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舞新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文晴希瑶
“那和我说说,你都想了什么或者说,你都在顾虑些什么”
“我不知道……”雷铭说,“我是说,我不知道万一我决定不去青年赛,要怎么和林老师讲。”
推荐,意味着多少信任和期望,还有已经在筹备中的参赛作品,已经投入的精力……他哪里承担得起
“你这么犹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已经对另一边动心了”王邵飞尽量放缓和他说话的语气,“别急着辩解,你得敢于正视这些想法。我说了,你还小,不用顾虑这么多。”
停顿片刻。“自己去找林老师谈谈吧,听听他的想法。也去问问你父亲和其他前辈。有什么事情都憋着想自己解决不是什么好习惯,多听听过来人的意见。”说到后来,语气还是不自觉地严肃了。
这孩子,底子里还是透着掩不住的骄傲。
“嗯。”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却见王老师还等在一旁没有走的意思。
“我歇好了。”
“……”明白老师意思的少年抿抿唇,趴下来摆好了姿势,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本来,今中午我是要去看解老师的,现在只好把你当他练了。”王邵飞玩世不恭的语气却总惹得人心头发紧,这都什么逻辑……
扯着声音,一字一顿:“立个规矩,耗跨的时候,要,控——背——肌——”
第四十二章
虽说没能完全解决问题,但结束了谈话,雷铭隐约感觉到自己从刚刚发泄般的耗腿中抽离出来,这才有了一点练功房中该有的态度。
王邵飞也不急,看他调整好了状态,方才站起来到他身后:“不够,再放松。”
他语声淡淡的,但雷铭也感觉出,老师这时候是真的严肃了起来。他心中一抖,很快克服着对疼痛本能的恐惧,尽可能呈现出更漂亮的弧度。
王邵飞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大腿:“别磨叽,自己沉,给我一下子下到底去。”这孩子这些日子来练得勤,早到、晚退,所有的他都看在眼里,于是更提高了要求,盼着他好。
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着力点,少年人死死扣着地面,胳膊上鼓起了青筋,牙尖都在跟着颤抖。
一寸一寸,几不可见的速度颤抖着下沉,直到跨间虚虚贴了地,掌心中皆是虚汗,已很难再借到力发泄心中的难耐。
贴着地板的侧脸前飘来王邵飞的裤脚,脚尖轻轻点了点地:“刚说过的,规矩呢”
“呃……”雷铭将双手背后,死抵着自己的腰椎,兀自挣扎。刚刚抬到若即若离的程度,便觉得韧带与肌肉瞬间被抽紧,聚筋一般。世上怎得还有这样要命的练法,少年根本没脑子想象解老师在这样高强度、高标准的训练下,是怎么撑下来的。
不到半分钟,上半身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拥抱地面。练功房里充溢着大喘气的声音。
来来回回三四次,王邵飞在一旁看得已黑了脸。这动作,不仅要求开度和肌肉力量,更要求极好的控制力,哪紧哪松,分得鲜明。
这孩子,真真一个人耗死也不肯说一句“我不行”的主。王邵飞轻轻咳嗽了一声的功夫,少年的上半身便又“砸”回了地面。其实那个离地高度,根本谈不上砸。
“怎么,咳嗽一声震的好大的威力。”王邵飞撇撇嘴,半蹲在他身后。
少年紧紧蹙着眉头,练功整得简直像刘胡兰英勇就义。
“跨跟用力,耗死了,然后慢慢收核心。”雷铭明显已榨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早的基功下了,全身已控制不住发了颤,此时又挣扎良久……跨间痛得抓心,实是用不上力了。
啧,还是差些火候。
一双有力的大手直抵上了跨跟,将髋骨紧紧推在了地面上。“我不帮你,你就一直自己和自己耗下去”
“……”
“说话!”
