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长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西门吹灯零零七
“军中将士若是有什么未了心事,便会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是为遗书。”张孝武摇头说道,“让周壮士口述,别人替他写好家书吧。”
陈伯清转过身去,不忍看周稠。
顾若兮也望着他问:“你的意思是……”
张孝武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返回军营探望自己的伤亡将士了。
陈伯清等人也是见惯了生死,悲悯地地看着周稠,那周稠又吐了一口血,却笑道:“陈大侠,与蒋师傅他们相比,我算是幸运得多,老天爷让我多活了几日,不算亏我。”
陈伯清的手抖了一下,见顾家三位小姐站在一旁,便请她们回去休息,顾家大小姐顾清兮却倔强地站在一旁,铿然说:“周稠乃我顾家护卫,是我顾家的人,我不走。”
周稠心中感动,微笑道:“多谢大小姐,但周某命不久矣,怕是冲撞了你。”
施郡主却道:“我爹是是南阳郡王,亦是朝廷武将,这等生杀早就见多了。周护卫,你放心,明日便会痊愈的。”二小姐眺望远处,但见张孝武正在探查兵士伤情,眼中好奇之色更甚了。
“周稠是我顾家的人。”顾清兮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道,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周稠。
顾家小姐是皇亲国戚,他周稠不过是一介武夫平民子弟,见她如此善待自己,周稠心中顿时一暖,热泪盈眶道:“多谢大小姐关心,某便是见了阎王,也值了。”他又对陈伯清朗笑道:“陈大侠,某父母早亡,只在珲州应县有个妹妹,早年被父母送人做了童养媳,如今嫁做应县县城豆腐张家做了儿媳。某虽是游侠,却也心疼妹子,便隔三差五前去监窥,见那豆腐张一家对我妹妹甚好,才放心浪荡江湖。某身无长物,好赌博饮酒,与同伴应做顾家护卫只攒下这五十两银票。还请陈大侠将此银两交于我妹妹,只说父母早年托付与人,而今终于找到遗孤即可。万勿告知我妹妹,他还有个哥哥,却又死了。”
周遭人流下眼泪,纷纷不忍转过头去,陈伯清红着眼接过银票,放在怀中,道:“你放心,我照做便是。”
周稠又道:“一月之前,吾等遭遇沙匪袭击,死伤惨重。施郡主与二小姐受惊难以入眠,大小姐便唱了一首童谣哄她们入睡,却不知吾等听后倍感心安,不知大小姐今日能否唱与我听”
顾清兮微微点头,柔声道:“我唱给你听吧。”
尽管顾清兮戴着面纱,但那对柔情似水的双眸,便让人看得忘记一切,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这位美貌与才智于一身的顾家大小姐的歌谣,顾清兮柔声轻唱道:
“阿女呀,十三能织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编嫁衣,十八嫁人妻。阿
第一百零五章 死马当活马医(2)
王一瑾立即领命而去,其他几个军士相互看了看,不明所以,只等张孝武下一步作甚。王一瑾跑到顾家车队旁,向顾家的丫鬟讨要针线剪刀,而顾家的护卫周稠此时也死了,众人悲痛之后却感到无奈,而且如今夜这上千沙匪的夜袭,顾家只死了一个护卫就是一个奇迹。
听到王一瑾借来的东西,顾家人感到很奇怪,陈伯清询问缘由,王一瑾也说不上,顾清兮便到车上取了针线剪刀。她们虽然是武将人家出身,可作为女儿,从小便需要学习针织缝补,车上也带着一些工具,用以闲暇时针秀。
二小姐听到是张孝武索要,便更加好奇起来。见王一瑾走远,顾若兮立即对大小姐说:“我去看看,他们用针线作甚,好生奇怪。”
“回来,不许去,一晚个上还没看够死人吗”顾清兮呵叱道。
顾若兮瞪着小鹿一样的眼睛,一脸期翼道:“姐姐,你不好奇吗”
