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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戴林间
两人嘴唇贴到一起的时候,灯光正好照出孟潜声的侧脸轮廓,是光影融合的一个绝妙的角度,方雯倩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女性独有的线条柔婉的手被烟灰色的毛料西装衬得极白,让人想起炭灰里温润的玉,或是阴霾天空下的新雪。
情人的眼多么珍贵,里面有春水,有星光,有长久的岁月。
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一点,我想着不要浪,结果已经冷得涩齿了。
他们离开后,我跟着结账出门,远远见伞下的那两道身影向对面的电影院走去,我不禁站住了脚。等了半天,我扔掉口袋里的电影票,长长舒了口气,半空窜起一丛白雾,转眼就消弭了。
十点半孟潜声回来了。
我从电视上移开眼,见不吭声,他先问:“吃药了吗?”
“吃过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吻了吻我的脸:“今天出去了?”
“去了图书馆。”
“晚上吃的什么?”
“面。在馆子里吃的。”
“下午开始就一直下雨,回来淋到没有?”
“我带了伞,打车回来的。”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笑道:“你早点睡,我去洗澡。”要站起来,我拉住他衣服下摆不放,他扬眉不解,“怎么了?”
“你今晚上还忙吗?”
“不忙。怎么了?”
“我想你陪我一会儿。”
他笑了笑,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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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无奈:“好,那你等我洗澡出来。”
我闭眼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进来,一只手贴上了我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觉得你今天神不太好。”
“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我说。
他果真低头亲了我一下,笑道:“那你现在好了么?”
我笑了笑:“好了呀。”
关灯躺下,身边的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我翻身搂住他,他抚摸着我的手臂:“睡不着?”
我说:“孟潜声,你满二十六了。”
“后天你也二十六了。”他轻声应道。
“过得真快。”我说。
他温柔地笑了一声。
三十一号那天是周末,孟潜声上午去公司加班,说好下午跟我到街上转转,晚上在外面吃饭。我猜他上午是去找方雯倩,转念觉得自己整天想些无聊的东西,便闷头打了半天的游戏。
不到两点钟,他准时回来,等我换衣服出门。坐上车,我伸手去拉副驾的安全带,不经意发现上面粘了一根长长的头发。
“你发什么呆?”孟潜声问。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我探身吻了一下他的脸,扣好安全带。
原本我们说吃过晚饭早点回家,争取错开晚上的交通管制。结果商场和餐厅家家爆满,上菜也慢,等我们吃完准备去取车,已经九点多钟了。孟潜声说:“九点交通管制,这会儿路上肯定堵。我们现在去哪儿,还是你想回去?”
我摇摇头,想了一会儿,说:“不然去江边看烟花吧。”
滨江大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潮,远看就像覆盖了一层粘稠得几乎流不动的石油。男人穿的羽绒服的鸭绒腥气,女人长发上散发的洗发露香气,咖啡的热气和关东煮咸厚的味道,颜色和气味在这里被人群踏得支离破碎。宽阔的江面是黑色的冻,缀着细碎腻黄的金边,夜风一起,黑水就发了皱,天上的万千星星全都被吹落到水里,在波纹里切切地幽泣自己沾了一身潮气。
人根本无法决定要往哪里走,人群裹挟着我们往前,义无反顾地走进寒夜深处。地上全是跟丢了主人的影子,孟潜声索性拉住我的手放进他大衣口袋,十根冷冰冰的手指在里面挨头碰脚。
江面上燃起第一簇烟火时,人群发出了长长的欢呼声。所有人都耸动着,想要挤到更靠近江边栏杆的地方去,我觉得自己就像海里一条身不由己的沙丁鱼,等到站稳再回头,原本在身边的孟潜声已经不见了。
夜空里灰白的烟雾不肯散,烟火更是作尽妍态浮光,末子直坠在江边每一只眼睛里,化成五光十色的多情梦,缓缓地烧成灰烬。
我忽然回忆起刚满十六的那个新年,有不听话的男生带了小鞭炮到学校里吓人,大家正挨挨挤挤地站在一起,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四散,我正跟孟潜声说话,慌乱间不知道被谁一推,刚好撞在门上的玻璃上,玻璃登时撞得粉碎,我被割到手臂,滴了一地的血,孟潜声带着我就往校医室冲,简单消毒后又送到医院缝针。出租车上他一直捧着我那条手臂仔细看,不时用棉花揩掉冒出的血珠。我看见他被吓得脸色雪白,拧在一起的眉毛尤其得黑,简直心都要化了。
那时我还没敢坦白喜欢他,又想哄他得要命,于是说,你生在圣诞节是不是刚好的啊。
他没抬头,问什么刚好?
我说,耶稣是救世主,那你是专门来拯救我的吗?
