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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奇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但愿今宵迟
一掌拍在马儿颈间,目送它驮着静儿愈走愈远,消失在皇城城门内侧,狄仁杰用力眨眨眼睛,将眶中泪水逼回去。无论如何,他也会为天后侦破焚尸案,完成静儿的遗愿。
狄仁杰的身影,看不到了……静儿伏在马背上,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不光是狄仁杰……从今以后,东来、师父……就连天后,都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藏在袖中的荷包掉在地上,为她牵马的侍卫赶紧将东西捡起,捧还给她。勉力将荷包塞入怀中,静儿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明堂,怔怔落下泪来。荷包里,是小时候师父与东来送给她的茱萸簪子,那时她还没有杀过人,还是个无忧无虑,喜欢跟骄傲的小师弟开玩笑的女孩子……
那样的日子,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她没有听从善引大师的劝诫,一颗心早已没了慈悲,如今不能善终,也是咎由自取。天后……她无声地呢喃,这都是值得的,为了所爱的人,值得的……
眼前的光线逐渐混乱,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长安的皇宫,那一年立武皇后所生皇子弘为太子,祖父被任命为太子中舍人,年幼的她跟随母亲入宫谢恩,第一次见到了皇后……
“上官家的小娘子?”皇帝陛下笑呵呵地逗她:“你为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后啊?”
“静儿是想,皇后殿下如此温柔可亲,静儿一见就心生欢喜,何况得殿下时刻相伴的圣上呢?”她孩子气的回答让陛下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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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都开怀不已,之后更是时常唤她入宫陪伴皇后。
“天后……”熟悉的香气唤回了逐渐远去的意识,静儿睁开眼睛,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天后……静儿知道,您一直爱着先帝……”天后颤抖的抚摸下,她的笑容纯净如初:“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温顺而坚定地迎上天后威严的双眼,静儿执着地再问了一遍:“值得吗?”
“值得!”她听到天后的回答,如此笃定的语气……静儿心下一松,是的,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她微笑着,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隔着黑布也能察觉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亮,裴东来心下起疑,即使狄仁杰突然武功大涨,静儿拾了他,一起从无极观赶过来,现在也该到了。莫非是沙陀安排去截杀他们的人比较难缠?以静儿的身手,狄仁杰的细心,应该不怕出什么岔子……他安抚自己不要着急,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周围的动静。
有脚步声从房间那一头的回廊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机关转动的声音……罩住全身的黑布倏然被揭开,裴东来猛地回过头看向身后。
“狄仁杰!!”体内的金龟毒突然发作,并着那种强烈的不详之感,很快就痛得他说不出话来。静儿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静儿怎么了?!火焰开始在体内灼烧,他终于来不及将这些话问出口。
原来被烧死是这么痛的。
裴东来甚至不能出声阻止狄仁杰挥舞着亢龙锏劈砍铁链的举动。即便是受过刑求蹲过冤狱,你还没有看过知己好友死在面前吧?现在看看也好,到时候才能对沙陀忠下得去手。裴东来从没像现在这么强烈的想要求死,这真的太痛了,几乎要磨灭了他的意志,而他一旦不能坚持下来,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是白。他努力抬头看向狄仁杰,已经无法再进行思考的脑袋好像还是感受到了对方无能为力之后的痛心和无奈。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
他终于坠落无尽深渊,空余一地焦黑的尸骸。
一日之内,连续两位熟人的死亡几乎要将狄仁杰击垮。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御前上官大人、大理寺少卿裴大人,在他狄仁杰的眼里,只是视如子侄的两个晚辈,有着孩子气的骄傲和任性,让他打从心眼里喜欢。即使偶尔被他们用挑衅的眼神看,又或者没事拌拌嘴,他其实都是挺乐在其中的,有时候还会羡慕尉迟真金,居然教出来如此可爱的两个徒弟。可是,这两个他所喜爱欣赏的孩子,却在如此年轻的岁月,死在了自己面前……他用力睁大双眼,眼眶里却干涩得连一滴泪水都流不出。东来……静儿……沙陀!