顾清兮道:“便是好奇又能帮甚你去了他们那里,只会给张校佐捣乱。若是有军士发疯,伤了你怎么办。”
施郡主躺在被窝之中迷迷糊糊地说:“军士才不会发疯,他们为了保护我们拼死拼活,又岂能伤我们”
顾清兮自知失言,忙吐了吐舌头,说:“我是为了你们好。”
顾若兮扯着姐姐衣襟可怜兮兮地求道:“姐姐,姐姐,你就允了我吧,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再说有陈叔叔陪着,你还怕我会捣乱吗我决计不会捣乱的,你放心好了。”
顾清兮自然信任陈伯清,犹豫一番便只好叮嘱小心,又看到小妹一蹦一跳地去了张孝武的医帐,不由得苦笑起来。她叹了口气,又见施郡主抱着肩膀睡着了,梦中身体瑟瑟发抖,便忍不住替她盖了被子。
顾若兮随着陈伯清进了医帐,便立即见到那背上一条长长伤口的士兵趴在中央,吓得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看那士兵的伤口,小声地问陈伯清道:“陈大侠,这士兵……”
陈伯清摇摇头,意思是这样的伤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大帐内一股浓重的烧酒的味道,张孝武赶走了众人,只留下兀松、胡立、王一瑾、赵锁和胡三万,忽然见到陈伯清顾若兮在一旁,忙起身道:“见过陈大侠,顾小姐。”
陈伯清道:“多谢校佐和死士营将士今夜御敌,若非校佐等人,我等只怕……”
张孝武道:“职责所在。”
陈伯清道:“周稠死了。”
张孝武毫无反应,道:“家书写好了”
“写好了。”
“那就好。”
顾若兮迫不及待问道:“张校佐,你要针线作甚你竟然把它们沁入酒中这是何意”
张孝武斟酌了语言,才说:“酒能杀风中的疫毒,平日我们身体健壮不会被疫毒侵入身体,但此时兵士重伤,风中疫毒便会渐渐侵入机体。等一会儿我用针线缝合伤口,便是提前消毒。”
陈伯清奇道:“风中疫毒这出自何种医术怎地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过这种医术说法”
所谓的风中疫毒,不过就是细菌而已,只是张孝武换了个名词罢了,他编撰道:“此医术并非我中原所创,乃极西之地一位叫做希波克拉底的希腊医生提出,后来他的徒弟带着医术来到我中原,却因与中原医术相差甚远而遭到排挤,逐渐失传了许多技术。我年幼时与父亲在乡间做货郎时,遇到了他的最后一位传人,那时年幼,听他讲了一些医术,他说希氏医术最是适合刀伤愈
第一百零六章 死马当活马医(3)
张孝武无奈,也吐了三口吐沫,顾若兮这才高兴地跳起来,蹦蹦跶跶回到自己的车上,顾清兮见小妹回来正要问话,便看到她翻箱倒柜将顾清箱子里的一匹白色绸缎抱了出来,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此时张孝武已经卸甲脱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陈伯清见他脱衣不避人,却也潇洒。而他身上结实流线的肌肉仿佛猎豹一般,当真不愧是一员猛将,陈伯清回想自己年轻时也有此番筋肉,只是年纪大了,肉都松了。
顾若兮抱着白纱走进来,张孝武用剪刀毫不吝惜地将绸缎全部剪成了布带,心中疑惑却不敢询问,生怕打扰了别人。
张孝武随后用酒给自己洗了手,甩干之后才穿针引线,对王一斤吩咐道:“你将剪刀在灯芯上烤上五吸,五吸后拿下等十吸过后,十吸后再烤上五吸,如此重复,你可懂”
“我懂。”王一瑾忙道。
张孝武坐在牛木根身边,道:“我现在用烈酒给你伤口消毒……去污。你现在只能忍痛,要么死,要么疼,你选择什么”
“我选择疼。”牛木根忙道,能活下来谁想死,他自然选择活下去。于是他又狂喝了几口烈酒,直辣的他难以忍受,脑袋中一下子晕了,只觉得身体发飘。
张孝武将一条汗巾塞进牛木根口中,牛木根忙道:“校佐大人,能否换个新的汗巾,这谁的汗巾,太臭。”
