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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赠一朵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根子
可怕之处在于,当年饥荒时,吃了双蒸饭的人,大部分全身浮肿,而后死掉,死状极其难看。
杜仲天做出这种事背后的原因不难猜测,无非是不愿付工钱,便在伙食上做手脚,害死一个赚一个。麻胖子本来打算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让这坏心眼的狗东西身败名裂,没想到却被杜仲天发现了,杜仲天心狠手辣,将他掐死了。更枉为人的是,杜仲天还剜他血肉,烹之,让他昔日一同干活的兄弟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食用!
半枫有一点疑问:“那你最后的死状怎与四狗一样呢?”
麻胖子解释说,他弥留之际碰到了食影仙人,被吞噬了。又因为身上怨气太重,影响了食影仙人,故而将它带到了码头。原本是想找杜仲天报仇,没想到控制不了自身怨气,反而任其暴走,害了不少昔日兄弟。
“怨气不消是因为杜仲天,不如将他杀了。”金蕊道。
半枫看他这副隔岸观火的态度,简直比自己更甚,顿觉无奈,只道:“杜仲天已经疯了,整日担惊受怕的,生不如死,放过他吧。”
对方沉默许久,才道:“不只是我,还有另一位兄弟,尚未死透就被装进棺材里,在棺中醒来,绝望又害怕,也遭她所食。如今怨气已经不受控制,她的本事大大增强,不只针对杜仲天,春城所有人,都会成为她的食物。”
“你说幼盈?她为什么要杀人?”半枫道。
“食影仙人是幼盈之影所化,但她跟幼盈不一样。幼盈自小被关在黑屋子里,养成了自闭的毛病,她怕人,不喜跟人接触,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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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食影仙人才要将所有人都吞噬。”麻胖子道。
闻言,金蕊忽然开口:“开棺。”
半枫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开棺将吴幼盈的尸体一把野火烧成灰,然后抛入江中,食影仙人自然随之消失。但是这样做实在是有违道德,于是他讲“不可”。
含辞说:“金施主,半枫施主,让我来吧,我想试一试。”金蕊立即皱眉道:“不行。”
半枫两眼一眯,心想,他这是容不得小含辞有任何差错啊,多年前的那桩事还真给他留下阴影了。
被金施主拒绝了,含辞敛眸,欲言又止,此时忽然一阵怪风起,墓碑上滑落一行血字她来了,快走。
金蕊当即将含辞往半枫身边一推,半枫会意,将含辞带到立柱以外的地方,只见四围的坟茔中冒出无数幽蓝鬼火,草木簌簌,地面赫然出现一只庞然大物食影仙人贴着地面匍匐,像幽潭中潜行的蛇影,迅速逼近了金蕊。
金蕊脚尖在地上一蹬,身子脱离地面跃到半空中,指尖夹一朵金花,三两下飞向地上的影子。金花落地之时根茎如钢针,扎入地里,裂石而生,花瓣闪着耀目金光。
食影仙人闪得极快,眨眼之间全然隐了踪迹,再一晃,便看见它的锐爪伸向金蕊脑后。观战的含辞心猛然一悬,却见金蕊从容避过,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袖口一挥,天女散花般,数朵金花纷纷然落下,落地生根,瞬间长出一片郁郁花海,金色光芒将地面完全遮盖住。
食影仙人无处可遁,慌忙躲闪,一时之间不知所踪。
这时,墓碑之上出现一个黑影,极不安地扭动,像一个瘦小又无助的人在地上打滚,双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面皮和头发。墓碑上有血迹黯然滑落。
含辞念往生咒,超度幼盈姑娘不安的魂魄,恍惚之际隐约看见一个扎着辫子、穿着灰红衣裳的小姑娘坐在石碑上,安安静静的,一双清亮的眼睛呆呆地看他,含辞回望她,冲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好久好久,她的目光落到地上,墓碑上的黑影渐渐停止了扭动与挣扎,慢慢地平静下来,小姑娘拉起黑影的手,一人一影向着山头跑,良久,消失在夕阳的暖红中。
含辞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金蕊的眉眼,他拍含辞的脑袋,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一行人踏着夕阳漂在江上,半枫摇着橹,想着船的失而复得。他知晓一切并非偶然,而且这还船之人应该还是个熟人。
许多年,他早有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闲着没事,他对着茫茫江面喊了一嗓子:“喂,我知道你盯着我好久了,跟我说说呗,你想要什么啊?”
