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根子
始作俑者慢悠悠地飘进来,正是敛骨。
敛骨顶着一张好看的欠揍脸,先是“哎呀”了一声,再兰花指指着地上的碗说:“你们想给这姑娘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苏和子心说,干你屁事,表面上却是一派和气地答道:“和尚自制的解药。”
敛骨闻言掩面而笑,不留情面道:“你的药没用。”
大伯子和苏和子难得心有灵犀一回,竟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了:你行你来啊,在边上装得跟个神医一样,可把你给能的唷。
敛骨洞悉了二人心意似的,道:“阿秃已经想到解药的配方了,只是少了一味药,他已经找药去了,不劳各位挂心了。”
金蕊原本一直漫不经心的晃着脚,闻言从台子上跳下来,问:“他去哪找药?”
敛骨不过试探性地说了一嘴,金蕊的脸色就已经黑如锅底了,他没料到金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暗自吃了一惊,面上还佯作镇定道:“雾月坡。”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金蕊扔下尚未反应过来的众人,径直冲出了九华寺,半枫的劝阻之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堵得他胸闷。
这混账小崽子知不知道雾月坡是什么地方?!那是随随便便就能闯的吗!
半枫气不打一处来,同时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个不祥的疑问镜子里的画面会不会成真的?
(四十九)雾城志异:蜃景
风在坡底下停滞,仿佛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钻也钻不过去。坡上的空气中浮着湿气,似乎随手抓一把,便能拂一手的露水。林木微微晃动,却带不起风。
整个雾月坡就像是水中倒影,生动却没有一丝鲜活气。
然而人走在里面,雾月坡便从死寂中活过来,风吹草动,鸟鸣花香,与尘世无异。
雾月坡得名于“雾里看花”与“镜花水月”二词,坡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混淆不清,哪怕是结伴同行的人,自踏上此坡的那一刻起,就像各自进入了截然不同的世界,纵然对方就在身边,也毫无察觉。
因此流传这样一句话:坡上无日月,坡下无情人,去而不知归,失而不复还意思就是雾月坡上虚实相生,不知朝暮,唯有无情之人方能安然通过。而无情之人有两种,其中一种是无欲无求之人,另一种也差不多指一无所有的人。大约只有这两种人心如止水,能不被虚像所惑,余下的人,一旦进去了,就是蹉跎一生,耽于虚幻。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是真是假无从讨论,起到的作用无非是吓退了一群鼠辈,胆子大的充耳不闻,出没出得来另当别论。
金蕊在坡中行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致全然变了:他在一条长街上走,边上是熙攘人流,摊贩酒肆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金蕊立刻发现不对,一眨眼他怎么从雾月坡晃到了这么个地方?怕是入了迷阵。
这种迷阵,若想破解,先要找到阵眼,阵眼如果是一样东西,就毁掉它,如果是个人,就杀掉。
这点雕虫小技对金蕊而言不堪一击,管他什么阵眼,见一个杀一个,全杀光了岂不干净。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人的声音,冷硬如铁的心肠遭了火燎,一瞬间软弱下来。金蕊气息一滞,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终于走到那个人面前。
朝思暮想遍寻不得的遇目一霎忽而在十余年的仳离后逆溯而来,遑论生死,那个人还是旧时衣衫,眉目如初。
金蕊一时喉中干涩,千般滋味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只能在血肉之躯内烧杀抢掠兴风作浪。
“卫……潜。”两个字,恍惚间抽掉桀骜少年一身的力气。他曾像孤魂野鬼,在异乡的途中夙夜难寐,却不肯返回故里。仿佛冥冥之中,有人说,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那异乡漂泊的十余年,金蕊不止一次想,如果在初次遇见卫潜时,没信他的鬼话,一刀结果了他,何至于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糊涂念想一念成谶,金蕊一步步走近他,辫子上的小金花闪着锋利光泽,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了却经年的悔恨。
可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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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近乡情怯,棒槌似的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动一步。
金蕊整个身子被劈成两半,一半清醒一半疯魔,清醒的一半提醒他,眼前之景都是幻象;而疯魔的一半凑在他耳边诱惑他:去他的幻象!朝思暮想就在眼前,错过了就没有了!
