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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的仲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二冬
张弛总想溯源,虽嘴上不提,但在怀疑自己童年记忆中有关父母的影子这件事上,格外有固执心。大概是从未与亲生父母真正意义上谋面,张弛对外人口中一切父母的形象都表示怀疑,但同时,他又不信赖自己的记忆。
张弛从出生起就寻找自己并不存在的父母,实际上他哪儿都不用去,他的根就在这,就在有马镇和老太太身上。后来,他遇见了尹觉明,他又开始寻找尹觉明。他总想搞明白尹觉明和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他总想要搞明白一切。
跟张弛的固执比起来,尹觉明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其实尹觉明当时是想对张弛说,想看看他工作的地方,看他怎么对付那些木头根子,又能做出点什么名堂来。
忽然就从正面涌来一群二十岁的孩子,他们叫张弛哥,又好奇地打量尹觉明。
尹觉明的好奇心在说出口前,就被张弛掐断了。
他将桑塔纳的钥匙留在车上,没熄火,钻出来拍两下车顶,冲打头一个个子高的人说了两句话,交代他照顾一下尹觉明。
又弯腰从车窗口里对尹觉明说:“这是蓝山,让他带你先转转,嗯?”
蓝山看起来也是二是出头,不比张弛年纪大,凑上前热情地跟尹觉明打招呼。
尹觉明掰着车窗口对张弛笑,说是不是这群人里,就你最大啊?都快玩成孩子王了。
尹觉明笑起来有种感染力,像清风拂山岗。
张弛就跟着他一起笑,说那可不,没听他们都叫我哥呢?
蓝山确实比张弛小,但也就小一岁。他开车不比张弛,更稳当一些。这不是说张弛车技不好,只是风格实在不一样。这点从蓝山那有点朝天的蒜头鼻上就能看出来,人很老实,甚至有些拘谨。在车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速度降到四十迈,问尹觉明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你们镇子里你跟谁玩得好?”尹觉明将车上cd的音乐调小了点。
“就刚才那票人,你都见过了。”蓝山回答,出于礼节,他反过来再问尹觉明,“你,你呢?听驰哥的意思,你才刚来吧?今天这是第一次来镇子上吗?”
“还有呢?”尹觉明又问。
“啊?”
“除了刚才那群人,还跟谁玩得好?”
蓝山似是想了想,忽然一拍方向盘:“薛明珠!”
薛明珠实在听着像个姑娘名字,实际不然,不是姑娘,是他们这一伙儿人里年纪最小的少年。据蓝山所说,镇子里的年轻少年少女,都喜欢跟薛明珠玩。
薛明珠的确有副好皮样,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父亲以前在城里开皮革厂,后来因为一家人总也见不着几次面,就搬回镇里做小生意。开了家便利店,越做越大,好比城市里的大超市。薛明珠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他父亲薛平干脆就让他一起去城里进货运输。
无疑,在这一溜儿青黄不接的少年里,薛明珠是可得意啦。旁人也羡慕他。每次他从城里回来,都搜罗许多好东西,跟他关系好的人经常能得那么一两件。
薛明珠长得好,从他那儿又能得趣,一来二去,大家都愿意跟他亲近。蓝山当然也不例外。
张弛的工坊在西边,薛明珠家和商铺在镇东边。他们开车桑塔纳到东边,远远尹觉明就望见“明珠商铺”四个字,乍一听像珠宝店。
车子在店铺门口停下时,薛明珠正满头大汗地跟着一个长工卸货。
蓝山所言不虚,薛明珠从背影看去,腰细腿长,很有少年体态,天假之姿。
尹觉明从侧窗中望薛明珠,食指勾着半幅墨镜挂在鼻头,细细上下打量。
薛明珠将一样儿货扔下车,转身看见黑色的桑塔纳,脸上表情立马鲜活起来。少年体态活力四射,身上的背心已经被汗透,却不见一点疲惫,从货车上跳下来跑向这边,边跑还便侧头在胳膊上蹭了蹭鼻头晶莹的汗珠。
跑近了才发现,车里坐的不是张弛,而是蓝山。薛明珠眼提溜一圈看了看尹觉明,因没摸清他是怎么个人物,没有擅自搭话,而是问蓝山:“怎么是你?驰哥呢?”