江岸石壁荡起回声,以空旷作答。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兄弟,多谢你仗义出手!”
毫无缘由地,半枫相信,那个人一定听得到。
船在碧波荡漾的江面拨开层层涟漪,水波漾过的地方,顶着一头乱发的一颗大眼红嘴的鬼头唱着歌鱼儿似的蹿出水面。
咚。溅起朵朵水花。
(三十七)五羊晚报:行舟夜赏鬼傩戏
江面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船桨拍着水,拍起水声激荡,天光云影皆在碧清中飘摇,水草和树影也探头探脑,日光之下,斑斑驳驳。
船行了两日,夹岸青峰渐矮,偶尔可见三两茅草屋自葱茏草木中钻出,炊烟徐徐而飘,有白鹭嘴叼银鱼涉水掠过,天空一半酡红一半浅金,日色沉沉。
黄昏的时候,水面上染了一层黄澄澄红彤彤的光。
金蕊懒懒地倚靠着船篷,嘴里咬着一朵小菊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念经的小和尚。
含辞念经时全然忘我,声音很轻,远观似画。恍惚之间,一朵金花落在衣襟上,含辞微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却见金蕊闭着眼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他继续看经书时思绪竟开始纷乱,那朵小小的金花像一只小蜜蜂似的,嗡嗡地叫,闹得他昏昏的,还总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紧盯着。
含辞忍不住一心二用地思索,是金施主么。
半枫不晓得从哪找出来的一壶酒,得意洋洋地刺激金蕊,胡乱讲了些歪理,说什么“不喝酒,活似狗”,还讲“量小非君子,无酒不丈夫”。
金蕊只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他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愣是叫半枫将还没讲出口的那句“感情深,一口闷”给憋了回去。
“别真一口闷啊喂!”半枫将酒壶拿在手里抖了半天,眼睛都急红了。
金蕊朝他挑眉笑了一下,满脸的挑衅之色。
这酒后劲挺大,金蕊纵然没有醉得一塌糊涂,此刻脑子也并不很清醒了。人在神志不清时,心里的妖魔就爱趁机作乱。金蕊从来不是什么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人,他有非黄泉碧落不能割舍的执念。
一些压抑的情绪涌上头,半枫瞧见他挪到含辞身边,眉目间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时之间隐隐明白了什么,虽然早有些模糊的猜测,但是亲眼目睹还是心惊胆战,一时拿捏不准是否该放任之。
含辞扭过头去,却见金蕊面上落了桃花,满脸满眼皆是桃花色,一双眼睛如盈盈春水,此刻竟然迷离又柔和,往日的攻击性一扫而空。
小和尚不动如磐石大钟的心莫名响了一下。
金蕊皱着眉,捧着面前人的脸,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讲:“你不准跑!”
不光是含辞,连半枫也被吓了一跳,这货在说什么玩意儿?
金蕊忽然一把扯住了含辞的衣袖,一时之间半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不阻止小含辞怕是要……
半枫正心乱如麻,结果让他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金蕊非常小声地讲了句:“你不要走。”
半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背脊发凉,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如此这般的桀骜不驯之徒俯首低眉、怯怯作哀求之态?
轻飘飘同鹅毛的一句话,掉在耳里,却似惊雷,被佛家梵语洗过的心境,蓦地一缩,变得不那么坦荡。含辞呼吸一滞,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他隐隐地觉察到什么,但那东西羽毛似的轻、泥鳅似的滑,他只来得及伸手,却揪不住。只好任它逃也似的飞窜而去了。
心境稍平复了些,含辞叫了一声“金施主”。方才“两耳不闻周遭事,一心一意耍流氓”的金蕊神色蓦地变了,一怔,兀自从含辞身边滚开。
金蕊莫名其妙地生气了,咬牙切齿地说了句“骗子”,随后赌气似的钻进了船篷里。
天色渐晚,半枫想着桨,歇息一宿,等天亮了再赶路,不想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还夹杂着打斗的声响。
于是他又多划着船行了一段路,果然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动静。
他看清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怪象!
