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奇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但愿今宵迟
下一刻他被毫不留情地推开,大理寺卿的面色迅速平静下来,嘴角噙着抹淡笑,俨然一副与下属讨论公务的模样:“已近年关,为师还要整理整理今年的案子,天后过问的时候才好汇报一二。有些事情……年轻人也该学会克制,师父年纪渐大,要开始修身养性才是。”
裴东来也不反驳,只盯着尉迟望书房去的背影勾起嘴角。只看相貌体态,谁都只会以为大理寺卿年方而立,拿年纪说事儿?很好……
玉兔东升,裴东来取出银签拨亮了桌上烛火:“师父,差不多该歇息了。”
“再等一等,”尉迟真金头也不抬道:“这一年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许多小案的背后水都深得很,得理清了才行。”落下最后一笔,他刚将毛笔放在手边白玉琢成的笔搁上,裴东来的手已经从后方搭上他的双肩,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本有稍许僵硬的肩胛很快放松起来。
尉迟真金干脆向后靠上椅背,取过方才所写的文字细细查看有无疏漏。裴东来的十指在他肩颈处各个穴位上推拿揉捏,舒适中夹杂着少许说不出的酸麻,惬意得他眯起眼睛轻哼几声。
“师父,不是已经写完了吗?”裴东来叼住尉迟泛着微红的耳尖,细碎的亲吻沿着耳廓向下滑落,将柔软的耳垂吮入口中。
“为师还要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突觉腰间一紧,尉迟低头看去,却是东来的手摸上了他的腰带,“东来!”
“嘘……师父,我刚才都看完了,半点也没遗漏。”见尉迟侧过脸瞪着自己,裴东来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一番唇舌交战过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裴东来将腰带扔到一边,手继续伸了下去:“师父辛苦了半天,东来这就帮您轻松轻松。”
被握住的一瞬间,尉迟真金只觉得原本清楚的脑子突然变得一片混沌,他仰起头张开嘴唇,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熟悉至极的气息堵了上来,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他不知道也不在意东来什么时候从身后来到了前方,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最灼热的地方,点火的家伙却可恶地放缓了动作,若即若离的碰触完全不能让他得到纾缓,尉迟真金难耐地曲起腿磨蹭着上方的人体,从喉咙深处逸出不满的呻吟。
裴东来盯着尉迟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口中却问着:“师父,要不要?”
“东来……”尉迟咬着下唇急促的喘息,摸索着抓住裴东来握着他的手腕往下按。
“不修身养性了吗?”
那语气里带着笑意,他听着却是一阵躁动,忍不住揪住裴东来胸前的衣服去吻他的嘴唇。
“师父想要什么?”裴东来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碰触着他的:“师父现在还要让东来学会克制吗?”
“裴……东来!”尉迟真金蒙上水雾的双眼因怒气变得格外明亮:“你……不要得寸进尺!”
前端被猛地握紧,剧烈的快感激得尉迟整个人向后倒去。“师父……东来怎么会真的惹您生气。”裴东来的叹息消失在唇齿交叠之间,他牢牢搂住尉迟的腰身,把握住命脉的五指熟练地将怀中人带上绝顶。
“师父,我们回屋去?”
从高潮中缓了过来,尉迟抬起眼看着东来,抬起膝盖顶了顶某处硬物,听得东来一声闷哼,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这才勾起嘴角将手伸给他:“那还不过来扶着师父?”
……
神都奇谭 分卷阅读49
大理寺的同僚们多少都曾抱怨过东来,说他总是板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小子睡着的时候哪里还像威风凛凛的大理寺正,尉迟真金歪在枕上,耐心解开两人纠缠的发丝,有些好笑地看着东来的睡颜。
“没事,师父进宫去见天后。”见东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要爬起来,尉迟把他塞了回去,自己起身梳洗。
拾完毕,抻了抻有些酸痛的腰,见东来裹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尉迟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在床边拍拍他:“这是谁家小娘子啊?”
“大理寺卿尉迟大人家的!”裴东来笑得开心:“师父早去早回。”
“说完就回,”尉迟亲亲他:“你再睡会儿。”
“嗯。”
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鲜花,小小的裴东来靠在师父怀里,躲在巨大的遮阳伞下跟师父说悄悄话。
“东来认得这是什么花吗?”