“做工呢,赶你二叔的木雕椅。”蓝山说道,又介绍副驾驶的尹觉明给薛明珠认识。
薛明珠知道这人是住在张弛家,来了点兴趣,随着尹觉明摘下墨镜,那双滚圆的少年眼就瞪大了。薛明珠在镇子里已经算得上顶好看的男性,许多小姑娘都还没他样貌端正。十九岁的少年,嗔喜憨怒,多少带着点自恋自爱的意思,看见到尹觉明,他却下意识将那副姿态起。
尹觉明不像薛明珠常年曝晒,皮子白皙。五官已褪去少年的那种致,却非常气质,过目难忘。他胳膊随意搭在车窗外,腕上戴一只牛皮带的浪琴表,指甲修剪整齐,正哒哒敲着铁皮车门。
“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玩呀?买东西给你便宜。”薛明珠往后退了两步,有点羡慕地打量一遍尹觉明。
尹觉明笑了笑,索性推开车门下了车:“正好,我刚来,有点东西要买。”
他进店,在货架之间转时,薛明珠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我听说你是个编剧?”
“是呀。”
“你看起来很年轻。”薛明珠两只帆布鞋来回踩来踩去,靠在货架上。
尹觉明笑出声来:“你觉得我看起来多大?”
薛明珠想了想:“跟驰哥差不多年纪吧……不是吗?那你多大?”
“比你驰哥还大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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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
“完全看不出来啊?”薛明珠又赞叹道。
“那你看我多大?”
“十九岁。”
“那你眼光比我准很多。”
“是你蓝山哥路上跟我说过。”尹觉明弯了弯唇角。
“好啊,你耍诈。”薛明珠也跟着笑起来。
尹觉明买了一瓶花露水和风油,还买了一卷凉席和一袋橘子。
薛明珠有些出乎意料,等在车上的蓝山更是,这些东西如果要他爷爷下午出门散步买都不奇怪,放在尹觉明身上仿佛就很奇怪了。
把东西放好后,尹觉明就坐在副驾驶吹空调。早上空气还算凉爽,毕竟在山中,现在日头渐渐高起来,才觉出热。蓝山既然带他来找薛明珠,就算多给他介绍个朋友。既然来了,蓝山便帮着薛明珠一起卸货。看一眼就知他们两个都很熟练,速度很快,男孩子的肉体在热气蒸腾的夏日中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
尹觉明开着空调,将墨镜倒挂在耳后,胡乱拨拉着副驾驶和驾驶座之间的抽屉:一盒泡泡糖,几颗钉子,几块钱零钱和名片。
他一边翻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外头两个人聊着,后来就不翻弄了。尹觉明靠在窗口,似也被这样气氛感染,很试图回忆自己这样的年纪在干什么。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梦里,他看到秦硕的婚礼。尹觉明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身旁坐着蓝山。蓝山递给他一支白玫瑰,梦里他自然知道,那是秦硕从新娘的花捧上抽出的一朵。尹觉明很优雅嗅了嗅手上的白玫瑰,让后将玫瑰留在椅子上,起身立场。
梦中他步履从容,甚至觉出轻盈,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十足没良心的坏蛋。
忽然众人欢呼,新娘掀开盖头,是薛明珠的脸。薛明珠手捧花球,向天一抛,正落在尹觉明怀中。尹觉明到这时才有些乱阵脚。他猛然转身,撞进一个怀抱。这怀抱炙热而青春。
尹觉明仰起头,然后地动山摇。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反倒看清面前越来越清晰的山路。
从梦境中醒来,很不适应,耳边是汽车嗡鸣声。靠椅皮子已经发热,尹觉明起身,发现出了一脖子的汗。
这个梦无疑是荒诞的,不过醒来没有蓝山,没有秦硕,没有薛明珠,驾驶座的人已经换成张弛,正侧过头打量他。
“我这是睡了有多久,你都回来了。”刚睡醒,尹觉明的嗓音不自觉带着股性感的沙哑,悦耳动听。
张弛之前怕他热,一直开着空调,安静的车厢中有些勾人的声线就十分明显。张弛递过去一张湿巾,将车在路口缓慢停下。张弛投掷在尹觉明身上的视线带三分热度,尹觉明揉了揉眼,蜷缩起身体也回望他。
“你大病初愈,不需要回去休息?”他说这话时,仿佛尹觉明只要说他不舒服,他就立刻调头送他回家。
靠近些了,张弛身上带着木头的气息,还有青草味儿。尹觉明往后靠了靠,乖乖让张弛的手背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嗯,正常。”张弛又坐回原位,车子缓慢启动。
尹觉明松了口气,不知刚才是不是他的错觉。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吃饭。”
“外婆呢?”
