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根子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眼下除了死撑着,他们完全找不到任何法子。
金花成藤,落地生根,在三人周围生出了一道藤墙,藤上冒着数朵金光闪闪的小花,光芒灼眼,草人一触便一寸寸变矮直至化作灰烬。
含辞猛然仰头看金蕊,却见他面颊上有汗水滑落,眼底的金花竟如火焰般摇曳生姿,胜似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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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辞看着心惊,莫名感到不安,他心想,即便是法力,也有消耗殆尽之时罢,倘若……
在含辞忧心之际,那些草人倏忽消失不见,地上的灰烬亦如是,来时毫无预兆,去时不留痕迹,若不是尚且身处千风屋内,倒当真是宛若一梦。
屋外传来鸡鸣之声,天光渐明之时,千风的屋里才有了动静,紧接着又沉寂了许久,的声响躁动了多时,天大亮了,才见千风披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斗篷推门而出。
在楼下落座后,小二乐呵呵地迎上来,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
千风拿着小瓷勺舀了一勺,搅一搅便漾起雾气氤氲。
一碗馄饨吃到一半时,店里客人渐多,登时热闹起来。
小二招呼了客人落座,那些人等待之余聚在一处唠嗑,叽叽喳喳,像一笼子麻雀。偶有只言片语传出来,含混不清,只隐隐约约能听出是哪户钟鸣鼎食的人家在张罗什么稀奇事。
千风坐在一隅,俨然有种与世隔绝全然不为外界所扰的感觉。
他起身后,听小二急急唤了一声“客官,您的帐还没结呐”,千风顿了片刻,却见小二迈着小碎步擦着他的肩膀直奔他身后那桌。
他没大在意,走出客栈又听身后有人呼喊,这回倒真是喊他的,金蕊笑吟吟地与他打了个照面,问他往哪儿去。
千风礼貌地笑了笑,道:“在下做惯了捕风使,实在闲不住。”金蕊闻言眉梢微挑,侧身让他过去,脚下却不动声色地使绊子。
千风毫无察觉地中了招,整个人往前踉跄,差点摔倒,含辞忙扶住他,讲:“千风施主,你伤还没好,我与你同行。”
所谓三个男子一台戏,按照俗礼应当推辞一番,再十分勉强地答应,然而戏台子在客栈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挡人家生意总归是不好的,不知是出于何种识大体的考量,千风没有推辞。
坊间传闻,捕风使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且行踪隐蔽身份成谜,因此一些不入流话本上常常将捕风使描述成“左牵黄,右擎苍”的人物,莫名其妙地有了神秘色。
然而捕风使阁下千风却一直维持着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姿态,在各处摊点均要流连一番,不时买下一些小玩意儿,颇有雨露均沾之博大胸怀。唯独在刀剑摊子上,他多留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剑时,千风几乎微不可察在含辞边上低声道了句“有人”。
言下之意是,有人跟踪他们。
千风似乎被跟踪的经验颇丰,反跟踪也玩得游刃有余,依旧闲闲地走街串巷,与先前毫无二致,然而几番左弯右绕之后,跟踪之人已晕头转向,全然迷失了踪迹。
含辞原本猜测,对方大抵是先前追杀千风施主的仇家,可是千风却摇头,他道:“对方是冲含辞小师父来的。”闻言,金蕊冷哼了一声,似乎已有答案。
三人停下的位置也是巧,不远处隔着高高墙壁传出一片哭丧的声音,吵吵嚷嚷,哀哀戚戚。顺着高墙延伸而去,开了一扇华丽的大门。庄府偌大的牌匾威武神气,高立于漆金大门之上,两朵白花簇拥,几只白纸灯笼悬着,伴着里头人的哭腔,凄惨之情状顿生。
一小厮自府外匆匆赶来,在门上贴了一张黄表纸,府内人来人往哭天抢地,府外也聚了不少人,皆削尖了脑袋竖起耳朵听风声。有不少与庄府有干系的大户驱车赶来,个个都是还未进门,哀叹声已经连绵不断。
(四十)五羊晚报:惊梦枯骨误两仪3
庄府已然乱成一锅粥,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甚至有一名家僮打扮的男子抄着大木棍子带着一伙人就冲出府门,嚷着要上山捉妖道。
含辞觉着这人瞧着有些眼熟,不曾想对方瞧他亦如是。
那家僮正是丰庆,在降香寺门口与含辞有过一面之缘,打小就做服侍人的差事,丰庆认人的本事了得,可谓是“过目不忘”,因此他一眼便认出了含辞。
眼波一转,丰庆瞧见含辞身边站着个黑衣人,当下便想起了降香寺外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妖道算命郎,一时间天雷勾地火,他大喝一声,怒不可遏地吩咐旁人将千风给捆了。
丰庆见到含辞也没好气,瞪着眼睛啐道:“你这秃驴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原来跟妖道是一伙的!那日当着我家少爷的面,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当真是好生默契啊!”
