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根子
一众山猴子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神勇无双的猴大王挨个儿拾了那群长鼻子小老头,将小老头团成一坨一坨的球。
这一夜过后,山猴子们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面慈心善,不懂事的小猴崽子一哭闹,大猴子就会说:“九花在向你笑呢。”
好嘛,嚎得更厉害了。
(四十七)雾城志异:假虎威
灰头土脸的和尚名唤苏和子,从神曲来。而今在破庙里被一群山猴子虎视眈眈,颇有些虎落平阳的意思。这和尚才刚出现,九华寺紧接着就被一群长鼻怪围攻,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苏和子敏锐地发现周围的人均用看扫帚星的眼神瞅着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往含辞身后缩。缩了两步他又忽然惊了一下,猛地弹开,用见鬼的表情和语气指着含辞道:“不对……你是谁?兰嗣音不是死了吗?”
小和尚被人认成兰嗣音也不是第一回了,内心毫无波澜,倒是金施主见一回炸一回,闻言果然变了神色,眯着眼睛道:“谁跟你说他死了?”
他的语气很危险,仿佛要把对方挫骨扬灰。山猴子们只知道笑靥金笑里藏刀,还是头一回见他冷着脸含怒的模样,当即被吓得猴毛直竖,看向那土和尚的眼神中的恶意都敛了些。
苏和子大约剃度时将慧根与烦恼丝一同剃掉了,无知无觉似的,哼哼道:“橘白那丫头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和尚我还悄么声地给那小子烧过纸呢……”
烧纸?金蕊心火猝然升起,苏和子看了他一眼,吓出一身汗。
好家伙。他怎么感觉这狼崽子想烧了他呢。
大伯子取了竹竿子和粗麻绳,一群山猴子七手八脚地将这倒霉和尚捆了,一人一嘴啐道:“倒霉秃驴子!老实交代,跑这儿来作甚?”
人傻心大的倒霉秃驴也不跟这群山猴子计较,老老实实道:“和尚避灾来的!那群吃人的狗要吃和尚肉!”
秃驴子一张大嘴口若悬河,东拉西扯讲了些有的没的,讲得口干舌燥,大伯子从一堆唾沫星子里好容易扒拉出一丁点有用的,捡破烂似的东拼西凑,总算是拼出了一点屁话。这点屁话里面大伯子只听懂了一句,然而就是这一句,唬得他站不稳脚。
苏和子说有人偷梁换柱,混入了神曲。神曲之人皆持有通关玉牌,人手一份,不带重样的。通关玉牌制作工艺复杂,基本没有人能伪造,而神曲外部设有结界,没有通关玉牌之人连神曲大门都看不见,更甭想混入其中。
这个被偷的“梁”正是冬凌,而换来的“柱”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相貌、声音跟冬凌几乎一样,导致橘白都差点被蒙混过去。只不过橘白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冬凌成天端着架子,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恨不得将尾巴翘到头顶上去,多年来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可能会突然夹起尾巴重新做人?深谙此理的橘白怀疑冬凌脑子被驴踢了,暗戳戳地观察多日,终于明白这货不是脑子坏了,而是被夺舍了。
橘白对此喜闻乐见,于是将平日里在冬凌那里受过的气变本加厉地还回去,“被夺舍”的冬凌忍无可忍,终于撕开了面具,将橘白一脚踹入贼窝,顺便将刚好来串门的倒霉和尚一并打包丢走。
兴许是“冬凌”打包技术不够纯熟,叫苏和子钻了空子,泥鳅似的溜走了。贼窝附近到处是长鼻子狗,苏和子跑起路来那点膘抖得跟波浪似的,简直像行走的肉包子,立马勾`引了一群垂涎三尺的长鼻子狗,甚至包括一只长舌猴子。
大伯子惊恐地看着金蕊:“那眼珠子恐怕真的已经……”最后四个字生生卡住死灰复燃。
金蕊仿佛没听见,转头对含辞微笑:“小和尚,回家吃甘蔗。”
是夜。风扫过竹林,叶子簌簌作响,铜黄的眼睛在枯叶堆上爬行,黑暗中蛰伏着低沉压抑的兽吼声。
一串细碎的铃铛声敲碎了沉寂的空气,一双黑衣身影自竹林穿过,藏匿于林中的长鼻子怪人相继探出身子,以匍匐之姿环绕二人四围,个子瘦小些的那位踉跄了一下,身量颀长的黑衣人拉了一把,长鼻子怪人忽而逼近,高个的那位将矮个的背起,轻快地从长鼻子怪人中间穿行而过。
幽暗的荒山中隐着一处洞穴,这洞穴在乱石与杂草当中,隐匿得相当完美。黑衣人径直走入洞中,石壁上亮起一簇狐青的火光,兀自飘在二人身前,一步步将人引入洞穴深处。
火光幽微的洞顶,细心的人可以看到,身子干瘪的小猴子壁虎似的攀附其上,伸着长舌贪婪地舔舐着石壁上的枯血。有一段路,洞壁是湿的,不断有滴答滴答的水声,而洞里弥漫开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小个子的黑衣人身子微微前屈,一手捂着口鼻,一副恶心想吐的样子,另一人则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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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惊,甚至伸手拍了拍那小个子发颤的背部。
行了一段路,前方忽现亮光,那引路的火苗停滞不前,高个的黑衣人开口说道:“到了。”
话音才落,亮光处传来声音:“来者何人?”
