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戴林间
这天同事送我两张电影票,让和女朋友一起看,我失笑道:“哪儿来的女朋友啊?”
刚说完,斜对面的席放就朝我投来一瞥。田甜举手嚷道:“我来当你女朋友!”
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电影票是时下正火的一部爱情电影,我不感兴趣,但这是个跟孟潜声低头和好的好理由。午休时,我给孟潜声打电话,说了电影票的事,他爽快地答应了,态度虽不热络,但没我想的那么冷淡,说自己现在有事,我们就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他们出去吃火锅的还没回来,空荡荡的,我刚坐下,一杯咖啡放到跟前,抬头正对上席放的眼睛。
“谢谢放哥。”我一边说着,避开他的目光。
席放也是个同性恋。
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尽管我没有问过。
原先我不信这种一看就看出来的说法,但看到席放的时候,这种感觉却油然而生。我说不上来,他衣着打扮很正常,言行举止也不出格,但我就有这种感觉。
席放一双丹凤眼利得要命,仿佛要生生揭下人一层皮。销售部除了经理厉害就属他,然而经理奔四了,他才刚刚三十。大家都说他简直成了,人脉广得可怕,没有他拿不下的客户。
不知道是不是我疑心病太重,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我看穿他的时候,他一定也同时看穿了我。所以我总有意无意避着他,我们间的关系不咸不淡。
他却不打算走,伏在我格子间的玻璃挡板上,似乎饶有兴味:“没有女朋友,有别的朋友吗?”
“什么?”我佯作不懂。
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上,我顺着一低头,刚好看见自己中指上的戒指。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我今晚上不巧,有事儿。改天吧,改天我请放哥你。”
他点了点头:“行啊,那我等着。”
同事们的欢声笑语由远及近,他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悠闲地踱回自己的位置上,我暗自长舒一口气。
下午见客户,约好的饭局被临时推了,席放便说请大家喝下午茶,几个姑娘嚷着要去中泰广场吃,一伙人闹哄哄地去了,玩到五点多钟,席放开玩笑赶人去吃饭,这才各自散去。孟潜声的公司就在中泰广场另一头,我索性去找他,走到半路,天色转阴,不多时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拐进一家咖啡馆暂避,正好在他公司对面。
现磨咖啡等得心焦,好容易拿到手,转头一看,大楼底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看样子是到了下班时间。我推开门,走到遮盖室外卡座的雨棚下,想起还没跟孟潜声说自己在这儿等他。拿出手机,就见他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地出来。走到大楼门口,孟潜声停下撑开伞,女人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轻盈盈地钻到伞下,并肩紧靠着。
我们只隔一条窄街,各自斜对,他们走到路边,似乎准备打车。雨天的出租难等,他俩站在伞下说话,女人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神态温柔,似乎在询问什么,孟潜声连连摇头,听到最后忍俊不禁,说了句话,她笑容更深,不住点头。
雨突转急切,所有事物更加朦胧,他们的面容也就看不清了,模糊成两条修秀的影子,如同一株并蒂花。
孟潜声笑起来确实好看,我想。别人能哄他笑得这么高兴,我跟他却已经一个礼拜没说话了。
我怎么就把好性儿的孟潜声逼到这地步呢?
十几分钟过去,终于来了辆空出租,孟潜声招手拦下,打开车门,那女人弯腰坐进去。孟潜声低下身子,似乎在跟她道别,好一会儿才关上车门,汽车驶入灰白的雨幕之中。
眼见他往我公司的方向走,我回到咖啡馆,拨通电话说我在咖啡馆等他。挂上电话,我心底突生一簇怒火,将口袋里的电影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走到跟前,他问:“你怎么在这儿,淋到雨了吗?”
我不想说话,但又强迫自己张嘴,说没有。他看了眼手表:“你想吃什么?去电影院附近吃还是想吃别的?”