“他下午有茶会,刚才给她打过电话,不和我们一起了。”
张弛问尹觉明想吃什么,他说不上来。烈日炎炎,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日头最烈的时候。打开车门就能感到一阵热气,好在镇中环山,还有河流,扑面的风是清凉的,不像城市中闷热。
镇子里有家兰州拉面,味道地道很不错,尹觉明因为天气热而胃口不佳,思来想去也不知吃什么,张弛索性就带他去了。因为刚睡醒,天气又热,尹觉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但他一路上都在观察张弛这个男人,实在不像二十四岁。尹觉明总觉得他在撒谎。
张弛一路上,同许多人打招呼,有便利店的人,路口打牌的人,理发沙龙剃头的大爷,包括到了那家兰州拉面店,店老板和每个伙计他都认识。尹觉明觉得很新奇。对他自己而言,四年大学却连学校一半人都认不全。
即使在更早,在他更年轻的那时候,他身上也没有张弛这样的生命力。仿佛身边的一切,他都愿意毫不懈怠地接纳,去了解。
尹觉明到来,就立刻融入到这归属于张弛的“一切”中去了。
吃饭的时候,尹觉明问起薛明珠。
“他啊。”张弛一口气喝完一整杯水,笑得有些耐人寻味,“听说他爷爷那一代在旗,后来就大隐于市了。这是一方之词,照我说,他爹哄他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薛明珠这个名字,本来就有点意思。”
尹觉明没说话,若有所思地咬着吸管。蓝色条纹的l形习惯,被他唇下白齿咬来咬去。张弛连着抬头看了两眼,目光顺着吸管往下看,酸梅汤倒没吸几口。
他忽然就想起一个说法,说爱咬吸管的人……
门铃叮地响了一声,张弛埋下头,将一整碗面呼噜完毕,将钱压在案台上,问尹觉明走不走。
尹觉明的面只吃了小半碗,酸梅汤更是只喝了几口,确实是胃口不佳。
张弛看了眼玻璃瓶,说了句别浪,拿过来将吸管抽出,对瓶口一口气把冰镇酸梅汤喝完了。
酸梅汤清爽冰凉,果然在这炎炎夏日中,格外去暑。
第四章
那天张弛带尹觉明走过了镇子中许多地方,唯独没有去自己的工坊。
尹觉明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镇上的许多事物分去心神。一路上走走停停,遇上有意思的便逗留片刻。或同人攀谈,或仔细观察。
下午路过一家金鱼店,外头摆放几缸金鱼,尹觉明蹲着看了一会儿,张弛则在车中看他。
红色的影子映在他脸上,像一个胎记。
等到下午四点钟左右,基本张弛带尹觉明把镇子走了遍,车上油都跑掉好几格。
张弛将车停在路边,到小卖部里买了包烟,用小卖部的电话给外婆下午聚会的地方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家农户门口,张弛用力按两下喇叭,老太太晃晃悠悠从屋里走出来。边走还边同后边友人道别。
再看面色,端是一副春光满脸,笑呵呵得心情极好。
老太太高兴,上车后尹觉明也就乐,一路上跟她说话逗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聊得十分投机。
回家的路程不长,开到一半时张海音就让张弛停车,到旁边的商铺中去买菜。张弛一言不发,也跟着下了车。两人去的时间不长,出来时却大包小包都拎着,全是食材。
尹觉明有点发愣,张弛关门后也不打哑谜:“昨儿你是睡过去了,身体也不舒服,按理你头一天来,应该昨天给你接风洗尘吃顿好的。今晚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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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一手,把昨天的给你补上。”
到家尹觉明率先两手拎满食材,跟着老太太下车,把东西先放到厨房里。
天气热,他放过东西后就打算回隔壁先冲个澡换身衣服。
张弛慢吞吞的,哼着小曲把东西都拎完后,才发现后备箱又平白多出许多东西。仔细一看,有花露水还有风油,一卷凉席和一袋橘子后备箱没有空调,橘子已经被烘得热乎乎的。
张弛一边心说尹觉明忘性大,一边左拎着橘子又夹着凉席提着袋子敲门。半天里头都没应声,直到张弛敲最后一下,才模模糊糊传来尹觉明的声音,要他先进来。
声音闷闷的,有些听不清楚,像隔着什么门板。
张弛用自己的钥匙开了屋。
他把那袋热烘烘的橘子率先丢进冰箱冷藏,接着上了楼。他以为尹觉明刚才那声可能是在屋里,但上了几阶后,他缓缓停下脚步。
