折为两端,插入膝前的土地。
刀光在阳光下剧烈地闪动着,良久不停,萧易跪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碌碌行远,鲜血顺着低垂的左手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王忠嗣立在大明宫含元殿外,远远望着这个巍峨华美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
玄宗近些年喜欢听政于兴庆宫,休憩于大明宫。屡经修缮,这座宫殿比初创时更大更美,也更舒适。大明宫风格的演变,其实便从侧面印证了玄宗的改变。
从励图治,到耽于安乐。
王忠嗣对于玄宗的改变,若说一点意见都没有,那是假的,但当他终于陛见皇帝,抬头望见玄宗显见得苍老了许多的面孔时,却抛下了之前所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陛下!”
玄宗看着这个满面风霜又笔挺如松的中年人,心中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竟已鬓生华发。
“忠嗣。”玄宗轻声呼唤,“走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王忠嗣没有起身,膝行靠近御座,微微抬起头。
玄宗的目光将他缓缓扫视了一遍,从头发,到手指,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地方。这是他一手打造的英雄,曾经是他的骄傲。
可是为甚么英雄不能像骏马一样,到死都忠心耿耿,不生半点异心?
玄宗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忠嗣,你长大了,可是朕,却老了。”
王忠嗣热泪滚滚,嘴唇翕动,半晌方道:“陛下,春秋鼎盛,不老。”
玄宗微微一笑:“你还是这般不会说讨好的话。”他拍拍御座的扶手,“坐下,陪朕说说话。”
王忠嗣哪里敢坐御座!只在玄宗座下的垫脚上紧靠边坐了一点点。
见他依旧如此恭谨,玄宗心下略有点释怀:“忠嗣,这些年风霜劳顿,苦了你。”
“这本就是臣应该做的。”王忠嗣诚恳道,“陛下休要这般说,折杀了臣。”
“朔方、河东,这些年很安生,多亏了你。”玄宗不紧不慢道,“我本打算将河西、陇右也一并交给你管,没想到,你却不肯。”
王忠嗣慌忙起身跪倒,道:“陛下容禀,此事并非是臣不肯,而是臣德不配位,能力有限,实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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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兼顾四镇,”不等他说完,玄宗已佯怒道,“跪甚么跪,起来好好说话,朕只是在和你聊天,没有责怪的意思。”
王忠嗣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重新坐好,却只觉后背湿冷,冷汗密密麻麻,几乎湮透重衣。
玄宗长叹一声:“朕老啦!”他幽幽道,“不过这些年自诩将这天下治理的还算不错,聊堪自/慰。只可惜,朕却让石堡城在朕手中得而复失,实在是一大败笔。”
他望着王忠嗣:“忠嗣,朕这辈子,该做的已差不多都做了,最后只有一件事还是个缺憾,因石堡城而拓地千里的河湟之地,朕想在死之前,拿回来。忠嗣,你能替朕,达成这个心愿吗?”