他拔下金花,血流漂橹杀了跑过来指责卫潜吆喝声大的小姑娘,杀了找茬的客人,杀了气势汹汹的南信,甚至杀了意图不轨诱拐卫潜的少年时的自己。
唯独没杀卫潜。
最终整条街只剩卫潜和他,而蜃景犹在。
阵眼是谁不言而喻。
金蕊了刀,一时觉得荒唐又可笑,这么多年,他不肯离开究竟图的什么?如今人就在面前,他居然没出息到这种地步竟然对一个毁他、利用他、哄骗他的伪君子下不去手!
他深深地看了卫潜一眼,蜃景生出的卫潜看不见他,独自在空荡荡的街上卖那再也无人问津的周边。
金蕊竟然生出一丝诡异的安慰和满足,十分荒谬地想:一直在这蜃景里也好,只有我和他两个,我就一直盯着他,他哪儿也别想去。
大约许多人都是这样困死在坡上。真正把人困住的,往往是自己画地落成的牢笼。旁人看来,不过是地上区区一道残线,几番风雨过后便了无痕迹,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这座经年筑起的心狱,一旦落锁,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只缘身在此山中。
就在金蕊那荒唐的念头落成之时,异变突生。
他忽然听见一阵敲木鱼的声音,长街那头忽然缓缓走来一个年轻僧人,在看清来人时,金蕊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是小和尚!
怎么会是小和尚?小和尚怎么会和卫潜出现在一块?蜃景中莫非时间错乱了吗?小和尚和卫潜是同一个人吗?
诸多疑问一下子塞进金蕊脑子里,原本还怡然自得地打算坐在此地看某人看到地老天荒的金蕊没头苍蝇一样陷入了层层不休的迷惑中。
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狠狠撞击他,一直以来,他都把小和尚当成卫潜的转世,不由自主地将二人并作一人,也就没有诸如“转世前后还能算是一个人吗”这类劳什子的困惑。
这种念头不能不算是一种本能的趋利避害,因为他不敢去深究细想,所以干脆不想,用一种最稳妥的说法来蒙蔽自己。
真要说起来,含辞与卫潜人生阅历截然不同,可以说除了相貌、声音还有那朵兰花印以外,几乎八竿子打不着,说是两个魂魄占着同一个身体也不为过。这又如何能算是同一个人呢?
既然不是同一个人,那金蕊的感情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悔恨、他的缺憾、他的欢喜又该是分到谁的头上呢?
金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直面这个似乎无解的问题,一时之间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仿佛一脚踩空,从断崖上往下掉。
耳边是呼呼风声,这时有一个声音说:不必想!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这不过是蜃景里的障眼法罢了,杀了他们!问题将迎刃而解。
金蕊就在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循循诱导下握紧了刀,恍恍惚惚地走向含辞和卫潜。
一步一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浮光掠影般闪现,他想起初次见到含辞时,莫名其妙看顺了眼,发现他是卫潜转世时,经年无处安放的满腔心绪兜也兜不住,一点一点地归还到含辞身上。几番纠葛,终于循着当年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将人带回了浮石,而多年之后,说出那句话时,心情也不复当时,千般紧张,唯恐含辞不愿意。
或许正是前世的因种下了今世的果,他把对卫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和匆匆而尽的缘分给了几分到含辞身上,朝夕相处、几番纠缠下来,因前世业障因缘而造成的一朝“顺眼”潜移默化、缓缓流淌成一片割舍不断的情潮。
义衍于前尘,情生于今世。
他对含辞的满心欢喜,有三分肇因于前世未了之缘,余下七分,全因了眼前人。
金蕊在想通这一点以前,或许还能借着疯病干脆杀了二人,脱离蜃景,然而清醒后却更像入了魔障对着让他满心欢喜的小和尚,他怎么下得去手?
咫尺的距离,含辞就在他眼前。
于是他一伸手,将含辞揽入怀中。
金蕊俯首埋在他的肩颈,手指几乎要陷入皮肉。一身力气蛮横无比,他不知轻重抱着眼前人,仿佛沧海桑田也无法动摇。
他忽而想,如果真正的小和尚也在雾月坡上,会不会也入蜃景?小和尚的蜃景里会有谁?小和尚会不会为了那个人耽溺蜃景?