含辞一边挡在千风身前,一边询问其中因果。
却听丰庆红着眼道:“少装蒜!都是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邪魔歪道,不知使了什么阴招儿,害了我家老爷的性命!”
他亲自拿了粗麻绳,要将含辞一并捆了押进去,金蕊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时忽闻小厮通报“修善堂常仙师与其弟子到了”,丰庆先是一怔,接着又听身后传来温和的一声:“丰庆,将人都放了。”
庄扶邑一身孝服,一张原本就白的脸被衬出一股子恹恹病态,只是他天生一副温柔眉眼,憔悴亦自成一种风流。
丰庆不解地盯着他,咬牙道:“少爷!”
主仆二人无声地对峙半晌,丰庆手一松,麻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其他人以为他总算肯松口了,哪晓得丰庆毫无预兆地扑向千风,一双手死死掐住他的颈子,大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
千风个头本就不大,丰庆提起他如同提鸡仔,几番挣扎之下,千风罩在头上的黑斗篷倏然滑落。
与此同时,他竟然挣脱了丰庆的桎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斗篷压回头顶。
极短的时间,甚至来不及眨眼,再看清时,只见丰庆狼狈地摔在地上,而千风捂着喉咙连连咳嗽。
自家手下不听从管教,庄扶邑微微有些动怒。他生气也只是皱眉,稍微说了丰庆两句,为致歉意,将三人请至府上,以好茶招待。
堂内停放着庄府的老爷的灵柩,府里大小仆从丫鬟忙着招待来人。庄扶邑身为庄家唯一的子嗣,琐事更多,只能指了一个小厮招待千风等人。
金蕊啧啧道:“捕风使当真敏锐,比乌鸦报灾还灵。”
他这句话说得很是刻薄,千风洞悉他言下之意,歉疚道:“将二位牵连进来,实在是对不住。”
言下之意即是,他来到庄府并非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而是有的放矢。
“庄府老爷庄扶登未及花甲乃溘然长逝,外头传言是病逝,然而庄扶登此人查无宿疾,我料想事有蹊跷,遂来察看。”千风道。
正说着,见丰庆领来二人至灵前。
为首一人年岁稍长,着一袭狐青开襟的衣裳,紫黑发冠将墨发高束,一绺细长碎发自额角垂下,背上背两把长剑,眸光沉沉,瞧着颇有气场。
而此人身后紧随着一位白衣少年,额上点了一抹朱砂,嘴唇薄红,眼尾朦朦胧晕开一抹桃花色,如霞映澄塘,目光沉静,自有一股子疏离感。
那少年的手纤长且指节分明,正握着一张三寸长、两寸宽的黄纸。
千风讲,这二人是修善堂来的,年岁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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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的那位是堂主,名唤常,谪仙似的那位是他的弟子,孟咎言。
修善堂,名字取得别致,其实是个寻常人眼里的阴森之所。
常在外虽被人尊为“仙师”,事实上其所操之业为阴阳先生,做的是死人生意,背地里常为人蔑称为“狗阴阳”。
五羊的人认为,生者有三魂七魄,此七魄会在身死之后离去,阴阳先生可以推算出魂魄安息之所,写成一张“殃榜”,以便子孙后代供奉。
常给庄扶登行了个礼后,察看了一番手相,孟咎言则坐于一侧,将黄纸在桌上展平,手执墨笔,照常所报之语写字。千风听见死因那处,常讲的是“突发隐疾,暴毙”。
丰庆从孟咎言那儿取了殃榜,交给庄扶邑,这时一名丫鬟走上来,禀告庄扶邑,讲夫人忽发头痛病,想请孟先生给瞧一瞧。
庄扶邑看了一眼孟咎言,道:“我娘的头痛病久治不愈,那些大夫给的方子都无用,自打孟先生接手后,情况才见好转,这回想必是因为爹的事受了刺激,头痛又发……实在是劳烦孟先生了。”