高个黑衣人缓缓走过去,一身破烂黑色麻衣出现在光亮之中,寒碜得无处遁形,腰上系着的银铃铛也因年岁久远而微微发黑。他撸起左手上裹着的碎片似的破布袖子,露出一块造型奇诡的刺青,乍一眼看去,那刺青活似一只圆睁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里面的人见了,低头行了个礼,而在他低头之时,黑衣人袖中忽然甩出一柄弯钩,毒蛇一般绕着他的脖颈狠咬了一口,鲜血飞溅,那人连个屁都没放,当即一命呜呼。
这时另一名黑衣人才紧跟着走进去,甫一进入,便发觉此处燥热异常,洞内亮如白昼,洞壁非常平滑,整个洞府圆底穹顶,黑衣人没来由打了个寒噤。
这儿简直像一座坟。
周围的石壁也有古怪,里面不时传来流水的声音,仿佛整个石壁是中空的,内里淌着溪流。
在这样土地干燥、寸草不生的洞里,竟然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树冠亭亭如盖,叶如细丝,流瀑般垂下,而瀑色如墨。
黑衣人进来之后,洞中忽然躁动了一阵,几颗脑袋从边上探出来,转动眼珠子张望了一番,在看见来者之后又缩了回去。这洞穴里竟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圈人,还有那么几个盘腿围坐,都是光头和尚。躺着的一动不动,若不是有几位打起了呼噜,真跟死猪一样。唯有一个高个子,肃穆地站在一旁。
整个洞里,除了断续的呼噜声、翻滚声,一点人声都没有。
小个子黑衣人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向那高个子走去,高个子转过身来,一双发青的眼睛将黑衣人吓了一跳。
高个子:“你是谁?”
黑衣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将面纱掀开,露出一双杏眼,鼻尖一点痣格外瞩目:“橘白,是我。”
橘白见了冬凌,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要骂人,然而此时虎落平阳,张着嘴只能蛤蟆似的发出哇哇怪声,橘白心里更气了,都是冬凌这混账王八给害的,这样一想,她怒目推了这混账一把。
冬凌猝不及防,一屁股摔了一跤,另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过去,一只手伸出,似乎想拉她一把,然而又莫名其妙地迟疑了一下,手要伸不伸的,活像只怯懦的王八,等他纠结完,冬凌都已经爬起来了,王八只好悄么声地缩回破烂壳里。
平日里喋喋不休的管事妈子橘白成了这副蛤蟆德行,冬凌喜闻乐见,便不计较那一推之仇,她原本就是来救人的,当下便拉了橘白:“我带你出去。”
橘白却犹疑了片刻,目光落到她身边的黑衣人身上,就是她犹疑的这片刻时间,洞中忽然传出一声冷冰冰的笑声。燥热的空气一瞬间竟叫人不寒而栗。
黑衣人蓦地转身,腰际的铃铛声越发衬出一股死寂感。
冬凌诧异极了,指着黑衣人身后的方向,讲:“方才那声笑分明是这里传出的,你转向那边做什么?”
话音未落,又闻一阵笑声,这笑声沿着弧形的石壁转了个圈,黑衣人将冬凌推到身后,警惕地四处张望,轻声叮嘱了一句:“待会你别管我,逃得越快越好……”
“呵呵呵,这是在交待遗言呢。”那声音猝然又起。
冬凌讶然,隔这么远都能听见?