站在大佛双眼后的平台上,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明堂,沙陀长长出了口气,似乎要将这些年来的愤懑全部吐净。等到旭日东升之时……他兴奋得简直要战栗起来,“动手!”他高声命令着浮屠底部聚集的下属们,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到了夜间就得封上的熔炉被重新打开,熊熊火光立刻映红了周围人的脸庞,大块的木料不断地丢入炉中,滚烫的熔浆很快就会汩汩流出,经过他心设计的通路,进入浮屠中央的通天巨柱。沙陀微笑着抬起头,看向从平安符后走出的男人:“狄仁杰,你终于来了。”
“我按着东来留下的线索,找到了之前的大佛检验图。”狄仁杰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焚尸案,是你为了掩饰在通天浮屠中作的手脚,利用赤焰金龟毒杀人灭口,嫁祸国师。而你最终的目的,就是烧断通心柱,让大佛倾塌,压垮明堂……”他看着似乎在为他的推论喝般击掌的旧友:“你想弑杀天后。”
“狄仁杰,久别重逢之后,你从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把左手藏起来。”沙陀慢慢将袖口扯上去,露出黝黑发亮的铁钩:“你看,这就是天后赏赐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不感恩戴德,要好好回报她一番呢?”
“沙陀!”狄仁杰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够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你在替谁可惜?”沙陀的眼中是化不开的寒冰:“贾谊?薛勇?你和他们素不相识。李霄?他不听我除掉你的劝告,还把亢龙锏还给你,妄想服你,如此愚蠢,我只好连他一起杀了……”眼角抽动着,他话语中带出的恶意听在狄仁杰耳中,不啻是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头又插了一刀:“能让你如此失态,是因为裴东来和上官静儿的死吧……”
“沙陀,”狄仁杰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变了调:“手吧,兄弟,只要你不再造杀孽,我一定向天后求情,保你性命……”
沙陀与他对视片刻,摇着头笑了:“狄仁杰,你是我的贵人,一直都是。”他抬手将狄仁杰的手从自己肩头拂去:“你看,你一出焚字库,原本让我忌惮多日的裴东来和上官静儿都死了,那个女人,也很快会死。大佛将压塌明堂,以大佛倒下为信号,李霄手下十万兵马就会攻入皇宫,杀了妖后……李霄死后,兵符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这一切,即使是你狄仁杰,也无力阻止。”
趁狄仁杰心乱无防备之时,沙陀忠掀开头顶暗格,豢养在其中的金龟纷纷落下,两人同时跳开,抓住身旁悬挂的长绳悬挂在半空之中。
“上次这么一起吊着,还是龙王案的时候了,”沙陀低头看着努力向自己挪过来的狄仁杰:“只是这次,没有人再会救你。”寒光一闪,他已抽刀砍断了狄仁杰所能抓住的全部几根绳索,逼着他退回去,被搀着金龟的水流浇了个彻底。
“狄仁杰,你已经中了金龟毒,只要你肯罢手,我便派人送你去鬼市,那里终年不见阳光,你可以长久地活下去。”
“不。”狄仁杰从腰间抽出亢龙锏指向他:“我一定要阻止你做这件事。”
“八年前你因逆反案,被妖后打入大牢,如今你却要为她办事?”沙陀怒极吼道:“妖后杀了那么多人,她不该死吗?!”
“天后的确杀了很多人,”狄仁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是你这样做,满朝文武都要死于非命,如此天下必乱,百姓何其无辜?沙陀,那些人用鬼蜮伎俩折磨你,你就一定要把自己也变成鬼吗?”
“说得好,说得好!”沙陀怒极反笑:“当年的狄仁杰和沙陀是最好的朋友,如今的狄仁杰和沙陀,却再也做不得朋友了……”他指挥着手下将大佛四周的气窗一一打开:“天色已白,典礼就要开始了……你有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我也不会再留半分情面。”
多少年的朋友,终于还是失去了。狄仁杰不忍再看烧成火人却仍然执着地喊着“我没输”的沙陀,他还记得沙陀对着姑娘害羞的样子,跟自己学查案时兴致勃勃的样子,说到医药方面的学识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往事历历在目,熟悉的人却一个也不剩,这洛阳城,恐怕还能与他说得上是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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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的,就只有刚登基成为女皇的武氏媚娘了。
在通天浮屠内的打斗中掀翻了一条熔浆的通路,改变了大佛倾倒的方向,明堂只是损毁了一部分,总算没有危及朝中众人的性命。将散落阶前的尸骸起,狄仁杰将亢龙锏高举过头顶,得到女皇会将皇位传给大唐宗室的允诺后,他在一片废墟中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世上,哪个帝王能真活到万万岁呢?”女皇不在意地让他起身,向赶来护驾的将领们下令,让他们带领早已准备好的兵马出城讨逆。狄仁杰见状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天后早有安排。”
“太宗皇帝曾有言,以人为镜,可明得失。狄卿一片公心,世所难得,先帝也曾夸奖你是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眼下百废待兴,狄卿可愿为我所用?”