孟咎言微微颔首,随那丫鬟去了。
孟咎言走后,常留在庄府等他。丰庆那边又得到消息说那算命先生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怼错人了,冲出门去嚷着人在哪儿时,仆从皆茫然四处张望,说方才还在门口,一眨眼就不见了。
丰庆原以为有谁在拿他寻开心,正要将手底下的人都教训一顿,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他转过身又不见人影,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响起:“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丰庆打了个寒噤,举目四望,依旧不见人影。
那声音居高临下,缓缓地讲:“庄家的灾厄,才刚刚开始……”
丰庆跌坐在地上,一仰头,正巧看见大门上高悬的明镜上映出一张人脸,眼睛躲在黑暗里,凭上扬的唇角可知这是一张含笑的脸。
自庄府回客栈之后,头一天夜里,含辞一夜未眠,一边担忧金施主做噩梦,一边担忧草人袭击受伤的千风施主。
他念了一夜的经文,听觉极其敏锐的金蕊躺在隔壁间的榻上,也昏昏沉沉地受了一夜高深佛法的洗礼。
所幸此后几天都无异事发生,在含辞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熟一回时,金蕊却听见几声异动是千风那屋传来的,他懒得管。
又过几日,外头有几桩稀罕事传得沸沸扬扬,好巧不巧,这几桩事都发生在庄府。
其一,庄府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海棠被庄家夫人的丫鬟杀死了。
其二,庄家夫人自缢于梁上,疑似殉情。
其三,庄家少爷庄扶邑将修善堂的孟咎言带回了家中,二人形影不离,甚是亲密。
千风将从外面拾来的纸雁飞笺摊在桌上,整理了一番,外面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
庄家夫人的丫鬟暗中倾慕庄扶邑已久,见到海棠,一时之间按捺不住一颗澎湃的嫉妒之心,冲动之下一刀刺死了海棠,而后心生悔意,自戕谢罪。
庄扶邑在海棠死后难以接受,跑到府外失踪了。
府上接二连三出事,庄家夫人承受不住,头痛难耐,遂悬梁自缢。
后来不知有了怎样一番离奇的际遇,庄扶邑瞧上了孟咎言,整日寻欢作乐忙于败家。
“依我看,这些荒唐事儿都是庄扶邑那小子一手谋划的!”一酒肉客将酒碗一搁,脚往板凳上一架,金口一开,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个修善堂的小郎君你们晓得吧?脸得比娘们儿还白,手软腰细……我听说啊,修善堂跟庄家早有来往,那个小郎君时常跟着他师父出入庄府,这一来二去的,搞不好他跟庄家那小子早就好上了!可是庄扶登没眼力啊,偏让他儿子娶那个叫什么海棠的姑娘。庄扶邑是断袖,肯定不乐意啊。这不,背地里谋划着将他老爹害死了,成了一家之主之后,又逼死了老娘和媳妇儿,杀个丫鬟啥的替个罪,有谁敢出声?”
“兄弟说得在理啊,只是他老娘做了什么啊,连一个妇道人家都不放过,怎会有人狼心狗肺至此?!”另一个客人义愤填膺道。
“只怕不是他不肯放过他老娘,是他老娘没脸面活下去了!养出这么一个断袖白眼狼,这辈子算是没盼头了,反正他们庄家该绝后了。”一人解释道。
如此一来,这套说辞似乎合情合理,已经把在场的大多数人打动了,然而仍有人一双慧眼寻得破绽:“庄扶邑少爷人很温柔的,从来没凶过谁,也不摆架子,为人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想出这样一套恶毒的计划?他对海棠特别好,两个人情投意合,怎么可能是断袖!”