黑衣人眼睛一眯,袖中长钩飞出,锐利的尖钩正刺向一个人。那人身形颀长,一张白脸上戴了一块残破的黄金面具,堪堪遮住左脸的上半部分,戴了跟没戴无甚区别,露出来的那四分之三的脸足以标识他那张过分俊逸的脸。他左手握着一根拐杖,走路的步子也迟缓,像是左脚有疾。
然而面对来势汹汹的长钩,他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侧了个身,毫不力便躲了过去。黑衣人神色一凛,手往回,长钩随之拐了个弯,竟折回去咬向那面具人的后颈。
面具人闪也不闪,将拐杖往后一挥,只听金属相撞发出了刺耳的一声锐响,长钩便弹回去,直直地刺入了石壁上,黑衣人拔刀往牵制钩子的链子上一砍,随之持刀奔向面具人,与他近身相搏。
面具人岿然不动,待黑衣人走近之时,手中拐杖一扫,黑衣人纵身跃起,一条挂着尖刀的细链子与此同时向面具人飞去。后者不慎被划了一刀,唇角笑意却更深,幽幽道:“卜狼……你可真是头白眼狼。”
被唤作卜狼的黑衣人闻言面无表情,那尖刀嵌入面具人的皮肉,带着锁链将他捆住,卜狼回头对冬凌道:“快走。”
“晚了。”像是贴着耳朵在说话,三人几乎能感觉到喷在耳边的气流。
卜狼猛地转头,却见原本捆在面具人的身上的锁链竟然扭头张牙舞爪地扎向了他!冬凌慌忙推了卜狼一把,而卜狼却纹丝未动,转而将她挡在身后,尖刀割伤了他的脖颈,血液一时喷溅如洪流,他不知痛为何物一般还推开冬凌,扯下腰带底下藏着的一根银丝,紧紧攥在手上,不知死活地扑向面具人。
那银丝上面布满了极细密且锋利的尖刺,一旦落到人身上,剥皮削骨,必见血光。
面具人左脚有残疾,左手上还拿着拐杖,薄弱处必然在左边,然而卜狼却一意孤行地全力攻击他的右边,更确切地说,他在攻击面具人的右臂。
面具人的从容被他不知死活的猛烈攻击所打乱,猝不及防被银丝缠住了手脚,此时卜狼才回头怒喝了一声:“滚出去!”
冬凌一咬牙,拉着橘白拔腿便跑,然而面具人左手拐杖像毒蛇一般,忽然缠住了橘白的腿。冬凌在心里暗骂,这管事婆娘没事养那么长一双腿做甚!早该削了它!
橘白心知逃走无望,甩开冬凌,用眼神告诉她:“滚越远越好!”
冬凌浑浑噩噩地一路狂奔,不知道被杂草刮得有多狠,鞋底里的碎石子刀子似的割脚,黑靴子被血水浸得湿透了。
血腥味引来了一群“猎狗”,长鼻怪人如饿死鬼般争先恐后,疯狂地吸着血气,追捕这在逃的猎物。
冬凌在这时撞上一个人,险些被撞晕了脑袋,那人扶住了她,转头又见一群蜂拥而至的长鼻怪人,心里一惊,大有想抛下这姑娘逃之夭夭的冲动。
可惜冬凌一双爪子牢牢抓着他的腕子,掰都掰不开。
此等不要脸之人除了半枫还能有谁?
多年未回浮石,半枫连路都认不清了,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这荒郊野岭,果然是鸿运当头,这不,一回来就要以身喂狗。
半枫在身上摸索半天,好容易找到一块干巴巴的菜饼子,冬凌以为这无脑蠢物要用一块饼子将长鼻怪人唬走,不料只见他将饼子往口里一塞,津津有味地嚼巴起来。
……合着这怂货还迷信,生怕做个饿死鬼。
冬凌羞于与此怂货为伍,不想跟他死在一窝,正打算独自赴死,哪晓得长鼻怪皆在距离二人一丈左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奴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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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膝地伏在地上,谨小慎微地往后一步步挪走了。
半枫心惊胆战地望了半天,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疑惑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
冬凌:“……”这货脑子里装的是啥玩意啊。
许久她才正色道:“方才那些东西,都是瞎的。”她在傩族这贼窝里蒙混了一些时日,长鼻怪正是傩族所豢养之物,原本是山林里蹦来蹦去的毛猴似的小矮人,被抓捕之后就被剜目刺耳,生存基本上全靠鼻子,因此嗅觉极其灵敏。
“不过你那句话也没错。”
冬凌忍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损了他一嘴。
谁也没看到,一张纸片悠悠飘过他们身后,纸片上的人像弯起一对狐狸眼,噙着狡猾的笑意。
(四十八)雾城志异:不祥