“是……牡丹!”
“东来说错了哦,这是芍药。”
“咦?长得很像呀!”
“东来你看,”师父摘了一朵芍药花:“牡丹之茎为木,芍药之茎为草,这是最主要的区别,而且它们的花叶也有不同……”
见尉迟转手就要将花扔去,东来好奇道:“师父为什么要扔掉它呀,很漂亮啊。”
“东来想要?芍药的别名可是将离哦。”尉迟微笑着把花递给他:“东来要和师父离别吗?”
“那东来不要了!东来不要和师父分离!”小白子吓了一大跳,立刻将芍药扔了出去,引得师父一阵大笑……
“少爷,少爷!都睡了整整一天了,您可得醒醒,不进食可不行啊!”
“……”裴东来睁开双眼,见老管家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微微一愣爬了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卧房,却见已是繁星满天。
“这么晚了……怎么师父还没回来?”
第三十六章、涉江采芙蓉(下)
森大力地抱着偌大的水桶挪着步子往回走,突然见到熟人策马出现在面前,惊得差点失手:“裴,裴大人安好!“
裴东来也没料到半夜出门会遇到他,点点头道:“你这是干什么?”
“报告大人!我只是去打水,没有作奸犯科!”森大抱紧水桶,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白天睡过了,送水的叫卖时,我和冯大夫都没有听见,只好晚上出来打水……”见裴大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离去,他赶紧迈着小碎步头也不敢回地跑开。
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宫门,却被告知上官女官有事不能前来。他心下不宁,直接去了大理寺,却见天后旨意正明晃晃地摆在堂上:大理寺卿尉迟真金另有要务,酌令大理寺少卿薛勇暂领本部诸事。
“这旨意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他一把揪住门房的领子,疾声喝问。
“回裴大人的话,是今儿上午送来的!小人当时还特地问了内侍大人,是不是该将旨意送去薛大人府上,内侍大人说,天后特意吩咐了他,送到咱们大理寺便可……”
裴东来放开门房,将那旨意反复查看。天后究竟让师父办什么要务,竟然紧急到不能跟府里打一声招呼……?
干脆在官衙待到天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到明堂顶部的金凤上,折射出绚烂的光,耀花了众人的眼睛。
“总觉得今天那金凤比往日更璀璨了。”
“我看也是,马上就是年关了,莫非又上了层金?”
“那么大的凤凰,哪能一夜之间就把金箔贴好了?我看八成是你们的错觉。”
嗡嗡的聊天声在入堂拜见主官时戛然而止,薛勇双手捧起天后明旨念了一遍,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连薛勇都愣了,抬眼去看东来:“裴东来,可知尉迟大人何时归来?”这少卿突然要替寺卿领事,他一个文职,有些事并不是很明白啊!
“回薛大人,属下此前并不知情。”裴东来面无表情:“天后既有此令,或许是有什么机密事务需要尉迟大人去办。”
“那也好歹说个时限哪……”薛勇喃喃自语,胖乎乎的脸上满是为难,眼看就是岁首大朝会了,到时候大理寺如果还是只有个暂领的主官,这不叫事儿啊。尉迟大人的身影为大理寺众人挡住了多少明枪暗箭,他薛勇不说能力如何,首先就没那份底气……
“裴东来,你跟我去求见天后!”思考片刻,薛勇拍了板:“其他人各司其职,不要乱了秩序!”
“天后请二位先行回去,过两日自有定论。”内侍匆匆赶到宫门,答复递牌求见的大理寺两位官员。
“敢问公公,上官女官这几日忙什么呢?”裴东来上前一步问道。
内侍认得他,忙客客气气回道:“裴寺正,上官大人一直随侍天后左右。”
“多谢公公。”
“哪里哪里,裴寺正客气了。”
“看来,也只能回去等天后旨意了。”回大理寺的路上,薛勇无奈道。见裴东来突然勒马停下,他诧异地回过头:“怎么了?”
“薛大人,属下可否告假一日?”
“呃?哦哦!”虽然同为五品,但裴东来不是一般人,薛勇向来奈何他不得:“那你去吧,明日再说。”
“告辞。”裴东来一拱手,调转马头逐渐远去。随侍天后左右,那就是其实没什么事,却偏偏不见自己……裴东来皱起眉头,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让静儿要躲着自己?