只是一家之言不成气候,并非所有人都跟庄扶邑打过交道,大家对人性之恶的猜测无边无际,难以相信人性之良善。
就好比一个人做一百件好事,人家往往觉得他有所图谋,而他不慎做了一件坏事,人家也许就放在心上,在日后稍有风吹草动之时便可拿出来对号入座,成为证明此人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确凿证据。
于是那一点违和的声音在众人的讨伐声中沉寂了。
千风去庄府走了一遭,还没走近,远远地就见一个人跪在府门外。
那人似乎跪了一段时间了,身子不稳,但脾气倔,愣是不肯动一下。千风走近了才发现此人竟是丰庆。
那时丰庆已经撑不住了,直愣愣地往千风脚边倒。千风将人拖到附近的一家茶馆里,给灌了一杯水才清醒。
丰庆一睁眼看见他这一身黑,以为是那算命郎,吓得不敢动,后来听到他的声音才松了口气,哭丧着一张脸求他帮忙。
千风理了理被丰庆弄皱的衣裳,一边转着小茶杯一边听他语无伦次地诉苦。
“我家少爷变了个人了!他居然真的狠心将我赶出来了。你知道吗?我打小就跟着他,少爷脾气一直都很好,从来不跟人家争吵,我担心他受委屈,每回都挡在前面……现在他一心都在那个狗阴阳身上,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府上的下人都给遣散了,我不肯走,他竟然将我关在门外。你说,少爷怎么会这么狠心……”
“你说你家少爷变了个人,我问你,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千风问道。
丰庆张口欲语又止,提防道:“……没什么。都是庄家内部的私事。”
“家丑不可外扬?”千风放下杯子,作势起身,“既然如此,恕我爱莫能助。”
丰庆被这么一刺激,一把将人拉回来,心想庄家的丑事都已经传开了,也不差他这三两嘴,干脆坦白了。
“事情有点乱,我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总之我家少爷失踪过几天,这事你听说了吧?我到处去寻人,一点音信也没有。后来少爷自个儿回来了,还带着姓孟的那狗阴阳,脾气倒还是好,就是只对姓孟的一个人好,对我可凶了,你都不知道……”丰庆讲到这里情绪上来了,千风打断了他,问道:“你家少爷失踪前有无异事发生?”
丰庆思考片刻,想到了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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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少爷失踪前一天,也就是海棠小姐出事的那天,少爷的乳母来找少爷,两个人讲了一番话之后,少爷就神色匆匆地去找夫人了,当时我手头有活要干,脱不开身,没想到之后就听闻夫人自缢在闺房内,而少爷又失踪了。”
丰庆将声音压低,小心翼翼地讲:“听说夫人自缢时,身上不着寸缕……”
千风闻言一怔,追问道:“你家夫人之前与谁在一起?”
丰庆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之前听丫鬟说,夫人近来头痛病又犯了,时常与那姓孟的待在一块。你猜怎么着,我听外头居然有人说是少爷害死了夫人!我家少爷何等慈悲之人,平日里对夫人也是照顾有加,虽然不是亲生的吧,但是少爷简直将夫人当亲娘侍奉……”
千风没细听他后面的一堆闲言碎语,只问他庄扶邑的乳母身在何处。丰庆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傻乎乎地领着千风过去了。
千风没让丰庆跟着,独自与老人家交谈。
简单地表明来意之后,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竟然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请求他务必要救庄扶邑。千风劝慰了一番,老人家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了他听。
海棠姑娘到庄家的那日,乳母照着庄扶邑的吩咐给夫人送补汤。
原本夫人屋外候着的那个丫鬟偷偷出恭去了,乳母站在屋外,正要敲门,忽然听见屋内传出十分放`荡的声音。
她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原地站了片刻,又听见夫人和一男子对话。
对话内容清晰可闻,正与庄扶登之死有关。
乳母吓傻了,手一抖,汤钵子就摔在地上,汤也洒了一地。正好这个时候海棠姑娘路过,怕她挨罚,就让她先走,自己留下拾东西。
“海棠姑娘就是被夫人和外头的野汉子害死的!老爷也是他们害的!这两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在老爷吃的东西里下毒,老爷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腌事儿,活活被气死了!我将这些告诉少爷之后,少爷还不信,偏要去问她,结果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不晓得受了谁的蛊惑,六亲不认不说,还跟狗阴阳鬼混,这让我老婆子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啊。”乳母道。
千风将来龙去脉整理了一番,发现仍旧有诸多疑点未解决,正苦恼之时,撞上了与他同样焦头烂额的金蕊。
得到消息说降香寺的方丈返寺了,含辞与金蕊一大早就上了普陀山。
说来也怪,山上竟然莫名其妙地起了大雾,金蕊在雾中与含辞走散了,一路追着一个黑衣身影,与那人交了一回手,再赶去降香寺时,山上大雾已散,可是含辞却不见了。
金蕊看见千风时,千风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那双眼里的算计大大方方,毫不掩饰。
金蕊直接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命令道:“帮我找到小和尚。”
千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悠悠道:“你这样护着他,是因为兰嗣音?”