“你还嫌弃起自己来”赵锁叫道,其他人忍俊不禁,倒是冲淡了许多紧张。
张孝武转头看向顾若兮,顾若兮心生不妙,果然他问道:“请问二小姐,可有手帕一用”
若是平时有人这样问来,顾若兮早就打将过去,可张孝武来借,她不由自主地拿出手帕递了过去。张孝武称谢,接过来手帕便塞进牛木根口中,叮嘱道:“不管多疼,给我忍住了,你对不起我也就罢了,别对不起二小姐的手帕。”
兀松打趣道:“也是你福分深,我们几个都羡慕死了。”
赵锁说道:“这可是一刀换来的,你若羡慕也可学他。”
牛木根嘿笑:“也行。”
胡立在一旁气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其他闲心逗闷子。”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有这闲心也好,省得等下疼得受不了。”他便用自制的棉签开始清洗牛木根后背伤口,尽管动作轻柔,可烈酒浸在肉上的疼痛让牛木根顿时发出阵阵惨叫,张孝武勒道:“胡立、赵锁、三万、陈大侠,你们四人快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容易崩裂伤口出血而死。”
四人立即按住了牛木根的手脚,兀松拿着纸笔记录,张孝武问道:“你记什么”
“万一大人治死了士兵,我得记好报上去。”兀松理所当然道,“我是行军书记,自然要记下一切。”
张孝武一脸黑线,那顾若兮也想帮忙,却不知帮在哪里,于是居然跑去按住了牛木根的脑袋。张孝武无奈道:“二小姐,你站在一旁,是想把他闷死吗”顾若兮忙撤了一步,不知所措。
牛木根双眼赤红吼叫起来,咬着手帕叫道:“校佐大人!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大人,我要受不了了……”
“疼就咬住手帕,这么香甜的手帕,不是给你闻的,是给你咬着的。”张孝武说着,左手合住了伤口,右手捏针快速穿过两片皮肤随后立即打了一个死结,转头对王一瑾道:“用剪刀剪断此处。”
 
第一百零七章 死马当活马医(4)
胡立见牛木根没了声音,吓得以为他疼死了,便用手探了探牛木根的呼吸,万幸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向张孝武呲牙笑了起来说:“没死,没死,还没死。这小子命硬得很,让大人你这么一折腾都没死,以后更不会死了。”
“放屁,什么叫折腾,我这是医学,希氏医术,你懂个屁!”张孝武笑骂道,转头对其他人吩咐道:“先这么晾着,王一瑾,你将浸泡在酒中的纱布拿出来晾干,然后绑住他的伤口。等一下我用绸布替他绑住伤口,明日更换一下纱布,这纱布须得日日更换,且不能让他躺着,就这么爬着吧。三万,你出去问问另外其他几员伤兵,有谁需要我缝合伤口的”
账外的几个伤兵早就听到那牛木根的哭喊哀嚎之声,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说除非自己像牛木根一样一只脚在阎王殿,否则哪个都不愿意受此“酷刑”。
既然众人不需要手术治疗,张孝武自忖也不是专业医生,便起身再次向陈伯清和顾若兮表示感谢。陈伯清见到了这神气的医术啧啧称奇,直说若是这牛木根能活,以后这希氏医术必定能在军中发扬光大。而顾二小姐虽然满脸疲倦,却精神奕奕,显然加入救治伤员的工作让她内心充实精神愉悦,便是疲倦,也不觉得累了。
二小姐回来的时候,郡主也早醒来了,她是被那牛木根的惨叫声惊醒,还以为有人受到拷打。施郡主见若兮妹妹回来,便忙问了起来,于是二小姐便迫不及待地向两位姐姐讲述自己亲自参与救治的经历。在一群大老爷们束手无策时,她宛若英雄一般挺身而出。甚至连陈伯清都在回来的路上夸赞她,堪比演义中的女侠,便是江湖中也没有几个女子如她一般勇敢。
顾清兮问:“张校佐真懂医术”
顾若兮道:“他说这医术是极西之地的医术,非中原医术,所以我也不知他到底懂不懂,但是那牛木根倒是昏睡过去了。”她便双手合十道:“真希望那个叫牛木根的士兵安然无恙,如此我将来去了阴曹地府,也是一件救人的功德。”
