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萧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匿名君
李林甫自然不愿看到这一切,但他无论多么努力,始终输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对政事毫不关心的贵妃竟是至尊最大的软肋,自从有了这个心爱的女人,至尊很多时候甚至更像深陷情网的少年人,而不再是一个皇帝。这个会哭会笑会发脾气会撒娇会吃醋会用全部身心爱着至尊的女人,在玄宗朝竟是不败的。她在一日,杨国忠的权利便只有增加,不会减少。
此消彼长,李林甫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想法子,杨国忠则针锋相对,见招拆招。
就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世代镇守青州的索卢侯独子拜在李林甫门下,做了门客。
青州北有黄河、济水,地险足恃,是山东诸州与中原连接的交通要冲,河流众多兼有良港,加之农业、商业发达,这里既是人口殷实的上州,也是军事重镇,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青州刺史索卢侯慕容知廉一向持身公正,不朋不党,他的儿子却投了李林甫,那么索卢侯即便不能当真帮着李林甫,至少不会和他作对,这对杨国忠来说自然不会是甚么好消息。
至于慕容襄为甚么投李林甫?所有人晓得之后都只有摇头叹息。
这个纨绔少年竟犯下了风流命案,在床笫之间虐杀了一名女使,而这女使的父亲,偏偏是李林甫的人。
李林甫帮慕容襄按下了这起案子,投桃报李,慕容襄便从此成了李林甫的门下走狗。
至于背后还有甚么交易,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不过,节帅可不是甚么外人。”容襄捏着一枚棋子在棋盘左上角点下,笑眯眯道,“销了我的人命官司外,还能撤了萧易的案底,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我将您那二百侍卫亲兵一股脑送去青州安置,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王忠嗣也是微微一笑,应了一子,道:“这样划算的买卖,你是如何说动李林甫的呢?”
容襄眨眨眼:“我可是我阿爷的独子。”他笑得很开心,“而萧易乃至那二百亲兵在李林甫眼中其实无异蝼蚁,买一赠一的小添头罢了。李林甫打着我阿爷支持他的幌子,范阳的安禄山便如芒刺在背,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放过萧易,在哥舒将军面前也卖了个好,哥舒将军日后自然也会还他这个人情,相当于让他在军方又多了个助力。我们各取所需,公平公道。”
“你却因此洗干净了萧易的身份,替我打通了与外面的联系,又利用李林甫的力量,将野心勃勃意图吞并青州的安禄山暂时压制住。这一石三鸟的计,可妙得很呐。”
“节帅真是高抬我了。”容襄毫不客气,“您身在囹圄,已是必死之局,尚能将石堡城之战生生拖了半年,说您被软禁了便没有法子与外人沟通,让我怎么才能信?”
王忠嗣一笑,没有接话。
容襄拈起一子,望着棋局,似乎在凝神思考,午后的阳光从侧面映过来,他脸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长睫颤动,眼神纯净又专注,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可爱,口中却说着完全不同风格的话语:“节帅,你真的认命了么?不说裂土封王,您只消此时返回朔方军中,再不来长安,天下便没有人能伤得了您。至于赦的理由,到时候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都会替您找几百个出来,又何必困守在此等死?”
王忠嗣淡淡一笑:“其实你甚么都明白,只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值得罢了。”他点了点面前的棋局,“例如这局棋,看起来你我旗鼓相当不分胜负,但我若是毁了你棋盒里剩余所有的子,便可不战而胜。破局之法,很多时候原本就在局外。但是,这不合规矩。”他望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少年,深深叹息。
这少年实在聪慧得可怕,只希望他能将这份聪慧用在正途上。
“规矩就是规矩,你我都按照这规矩行事,天下,才不会乱。”王忠嗣缓缓道,“如今的大唐,至尊,就是规矩。”
“哪怕是乱命?”
“哪怕,是乱命。”
容襄叹口气,不再劝。这些日子,他已经变着花样不晓得劝了王忠嗣多少次,他知道这个人到今时今日依旧有着巨大的能量,可以轻易掀翻这个国家,可是掌握着这样力量的人,竟然宁愿等死,也不动用这些力量。
他实在没办法理解,但会尊重王忠嗣的选择。若不是王忠嗣对于萧易来说实在太重要,他连劝都不会劝。
就像他明知去陇右前线攻打石堡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但是萧易坚持要去,他再担心也不会死命去拦,因为这是萧易的选择。
他喜欢这个人,他知道,萧易心中应当也已有了他,但这不是他去强行涉足萧易人生的理由。
他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活法,好也罢,坏也罢,生也罢,死也罢,总是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才快活。
不晓得此时哥哥在陇右前线,战事可顺利?