一个穿着红衣裳、披头散发的女子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在水里飞快地移动,她追着一个黑衣人,歇斯底里,哭得伤心断肠,仿佛对方是脚踏多条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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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负心汉。
半枫将含辞推进船篷里,叫他躲着不要出来,心想怕是遇到鬼傩戏了。
寻常听闻的傩戏是人扮神捉鬼,有逐鬼驱瘟疫之寓意,而鬼傩戏则相反,它是鬼神捉人。据传言是水鬼偏好的把戏,戏台常常在水面,夜间行船者如不慎撞见,很可能成为戏中被捉的角色。
半枫也只是道听途说,从没亲眼目睹过,真假尚不可知,是以按兵不动,暂且作壁上观。
不料紧接着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那女子忽然跃出了水面,月光之下,巨大的鱼尾闪着光,连带着扬起许多水珠。这女子竟是非人之物!
半枫来不及细想,船已经在向那边靠近了。
他分明没有摇橹,是船自己在动。
这时他看见了许多鬼面飞头,它们自水中跃出,向那边飞扑过去。
那些鬼头嘻嘻地笑,女子则呜呜咽咽地哭,奇怪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难听且聒噪无比。更令人惊奇的是,鬼头竟在和那女子相斗!
女子的指爪又长又尖,在空气中划过都能带出一阵凌厉的风,有不幸被击中的鬼头,面具碎成两半,露出内里残肉还未脱干净的骇人的脸来,饶是半枫也被吓得一愣他竟不晓得,一直盯着自己且在暗中帮衬自己的,原貌竟是如此骇人。
不过他很快释然了,横竖不过一张面皮罢了,反正鬼面具也同样不堪入目。
鬼头咬住女子胳膊的时候,半枫居然忍不住喊了一声“好”。这一声惊动了那边相斗的双方,那红衣女子张牙舞爪地朝这边靠近,半枫大惊,抄起桨哗哗地挥过去。
然而这种攻击对她来讲简直就是在耍宝,半枫想着还是划船逃命比较好。
然而这时,红衣女子已经逼近了,半枫看清了,她身上穿的不是一般的红衣裳,竟然是嫁衣!而且这嫁衣非同寻常,似是鱼鳞拼接而成。
她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红得吓人,整个模样瞅着就十分人,扑过来的时候还一直发出哭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半枫心道完蛋了,他正要往船篷里钻,不想一个黑衣身影涉水而来,一脚飞出去,欲将红衣女子往水里踢。谁料这位仁兄怕也是个半桶水,三脚猫的工夫,没踢到实处。
女子的爪子却已狠狠地挥过来,半枫躲闪未及,不想那黑衣人竟然猛地朝他撞过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击,只听他痛呼了一声,重重地摔在了船头。
红衣女子抓伤了黑衣人,本是达到了目的,可是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兴奋,仍旧呜呜地发出哭声。
实实在在是鳄鱼的眼泪。
她鱼尾上的血红鳞片从身上齐刷刷地飞出,整整齐齐地贴在了黑衣人身上。他心道不妙,这血红鳞片在吸黑衣人的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半枫回头,果然见金蕊斜倚在船篷口,顿时松了口气。
方才金蕊飞出的金花花瓣锋利如刀片,直逼向红衣女子腰腹,她忙躲闪,堪堪避过,仍旧被刀风划伤,几片血红鳞片翻卷而出。
女子凄厉哀嚎了一声,半枫以为她要逃走,没想到她竟然不怕死地又扑上来。
金蕊将刚从船篷里钻出一个脑袋的含辞塞了回去,顺手攫住飞回的金花,飞花成刀,他眼角挑起的笑意纵横着冰冷的杀气,眼瞅着妖物就要被活剐,半枫捂着眼睛不敢看,这时船篷里传出含辞的声音:“金施主,手下留情!”