“陛下,狄某多次忤逆圣上,如何敢再误国事?”
女皇冷笑一声:“说到底,你还是不肯帮我。”无上的威仪让他低下头去:“陛下虽算无遗算,只是这世上最难算计、最可贵的乃是人心,恳请陛下慈悲,体恤百姓之心,则朝廷幸甚,天下幸甚。”
“你走吧,再多想想当初尉迟劝你的话,想必他也不愿见你如此萎靡。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朕这宰相的位置,便由你来坐。”
尉迟……狄仁杰心里猛然一阵抽痛,他的两个最要紧的人都已先后因自己而死了。他再拜了三拜,踉跄着站起身,:“裴东来的尸骸尚在微臣下榻之处,还请陛下派人前去敛。”
“你说什么?!”女皇似乎被这个消息所震惊,冕冠上的流苏一阵乱响。听狄仁杰重复了一遍,她勉力扶住身侧石柱,稳住身形。
“连他也死了……”她喃喃自语着看向明堂深处,就连狄仁杰的离去也再没有放在心上。
裴东来睁开眼睛,全身的剧痛如潮水般褪去,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哪里?如何能出去?他心念微动,胸间骤然察觉到凉意,一只小巧的幽蓝光球从他体内飘出,慢慢拉伸成一道光圈。
他伸手摸了摸光圈内光滑的镜面,周围的黑暗却陡然间沸腾了起来,一只巨大的手从其中伸出来,将他一把抓住,拽了过去。
头脑里混沌一片,他茫然地看着一群通身雪白的人满脸欢喜地扑过来,簇拥着自己来到一处冰雪覆盖的地方。
“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帝君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当初就与众不同……”“帝君的神力岂是你我能承受的,琼姬不也是刚生下孩子就死了……”
他不知所谓地听着这些有的没有的话,被众人推着往前走,却在看到一座冰峰时停住了脚步。
“那里是咱们冰雪一族的禁地,您这是……”陪在身边的一名打扮贵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当然,您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去……”
血珠从华丽的羽毛尾端落下,“带上它来找我……”
我怎么居然忘记了!他甩开那些雪妖的阻拦,冲向来时的那道幽蓝光圈。
师父,东来这就去找你!咬牙冲过光圈,眼前景色为之一换。尸骨已经被走了啊,他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板。
一声锐鸣惊动天地,他猛地抬起头望去,空中风雷涌动,赤红的火柱冲天而起,映红了整座神都。
那是……明堂的方向!
第四十章、今夕复何夕
整座屋子都被震动,尉迟真金抬起头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地动?太史局尽心力测算出的日子,不可能有什么天灾才是。他沉默地靠在墙边,感受着墙壁细微的颤动。即使真的地动了,这屋子也不会被破坏,只有天后的神力可以停止阵法的运转,放他出去。
静儿……尉迟真金痛苦地闭上眼睛。昨天夜里,天后带着静儿来,让他看最后一眼。曾经那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苍白的脸上乌黑的眉睫触目惊心,他抬起发抖的手轻轻碰了碰徒弟的脸,想将她唤醒,指尖感受到的冰冷和僵硬把他的心都要冻结起来。
“静儿将会葬在我的身边。”天后离开时如此说道。如此,也算圆了静儿要一辈子陪着天后的愿望了。尉迟真金盯着被封印锁住的门扉,恨不得用视线烧穿它,去寻东来的身影。
他想见东来,想与他说话,想与他拥抱,这份思念被压抑得太久,他再也控制不住。他满目渴望地看着那道门,期盼着新登基的女皇从中出现,还他自由。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焦虑的情绪逐渐浮上尉迟真金碧蓝双眼,按说此时登基大典应该已经结束有一会儿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心跳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一下下如鼓点般回响在耳边,似乎有什么事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不,他攥紧拳头,从静儿的死开始,一切都似乎在朝着他所不能预料的方向发展。尉迟真金牢牢盯住出口,生怕眼错不见就会失去什么。
华丽的龙袍进入了视野,他松了口气跪倒在地:“陛下。”
女皇的脚步停留在他前方不远处,半晌没有动静,他心下生疑却不敢抬头,片刻后只听得一声叹息,一只黑色的木盒被双手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尉迟真金接过这只盒子,却在看见女皇黯然的表情时心中咯噔一声:“陛下……?”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裴东来……”女皇不忍地转过脸:“我把他带来给你……”
女皇之后还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尉迟真金已经全都不知道了。他保持着将盛放徒弟尸骨的木盒捧在胸前的姿势静静跪着,永远笔挺的脊梁弯了下来,满头红发随着垂下的头颅披散着,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像。
他亲手抱回来,从刚及自己腰间长到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孩子,现在就在这个还没有自己胳膊长的盒子里……他不敢打开盖子,看东来现在的模样,居然只剩下这么点,东来是不是很痛?尉迟真金眼前一片模糊,东来他,再也不能听他喊一声师父,再也不能与他策马同行,再也不能拥抱亲吻……他曾想过也许有一天,自己的寿数到了尽头,丢下东来孤零零一个人,却没有想到最终被丢下的,竟然是自己!