石堡,此时已血光漫天。
石堡城扼守河湟,背靠华石山,面临药水河,坐落在一个名叫石城山的褐红色峭壁之上,分为内外两城,内城建在山顶的一个巨大方台之上,约可容纳千余人。从大方台沿一条羊脊小路蜿蜒而下,羊脊小路窄仅可容人,宽不过并肩,大约不到一里的山路外,是一个小方台,这里是外城。外城城墙之下,便是三面绝地,止北坡和东北坡有两条山沟可通山下。
石堡城最初是前朝炀帝所筑,只是未过多久便落入吐蕃人手中,被蕃人多年营造,已固若金汤,因此在吐蕃人口中,它另有一个更响当当的名字:铁刃之城。
仅仅四个字,杀气弥漫。
哥舒翰受命领陇右、河西并突厥阿布思所部共计四万余,又临时从河东、朔方征调二万余人,共计六万余,陈兵积石山、神威城、应龙城一线,纵深八十余里,围绕无数城堡、高地、据点,逐步推进。
他此番的战略稳健的出奇,几乎不像平时的作风。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战的意义。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节帅为了这一战究竟付出
向来萧瑟 分卷阅读31
了甚么。
那天,听到至尊对节帅的处罚决定后,他无法自抑地跪地痛哭,苦苦为节帅求情,至尊不耐烦,拂袖而走,是他膝行哀,希望可以命换命。
至尊或许最终还是心软了,答应不杀节帅,但,要他必须立刻进攻石堡城,只许胜,不许败。
他本已咬牙应下了,明知伤亡必然如节帅预料般可怕。但只要能救节帅,相信儿郎们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没过多久,至尊居然又变了主意,竟然给他宽限了半年,让他可以抓紧时间在前线构建工事,使唐军战斗时可以有所依托。
他后来才知道,为了这半年,节帅付出的是三个承诺:终此一生,不掌兵、不涉政、不与外人通。
对于正当盛年的节帅,这三个承诺等于提前结束了他的政治生命,今后,即便活着,也仅仅是活着而已,再无其他。
节帅用后半生换来的这半年时间,哥舒翰自然无比珍惜,他甚至为此丢开之前所有的耿直和傲慢,结好一向不喜欢的河西节度使安思顺,联络李光弼,将遥领河东节度使的李林甫哄得开开心心。
这一切,都是为了各方可以齐心协力,攻下石堡。
由于这半年准备的足够细致,一开始的战事推进很顺利,哥舒翰充分利用了骑兵可远程突击的特点,各城之间互为犄角,相互支持,战线犬牙交错,攻守切换自如,将八十余里纵深的战场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棋局,战术变幻莫测,一日之内往往已有数变,数日间便迅速将大战场上的吐蕃军队或分割消灭,或打退到日月山之外,或被压制得再无反抗之力,到第五日,蕃军唯一的阵地便只剩下石堡城。
最可怕的石堡城。
经过这几日的厮杀,萧易原本一身银光灿烂的鱼鳞铠早已变了颜色,洗都洗不出来,哥舒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原本就是身先士卒的打法,如今有萧易为他防护后背,更是肆无忌惮地在敌阵中往来冲杀,仿佛浑不知死字怎么写。
这可苦了萧易,带着五十余亲兵小队手持钢盾死死护在哥舒翰周遭,既不能影响哥舒翰观察战场的视线,又不能阻挡他冲杀的方向,还不能让不长眼的刀枪流矢伤了大帅,好在这些日子萧易几乎与哥舒翰形影不离,对哥舒翰可能采取的战术变化了然于胸,因此心意相通,才勉强跟得上哥舒翰的节奏。
即便如此,他依旧周身是伤。
在这样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像他这样遍体鳞伤的比比皆是,一场战斗,能活下来的就是胜利。
问受伤了怎么办?