施郡主忽然问道:“你说的那希氏医术是谁所创”
顾若兮道:“希波克拉底,一个极西之地的人,叫什么希腊的地方。”
“番邦野国之术,不足挂齿。”施郡主不屑起来,圣汉人自然有圣汉人的骄傲,尤其是堂堂郡主,对蛮荒之地自然满是鄙视。
顾若兮反驳道:“我看张校佐的医术就很不错,虽然看起来吓人,可却真能救命。若是真能用针线剪刀救人,以后推广到汉军之中,不知可以救多少兵将。”她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忍不住用力一拍,叫道:“明日我便跟着张校佐学习医术。”
天明时分,牛木根终于醒来,他直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张孝武吩咐大家尽可生火造饭,又将所有纱布绷带用沸水煮了一遍,才亲自给伤员重新缠裹一番,直到忙完一切他才吃口。众伤员大受感动。
昨日车队损失并不大,顾家之死一人,商队无人伤亡,倒是死士营战死五十三人,大伤八人,小伤十七人。九百人出征,一次夜袭死伤七十八人,可以说折损了近一成的战力,整个死士营弥散着悲哀的气息。
胡三万问起何时死士营开拔,张孝武让他带人挖一处坑,准备个木头做的墓碑,等埋葬了战友再出发。
顾家派人咨询,张孝武便来到小姐们的车辕,大小姐顾清兮隔着窗纱说:“昨日军士具是为我等伤亡,妾身无有回报,只有一些金银细软赠与死士营,还请将军不吝收下,也不枉将士们抚恤一二。”
张孝武拘礼道:“孝武代将士向顾小姐感谢。”
顾清兮款款道:“将军不必多礼,妾身受之不起,听闻将军差人挖掘坟穴,若是不嫌我家护卫麻烦,还请将他一并葬了吧。周稠随非兵士,然追随我顾家五年,功劳不小。身以为他在世时有诸多朋友,死后也应有诸多战友,便是去了阴间也不寂寞。”
“小姐高义,某心服。”张孝武道。
军士、顾家护卫、商队车夫与百姓的尸首并排被葬在胡杨林中一个大坑中,商队的人,顾家的人和死士营将士们围成一圈。
张孝武看着他们的尸体,神情有些恍惚,战场上死人见的多了,这绝不是第一次。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手下闵二郎、莫清、陶望翁孙,仿佛坑中埋葬的也是他们。
深吸一口气,张孝武再次看了一眼,他敬了个另一个世界的军礼,以此来告别曾经替自己挡刀的人,曾经和自己在一起吃饭的人,曾经一起谈论女人的人,曾经一起畅享将来的人,曾经的袍泽。
手下士兵不明所以,但见张孝武如此敬礼,也纷纷举起右手到眉间,不知何意。商队与顾家人以为这种手势是张孝武家乡送别逝者,便同样效仿敬礼。
张孝武放下手来,高升吟道:“今日,我送一首诗给你们,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们。
北地军旗猎,胡杨碧血寒。
挥刀杀胡夷,舞矛斩顽敌。
寸土埋忠骨,微
第一百零八章 皇族秘闻
张孝武让王一瑾扒掉死者裤子,王一瑾疑惑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将死者裤子给扒了下来,张孝武招呼众人,指这此人的两腿说道:“此人确实是我汉人,你们看他大腿内侧,因不长骑马,这几日磨出了血茧子了。”他起身凝神,忽然盯着陈伯清说道:“陈大侠,先前我一直以为沙匪是冲着商队来的,可今日看来,沙匪另有所图啊。”
陈伯清皱眉道:“另有所图是指……”
张孝武指着那汉人尸体道:“此人细皮嫩肉,应该身份尊贵,却混入沙匪之中。而沙匪一般三五十人或几百人,毕竟草原上补给稀少,沙匪人数多了,抢来财物也不够分,甚至可能会饿死渴死。可昨夜居然有数千之多,这怕是有十几个匪帮聚在一起——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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