他抬头看我,一下子笑出来,说你整天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端详。玫瑰金的,没镶花里胡哨的钻和宝石,我不喜欢那些,孟潜声心细,对我的好恶了如指掌。因为一直戴着,手指上留了一圈淡淡的白印,路灯光线晦暗,这时候倒看不分明。
我看了又看,怎么都看不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定是孟潜声找我在哪里,人群终于将我挤到了栏杆边上,我轻轻一抛,那小巧的金属转眼就不见了。
盖过一切的烟火炸裂的轰鸣声里,我看见孟潜声在不远处,举着手机朝我招了招手。马上要十二点钟了,最盛大的烟火接连升空,映得江水夜幕俱是金红,人潮卷起如同巨浪的欢呼和尖叫,我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朝他笑。
倒计时的呐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我多想吻他,但我们之间的人潮坚实得像铁桶一般,让我只能囚在原地。
十年很久吗?
太久了。久到好像我喜欢孟潜声,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作者有话说:
查理高登:《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中的弱智主角,接受脑部手术后智力超常,一段时间智力渐渐退化到术前水平。
第55章
当天回去一直到关灯睡觉,孟潜声都没注意到我手上少了东西。
第二天一早起来,外面竟然不声不响地落大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目之所及,上下俱白。我正趴在窗台边朝外看,孟潜声走到身边将窗户关上,只留一条缝,说:“别开那么大,刚起来,要吹感冒了。”
洗漱完,孟潜声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在桌边坐定,我在他旁边坐着削苹果。他看了我一眼,装着热水的玻璃杯举到唇边,忽然凝住了,又朝我看过来,目光笔直地落到了我的左手上。
我注意他的目光,平淡地说:“昨天挤丢了。”
这理由扯得可笑,但他什么都没说,无言地看了我良久,之后继续安静地吃早饭,再没问过一个字。
大雪天谁也不想出门,尽管今天是新年开头,我们还是在家待了一整天。吃过晚饭,我站在厨房门口看孟潜声洗碗,碗盘洗好,放在架子上沥水,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方雯倩知道我吗?”
他抬头看向我。
我继续说:“你要是跟她在一起,就别告诉她你跟我的事了。”我顿了顿,又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是随便玩玩儿,当我没说。”
他听我慢慢讲完,才说:“你在跟我提分手?”
“孟潜声,你看我们现在,就算没有方雯倩,又能怎样?”我笑了下,端详他的神色,“你总不会真打算三妻四妾吧?”
他沉默片刻,道:“本来我想再过段时间告诉你。”
“怕刺激我啊?”这回我真没忍住笑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就成男女通吃还脚踩两条船的人渣了,以后谁敢要?”
他也似笑非笑地说:“本来我就是啊。”
“移情别恋再正常不过了。婚姻是要忠诚,谈恋爱嘛……”我想了一会儿措辞,“还不都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不高兴了,自然就想分开。”
他望着我不说话。我开玩笑道:“我能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没一哭二闹,你该感谢我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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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
我是真的没生气。
也许我第一次见到方雯倩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久以来只是掩耳盗铃而已。有句话怎么说的,谁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要你早就知道泰山会有崩塌的那天。
我的确不知道方雯倩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愿意相信她毫不知情;至于孟潜声,我更可以没有底线地原谅他,甚至替他颠倒黑白地辩驳。
正因为我喜欢孟潜声,追求他和爱慕他已经让我获得莫大的快乐,他伤害我,背叛我,我当然也会难过,但这点难过比起喜欢他的快乐来,也就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喜欢一个人,究其根本,或许也只是为了满足自身私欲,讨好自己的一件事情。人们很难为了成全别人对自己的狂热而主动牺牲,但常常可以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奋不顾身。
我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孟潜声才进来,关灯上床。
我忽然想到我们很久没有做过爱。抑郁和药物都让我没有生理欲望,上次我跟孟潜声上床是什么时候,三个月前,还是四个月前?
孟潜声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我也没发现他自慰过。不知道是我没注意,还是说他跟方雯倩在一起了所以不需要,或者说,他是出于为方雯倩守贞的考虑?