他带着微笑,目光中却带着审视:“朕老了,朕只怕已等不到你稳妥的长久之计,忠嗣,朕要你今年取下石堡城。你若答应了,四镇便还是你的。”
他冰凉的手握住王忠嗣的手:“忠嗣,你一定会答应朕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昭武九姓:有种说法是昭武九姓原先是月氏人,“原住祁连山北昭武城,被匈奴击走,西迁中亚河中地区,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称昭武九姓。”昭武九姓胡人在唐代又称“九姓胡”或单称“胡”,西文则称之为“粟特”,擅经商,长期在丝绸之路上做买卖,河陇一带正在丝绸之路上,汉胡杂处,此地的胡人多半就是粟特人,安史之乱中的安禄山、史思明都是出自昭武九姓。
安思顺和安禄山是亲戚,安禄山的母亲带着安禄山嫁入安家,使禄山随“安”姓,安思顺是正经的安家人,论起来,两个人是堂兄弟的关系,只是没有血缘。安思顺和安禄山打小关系就挺好,也都在大唐做到很大很大的官,安思顺最高是河西、朔方两镇节度,安禄山最高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看看唐朝地图,你会发现兄弟俩控制的都是大唐边境的要塞。但二人相比,安思顺汉化的要多一点,忠君思想更浓厚一些,安禄山有反意,安思顺却没有,还多次上书提醒皇帝安禄山有反意,算得上是忠臣。可惜安禄山起兵之后,安思顺还是被解了军职入京,和他弟弟一样当个没啥权利的官儿,后来又被和他一向不和的哥舒翰诬告,兄弟俩被杀。在代宗朝,平定安史之乱的大英雄郭子仪上书请求,才让安思顺平凡昭雪。
我觉得冤杀安思顺是哥舒翰的一大人生污点,关键是除了公报私仇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把哥舒翰的行为合理化。哥舒在我心中是个很矛盾的存在,他敢孤身入京为获罪的王忠嗣求情,而且打仗又厉害,后来安史之乱时已经中风了,还能挂帅坚守潼关不破,直到被老糊涂的玄宗逼出关外才大败,怎么都是个英雄,还是个自带萌点的悲情英雄。另外这人身上还有诗词的加成,“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我从第一次听到《哥舒歌》就特别喜欢,觉得哥舒两个字有奇妙的魅力,似乎天然带着勇武剽悍,让我好感倍增。后来渐渐知道了一些更多的故事,发现这人并不是完人,居然还会做出诬陷好人的事情,就很难过,儿时的偶像总是十全十美的,一旦幻想破碎,失望往往加倍,但再多污点也抹不去他的战功赫赫,所以一直很矛盾,不再崇拜,但也绝对讨厌不起来,就是那种,一万个人都说他不好,你也知道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还是觉得他是大英雄的感觉。)
(昭穆而坐北面为尊,南面次之,东西相对平等,所以对等的座位一般叫昭穆而坐。)
☆、定策
第八章
皇帝与王忠嗣究竟说了甚么,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只知道,这次宫中密谈之后,王忠嗣带来的亲兵侍卫二百人,便被羽林军重重围住,解甲去兵,软禁在乌桓驿旁边的行营里。
这些为国拼过命、流过血的军人,被如此屈辱地关押,却不能反抗。
群龙无首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则是节帅此时此刻生死未卜,他们的反抗,很可能让节帅背负不该有的罪名。
我等的命不足惜,却绝不能因为我等,让节帅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所以这些面对敌人从不退缩的军人,都默默地解了甲,将几乎从不离身的兵器和爱马统统交了上去。
萧易自然也在解甲之列。
自从节帅被带走之后,萧易变得异常沉默,熟悉他的人都很奇怪,七哥私下里和萧易谈过,之后便一个人承担了这个行营的管理之职。
好在只是困守行营,既无战斗,也不出营半步,管住这两百人的日常生活,他一个人也够了。
朝廷并没有虐待他们,该有的衣食用度都有,在营盘附近还单独开辟了一小块场地,让他们可以自己种种菜,养养鸡,丰富食谱。
可是越这样平静安详,就越可怕,因为这意味着软禁可能遥遥无期,节帅的命运,也因之可以预见。
只是他们已毫无办法,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在这里,等待他们的节帅归来。
萧易不再露面,并不是在自己的帐子里枯坐等死,他在忙。
他面前摊开着一套熟牛皮缝制的护肩、腰带、绑腿、背囊,内侧缝了无数小口袋,插着飞刀、飞针、小抓钩、长绳、迷药、吹针、小弩……等等,另有个打造巧的腕盾,展开不过方圆半尺,起来则可以完全隐藏在钢护腕之中,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全部可以用上的东西。
他还特意在兵器上都涂了黑漆,钢腕盾上蒙了一层牛皮。只有这样,暗夜潜行才不会产生任何光亮和声音。
解甲去兵,盔甲做不得假,兵器却不然,生死关头走过几遭的军汉们,哪一个手里会只有那一柄刀一杆枪?只可惜他们的轻身功夫不足以在这样的管控下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们也想过挖地道,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潜行法子,隐蔽而安全,可是耗时太久,他们等不起。
所以,这些人将能拿出来的家伙都拿出来了,一股脑塞给了萧易。
只有这个少年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去。
探听节帅的消息,必要时求救,这一切,也就只能寄托于这个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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