我平板地说:“我把电影票弄丢了。”
他停下动作望向我,似乎在考量话里真假。过了片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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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我们自己买票就行。”
“算了。那片子本来也没什么意思。回去吧。”我看向窗外,雨水从玻璃上流下,汇成银亮的小注,转眼被汽车的车灯染成凶蛮的鲜红色。
之后几天,我稍微留心,就发现孟潜声最近晚上的电话有些过于频繁。晚上给孟潜声打电话的基本是同一个女人,叫方雯倩。
我没无聊到去窥伺他的手机我妈喜欢做的事情我一向深恶痛绝只因他经常把电话随手放在茶几上,一有来电,名字就大剌剌地显示在屏幕上。
直觉让我回忆起雨天看见的那个女人。
我觉得自己多心,但近来夜里总做逼真的噩梦,那条暗砖红的裙子挥之不去,白天醒来见到孟潜声,觉得他眉梢眼角无一不藏着欲言又止的心思,更加心烦意乱。发疼的脑袋像浸在滚沸的油锅里,孟潜声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别有深意,像针往我手指里插,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忍住骂他的冲动,掐得自己掌心里一排一排的血痕。
但凡稍微用力不够,唇舌就逃脱我的控制,脑子释放出它所能想到的一切尖刻毒辣的词汇,尽情地折磨孟潜声,激得他忍无可忍,勃然大怒,最后摔门而去。
我讨厌极了自己这作怪的脑子。
但当我痛苦难当的时候,偶尔又能从里面尝到一丝刻毒的快意。有时我真想将孟潜声也逼到绝路上,让他跟我一样地死去活来,摇尾求生。
然而等一身灼得滚烫的血液变凉,脑子里的声音都消停了,我又常被那些念头吓得满头冷汗,恐惧得没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立刻去敲孟潜声的门,抱着他求他原谅,最后总是他勉强展开紧蹙的眉头,反过来安慰我,才能渐渐平静下来。有几回吵得太凶,事后道歉,我不能自已地当着他的面哭得喘不过气。
孟潜声拿纸巾替我揩干净脸,默不作声地揽着我,最后万分疲倦地说:“何獾,别吵了。我们别再吵了,行不行?”
我心疼得要命,额头抵在他额头上轻轻地蹭,吻他的眼皮,保证再不吵了。
但下一次依然闹个天翻地覆。
我们也有跟原来一样好的时候。
偶尔我没那么歇斯底里,看孟潜声也就跟原来一样可亲,觉得他爱我胜过爱世上所有人,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块儿。只要他在家,我能树懒似的一直黏在他身上,没完没了地跟他说话,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我脑子里想的一切,说得口干舌燥。他一直说我说话太快,让我慢点,杯子递给我,我也顾不上喝,讲到大脑一片空白了,仍旧停不下来。
孟潜声就笑,说你什么毛病犯了,这么兴奋。
我说,我觉得我爱你爱得都快死了。
他笑得眼睛里亮盈盈的,像被春水濯洗得生光的石头,说我看你是又冒傻气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把他按在沙发上,一边说“真的”,一边吻他,吻得他硬了,我们就在客厅里厮混。这种心情好的日子相当难得,经常半夜两三点钟我还没躺上床,孟潜声睡醒一觉起来捉我,我就拱进他被窝里,缠着要做。多的时候一天要折腾三四回,闹得他没法出门。
三月春光怡人,这两天我心情好,一切顺风顺水,不想上班,借口请了两天假,一个人坐车跑到城郊去。刚回到家,就有人敲门,穿着ems的制服说有孟潜声的快递。
孟潜声还在外地出差,今晚上才回来,我替他签了,随手放在茶几上。心不在焉地打了两局游戏,目光又飘飘忽忽地落到那包裹上。我拿起包裹,上面贴着单子,复写纸的笔迹不太清晰,但还能认,很娟秀,多半出自女性,寄件人那里的字迹更淡,我仔细辨了半天,发现是“方雯倩”。
一拆开包裹我就后悔了,我知道孟潜声会生气。但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满心阴险的跃跃欲试盖了过去。
我就要看他火冒三丈。
方雯倩寄来的是一瓶葡萄酒。我对红酒没什么研究,平时喝烈酒的时间多,心血来潮在网上查了查,似乎这款口碑还不错,价格中等,但国内经销商很少,很难买到。
一定是孟潜声叫她寄到家里来的。我忿忿不平地想,孟潜声是为了给我好看。
我越想越气,在家焦躁地转圈,心里憋闷,想摔东西,咬牙憋了半天终于忍住,立马拿上钥匙出门,打车直奔市中心。
晚上孟潜声打电话问在哪儿,我那时正跟一个认识五分钟的姑娘坐在吧台前打赌。
她说她可以喝五杯大都会不醉,我不信,她就跟我打赌,说喝完五杯要是没醉,我今晚上就要跟她走。我问要是你醉了呢?她说她任我处置。我说不行,横竖是你占便宜。最后她说我可以在酒吧里随便挑一瓶酒,她付账。
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孟潜声来了电话。我说要走,她揪着我的衣领不放,又亲又摸了好一阵,弄得我满怀馥郁香气,又拿我的手机给她自己打了个电话,存好号码,才恋恋不舍地放人。
我刚进门,孟潜声就眉头一皱:“你又喝酒了?”