地上的泪痕逐渐泛出了淡淡的绯色,散乱的发丝无声地延伸着,将他全身掩盖,赤红的火焰从他发间飘落,在周围跳跃着,彼此融合壮大,形成一团巨大的火球,把尉迟真金裹在正中。心在煎熬中化为灰烬,他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撕裂般的锐鸣,一道火光从他体内冲天而起,瞬间便摧毁了禁锢他多年的法阵,直达苍穹。
“全部退下!”女皇喝止了要上前救火的侍卫们:“让他烧!”
体内的神力骚动着,强烈的亲近感让她不顾宫人们的劝阻,举步向燃烧着的明堂靠近。这种欢欣的感情熟悉又陌生,并不属于武媚娘,而是源自经历了千万年的沉寂之后,从她体内再次觉醒的凤凰血脉。这是……南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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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她仰望着在洛阳上空飞舞的巨大虚影,难怪当年第一次见到尉迟就觉得亲切,只可惜我们这一族觉醒的方法……在无尽的痛苦中涅……
眼看着贯穿了天际的火柱越来越粗,几欲爆炸开来,女皇正要出手拦阻,这一片炽热的空间却迅速冷却下来,无数细小的幽蓝冰晶连结成巨网,阻止了火势进一步恶化。黑衣的白子踏雪而来,只瞥了她一眼,便一头扎进燃烧的明堂。
那是裴东来?女皇挑起眉梢,不仅活着,还变强了……枉尉迟为你白伤心一场,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开:“所有人等远离明堂,擅自靠近者即刻处死!”
裴东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被艳红发丝层层包裹的人影,说不清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似乎辨识出了熟悉的气息,原来紧密缠绕的发丝一路垂落,露出了被护在中心的人。一时他有些惊喜,师父……师父原来也是与自己一样的,他不是普通人,甚至连师父自己都不知道。不是普通人,就能长久的在一起,不用眼看着对方最终消逝在面前。但裴东来又迈不开步子,心痛几乎夺走了他全部力气。他的师父像是雕像般垂首跪着,对周围的变化无知无觉,手中捧着黑色的木盒那是自己的骸骨,他能猜到,不然又有什么值得师父修长的手指如此细细摩挲。
东来还在,我没有死!他想大喊出来,又怕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惊扰到师父,只好轻轻走过去,跪在尉迟真金的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那张脸滴下的泪水也像血的颜色。裴东来顿时被心痛揪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师父,师父……”他轻声唤着,一声接着一声,想要将尉迟真金从深重的悲伤中解救出来,但是那双低垂的眼睛只盯着那木盒不肯错目。他伸长手臂搂住师父的肩膀,把他的身体圈进怀里,“师父,你看看我,东来在这里,你看看我。”
“东来……”尉迟真金淡淡应着,嗓子嘶哑得像是倾尽了全力。
裴东来心中一热,低头去看他的脸,可尉迟真金却依旧专注地看着那个盒子,赤红的眼睫遮断了视线,并没有抬头。他极慢又极温柔的又说:“东来,师父一直看着你呢,你不要怕。”
“师父……”裴东来连眼眶也热起来,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看向那个盛着他骸骨的盒子,那虽是曾经的自己,但此刻却让他猛然生出恨意,伸手便要抢过木盒扔出去。尉迟真金又怎会让他如愿,争夺中木盒被打翻在地,焦黑的骸骨滚出来,散落了一地。
“师父!”他用尽全力将尉迟真金的挣扎压制住,钳着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我会永远陪着师父!你忘了吗?东来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你认不出了吗?”自己真是世上最差劲的徒弟和情人,裴东来想,竟让那么坚强的师父说出这样的话。他静静等待师父碧蓝的眸子慢慢对准自己,看清自己,等待得几乎崩溃。
裴东来雪白的样貌逐渐清晰,尉迟真金眨了一下眼,看着面前面容清冷的人,好像与记忆中不太一样。他的头发披散下来,服帖地垂在肩上,五官棱角也更加深刻。四年了,四年之间东来已经是如此成熟英挺的男子。
他将手覆在裴东来手上,生怕又是个梦境。“东来?”