甫一想,便觉荒谬。小和尚清心寡欲,正好应了“无欲无求”这一点,除非……
金蕊猛然一惊:那个小呆子不会看见寺庙,干脆在蜃景里当起和尚来了吧?
“金……施主。”被抱着的人忽然发出声音,金蕊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受了惊抱着的这个,莫非是真的……
他再看一眼旁边,不知何时,卫潜已经消失了。
金蕊赶紧将人放了,摸了摸鼻子,硬是装出个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心里直打鼓,一边乐不可支地想着自己方才占到的便宜,一边又咬牙切齿地悔恨起来,怎么没趁机多抱两下?
金蕊:“……我以为是蜃景,随意试探了一下。”
话一出口,果然狗屁不通。抱着人死紧不肯放算哪门子试探?
含辞刻意避开了话头,拿出一株草道:“我找到还珠草了,赶紧回去救人吧。”
下坡时,金蕊执意拉着含辞,一路回去,安然无事。
金蕊忽而想到什么,试探性地问含辞:“小和尚,在坡上,你有没有看见蜃景?”
敏锐如金蕊,立刻注意到含辞的身子僵了一下,耳根不自然地泛红,一时之间金蕊居然有些不是滋味:小和尚这般反应,莫非真是对什么人有所欲求?要真有这么一个人,他非得知道是谁!
含辞顿了片刻,头一回在撒谎的边缘挣扎了一番,最后耐不住“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训诫,只能老老实实点了头。
这还得了?!金蕊如临大敌般,眯着眼问道:“看见什么了?”
含辞呼吸一滞,停下脚步,深深看了金蕊一眼,仿佛十分为难,最后艰涩道:“不可说。”
金蕊悬着的一口气蓦地堵住了,生生要呛一口血出来。
好个不可说!
含辞一边心惊胆战地“不可说”,一边又得忍着好奇,不去询问金施主看见了什么他也不敢问,从金施主将他当作蜃景中人就知道必然与他有关。
九华寺内,画中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敛骨一边将含辞骗到雾月坡,一边来通知金蕊,有意要将金蕊引到雾月坡上去,不知道有何目的,但好在他的话有几句是真的,譬如还珠草确实能解冬凌所中的毒。
在冬凌虚弱转醒之时,半枫匆匆赶到九华寺,看到金蕊平安无事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的目光落到金蕊的眼角时,忽然滞住了呼吸。
金蕊左眼底下的金花,隐隐地闪着红光。
半枫不禁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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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睛下面的花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半枫其实问过不下五遍,金蕊烦不胜烦,每问必怒,加之这回心烦意乱,对他更是没什么好眼色,一记眼神过去,威慑程度不逊于拔刀相向。
半枫当然知道答案,只是他至今不肯相信,因为金蕊说,那朵花是半枫自己亲手画上去的。这不是扯淡嘛!他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无法,他只能旁侧敲击,转而问:“雾月坡上,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管是含辞还是卫潜,无疑都是金蕊身上的逆鳞,所以险些困在蜃景当中的事,金蕊怎么会讲出来,当下便要叫这老家伙闭嘴,只是他忽然又想到一桩事。
……倘若他最后关头没有想通,仍旧执迷不悟、不敢直面前世今生的问题,那会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他会杀掉蜃景所化的卫潜以及……真正的含辞。
莫非这就是敛骨引他去雾月坡的目的?想让他杀掉含辞?可是杀掉含辞对敛骨有什么好处呢?
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是自寻死路。他不会想不到,等事后金蕊清醒过来,必然会秋后算账,让他不得好死。
于是金蕊忽然转向半枫,狐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半枫:“从小看到大的小崽子,我还不了解你……”
“别扯嘴皮子,”金蕊道,“说实话!”
半枫知道瞒不过他,但他内心深处本能地抗拒那面诡异的镜子,甚至对于谈论它都心怀畏惧,便避重就轻道:“你眼睛下面的花,发红了。”
金蕊闻言,蓦地生出一个猜测:莫非,敛骨的目的……跟他关系匪浅?