我点头,说着就揽过他要吻。他不动声色地避了一下,还是没躲开,只好放任我啃他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推开,让我去洗澡。我把衣服脱在沙发上,他抖开捡在怀里。
我洗完出来,他拎着我的衬衣站在洗衣机旁,问我:“跟你同事去的?”
我说是。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应声,把扣子全解开放进洗衣篮里,出去了。
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但我摸不着头脑,跟在他后面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问:“你怎么不高兴?”
他抿唇默然了好一阵,我以为他又要装聋,他忽然说:“你以后少去外面喝酒,乱七八糟的。”
我不懂他为什么偏要在后面加个“乱七八糟”,口气好像我去垃圾堆里觅食。我压着火气,余光瞥见茶几上那瓶红酒,忽地冷笑出来:“那没办法啊,我又没有人献殷勤献到家门口来,上赶着送。”
他也冷下脸:“你又犯什么病?”
“我犯病?这个方雯倩是你同事吧,她是不是三天两头给你打电话?上次的香水我看也是她送的吧,这次又送酒,就差上门陪酒了!”
“何遇君,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是你逼我的。孟潜声,你想干什么,要分手吗?要分你直说,别他妈跟这儿膈应我!”我猛地站起来,“你想脚踩两条船,行啊,那你别让我知道。就算你把外面男的女的睡遍了,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照样乐意守着你。可你他妈别蹬鼻子上脸,酒都送到门上来了,这什么意思?新婚快乐?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两口子敬酒啊?”
孟潜声也一下子站起来,目光冷厉如刀:“你每次脾气一上来就这么六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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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你觉得我无所谓?你也搞清楚,我随便你骂,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愿意让着你!别总拿这些话来刺我,我没欠你,不是就该让着你,人都有限度,你别太过分。”
“我说错了?哪句说得不对?”我走到他跟前,“酒是不是方雯倩送的,她是不是喜欢你在追你?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那你亲口说给我听啊,你跟方雯倩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冷冷地抿着唇,不说话。
我在他面前站定,平视着他的眼睛:“孟潜声,我这人是没骨气没追求,但你该把我当人看。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跟别人上床,不跟踪你,不试探你,这是我自己选的,我觉得忠诚要出于自愿,感情不是谈生意,我投一分,你就必须回我一分。但不代表我就比别人下贱。你跟她好,别好到我跟前来还要求我笑脸迎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也会难受。”
发泄完这一通,我开始止不住地手抖,脑子也缺氧般的晕眩,赶紧推开他坐到沙发上,以一头栽倒。耳边传来他开门出去的声音,我没功夫看,眼前的东西全是层层叠叠的重影。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各色念头走马灯似的疯转,三点多钟还醒着,直到后来勉强睡去,也没听到孟潜声开门回来。
劳动节期间,孟潜声买了辆大众。
买车那天我扯谎不舒服,没去,他也没勉强。一个多月前那场架似乎彻底吵崩盘了,我们之后的交流仅限于日常生活,像两个谈不到一起的合租室友。孟潜声借口晚上加班影响我休息,把隔壁副卧空闲很久的床又重新铺好,在客厅里坐时,我们也各据沙发一头,井水不犯河水。
那天吵完后,我又开始浑身不舒服,但部门正是忙的时候,没法请长假,只能硬着头皮上班,好几次在地铁里出不了气,我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