金蕊闻言微微一滞,不过他从来不知留情二字怎么写,随即便勾起唇角,手起刀落,一串血红的珠子高高扬起又坠落,伴随着凌厉的刀风,一股血腥味蔓延开。
女子重重摔在船板上,铺开的大红嫁衣烈烈似火,艳艳如花,然而又像一大摊血迹。
含辞掀开帘子出来时,见着这一幕惨状,看了金蕊一眼,短暂的一霎,金蕊与他目光相撞,却仿佛被刺了一刀他不喜欢小和尚的眼神。
红磷纷纷从黑衣人身上掉落,半枫蹲在黑衣人身边,伸手将他扶起。他的手在碰到黑衣人的身体时,不知是错觉与否。
他感觉到对方身子颤了一下。
半枫将人扶起来后,对方低声向他道了谢,不着痕迹地脱离了他的扶持,跟他之间的距离也稍拉开了些许。
一瞬之间,半枫感觉到了黑衣人对他的排斥。
这个黑衣人浑身裹着宽大的黑斗篷,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脸,他个子小小的,若不是方才听他开口道谢,半枫几乎以为是个女子。
见女子已被降服,半枫掏出几张黄符,口中念咒,迅速将符纸定在她身上,罢了又搜出一张渔网,将人套入网中,拖进船篷里。他碰到她的那一刻,登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人身上寒凉无比,像常年浸泡在深潭之中一般。
含辞坐在靠近那女子的位置,金蕊皱着眉让他离远些,可是含辞置若罔闻,金蕊头一回被气得牙疼,一直死死地盯着含辞和他边上那只妖物,手上的小金花几乎要被捏烂。
半枫无意瞥了这边一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气氛安静而诡异,所幸未过多久,妖物身上涌出一团暗红的雾气,雾气散去之后,她下半身的红鲤鱼尾消失了,伏在船上的成了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嫁衣之下的双腿上只有一只鞋那是一只绣着红鲤鱼的绣花鞋。
半枫松了口气,道:“妖邪之气已散。”
鱼的生命力顽强,就算被破腹剜肉,也依旧能甩尾跳跃。半枫料想她虽受致命伤,但仍旧吊着一口气。
果然不久之后,那女子悠悠转醒,迷蒙着一双眼,像瞎子一样眼神茫然地四处张望。
半枫知道,她这种状态就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维持不了多久,于是他赶忙询问她的身份、遭遇,她呆滞地讲了一句“缈缈”,接着不管半枫讲什么,她都不作声。
黑衣人却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若有所思。
就在半枫放弃问话的时候,她忽然脸色骤变,面上爬满了惊惧,嘴里喊着“娘,缈缈就来了,我跟你走”。
半枫闻言,心道,坏了!
果不其然,只见她双眼猛地一瞪,眼角流出两行血泪,猝然化成了一滩红鳞。
半枫叹了口气,转而看那黑衣人,虽然隔着黑斗篷,对方仍旧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而且还没有等他开口,黑衣人便洞察了他的心思。
他轻咳了两声,说道:“在下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方才听她提到‘缈缈’这个名字,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大概是九年前,春城有两户人家办婚事,结果发现新娘被掉包,之后又遇上花神发怒,花神殿在那之后就被拆掉了。据说新娘的名字正是缈缈,她爹四处寻找,最后在自家的枯井边上,找到了一双绣花鞋,之后她爹就疯了。”
半枫追问:“疯了?莫不是缈缈跳井了?”
黑衣人轻轻“嗯”了一声。半枫觉得奇怪极了,又道:“她为什么跳井?难道是被逼婚的?”
“并非如此。她跳井是因为她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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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名唤红鲤,在嫁给她爹之前是花竹居的当家花魁,后来从良嫁给缈缈的爹。娶青楼的姑娘难落人口实,缈缈的爹从外头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对红鲤起疑心,夫妻二人经常争吵不休,在缈缈五岁之时,他失手将红鲤推入井中。他隐瞒实情,将井口封住,佯作枯井,并对外称红鲤失踪。这件事之后的第三天,缈缈忽然害了病,大夫怎么都治不好,他请了道士作法,将枯井封印,之后缈缈的病才渐渐好转,”黑衣人道,“缈缈出嫁时,不知为何封印解开了,红鲤无端惨死井中,多年不见天日,怨气自然极重,缈缈被怨气影响跳了井。”
半枫望了一眼地上的绣花鞋,上面的红鲤鱼妙玲珑,宛若在游动。
金蕊笑了一声,半枫只看了他一眼,便忽然警觉起来:“等等。你是如何知道的?”
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表现得异常从容:“实不相瞒,在下捕风使千风,素来喜好搜集各地奇闻趣事,方才所言,一半是道听途说,一半是自己瞎猜的,随意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半枫仍有疑虑:“方才见你二人在水上相斗,敢问你们有何恩怨?”