凛冽的北风扑面而来,不知从何时起,铅色的云层布满了天空,洁白的雪花漫天飘落。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再次动用雪子的能力,却是为了刺探皇宫。裴东来取出绳索套上墙头,施展轻功翻入皇城。
无声地潜伏在天后正殿外的阁楼上,他俯低身子躲在阑干后面,蛰伏静观。
大雪毫无预兆地降下,宫娥内侍们来去匆匆,着紧为殿内送上热水暖炉以备不时之需,过了一阵子似是准备周全了,却仍有几个内侍捧着暖炉炭盆等物侯在殿外。片刻后静儿快步出来,领上他们走了。裴东来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见他们最后进了明堂。恰恰此时殿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有宫娥被侍卫拖了出来,见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裴东来趁机飞檐走壁,几个起落已赶到明堂之外。
明堂尚未启用,守卫人数不多,他将身形掩在树木的阴影中,完全没有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只稍待片刻,一干内侍便簇拥着静儿退了出来。
“你们先回去,备下各种日常所需之物,以便随时调用。”静儿把内侍们打发走,自己独自来到树边站定。
“别躲着了,出来吧。”她敲敲身旁树干:“竟然偷偷溜进宫里,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这样,怎么能找到你?”从树后绕出的男子惊动了守卫,要上前查看却被静儿喝退。上官女官是天后身边的红人,宫中无人敢得罪。裴东来紧紧盯着静儿:“师姐,你告诉我,师父在哪?”
“师父?”静儿不自觉地侧过脸,避开师弟的视线:“天后不是已经下旨了吗?师父有要事在身,办差去了。”
“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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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静儿点点头,裴东来冷笑一声,指向明堂:“那你告诉我,明堂里面是谁?”
静儿终于变了颜色:“东来,别问你不该问的!”
“师父的事是我不该问的吗?”裴东来怒道:“能让上官静儿亲自送日常用品的,还能是谁?天后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软禁堂堂大理寺卿?”
“天后需要师父在明堂住一段时间。”静儿转过身背对着他:“东来,你快回去。”耳边突然一阵风响,她猛地抬头,却见裴东来已经飞身掠入明堂之内。“东来!”
刚踏入明堂,裴东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威压,他认出这种感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这里隐藏着,无处不在的压迫感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大殿正中的御座而逐渐加强。师父在那里,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激动地绕过那圆形画壁,揭开挂在其后的重重帷幕,一扇门静静地镶在墙中,被不知名的力量封印。围绕着这道门,玄妙的金色花纹铺了满墙,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这繁复的纹路无声流淌。
裴东来能感觉得到,尉迟真金的气息就在这墙的另一面,可是他却无法穿过这道门。师父怎么样了?他知道我来了吗?是不是也正在担心着我?裴东来越想越焦躁,怒气随着挫折不断攀升,他再也顾不得这是明堂,调动全部妖力对着门上封印狠狠冲撞过去!
原本黑色的门洞瞬间被冰雪冻结,下一瞬间墙上的金色纹路放出了刺眼的光芒,璀璨金光中,冰雪飞快地消逝,门上的封印被染成鲜艳的红色,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其中冲出,狠狠撞上裴东来的胸口,当场让他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想见尉迟?”殿中空间一阵扭曲,天后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她淡淡看了眼被静儿扶着坐起身的裴东来:“你见不到他的。”
“天后……为何要将师父软禁?”裴东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直视着她。
“告诉你也无妨,”天后淡然一笑:“本宫要称帝,但李唐龙气仍旺,故而须得建起这明堂,在其中布下阵法,压制李氏帝运,本宫方能君临天下。而之前郭行真曾为本宫推演,这阵眼,只能是尉迟真金,或者是你裴东来。”她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本宫与尉迟说了这事,他是自愿进去的。”
“如果师父不愿,你就会强抓我进去……”裴东来艰难地笑笑:“这也能叫自愿?分明是你逼他……唔!”