只要手脚没断,那就继续打。
仿佛没了知觉,刀枪入肉,竟好似不觉得痛,只晓得见到敌人便一槊挑过去,或翻手一刀砍过去,是槊尖刚好插入敌人口中因此挑掉了半个头露出红红白白的脑浆,还是砍破胸腹流出了花花绿绿的肺肠,或者戳飞的敌人眼珠子挂在槊杆上,再拉着长长的血丝落在纷乱的马蹄间,槊杆却因此握上去黏腻湿滑,这些半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打倒眼前这个人,然后逼近下一个。
蕃军实在不能失去这珍贵的河陇之地,这是他们的牧场、他们的口粮来源,为了族中老小可以安然度过一个又一个严酷的寒冬,他们拼死守卫,勇悍无比。
而汉军,则是没有退路的哀兵。
这场大战,不死不休。
石堡城攻坚战,从一开始就血肉横飞。
石城山林木繁茂,水源充足,本就是极好的据点,蕃军还在城中屯了无数粮食、弓箭、武器,山顶遍置滚木、擂石。他们居高临下,占着地利,又视线宽阔,无论唐军从哪个方向登山,迎面而来的都是数不清的石头、巨木、箭雨。而且他们登山的小路,其实便是极陡极陡的山沟,战马根本上不去,只能手攀脚蹬,兼之两侧岩石壁立,遍生植被,蕃军只消在山顶沿着山沟丢下滚木擂石,唐军便根本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被碾成肉泥。
唐军迅速减员。半日功夫,从开始的两万余人便减到了一万八千余人,而且伤者中至少一半是已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员。
哥舒翰杀红了眼。
他是彻头彻尾的马上战将,在这种山地仰攻必须步战的时候,委实使不上力气,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
萧易站了出来。
“大帅!请让末将去试试!”他没有说任何理由。因为这原本也不必说。
哥舒翰赤红着眼看着这个少年,握住刀柄的手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你上!”
萧易重重一拱手,将面甲拉到眼睛下面,重新扣好头盔,转身便要走,哥舒翰在他身后低声喝道:“萧易,别忘了你承诺过我甚么!”
萧易回头,因连日不间断的厮杀,他的神态明显带着疲惫和倦意,面甲缝隙中露出的两只眼睛却好似发着光,眉骨上先前被撞破的地方还有血流下,染红了他的一只眼,他抬手擦了擦,忽然顽皮一笑:“好,我那软剑的剑法,回来便教给大帅,末将不会忘的。”
哥舒翰红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所谓承诺实际上指的是甚么,但谁都没有说。
在这样的情势下,活着,其实已经变成了最最奢侈的事情,为了最终的那个目标,虽千万人,吾往矣,向死而生。
萧易飞快地冲到了李信身边。
从早到午,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李信所部的先锋营只冲上了北坡丈许的山路,寸寸喋血,步步惊心,李信的牙几乎已咬碎了。萧易冲到他身侧,先挥拳替他挡开了山顶碎落下来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一扯李信手臂,大喊道:“将军!攻势暂缓,我有话说!”
李信霍然回头,见是萧易,原本脱口而出的骂人话咽了回去。萧易将他拉到岩石转角处,暂时避开上面源源不断砸下来的滚木擂石,在石头树干与山岩隆隆撞击声中大声喊道:“将军!这里太窄!阵形完全铺不开!咱们得化整为零!”
李信也大喊:“怎么化整为零!老子现在这些手下,都他奶奶的已经快变成零碎了!”
“先让他们停下!”萧易几乎要贴着李信耳朵喊了,“先停下!我和你细说!”
李信挥挥手,身边的传令兵匆匆而去。唐军多半退下去重新休整,只留下极少数人像萧易李信这样找个死角躲了起来。
山上的蕃军看出唐军的退意,滚木擂石也渐渐稀疏下来,到后来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块石头隔三岔五滚落,好像只是在丢着玩。
李信恨恨骂道:“这他奶奶的鬼山头,漫山遍野的石头数也数不清,竟是用不完的!”
萧易听着周围声音小了下来,便道:“将军,咱们现在这么打,
向来萧瑟 分卷阅读32
等于一波一波冲上去送死,得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化整为零就不是送死?一股脑砸死和一个个砸死有区别么?”这半日死伤惨重,李信戾气冲天。
萧易咬了咬牙,低声道:“一股脑砸死,和一个个砸死的区别就是,后者,蕃军会更累。”
李信心头打了个突。
这还是用人命在铺路。
他到底还是个狠人,略一犹豫,便重重一点头:“行!”