这天黄昏,瘸腿的蟾蜍哼着歌溜达时捡回了两只掉毛的鸡,一只比一只寒碜。待它将这两只鸡拎回去烧了水洗干净,还没拔毛下锅呢,忽然发现其中一只竟是熟面孔。
灰头土脸的半枫饥肠辘辘,捂着肚子哎唷直叫,待产的母猪都没他叫得响。热心肠的老蟾蜍给他炖了锅蛾子汤,撸了串烤蚱蜢,顺利地堵住了半枫的嘴。
老蟾蜍窝不是人待的地方,眯着眼躺了一夜的半枫第二日一大早就背着脚丫子生疮的冬凌不辞而别,差点赶上老蟾蜍端上来的蚊子粥。
半枫原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背一个不省人事的冬凌,行了不到半里地,脑子里已经冒出过数回抛下冬凌独自跑路的念头了,全靠着一点点的良知苟延残喘。
只是这点良知马上就被狗叼去塞牙缝了,半枫终于将人一丢,可惜自己也没能跑路,他累趴在地上,直到被一群嘎嘎叫的灰毛鸭子唤回魂来,一瞬间以为自己升了天。
两个人被扔在板车上,跟着甘蔗一起被推进了九华寺。
上回演了场闹剧,金蕊对这座破庙非常恼火,大伯子家的灰毛鸭在成为老鸭汤的边缘蹦了半天,终于被大伯子拦下来,千呼万唤才从金蕊那混账无赖手上讨来了重修九华寺将功补过的机会。金蕊无事就会到九华寺瞅两眼,半枫半死不活地躺尸时,被他一碗热汤灌醒。
醒来后的半枫烫得咋舌,大着舌头骂他:“混小子!”
金蕊哼了一声,照灌不误。
大伯子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心想,也就只有半枫敢开口骂他了。
边上一个赤脚大夫检查了冬凌的伤情,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吞吞吐吐就一句:“中毒了。”
问他中了什么毒,如何配制解药,这不靠谱的东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村里凡是中过毒、服过药的全被请到了九华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身子骨硬朗得跟铁板似的,平日里一点小病小灾的哪里会放在眼里,甭管中了什么毒,往山林子里一钻,揪了把草药就往嘴里塞,嚼巴嚼巴就咽下肚去,哪里懂什么对症下药,能活到现在大概是地狱无门。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凑合在一起,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净是添堵。最后“画中仙”大驾光临,随意瞅了两眼,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等死。”
好大一声屁话!向来不知死为何物的山猴子们不信他的邪,将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画中仙踹了出去,关起门来办大事。各种草药萝卜一锅炖,煮出啥算啥,一众山猴子翘首等待一场天降狗屎运反正就是不等死。
含辞也帮不上什么忙,整日里不是在地里给猪脸萝卜浇水,就是帮大伯子顺鸭毛,在没人折腾那半死不活的冬凌时插上一脚,在她边上念经,继续折腾她。
就这样过了三天,敛骨瞧了冬凌一眼,见她还没死,仍旧吊着一口气,便悄么声地将含辞拉到一边,跟他说:“我翻阅旧籍,发现一种与这位姑娘有九分相似的病状,我已据此想出了解药配方,只是少了一味药,眼下她时日无多,配制解药刻不容缓。”
敛骨还是头一回不带戏腔地讲了这么大一段正儿八经的话,听着还挺像回事。
“施主,那味药如何能取得?”含辞道。
敛骨愣了一下,这岂非是正中他下怀?亏得他早早准备了一套万无一失的说辞,以防这和尚推诿。套下得如此容易,敛骨倒不知自己是高估了含辞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顿了片刻他才说:“不难,离这儿约莫五里地,有个雾月坡,坡上生着一种草,名叫‘还珠草’。你去采一株来便可。”
还珠草貌与常异,很好辨认,根茎纤细,叶片呈墨绿色,一株上生一颗珍珠大小的浅黄小果子。
含辞应下来,首先想的不是去雾月坡,而是去寻金蕊,这个念头来得过于自然,几乎出自本能,乃至于含辞本人都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倒是敛骨首先一惊,拦住他,问道:“阿秃,你往哪里去?”
含辞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去找……”
话说了一半,含辞顿住了,一时间有些茫然,有些事情大概是习惯成自然,他习惯凡事都有金蕊在,习惯做什么都先与金蕊说,难道金蕊不在就不行了么?