无形的巨手将他狠狠压趴在地上,见裴东来尽力气挣扎着要起来却做不到,天后的笑容温柔而冰冷:“只有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你凭什么和本宫叫板?还是尉迟看得明白,本宫问他要不要跟你带话,他什么都没有说……呵呵呵,也是,你又能做什么呢?”她顿了顿,看了眼身后,不露痕迹地了手:“毕竟是他在意的徒弟,本宫就饶了你。静儿,把他送回去。”
“是,天后。”静儿用力架起东来,退了出去。
“怎么,心疼了?”天后轻轻抚过门上封印:“你放心,本宫不会跟他计较这些事,也不会让人随便欺了他。”
“静儿……之前你给师父送东西……你能进那道门,是不是?”被送回家中,裴东来抓住静儿的衣摆不松手,挣扎着问道。
“是,别乱动了,东来。”静儿帮他擦去嘴角血痕,沉默片刻道:“你放心,有我照看着,师父不会冻着饿着的。”
“可是师父会担心我……”
“天后就要让你做大理寺少卿了,你也不会冻着饿着的。”静儿垂下眼睛。
“师姐,我求你……”
“别说了,天后不会同意的。”
“师姐!”裴东来直直看着她:“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和师父……他也是你师父,你怎么忍心……”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能明白我……”静儿微笑着摸摸东来的脸,眼中却有泪水滑落:“就好像你为了师父什么都可以做,我为了天后……也是一样。”她为师弟盖好被子,站了起来:“东来,你好好歇息,我走了。”
“师姐……静儿……”裴东来看着静儿远去的背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顺天应时,天后诏曰,大理寺卿尉迟真金调任他处,由大理寺少卿薛勇接替寺卿一职,寺正裴东来任少卿,协助薛勇统领大理寺,钦此。”
宣读完毕,静儿将手中诏书交给薛勇,裴东来慢慢站起身,送她出去。
缓步踱出大理寺,正赶上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刮歪了新任少卿的帽檐。阳光直直照下,裴东来立刻闭上眼睛,而后又很快睁开,也不整理帽子,就这么硬扛着让日光晒在脸上。
静儿抬起手顿了片刻,沉默地紧了紧自己披风的系带。“天后旨意已传到,我这便回宫了。”
裴东来望着前方的视线不变,双手缓缓相握成揖:“恭送御前,上官大人。”
“狄仁杰,怎么了?突然看着奏章发呆。”
“哦,没事,咱们走吧。”大理寺卿怎么会换人?狄仁杰拖着沉重的镣铐,用力推动装满奏折的小车。尉迟……出了什么事?东来又怎么样了?装瞎这么久,他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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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扪天遂启极(上)
深夜醒来有些口渴,裴东来披上外衣爬起来倒水,眼角却瞅见外面微微的亮光。不欲惊动别人,他轻轻打开房门,便看见书房的窗户仍然明亮着,伏在案上书写的身影被烛光映在窗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师父还在!裴东来正要惊喜地喊出声,心下猛然一阵剧痛,硬生生将他从这梦境中抽离。蜷起身体,他盯着身边空荡荡的床铺,深深呼吸几下才缓住胸口刺痛。是了,多少个梦境里,师父仍然身处府中,让他心中欢喜,而这突如其来的欢喜立刻就会让他更加明白,师父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他抬手挡住双眼,胸腔中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被天后的凤凰之力重伤之后,原本光滑如珠的冰魄表面有了裂痕,之前在秘境中无意吸的幽冥气息一夜之间从四肢百骸聚集成团,莹莹的幽蓝光球就这么浮在心头。有什么……有什么东西似乎触手可得,却始终有着看不见的隔阂,冥冥之中他能觉察到,只要捅破了那层纸,自己就能更加强大,却百般尝试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始终折磨着他,让他一天天阴郁下去。
东方渐白,明堂顶上的金凤熠熠生辉,高耸入云的通天浮屠沉静地俯视着世间百态。裴东来刚到大理寺,薛勇便递给他一张帖子:“昨夜门房的,说是要转交寺卿,咳,你看了便知。”
裴东来接过帖子打开,见抬头写的却是尉迟,细细看来,竟是善引大师圆寂,离世前担忧明心不容于世,嘱咐他来寻尉迟师徒求个庇护。
“这送帖子的人在何处?”他径直去问门房,不想竟是裴少卿前来问询,门房心中敲鼓,忙忙指给他看:“那人拿斗笠子遮着脸,说是生得丑,怕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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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外人,属下就让他去旁边那条死巷子里候着了……”边说边惴惴不安瞥少卿几眼。
原先大理寺邝照、薄千张等人,都是看着裴东来长大的,说话一向亲热,偶尔也能开些玩笑,即使对着尉迟真金也是尊敬多于畏惧。四年前老人们陆续离去,眼下本部官吏大多是裴东来调教出来的,对裴少卿比对寺卿薛勇还要敬畏,生怕哪里做得不对,便要挨训。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见到明心时,裴东来难吃了一惊,这体格比当年还要高大许多,全身裹在黑布里,脑门上扣着的斗笠破破烂烂,连跟他打招呼的手都大了几圈。
“阿弥陀佛,一言难尽……”明心偷偷把遮住脸的黑布撩起来跟他打个照面,狰狞百倍的面孔的确能把人吓死:“变成全妖就是这样了……”
“不是说肉身百年之后,才会变成全妖吗?”裴东来奇道:“才这么几年你就寿终了?”