到这周末,神终于慢慢好起来,谈了好久的项目终于搞定,所有人都感动得谢天谢地。经理扬眉吐气,大手一挥说犒劳请客,领着几车人直奔中泰广场的银亭会所。
吃过晚饭,有的人就先告辞了,留在这儿的无一例外全是爱混夜场的老油条。经理开了个ktv的包房,又招上俩姑娘陪酒,有几个人跟着他一块儿去了,余下七八个都在楼下的舞池和酒吧里。
洋酒开了满满一桌,我比谁都兴致高昂,挨着敬了一圈,一手烟一手酒,嘴说个没完,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一直讲到舌头牙齿都发烫,脑袋缺氧得晕头转向,还不肯停下。小一百一百地塞出去,陪酒的姑娘身上香气扑鼻,左喂一口右送一杯,我从没喝过这么多,是真的喝吐了,差点栽到马桶里。吐过两轮,又在沙发里眯了一觉,醒来时桌上杯碟狼藉,人都没了,只剩一个席放在旁边抽烟。
见我睁眼,他弹了弹烟灰,笑道:“全是人的地方也敢睡,赶紧摸摸钱包还在不在。”
我下意识伸手一摸,说:“还在。”
他好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正当半醉半醒,视线里的席放比平日里顺眼多了。加上他也喝了不少,那目光稍微地涣散了一点,看上去锐利稍减,儒雅可亲。
他将烟架在烟灰缸上,他的手指细,长,像女人。
不知道握起来什么感觉。
我觉得空气闷热难耐起来了,像有人在空气里撒了一把小虫子。
他似笑非笑地问:“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我要去洗手间。”我答非所问,摇摇晃晃站起来,头晕目眩,他扶了我一把,跟着站起身,说:“慢点,我送你过去。”
他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我低头一看,灯光下的那只手忽绿忽紫,乍蓝乍红,明明都是热烘烘的颜色,照在上面都冷冰冰的。
我摸到他的手,果真很冷。
耳朵里都是隆隆的音乐声,倏然窜入了一声笑,贴着我的耳朵尖,头发若有若无地被吹动,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贴了上来,半扶半抱地架着我走进洗手间。
这种高级会所的洗手间都富丽堂皇,角落摆着绿植,空气里是清新剂的香气,目之所及没有一点污垢,仿佛修好之后从没有人用过。酒吧和舞池里闷出人一身热汗,这里面却冷清清的,静得怕人。
“谢谢放哥。”
我放开他,走到洗手池前洗手。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眼皮红得厉害,眼圈也猩红,仿佛刚吃过人。
席放的身影也出现在里面,说:“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
“没有啊。”
他笑得很温和:“你觉得我连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
我也笑了笑:“我在愁怎么挣大钱。”
“你到三十岁就有钱了。”
“你这么肯定?”
“因为你聪明。”
“我不聪明。”
“越聪明的人,越觉得自己无知。”
我们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到一起。
我把他推进隔间,他的手伸到我背后,指尖抚摸着我的后颈,嘴唇贴上来,口腔里还留着零星的烟草味。我摸到他的皮带扣,他轻轻喘了一声,顺着脖子往下吻,我趁隙抓住他的头“我身上没带套。”
他停下动作,抬眸看了我一眼,低笑出声,从皮夹里摸出一个没拆封的套,解开了我的皮带。
腰上一块地方麻得发痒,想伸手去挠,手臂却麻得抬不起来。迫不得已睁开眼,意识迷迷糊糊回笼,我才反应过来是口袋里的手机在震。我力抽出手臂,坐起来眼前发花,头疼欲裂。
我睡在皮沙发上,旁边沙发上躺着席放,远远的另一头床上安稳地躺着经理和昨天一个陪酒的姑娘,两人抱成一团,被子鼓鼓囊囊的。窗帘拉了大半,外面天光已然大亮,一看手机已经快中午了,屏幕上显示有四个孟潜声的未接来电。
昨天的事情狂乱地闯进脑子,心脏跟着猛跳不停,耳朵里嗡嗡直响,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点一点冷下去,僵得不能动弹。沙发上的席放动了动,翻了个身,我全身都像过电似的,猛地跳起来,打开门就往外冲。
走廊上寂无动静,我的电话刚拨出去,那头立马接起来,孟潜声劈头问道:“你在哪儿?”
“……酒店。”
“哪个酒店?”