(五十)雾城志异:拨云
是夜,半枫自九华寺出来,忽觉胸口蓦然一阵滚烫,伸手摸到一面镜子,迟疑了一番,终于是拿了出来。
月光照在镜面上,明晃晃的镜中没有了金蕊开花的脸,半枫盯着镜子看了半天,不知是何寓意,心里那口气还是悬着,不安感排遣不出去。
他正要将镜子起时,忽然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一刻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这个念头甫一产生就被现实掐死他清楚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扯开了嘴角,皮笑肉不笑。
半枫一时无语,这他娘的什么劳什子的镜子!净会给人添堵!
“呵呵呵。”忽有笑声飘在耳畔,半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镜子,笑声自然不是镜子里传出来的有人在他身后。
半枫将这烫手的镜子往身后一扔,扔了一身轻,就像摆脱了一个大麻烦。
身后之人伸手接住,一时火冒三丈:“这可是名镜‘未卜’!也就你这个不识货土瘪三敢随手丢了!”
半枫回头一看,嗬,竟然是个熟人。
于是他反唇相讥道:“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画中戏腔子’,乍一听,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男人婆呐,真真是失敬了。”
敛骨冷笑:“怎么?在镜子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要不要我告诉你这镜子的秘密啊……”
“你住嘴!”话已出口,未过脑子。半枫先将自己喊懵了,似乎冥冥之中他清楚其中奥妙,并且极力逃避真相。
“我偏不,”敛骨笑意更深,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看上去面目可憎,“你给我听好了,这面镜子有未卜先知之能,你通过它看到的一切接二连三……都会发生!”
就像有人在耳边敲了一钟,哐当巨响,半枫只觉胸口一震,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在这之前,一阵香火味道浓烈呛鼻,铺天盖地而来,半枫来不及反应,眼前就黑了。
只见半枫身形缩水一般迅速变得又扁又小,最后竟成了一张纸片人,敛骨将他入袖中,倏忽钻入夜雾里,飘然而去。
而此时浮石水塘中,水中金花随风摇曳,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涉水而过,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水里的小王八打着瞌睡,浑然未觉。
金蕊躺在榻上,闲闲地听着小和尚翻经书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枯燥的声音,他却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每晚必听,直到声音停下了,他才能心满意足地睡觉。
可见人与人千差万别,这人的耳聪目明净用来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了。
这夜小和尚似乎早早就睡下了,金蕊尚且意犹未尽,思忖着要不要偷溜到小和尚屋里去瞧一瞧。这个不要脸的念头一冒出来就野草似的,顽强的很,烧也烧不干净,于是金蕊就理所当然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这是他的地盘,他想去哪谁管得着?
何况他只是睡不着随意逛逛,顺道去小和尚屋里瞅两眼罢了。
他还没动身,忽有客来。
金蕊见到这不速之客时心里一惊,面上神情没来得及藏,被那人尽眼底。
来人一身黑袍,摘下帽子时,露出一张微笑的脸,竟是半枫。
金蕊一眼便觉察到不对劲如此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模样,是半枫那个二流子投胎转世也学不来的。
于是金蕊微眯着眼,手自然而然地把玩着小辫子。
“半枫”笑眯眯地看着他,向他走近了一步,似乎在细细地打量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甚至伸出了手。
从来都是金蕊欺压别人,他自己何时被这般对待过,当下便伸手一挡,抬脚就踹。
对方躲也没躲,可金蕊踹出的那一脚却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在距离他一寸左右的地方受到了一股无形力量的排斥,生生被推了回去。
来者不善。
金蕊拔下金花,金花化作一把匕首,带着凛凛刀风划向“半枫”,好似要将他这张“人皮面具”给撕成碎片。
“半枫”闪至一边,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那笑脸简直像是画上去的,毫无感情。
然而他的眼神却叫金蕊心绪难平他分明像是在看孩童戏耍。
这人的态度也太倨傲了些!
金蕊被激起了怒火,手中不见匕首,只有数道刀影飞旋,金闪闪的,极其晃眼。对方不避锋芒,迎了上去。
金蕊攻势凌厉,“半枫”见招拆招,起初只防不守,始终有所保留的模样。甚至还在打斗之余讲起了闲话,说:“负雍,我的名字。”
金蕊心火更甚,一边冷笑,人如其名,真是附庸!