“不是……”明心尴尬道:“路上遇见打劫的,被他们害了……然后不知怎地,又活了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你一个半妖,居然让人给杀了?”裴东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不成他们也是妖怪?”
明心垂下大脑袋:“这,杀人是不对的……”
“那你都变成全妖了还来找我干什么?直接去妖世啊。”
“不行不行……”明心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师父的舍利还是送去庙里供上的好,只是我现在这模样肯定去不了……”即使隔着一层布帘,裴东来也能感觉到他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
辗转将善引大师的舍利送去白马寺,虑及明心这烂好人的性子,裴东来干脆再陪他走一程,将他送到妖世,也算送佛到西天了。
“你肉身死后,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路上无事,裴东来忍不住问明心。
“啊呀,其实我也不明白。”明心老老实实道:“我当时被一刀砍去了脑袋,神智一昏,掉进个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地方,便以为是到了地府了,后来我到处乱走,撞见个蓝色的光圈,心下好奇就钻了过去……然后又活了,还在殒身之处,尸首还烂在地上哩,却与我这一身不相干了。”他挠挠脑袋,似也惭愧于自己太糊涂,忙举手打岔道:“大人你看,我们到啦。”
妖世的入口,正在古神都近旁的一道深渊里,两人走到近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中突然撕开一道裂隙,裂隙逐渐扩大,慢慢变成足以三匹马并行的孔洞,有背生双翼,头上盘角之人立于其中,一双金色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们。
“你,要回来吗?”他开口问明心,见他点头应诺,便将身子挪开让出通道:“进去吧。”
明心双手合十,对裴东来深深鞠了一躬,抬脚踏入通道内,不一会儿便没了踪迹,那守门之人又看向裴东来:“且先回去吧,你还没到时候呢。”
裴东来正欲细问,通道那头又有人走了过来,却是个生得极顺眼的妇人,怀中抱着白胖胖的孩子。妇人抹着眼泪将孩子交给那守门人,只见他抬起手,指尖凝出一道封印,射入孩子额头,原本清醒的孩子立刻昏睡过去。
“我已封了他记忆,你可将他身上妖气封印好了?”见妇人连连点头,守门人一挥手,面前便出现一道圆形的的金色阵图,将孩子往上一放,很快便沉了下去,消失无踪。“你也不用太担心,腓腓一族去人世,没有过得不好的,那孩子应是往徐州寻有缘人去了。”劝走那妇人,守门人对裴东来微微一笑,旋即关闭了通道,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喂……”裴东来一脚踢在旁边山石上:“把话说明白再走啊!”
气冲冲地转身打算离去,却突然脑中一片天旋地转,他踉跄着拔出刀插在地上,稳住身形。
带上它来找我……
孩子,不要忘记……
甩甩脑袋清醒过来,裴东来站直身子。这里,我好像曾经来过……他看着眼前的景象,面上神色甚是复杂: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还没想明白这些事情,突如其来的焚尸案便分走了他的心神。薛勇的死更令原本就阴晴不定的大理寺少卿情绪更加焦躁,直到……
“好久不见了,东来。”
八年前被关进焚字库的狄仁杰突然出现在眼前,再次成为钦差,有那么一瞬间,裴东来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过去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大梦。他习惯性抬起头向斜前方看去,却没能看到熟悉的紫色身影,满目所见只有黑底白花的旗帜、空荡荡的台阶,以及……老了许多的狄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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