“银亭会所。”我跨进电梯,试图抹平西装上的褶皱,“昨天部门喝酒喝多了,这就回来。”
孟潜声让我在中泰广场的停车场门口等,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刚走到路口,就见孟潜声朝我走过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我不安地拨弄了一下头发,跟在他身后半步,走进停车场。
他甩上车门,带起一阵悍风。我正留心观察他的表情,他忽然倾身过来,从我背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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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安全带,我连忙伸手去接:“忘记跟你打电话说一声了,下次我……”他动作忽然一顿,掀开我的衬衣领口。我跟着低头一看,只能看到锁骨下面赫然印着一块紫红的斑痕,脖子上有什么,可想而知。
孟潜声脸色顿时变了。
车厢里静得落针可闻。很久之后,响起清脆的“咔嗒”声,孟潜声把我的安全带插扣塞进了插孔。
我们都没说话,车厢里闷得仿佛没有空气。
五分钟后,他径自熄火下车,走进了一间咖啡馆。
我脑子里空空的,像个空塑料袋,一挤就能瘪下去。我不想说话,也不想考虑事情,车窗开了条缝,传来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的锐啸,每一声都像一记鞭子抽在我心上,引诱我下车,走到马路中间去,痛快地躺在车轮底下。
车门忽然一响,惊得我一激灵,这才发现孟潜声已经回来了,坐回车上,递过来一个纸袋:“拿去。”
我双手接过,发现是三明治和热牛奶,隔着纸袋还觉得有点烫。见我没反应,他问:“吃过了?”
“没有。”我老实道。
他又不说话了,从休闲西装的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放下车窗点了一根。
今天不知怎么的,尤其堵车,到处都是交警,路上乱成一锅粥。我机械地嚼着三明治,吃到一半,孟潜声在缭绕的烟雾里问了一句:“戴套了吗?”
我一怔,看向他的侧脸。
他伸手到窗外抖了抖烟灰,脸转向我,平静地道:“我在跟你说话。”
又过去半晌,我才艰难地咽下那口燕麦面包,鼻子里应了一声。
“……嗯。”
他点点头,这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车终于动了,他跟着踩下油门。
午饭在一家生意火爆的粤菜馆里吃的,孟潜声似乎专门挑的人最多最吵的地方,人声鼎沸里除了喊叫,对方根本听不见说话,正好掩盖我们全程的相对无言,不至于太过尴尬。
剩下半天都在家里,我在客厅看电视,他关在卧室里,不知道干什么。入夜时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到临睡时外面已是一片绵密如织的雨声。孟潜声早已关了灯,房门虚掩着,我望着那扇门抽完一整包烟,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到那门口杵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里面乍然一明,他拧亮床头的小灯,撑起头看向我。那脸上无波无澜,我一口气哽在喉头,掐得心脏都变了形,半天塞出一句:“对不起。”
那两扇睫毛极快地往上一翻,又向下一掩:“很晚了,快去睡吧。”
灯灭了。
我一点儿也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从没觉得我跟他隔得这么远过,熟悉的身体里装着两个从没聚头过的灵魂。
人类这生物多可笑啊。他们可以掌控半个世纪的经济起落,预言上百年的气候变迁,观测亿万里外的宇宙星辰,却不明白身边的爱人为什么突然沉默。
礼拜一大早孟潜声就上班去了,关门声传来,我的手机闹钟还没响。下午我提前下班,刚到家就下起滂沱大雨,看到车没开走,我发短信说去接他,他说不用,让我别等他吃饭。我没胃口,一个人随便煮了锅吃的,剩了小半,倒进塑料袋扔出去。
扔完垃圾回来,远远看到大门口开来辆红色的车,停在我们那一幢。过了会儿,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身形像孟潜声。
我没过去,打伞站在雨里等着。
男人上楼了,那辆车慢慢朝我开过来。路灯昏黄的光线洒落,车里的女人穿了件豆绿的针织外套,眉眼致,从发间露出的长穗耳坠闪闪发亮。
电视机里不厌其烦地讲着海洋中的各色生物怎么捕食,怎么繁殖,屏幕上五缤纷,红蓝交错,让人头晕反胃,我换了台,茶几上孟潜声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雪白的“方雯倩”三个字冷不丁跳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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