很快,先锋营接到了李信的命令,原来攻山是以小队为单位,每队一百五十人,现在各队正依命将小队拆开,变成以什为单位,每位什长各领所部十丁,按照队正的安排,轮流攻打。
每次往上冲的人少了,但从上面看下来,狭长蜿蜒的山路上尽是络绎不绝的唐军,所以,滚木擂石箭支依旧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兵士们并不傻,这样冲其实就是送死,大家一起死,还是一个个轮流死本也没甚么区别,这种攻山战,自古以来就是用人命堆出来的,也没甚么好说。
一什一什的军士添油一般地陆续冲上,死伤依旧惨重,雨点般的滚木擂石却半分不见缓,李信越看越心疼,这可都是人命啊!可是此时此刻却已别无选择。又一个兵丁被巨石砸中,如破布般翻翻滚滚一直掉在了他的脚边,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眼睛睁得老大,头却已经碎了,这幕惨状看得李信目呲欲裂,不由自主扭头去找萧易,却忽然发现萧易已脱得只剩布衣,正重新扎束,将一套牛皮护肩腰带裹腿等穿在了身上。
李信顾不上其他,冲上去一把薅住萧易脖领子大喝道:“你傻了吗!战场上解甲!你不要命了!”
萧易平静地抬起头,边将钢护腕扣好,边淡淡道:“不解甲,动作就不够灵活,我上不去。”
“你要上哪去?!”李信大吼。
萧易指了指头顶:“那里有棵大树,你看它的位置,若砍倒了它,会怎样?”
李信一怔,依言抬头望去,果见上方山路盘旋处有株合抱粗的大树矗立在山岩上,若砍倒了这棵树……他瞳孔一缩,只要砍的角度找准了,大树倒下的方向刚好是他们攻山的那条路!
而且大树粗长,倒下后会和岩壁形成一个夹角,树干可将山顶滚落的滚木和大石块挡住大部分,威胁便没有那么大了。而唐军,则可以在树干与岩壁夹角的缝隙处钻上去。
李信刚刚生出一分欣喜,忽然想起不对,重新扣住萧易手腕:“那也不成!那个位置忒也显眼,你这样上去,就算攀到了大树旁边,也没法子冒着山顶射下的箭雨砍倒那棵树!”
萧易点头:“对,是不容易,可是总得试试。”
李信咬牙道:“明知是死,干嘛要试!”他压低声音,“等上头的狗蕃子累了,饿了,没气力了,咱们再往上冲,一样能打下来!”
萧易定定地望着他:“那样,要多死很多很多人。我上去砍树,若成了最好,若不成,也能吸引山顶很大一部分人注意力,剩下那些人还要不断地推动滚木擂石,会累得更快。”
“可是你可能会死!”李信几乎捏碎了萧易的手腕,“节帅有多护着你,你最清楚!这条命现在不是你自己的!”