千风道:“我受人追杀至此,承蒙各位相救,才侥幸苟活。”
这番说辞颇为可信,捕风使并非是个讨喜的行当,总有一部分人对其深恶痛疾,而且这部分人权势往往相当之大,知道得越多越遭人记恨,因此受人追杀几乎是成为知名捕风使的必由之路。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捕风使不得入神曲。
但这规矩在十年前被人给破了,此人乃名副其实的捕风使第一人,名唤千里明。据传言,此人于方圆千里之内,事无巨细,明察秋毫。
这千风斯斯文文有问必答,且一副身子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半枫姑且相信他是个老实人,见他伤势颇重,便取出一瓶伤药递给他。
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要如何拒绝他,才开口说了句“不必”,半枫便强硬地将药塞到他手里。
他明显一惊,看上去慌张而无措,活像是狼穴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半枫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明明在做好事,他怎么有种化身无赖泼皮欺侮良家小媳妇的感觉?
也罢,他顺势装出一副恶霸的神情,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怎么?想要我亲自给你擦不成?”
此话一出,立刻遭了金蕊的一记嘲讽之眼。
不过话虽粗却有效,千风显然是大受触动,立马下了药,战战兢兢地向他表达谢意以及那委婉却强烈的拒绝之意。
千风换药时,半枫非常识好歹,自己到船头上去站着了,纵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伤口,他也也知道情况很严重,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严重到后来的几天,千风一直虚弱地躺着,起身都难。
半枫揪着这件事好生数落了他一回,以长辈的姿态说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什么不必擦药,年轻人学什么不好,偏要像个傻子似的充英雄学逞强”。
千风低眉顺眼地听他数落完,不气不恼的。
盯着他黑斗篷之下晦暗不清的脸,半枫莫名地着了恼,忍不住说了一句:“跟小哑巴似的,真是无趣。”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原本是想刺激千风一下,让他搭理搭理自己,不料对方依然入定如僧岿然不动。
半枫无聊极了,心说这人还真是不好相与。然而他又总爱热脸贴上冷屁股,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壁碰。
每每半枫心里堵得忍无可忍,跑到船篷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时,千风总是静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抿着唇攥着手,一边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另一边心绪又开始汹涌不宁。
直到帘子垂下,将外头的光亮全然拒之门外,他才逐渐松开了汗涔涔的手。
(三十八)五羊晚报:惊梦枯骨误两仪1
日头初升时,船终于靠了岸。
千风的伤势并未痊愈,但他自己说已无大碍,坚持要走。
半枫思忖片刻决定要一起去五羊,亲眼看着千风进医馆。他态度坚决,任千风如何推辞都无用。
可是在其余三人上岸后,他正要下船,船却忽然自己动起来,飞快地将他拖离岸边。
半枫惊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岸上三人,这船行进的速度简直比他自个儿摇橹还快!
岸上金蕊目送他乘舟远去,睨了边上的千风一眼。千风恍然未觉般,对二人说:“多谢两位这几日来的照顾,自此山高水长,望君珍重。”
见他有分道扬镳之意,含辞有些犹疑道:“千风施主,你的伤……”
千风道:“不碍事。”他说罢十分有礼地作揖,转身离去时才走了两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幸而含辞上前扶住,他又道谢,含辞挽留他,讲伤好以后再走也不迟,他沉默了一阵,勉强答应了。
比他更勉强的另有其人,自那日夜晚奇遇之后,金蕊与含辞就再没说过话,而此刻含辞又搀着千风,金蕊心里窝火,一路黑着一张脸,三个人之间气氛尴尬沉闷。
这边虽然是五羊地界,但是离繁华热闹的街市甚远,放眼望去唯有山石林木、清溪野花,就这样走了许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寂寂山林顿时热闹起来。
再走一段路,一副喧闹的景象便闯入眼里:
两队人马狭路相逢,一队载歌载舞,喜气洋洋,美女如云,兰花朵朵,拥着一台五鸾车;另一队哭天抢地,凄凄惨惨,白衣成群,纸钱狂撒,抬着一具漆黑棺木。
显而易见,是办喜事的撞上了办丧事的,按照五羊风俗,丧事先行,办喜事的应当避让。
然而眼下的情况是,这两队人马争锋相对,谁都不让也就罢了,竟然还大张旗鼓地吵起来了!就旁观者来看,其争吵之激烈大有撸起袖子干起来的架势。
办喜事的那队为首的姑娘捧着一张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画像,而办丧事的那队为首的公子哥儿则端着一块牌位,二人一边凶神恶煞地瞪着对方,一边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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