“我……能行。”齿缝中发出的声音。
王邵飞一个气音,险些笑出声:“呵,你厉害。我松手了。”
“解老师……他可以。”我也可以。
“你和解老师比少说再练三年。”骨子里的骄傲,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压平的。况且,王邵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太傲气,就难免显得自不量力了。“不想和你计较这个。控背肌,你不是可以吗控高点。”碰巧,他王邵飞嘲讽技能点满,专克这股子傲气。
看着眼前不到三分钟便筛糠般颤抖着的身体,王邵飞哑然:“下次控个二位手,边练功边筛点儿面粉小米之类,我看你这功率挺高。”
也不知他听到没有,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鬓角滑下,透过后脑耳根的抽动,少年强咬着牙根隐忍的样子生动得很。将将五分钟,上衣上已印出了大片汗渍。
“诶别倒!肩、背、腰,抽紧肌肉,胸腰给我亮出来。”
已经到了要强憋着气维系的地步,短暂吸气的功夫带出难耐的“哼哧”声。不过十分钟,看着少年体力濒临极点,王邵飞没有再逼。
“大中午的跑来练功房,不怕下午文化课没精神”浑身无一处好受,意识模糊的时候,终听到刑满释放的声音。
初回地面的腹背肌抽搐着叫嚣不适,屏息熬过几阵急急的抽痛:“不,呃,不会。”少年人努力克制着痛呼出声的**。
“真不会”
直接忽略了老师的问句,少年自顾自地讲,语声中还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息声:“王老师……我想……”
“嗯”王邵飞挑眉。
“我想……两个比赛我都不能落……”
王邵飞一股火气直顶上心头,一巴掌扇在雷铭背上:“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除了这个。这话,说一次就够了。”还是欺负地不够惨,耗着体力还有心思琢磨这些。
“舞蹈比赛!过家家呢!你知不知道时间重了”
舞者,不是赶档期的明星。每一支舞都要好好琢磨,对得起观众,更对得起自己。况且,现在的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学生。
“我觉得——”
“雷铭,想清楚你为什么参加。”王邵飞语声一沉,酷似严冬,“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个念头,趁早打消。”
“林老师,您这边给句话吧,能不能放雷铭去上节目”行政楼三层的小会议室里,附中负责招宣的领导左脸写着恳请,右脸写着劝说。
“小李,咱不能不讲道理,放雷铭去录节目,青年赛怎么办”抓教学的年级主任五十余岁,周身散发着严肃而刻板的气息,“咱们蝉联大赛冠军多少年了。可你也知道,现在各个学校差距越来越小,比赛竞争越来越激烈,今年要是在我们这里丢了冠军,跟上边,怎么交待”
“何主任,我知道你们压力大,可你看节目组点了名要雷铭,还给了不少承诺,我们这边也不好做啊。扩大影响,提高口碑,这都是个机会。学校品牌打出去了,生源越来越好,才更能出成绩嘛。”
“是,扩大影响,可再怎么说也是综艺节目,我们不能放着最权威的比赛不比来折腾其他的吧”
“你看,我哪里说比赛不比了。何主任,您也知道,节目组看重雷铭,是他身上有热度,适合这样的舞台。学校一年千里挑一的招生,青年赛的冠军也不一定非要雷铭才捧得回来吧。林老师,您说呢”
两位领导争得不可开交,林轹说是被叫来商量事,这坐在一旁观战了半天,终于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喝一口茶,不愠不火地开口:“你们说得都对,但我觉得,怎么选择说到底还是孩子自己的事儿,我们不能剥夺他做决定的权利。”
最权威的比赛,专业领域给予的认可;或是带着小众文化走入更多人的视野,将个人的舞台呈现给观众,同时也可能呈现给更多的舞团老师……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而站在这样的岔路口,谁都不该被剥夺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学校的压力林轹扛了下来。
而这几天,他在等雷铭的答案。
青少年舞蹈大赛的编舞基本定了下来,拿奖的军令状也立了。假如真的换人——时间紧,任务重。
林轹算着时间,周五的中午果真在办公室里等来了雷铭。一周前,他们说好这周六正式进入备赛。
“林老师。”少年人走到桌前,深深鞠了一躬,“我决定了,对不起。”
“想清楚了”林轹温和地对上少年略显躲闪的眸子,“决定了可没有机会反悔了。”
“青年赛,明年还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可……十六岁,少年组与青年组的分界点。明年参加的青少年舞蹈大赛,可就是真正意义的青年赛了。这样看来,捧到冠军奖杯绝不是件容易事。
林轹一手轻轻点着桌面,与少年对视:“清楚明年参赛会碰到什么样的对手吗资历、年龄、阅历更胜你一筹。”
“我可以。”几乎没有半分犹疑,少年眸中闪着光,“这奖杯,算我欠您的。明年,我一定捧回来!”
时近黄昏,一班少年去田径场拉体能。十圈跑下来,男孩子们三三两两躺在绿茵场上相互放松。
突然传来一阵暴动,几个少年兴奋地相拥欢呼,不知道的还以为男足赢球了。
“真的决定了”杨逸杰望着雷铭,眼角还挂着笑出的眼泪,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怎么都没想到,雷铭这万年的玄冰竟然……回心转意!