这问题缠成一团乱麻,他尚未细究,敛骨便夺去了他思索的机会,道:“找雾月坡?你不认得路,我画一张图给你。”
敛骨取出一张纸,一挥而就,催促他赶紧上路。
若是细想,其实敛骨的话漏洞百出。要去雾月坡找草药为何偏要找含辞?这里哪个人不比这初来乍到的和尚更熟悉路?何况既然情况刻不容缓,敛骨脸上怎么不见端倪,甚至戏都没做全,连个期限都没给,平白给人一种时间宽裕的感觉。
这些含辞并非没想到,但披着一身僧袍,宛如背负天地至善至美之魂灵,他不得不以身作则,不敢妄自以恶意揣度他人。
而此时远远的在他身后,敛骨掩着嘴笑了几声,轻飘飘地往九华寺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九华寺内。
冬凌依旧了无生气地躺着,大伯子和半枫忧心忡忡,却都不是因为冬凌。
大伯子:“她中的是那边的毒,我们无从下手。在九花回来以前,村子附近就出现过青眼珠活动的痕迹……怕是要不好。”
青眼珠指的是傩族,此名肇因于傩族高手身上多刺有眼珠形状的刺青。在约莫二十年以前,一群心术不正之人沆瀣一气,凑在一起钻研邪术,并以神之名义自诩为“傩族”。傩族人起源于浮石,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这扬傩族神威的第一血,便是由浮石当地人来洒。
他们倒没怎么兴风作浪,只是捡几个四处乱窜、不慎误入歧途的倒霉蛋回巢,进行一番折磨,之后还苟活着的便归己用。
可外面不是这么传的。谣言这东西特别擅长“惩善扬恶”,芝麻大小的破事往往被吹得山大,比如傩族这帮子人,原本不过是一群会点邪术的乌合之众,然而外头一忽悠,就变成了“万恶之宗”,说得特邪乎,又要烧杀抢掠,又要酝酿血洗天下的惊天阴谋。
被人扣这么大一个屎盆子,傩族人起初当然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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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后来转念一想,反正本身也香不到哪儿去,既然臭了,何不臭个彻彻底底、臭得人人闻风丧胆?
日子久了,傩族越发臭名昭著,而傩族这伙子人也开始心虚了,感觉自个儿徒有虚名,没有传言中那些手段和雄心壮志,于是心一横,干脆兴起了一股为非作歹之风。
半枫这个天选之人就赶上了热乎的,成为了第一批被抓到傩族贼窝里的幸运儿。
当时的金蕊才六岁,那么点大的孩子,红着一双眼单枪匹马地闯进了贼窝里。虽然他天赋异禀,打小就舞得动刀,可是那么多人高马大的傩族人又不是摆着好看的花瓶,还轮不着他一个屁大的小孩子撒野,于是人没救成不说,自己也小命难保。
都说傩族是一群乌合之众,虽然凑在一块,但各有各的谋划,人心不一,窝里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一个良心未泯的傩族少年,暗中放了金蕊和半枫。
那少年死也想不到,这一放就是放虎归山。随着金蕊年岁渐长,那一身天赐的“妖法”也一日千里,见一个傩族人揍一个,长此以往,傩族人气焰被压制,后来干脆销声匿迹了。
而傩族重出江湖就是这两年的事。
奇怪的是,傩族这回没在浮石作妖,仅留些长鼻狗、长舌猴子之类不入流的货色唬人,反而是不远千里地跑到五羊去搞出个中看不中用的骨斑人出来,也不晓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半枫无心管什么傩族,他只忧心金蕊,那天在镜子里看见的东西总让他觉得不祥,但无凭无据,他又怕危言耸听,不太好拿出那面古怪的镜子来,只能叮嘱金蕊:“少浑水,也别钻牛角尖,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撑着,你先保命再说。”
当然,这些话到金蕊耳里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说了也白说,半枫喋喋不休,金蕊还会嫌烦,顶两句嘴,呛他一口老血。
在九华寺的不倒翁神像后面躺尸多日的苏和子忽然坐起来,一拍他那光脑袋,道:“有了!”
这假和尚昨儿偷了他一只鸭子,大伯子看他不顺眼,便哼了一声,顺口嘲讽道:“哦,有王八崽子啦?”
苏和子一边白了他一眼,一边虚伪地讲“不跟老人家计较”,他接着道:“我想到一法,或许可以保她一命。”
大伯子非常鄙夷,他才不信苏和子那颗没毛的脑袋能想出什么主意来,就算是想出来了,那也绝对是馊主意。
果然,苏和子这削了慧根的和尚抓了把香灰和着米煮了碗一言难尽的粥,还没等凉就要给冬凌灌下。
大伯子:“……”这是想把人给烫醒吧?
他光在心里冷嘲热讽,却不阻止,就盼着看苏和子的好戏。
“住手!”啪的一下,苏和子手里的碗被一颗石头打翻了,热粥洒了苏和子一脚,还殃及池鱼,祸害到了大伯子,这两个人一下子捂着脚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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