二楼卧室旁边的洗手间关着,磨砂的玻璃,水汽蒸腾,花洒的水淅淅沥沥打在磨砂玻璃上。屋里没开灯,很暗,但外头天还大亮。洗手间里光透过来,磨砂玻璃上隐隐绰绰能看出个人形。
隔壁卧室的门关着。
张弛站在楼梯上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上去将东西挂在卧室门口,凉席搁在一旁,下楼静悄悄离开了。
尹觉明本来就是冲个亮,很快,吹干了头发,身上还是湿润的。滚圆的,从后颈顺着突起的脊骨一路划到臀部沟壑中,水珠都不破。浴室中水汽蒸腾,他玉样的脚踩在瓷砖地板上,衬得脚指头粉**白。
他套上衣服,才忽然想起刚张弛来过,只是后来就没再听见声音了。推门出去,温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房间没有人,窗帘纷飞,野风穿堂而过,已经带上一丝饭菜的香气。
那一小袋买来的东西,还有凉席都放在他卧室门外。尹觉明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抱着东西进去了。
尹觉明敲响门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处理酱料,张弛在水槽附近剥鱼鳞片,一把刀使得信手,小臂上肌肉一松一鼓,鳞片四处纷飞。
尹觉明慌忙想过去帮衬,被张弛和老太太双双回绝,只好独自在客厅瞻仰一屋的书。过程中,他连连惊喜好几次,他喜欢那几本书都有,并且连他都不曾在网上能搜到的绝版印刷版,老太太这里都有。所有的书明显有翻阅痕迹,而不是崭新的装饰品。尹觉明捧着书,向厨房中多看一眼,立马心中更多敬畏。
他是编剧,专业学的就是电影理论和如何讲故事。对他来说,文字性的东西具备天然,不可抗的吸引力。
因此没多久,他就从刚开始还同厨房里的人搭话,到一个人分外专注投入地看起书来。
期间张弛叫了尹觉明两次,尹觉明都应声。张弛手上还拎着到,脖子上挂着围裙,探出半个身子看情况,就见到尹觉明卧在地毯边,小茶几上,专心致志地趴在一本书前,阅读得很认真。
刚洗过澡,尹觉明身着一身清爽衣衫,正盘腿坐着。因为十分投入的缘故,许多小动作自己都未察觉,更没察觉到张弛的目光。脚指头粉红色的,指甲修剪整齐,偶尔还会动一动,让人看得心尖子犯痒痒。
被老太太吆喝一声,张弛又回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六点,菜品全部出锅,上齐。张弛扪心自问,自己手艺是顶不错的。尤其做鱼上,老太太没其他爱好,就好那一口鲜。今晚他这岛屿做得最好,其他菜,都是老太太自己的拿手菜。
而地摊上卧着的尹觉明,姿势都没动一下,像猫。这会儿被饭菜的香气勾引去,嗅了嗅,合上手中的书,久久回味。
他像刚从梦中回魂,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环伺四周,望向桌上珍馐,嘟囔道:“这是什么风水宝地啊……”
“你说什么呢?”张弛转头。
尹觉明笑着摇头,跟他们一起坐到餐桌上。
老太太给张弛使了个眼色,张弛便到屋里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拎着一瓶甜酒,还有三只小酒杯。
“桂圆酒酿,自家泡的,说是今年夏天开,你刚好赶上。”老太太笑眯眯地,将酒杯推到尹觉明面前。
尹觉明眼中有感激,但话还未出口就被老太太截断了。
“客套话咱不说了。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缘分能来,你既然来了,就是缘分。”老太太笑,张弛则不说话,将三个酒杯斟满甜酒,目光在尹觉明身上一转,又垂下去了。
尹觉明果然没有再说客气话,他举起酒杯,敬了老太太一杯。
等到了动筷子时候,尹觉明一下舌头都软了。他平时贪吃,但吃得不多,对没事没有抵抗力。这婆孙俩的手艺,绝不比外头差,甚至是外头绝吃不到的口味。许多酱料,烹饪方法,甚至还有配料,都是自己研制出的,味道很勾人。
饭菜不错,气氛也得当,三人边吃边聊,看起来完全没有年龄上的、以至环境不同所带来的代沟。
尹觉明时人知事,老太太满腹经纶,张弛则是插科打诨,满肚子趣闻和幽默,一顿饭吃下来,竟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饭菜都撤掉之后,尹觉明的兴致还没下去。他听老太太谈巴尔扎克,谈福楼拜,谈雨果,心中无比快活投入,只觉得比刚才看书更。
张弛拎来那半壶甜酒见了底,尹觉明半趴在桌上,整个人开始变得活色生香。