金蕊皱眉,十分不耐烦:“与你无关。”
千风自袖中取出一小块冬瓜糖请他吃,金蕊并不接过来。千风笑了一声:“你在紧张我?”
“呵。”金蕊极其不屑。
千风道:“开个玩笑罢了。我知道你早就疑心我的身份,也没必要瞒你,我不是什么千风……”
“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准你把小和尚牵扯进来。”金蕊根本懒得听他讲。
千风盯了金蕊许久,才说:“好,我帮你找。”
(四十一)五羊晚报:惊梦枯骨误两仪4
秋蝉吊丧似的扯了几嗓子,断断续续,没完没了。枯叶逐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缠人地黏上去,拉扯着晃过曲折回廊。一只雀扑腾过来,尘埃沸腾。风嫌脏,将枯叶抛入小池塘,一只素白的手搅动流水,波纹吻痕似的蔓延开。
少年白净的脸映在水面上,似水中蓦然绽开一朵白莲。
孟咎言身后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眼温柔,伸手将他未束好溜出来的一绺头发别在耳后。孟咎言好看的桃花眼泛起薄红,轻轻一笑,清冷的脸上无端生出一股子邪气。
庄扶邑目不转睛地瞅着他。此时偌大的庄府大院冷冷清清,家丁丫鬟皆遣散了,那些烦人的宾客也全都拒之门外,浮满残荷的池塘边,只有他与孟咎言二人。
庄扶邑在修善堂见到孟咎言时,少年人一向沉静的眼睛倏地通红,呆站在原地,张着口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庄扶邑距他只有一步之遥,他才缓缓地抬眸,眼神有些怯。
庄扶邑揽他入怀,在他耳边唤了一声“咎言”,孟咎言怔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声音极轻地喊他“哥哥”。
之后孟咎言随庄扶邑回到暌违十余年的家里,在这不久前,孟咎言还是以常徒弟的身份进出庄府,步步如履薄冰,周旋在庄扶登与庄夫人之间。
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庄扶邑,那时其他人在背后叫他狗阴阳,也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对他动手动脚,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也并非无人知晓,只是那些人视而不见。
有一回被庄扶邑看见了,出乎意料地,一向宽容温和的庄少爷,冲冠一怒,将那个人狠揍了一顿,还特别歉疚地蹲在孟咎言身前,笨拙地拿帕子给他擦脸。
“其实慌的人只有哥哥。”孟咎言谈到那桩事,面上平静无澜,“哥哥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庄扶邑的眼睛映在他的眸光里,少年说,我在想如何杀你。
庄扶邑闻言温声而笑,脖颈处忽而隐隐有灼烧感,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眉,这个极细微的动作落在孟咎言眼里。孟咎言说,有生以来,他只慌过两回。
第一回是为他娘亲,第二回是为庄扶邑。
“我爹是个屠户,他嗜酒如命,脾气很坏,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孟咎言口中的“爹”其实并非他亲爹,屠户不喊他名字,也不称他为儿子,每回支使他端茶送水劈柴做饭时都喊他“小杂种”。
听人家说,孟咎言的娘亲是屠户在路边捡来的老婆,捡回家没多久就发现肚子里有货,问她是谁的,她自己都说不出来。
屠户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家里撒酒疯,手边摸到什么东西都当鞭子使,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当成牲畜,下手不分轻重。
“那天外面雷声很响,他一身酒气,推开门时,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闪电照进屋子里,像白天一样亮,地上是红的,血跟雨一样凉。我躲在猪圈里,害怕,想喊人来,可是我不敢。我缩在草堆上,只能咬自己的手。”
庄扶邑看着孟咎言,这个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出人意料地平静,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浅笑,他伸手想摸摸他的眉眼,却在耳侧抽痛时猝然缩了回去。
在黑暗与恐惧中,孟咎言小心翼翼地熬到了十三岁,邻家有人死于非命,请了阴阳先生来瞧。
那是孟咎言第一回见到常,那个让人又恶又畏的“仙师”。
正是常给了孟咎言三尺寒刃,将他暗无天日的阴郁生活撕开了一道
聊赠一朵菊 分卷阅读62
口子。
从屠户饮酒到吐血,直至瞪着眼睛一边嚎叫一边爬向他,孟咎言始终浑身紧绷,他将嘴唇咬出了血。直到常出现,确认屠户已经咽气时,孟咎言才终于松了十三年来一直提着的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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