他的刀锋直逼对方眉心,负雍侧身闪过,同时一掌拍在金蕊肩上,这一掌绵而无力,像个玩笑一般,无声地嘲弄着金蕊,就像在说:“小孩,我跟你闹着玩玩。”
“谁跟你闹着玩!”金蕊心里愤愤想道,同时脚下使绊子,转而一刀回旋,刺向负雍喉头。
这一绊出乎负雍意料,就算他身法灵敏,也快不过金蕊手中金刀,堪堪被擦了一下,黑袍子瞬间破开一道口子,一道血迹悄无声息地没入玄黑当中。
负雍竟笑:“兵不厌诈!这招用得妙,大丈夫不拘小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小子!”
……这货夸人夸得真让人面上有光呵。
金蕊暗暗腹诽,简直像个疯子!
倘若此时边上有经验丰富之人,便可看出,负雍虽然看似从容不迫,其实躲闪的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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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已经提升了一倍,呼吸的频次也加快了,与之相对的,金蕊的攻击也越发凌厉,招招逼人。
若是负雍一直只守不攻,早晚成为强弩之末。
可他似乎打定主意要作死,使劲浑身解数来刺激金蕊,一会儿问他:“我跟那个叫半枫的二百五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金蕊没理会他,负雍一边格住刺过来的刀,一边又道:“听说他叫你‘小甜甜’,这名字不好,我看不如叫……”
金蕊瞳孔倏地放大,差点像那水里的小王八一样竖出个“凤梨头”,一刀猛然飞出,负雍被划了个猝不及防,“嘶”了一声,心情却仿佛更好了。
这人真是个怪物。
负雍一张鸭子嘴不死不休:“我看你屋里有个和尚,你被他扰得心不在焉的,顺手帮你解决掉如何?”
“你敢!”金蕊眼睛发红,眼底的金花倏然变成红色。
负雍死死地盯着他,笑吟吟道:“我怎么不敢?人……就在我手里呢。”
话音未落,金蕊的刀就飞过来,负雍面上一惊,肩膀被狠狠划伤,血溅到他脸上,他若无其事地擦去了血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眨眼间便窜到了屋外,抛下一句“我在傩族等你”。
金蕊追过去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心存了一丝侥幸,到含辞屋里时,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只剩一盏孤灯,案上一本经书平整地摊着。
那一刻金蕊脚下之地仿佛一脚踩塌,他满脑子叫嚣着:还我!
也许人的一生当中必有那么一刻,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不死心地把自己抛进尘埃里,近乎乞求地挣扎:要我拿命换也行。
可是神只是探下`身子,掸一掸此人身上的灰,给足了怜悯,却无力救赎。
傩族如同万魔之窟,连浮石人都谈之色变;神曲与之相反,人人心向往之。
而今这个人人向往的殿堂却乌烟瘴气,魑魅魍魉如牛毛,妖魔鬼怪遍地走。人人包着一层光鲜亮丽的假皮囊,兜着一副毁天灭地的黑心肠,笑脸之下暗自张着血盆大口。
半枫清醒后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一个窄小的匣子里,面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把脑袋砸豁了也出不去。
一盏茶自他面前“飘”过,半枫惊得瞪大了眼睛,见鬼!他的脑袋还没一盏茶大?
“醒了?”敛骨蹲下`身子,眯着一双狐狸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半枫。
半枫瞪大的眼睛还没他眯着大!这可真是别开生面的“大眼瞪小眼”。
敛骨笑眯眯的:“渴不渴?”
说着,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又道:“你现在只是一幅画像,碰不得水。”
半枫:“……”这该死的戏腔子!
敛骨浑然不知半枫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还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你知道这儿是哪么?”
半枫:“神曲。”还真当他是土瘪三了?
敛骨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何送你来这儿么?”
……没话找话!
半枫没作声,敛骨又自己答了:“我猜你也不知道。如今的神曲已经不比从前,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
他说的“我们”指的是傩族,半枫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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