张弛在花圃里抽烟,透着昏黄的光打量尹觉明。他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像只蠢蠢欲动的狼。
老太太说了什么话,尹觉明笑得东倒西歪,唇挨着杯沿,小口抿着。
忽然电话铃响起,破坏这场不为人知的视觉意淫。老旧红色座机叫唤响亮,声震四方。
尹觉明被震了个哆嗦,那点微醺的醉意一下散去不少。
张弛灭了烟,进屋接电话。他接起来什么话都没说,沉默了两三秒,似在听对方说话,然后拎着话筒喊尹觉明过来。
尹觉明有些懒懒散散地走来。
张弛对他说:“你电话。”
镇子里没有信号,就算有,信号也十分差,镇子里的人互相通话都是用座机。秦硕临走前,尹觉明把手机交给他。
秦硕,或者别的什么人要联系尹觉明,只能通过张弛家的这座老红漆座机。
张弛生出一种很荒诞的年头,房子是自己的,老旧座机是自己的,这座房子里的尹觉明却不是自己的。但至少在这几个月中,没人能带走他,他属于这。就算谁想同他取得联系,也只能通过属于自己的这部老旧座机。他像成为一种尹觉明那个世界的某种媒介。
和老太太将餐桌上的东西都拾好,坐在沙发那一边看电视。电台本身不多,有些苍白的光映在张弛脸上,颜色时不时随镜头跳换。
张弛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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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力却不在荧幕上,电视上的男女变成花团锦簇的一堆,落在视网膜上,他的余光却在不远处,角落里依偎着打电话的尹觉明。
在一个广告后,张弛放松地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动声色地打量尹觉明。
尹觉明侧对着他打电话,靠在墙上,一只脚抵着,侧脸的线条在背光下很柔和。刚才那股活色生香的气息还没散,他显得有些懒散了,整个人却是雅致的。他苍白的手指无意识缠绕红色的,螺旋卷的电话线,衬得像一枚戒指。他一边将电话线缠得颤颤颠颠,边压低声音说笑。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被刻意压低后,若隐若现,很惑人心神。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耳朵简直要怀孕。
后来张弛发现,尹觉明对于自己身上的许多特质是无动于衷的,或者说,是刻意忽略的。这使得他完全陶醉于自己的这些美的特质中,从而也使旁人无可避。
尹觉明挂断电话。
张弛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剧情怎么就突然跳到这一步,他感到匪夷所思。
身边沙发往下凹陷,是尹觉明过来坐到他身旁。
尹觉明显然投入得比他要快,没多久就专心致志地陷入八点档的剧情中去。他是学这个的,看到有趣的地方,便同老太太和张弛聊起来。
靠得近了,张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酒味。
第五章
转天一早,尹觉明照样下来得很早。老太太今天不出去了,待在家中莳花弄草看书,尹觉明却再次换上衣裳,和张弛到镇中去。
张弛不知他今天又来做什么,在路上隐晦地暗示他今天自己很忙。尹觉明一副完全不需要麻烦他的样,到工坊时要走了他的车钥匙,然后一个人开着桑塔纳走了。
张弛站在工坊门口,伸手遮挡着太阳。桑塔纳搭配尹觉明,消失在路的尽头,空留下一溜烟尘土飞扬。
他觉得如梦似幻。
按理说尹觉明来了没几天,张弛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尹觉明离开时没说他去哪里,更没说他要干什么。张弛做着活儿回想起早上,忽然觉得尹觉明像是凭空消失的。这类的错觉他后来没少产生,他也思考过缘由,或许尹觉明从一开始,就显得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尽管有马镇很美好。尹觉明,也很美好。
尹觉明并不值得张弛担心。来到有马镇的第三天,他如鱼得水地找薛明珠了。甚至六点钟时,还用明珠商铺的座机给张弛挂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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