几天来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第五人。磨来磨去,这件事,大家也都失了最初的热情,凉透了来看,近乎放弃参赛的想法。
“嗯。”雷铭道,“和林老师说过了。”
“我就说小铭最靠谱了!”何潇辰一骨碌趴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动劲儿刚下去,方骅回过几分神。和雷铭组队,自己差也就算了,这可真真拖上了全校的种子选手。这……毁了全校的希望,岂不是要遭大家唾骂。
雷铭不来,他愁;可现在,他也愁。
“稳了稳了啊,老弟!”何潇辰屁颠地冲来拥抱他。
“你没心没肺吧。”方骅扯了扯眉头,“先想着怎么好好练功。”这话,没过脑子,不知怎么就从自己嘴里出来了。从前,除了父亲逼着,可真难主动进练功房一次。
“嗯。”雷铭随口答应,“这个周末我们就找教室排练。”
路漫漫其修远兮,后面的路,一定,会愈发艰苦。
深夜,雷铭少有地辗转。
决定已经做了,他不会后悔,更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古典舞的传承与推广是我们这代舞者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这综艺节目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很难得……不知道台后多少人顶着小众文化的压力架起的舞台。”耳边是父亲的话,“这也是你们的责任,比表演好自己的作品重得多的责任。”
探索、尝试,亲身参与、共同见证……古典舞,跳的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古舞新生,离不开这群舞者,少不了一代代人。
消息不胫而走。
作为全年级焦点的雷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默默盯着。
“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吗就算是去录节目,好歹也组一个实力强一点的队伍。”
“这样组队,能不能出校内赛都不好说可别放弃了青年赛,最后这边也没去成。”
之后的两天,雷铭几次被人神神秘秘地拉去。有眼红他想要一起组队的同学,也有一些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老师。
少年本来没做多想。他交际圈不广,举全校也没几个熟识的人,是他们四个使他的决定动摇,自然也没起过别的心思。
即便这样组了队,雷铭也从来没想过会落选的事情。开玩笑,有他在,区区校内赛,怎么可能会输
后来被问多了,少年愈发不耐烦,反而被刺激出了“老子偏要这样组队赢给你看”的想法,倔的谁劝也不听了。
除了劝他另外组队的声音,对其他四人的议论也毫不见少。好听一点的说“抱大腿”“有内幕”,难听一点的,诸如“送礼”“勾结”的说法也流传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猜测、怀疑、议论,三人成虎,留言蜚语越来越多,好像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一般。
第二天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何潇辰脸色已经及其难看了。
几人之隔,肆无忌惮的议论声清晰地落入耳朵——也许议论的人连他们的脸都认不出来,不过是跟风闲聊,根本不知道正主就在不远处。
何潇辰平日里不正经也好,耍小聪明也罢,活跃跳脱的性格从来讨得老师同学都喜欢,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紧握的拳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和人打上一架。
杨逸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冲动,我们怎么样自己知道,当做耳旁风就好了。”
一旁的方骅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我草/他/玛的。”
一切的质疑与非议,惹人心烦的同时,也使少年们燃起了无穷的斗志。
周日一早,随着闹铃声划破寂静的空气,少年们一个接一个掀开被子爬起床来,对抗着一周高强度训练后身体的疲惫与叫嚣,收拾东西前往练功房“加餐”。
校内选拔赛分为技术技巧展示和剧目表演两部分,分数五五折算。
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加之自由组队的选拔赛,没有专门的指导老师,剧目表演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就跳《书生意气》**的段落,改编成我们五个人的表演。”几番激烈的讨论后,五个少年达成共识。
相对熟悉的剧目,曾经反复打磨过的动作……
“我们在技术技巧上可能没有太大的优势,所以还是要争取在舞蹈上拿高分。”杨逸杰抿唇。
“对,改成我们五个人跳,还可以加一点自己的东西进去。”何潇辰有点兴奋地搓了搓手,之前的群舞着重于群体性的画面呈现,个人的表现并不多,“就这么来,我觉得有戏。快,思凡,发动你的想象力!”
这样安排,再讨巧不过了。
“技术技巧也还是要抓。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雷铭坐在一旁的垫子上,紧了紧舞鞋。依旧标准的无温度、少温差的雷氏冰霜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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