“是,师父。”面前的徒弟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自己的身体却像是瞬间被压上了千斤重担一般难以负荷,一头栽倒在裴东来怀里。
通天的火柱逐渐消散,明堂火势减缓,裴东来搂紧了师父,指尖划过之处,空间也随之开始扭曲,将两人身形吞没。
“都走了吧……”寝殿外的长阶上,女皇见虚影消失在空中,闭上了眼睛:“竟然是朱雀和玄冥吗……年轻人真是好运啊,九郎……”
遮天蔽日的火海……尉迟真金举目四顾,一阵阵抽痛从额际传来,让他难以集中力。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发生了,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对了,今天是天后登基称帝的日子,他在法阵中等了很久,女皇终于来了,还带来了……
“东来!”尉迟真金猛然惊醒,冷汗打湿了鬓角。他瞪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时间不能从混乱的迷雾中清醒过来。他的徒弟专注的看着他,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和激动。他安静的用布巾给自己擦着脸和手,时不时在指尖细碎的烙下亲吻,真实的触感令尉迟一阵茫然。
“东来……”他不是死了吗?他的东来,不是早已化成了焦灰离自己而去了吗?
“东来?”他反握住裴东来的手,被那双坚定的手拽了起来搂进怀里,那个怀抱也是暖的。是不是自己也死了?死在焚尽明堂的大火里,才能再次和东来相见?
尉迟真金忐忑的摸上徒弟的脸,立刻被对方一把抓住,嘴唇贴在掌心上,“师父,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裴东来笑着抱住他。
“对,师父答应过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也不对,”裴东来松开手臂,跟他面对面彼此看着,“师父你别伤心,我并没有死。”
尉迟真金愣了一阵,似乎不能从悲痛中缓过神似的。直到裴东来吻在他的唇上,“师父,原来你也是妖族,真是太好了,只是我们化为全妖的过程……太苦了,几乎让我们承受不了。”
“妖族?”终于想起昏迷前的种种异象,尉迟真金顿时又有点恍惚,“那明堂……是为师烧的?”
裴东来只是微笑着盯着他看。
“东来没有死?”
“要我怎么做师父才肯信?”裴东来咬住尉迟耳垂,长久的思念早已让他无法克制,但重逢的喜悦又让他不愿只谈欢爱,“别担心,我们都活着,以后也会一直活着,东来永远都陪着师父。”
不知是因为徒弟的承诺还是因为身体的记忆,尉迟真金终于安下心来,瞬间压抑了四年的情感一下子喷涌而出。他紧紧抱住裴东来,将他按在怀里,感觉带着奇特凉意的双唇从耳边逐渐下移到喉间,沿途点起蔟蔟火苗。
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单是这一个念头就让尉迟真金呼吸急促。他想念裴东来,不止因为他们难以言说的关系,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还应该有更深层的牵绊。他双眼微阖,十指扣紧徒弟的肩膀。窗外银色的月辉,悠扬的铃声,七的飞虹……这是古神都,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咽喉上的啃噬逐渐加重,他从裴东来一声声含糊的呼唤里感受到久违的热情,强烈的期待让他忍不住抬起徒弟的下颌用力吻了上去,唇齿间的碰撞带来燎原之火顷刻就在两人身上烧灼起来。他的舌尖急切的探进裴东来口中勾挑着内中的柔软,那软热之物很快便缠住他胶合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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