萧易右手沉腕,空中划了半个圆,便摆脱了李信的钳制,目光平静如水:“可是将军,现在你有更好的法子么?大家都是命,他们死,和我死,其实也没甚么区别。”他轻轻笑了笑,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再说了,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对我也要有点信心。”
说罢,再不犹豫,伸手攀住旁边的岩壁,猱身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石堡城其实不止一条山路,根据今人对这片战场的考察,至少有三条山路,严格说,是山沟,路两侧都是山崖。三条路一条在北侧,一条在东北侧,一条在西侧,但坡度都非常大,非常难走,今人有现代化装备也要互相扶持,爬得艰苦异常,想像一下当时的兵士披甲持兵,顶着滚木擂石如云箭雨沿着这种路攻城,虽然只是300米高的山包,但每一步都伴随着死亡的威胁,这种仰攻已经不仅仅是艰难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根本就是在拿命填。
据推测,在当时,石堡城周围除了水就是沼泽,也就是说唐军是没法子绕过石堡城攻打它的背面也就是西侧,只能从北麓或者东北麓登山,所以西侧的小路我就没提。)
关于这部分的具体资料,参见王昱老师写的石堡城遗址考察记实,刊载于《青海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这篇文献说得非常清楚明白,有兴趣的可以搜来看看。)
(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公孙丑上》)
向死而生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在其著作《存在与时间》中提出的一个概念,约略可以理解为置于死地而后生吧。顺便说一句,中国有些翻译家是真的神仙,能将外文翻译得言辞古雅朗朗上口还易懂,这绝不是只学好外文就可以做到的,国文功底必须过硬,可以说是内外兼修的大家。此等神仙,吾有生之年,只能仰望。)
(唐代军制挺复杂,说实话我看了很多资料依旧没搞懂,所以选择了其中一种比较简单的来用,折冲府下领团(营)、队、伙、什、丁。十丁为一什,五什为一伙,三伙为一队,五队为一营。)
☆、星陨
第十章
这棵树所在的岩壁略略向山沟方向倾斜,大树的根深深抓住倾斜的山壁,向天空伸展开广阔的枝桠。
萧易一路隐藏身形,攀得极快,下面的李信仰头看着,时当正午,阳光明晃晃自天空洒下,刺得他几乎要流出泪来,却不敢眨眼。
萧易攀到近处,停了下来。这棵树长在岩壁内侧,也就是说,想接近这棵树,必然要暴露在山顶蕃军的视野内。
他扣住岩壁,向四周仔细观察了一下,心下有了主意。
山顶的蕃军委实已经累得狠了。虽然唐军正式攻打石堡城是从今早开始,但之前这里也一直战火不断,哥舒翰率部围剿整个大战场上的蕃军,可从没忘了石堡城这边,佯攻没少干,围点打援没少干,不间断骚扰没少干,早已经将石堡城的守军弄得疲惫不堪。
原先还能轮流休息一下,勉强恢复体力,可是现在唐军集结了两万余人团团围在山下,从今早开始,展开高强度大规模的进攻,终于逼得蕃军不得不全体动员。防守一方,占着地利,居高临下只需要推推石头木头,听起来好似很轻松,但是整个河陇战场蕃军几乎全军覆没,石堡城已经是吐蕃最后的希望,保住石堡,唐军前功尽弃,失去石堡,蕃军将彻底退出河陇。巨大的神压力导致所有人的心时刻紧绷着,不敢有一丝松懈,作为石堡城守将的悉诺罗更是连着几天没有能够好好
向来萧瑟 分卷阅读33
休息了。
他在石堡城镇守多年,这期间唐军已经不晓得打了石堡城多少次,有好几回战况都可称得上危急,但悉诺罗自诩从未怕过。
可是这次不一样。
前所未有的庞大人数、周密细致到可怕的前期准备、还有唐军人人面孔上的决绝,似乎都在预示着此次大战的不平常。
唐军,今番对石堡城分明是势在必得,为此,不惜一切。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潮水一般的唐军前仆后继的涌上,死掉,滚落,在山脚堆积起一层又一层的尸首,其他人再踩着同袍的尸首向上,再向上,永无止歇。
悉诺罗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石堡城就是一块鲜美的羊肉,无数恶狼团团围住,露出觊觎的目光,蠢蠢欲动,自己亮出雪亮的刀锋,打退几次进攻,进而将他们震慑住很长时间。但是最终,狼王还是来了,暗夜中仰天长嚎,恶狼蜂拥而上,自己舞刀相迎,开始还能守护得密不透风,看起来大占上风,但是围在四周的恶狼实在太多太多了。
多到,让人绝望。
在这样的围攻之下,每一刻都变得极为漫长。
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法子。
终于再次打退唐军北路的进攻,这边的攻势已明显缓了下来,他却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将注意力转去了东北侧的山路。
悉诺罗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但即便是他,也没想过要去看看山路以外的地方。这座山实在太险,除了这两条小路,其他山岩俱险峻难攀,而且许多地方的岩石酥松至极,一碰即落,大概在这世上,只有灵巧的山羊可以在这样的岩石上立足。所以,他很放心。
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像萧易这样的人,竟可以在这样的山岩上攀援如飞。
李信素知萧易身手好,但的确没想到可以好到如此地步,看着他一步步接近大树,李信的双拳都不由自主握紧了,紧盯着萧易一举一动。
攀到高处,萧易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在茂密的植被中若隐若现,若不是李信从头至尾一直死死盯着,现在只怕已经找不到他在哪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