这念头刚落地,立刻被我驱逐出脑海。妒火毋庸置疑地烧着,只不过也是冷焰,一时离我很近,一时又离我很远。
之后的日子非常微妙。
孟潜声会接方雯倩的电话,会出去跟她约会,虽然找别的借口,但我心里清楚;然而晚上他又会回来。这房子是他租的,按说我应该卷铺盖走人,他却也一直没开口,连等着我主动开口的迹象也没有,似乎并不为此感到道德上的困扰。
我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
的确,有了新欢还跟旧爱同居当然问心有愧,但如果住在一起的只是一只猫,一条狗,一个神有问题的病人,那就都在情理之中了。
病人是很难算个完整的人的,神病人就更不是了,恐怕连“人”都很难算上。只用说一句“他是神病”,不管什么,一律都能被打回原形。
我请孟潜声帮忙把投资的我那一点儿余钱取出来,一边开始找房,他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钱拿给我的时候,比我想得多出一截,但他不承认自己替我补贴了,我也懒得故作清高。找工作是件既忙又烦的事,我在外面跑了几天,回家的车上才突然想起来,这几天忘了吃药。
不确定停了三天还是四天,但见没什么异常,悬着的心才又揣了回去。要是能趁这回彻底把药停了当然最好,那些进口药每个星期都要吃掉我几百块,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开支。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孟潜声在边上看他的手提电脑。客厅里的暖气似乎有些太热了,背上热烘烘地开始冒虚汗,我换了一个台,正在放综艺节目,又乱又吵。刚把音量调小,我突然感觉不对,紧跟着胃里一阵猛烈的痉挛,我跳下沙发直奔卫生间,孟潜声立即跟上来,一边叫我,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身体肌肉自己在发抖,还是我因为恐惧而震颤不止,发现什么都吐不出来后,我推开背后的孟潜声冲进卧室,想要拿药。这过程里我力气充沛,也许是求生本能,但在我瞄到书桌笔筒里插着的美工刀时,全都轰然倒塌。
有那么一会儿,我眼前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朵里全是古怪的声音,像站在一间机器隆隆作响的工厂车间里,等再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被孟潜声拽得死死的,美工刀掉在床头柜的边缘。黄塑料壳的小刀像是摄魂的怪物,我眼里只有那一抹颜色,明亮得仿佛是救赎的圣光。孟潜声把我按倒在床上,我忽然开始头疼,床上的一万根钉子都扎进颅脑,眼泪满脸都是,整个人都被孟潜声箍得死紧,像头待宰的牲畜,我痛哭流涕地喊他,求他杀了我,抓着他衣领的手不停地痉挛颤抖,汗水和泪水把他的衬衣前襟全打湿了,洇出深色的水渍。他死活不松劲,一直在我耳边说话,让我安静下来,问我吃药没有。
大概说了五六遍,我才回答说没有,他脸色都变了,哄我说给我拿药。我奋力挣扎起来,说不吃药,要去抢那把美术刀,他试图按住我,混乱中我一条手臂挣脱束缚,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我们同时愣住了,屋子里顿时陷入死寂。
尽管没用上力,但那仍是一个耳光,而且非常响。
我根本没想打他。
孟潜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翻身起来,走床头柜上的刀,找到药,去厨房倒了热水,亲手喂我。直到药咽下肚,我才从那一巴掌里捡回神志,哭着抱住他连声道歉。
他揽着我,一直不出声,直到听见我呼吸平稳下来了,轻轻推开我,说:“你睡吧。”
说完关了床头灯,出去时将剪刀、美工刀和其余的药一齐走了。
大概躺到深夜,我才聚起零星睡意。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我对着影子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声“孟潜声”。喉咙在先前折腾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听见了,走到床边坐下。
“还没睡?”
我一坐起来就头晕目眩,他把我抱进怀里,我闻到浓烈的烟味。他问:“哪里不舒服?头还疼吗?”
我蹭了蹭他的脖子:“对不起。”
他摩挲着我的脊背:“你又不是故意的。”
“疼不疼?”
“不疼。”
我觉得自己像是又要掉眼泪,赶紧闭上眼,头往下缩,最后埋在他胸口。等那一阵鼻酸的冲动过去,我说:“孟潜声,我不想在这儿了。我想回家。”
第二个礼拜,我病情稳定下来,孟潜声又带我去复查了一次,开好药,和我一起坐飞机回家,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
我们同时停下,沉默相对了三四分钟,我从他手里接过箱子:“就到这儿吧。”
他看了我家大门一眼,似乎不太放心:“你真的不提前跟他们说一声?”
我笑道:“我自己爸妈,我应付得来的。”
他看了我一阵,才说:“别瞒着他们。记得准时吃药,定期复诊,病历和诊断书复查的时候带上。有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我都知道。”
他点点头,还是不走,一言不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不禁想抱他一下,最后还是扶着箱子站住了,说:“谢谢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走到拐角时,我差点忍不住脱口叫他,什么又酸又呛的液体在喉头噎了一噎,再想开口时,人已不见了。
按响门铃不一会儿,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我妈开门时,手上还拿着个削到一半的橙子和水果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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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刀尖立刻对准我胸口:“谁请你回来的?这儿不欢迎你,马上给我滚!”
我端详了她一会儿,说:“妈,你好像瘦了。”
“不关你的事,少跟我来这套!快滚!”
我直截了当道:“我跟孟潜声分开了。”
她顿时声,仿佛被鸡蛋噎住了,我提着大箱子绕过她走进家门。她回过味,关上门跟在我身后,仍不罢休:“我当时怎么说的?搞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你看是不是?孟潜声那么的人,能让你占到便宜?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吃了大亏,现在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我说:“我分都分开了,你就不能不说了吗?”
“我为什么不说?还不是你不听劝,现在你还可以走回头路,不让你长记性,万一以后出更大的事儿怎么办?我跟你爸就你这么一个,你出了事情,你让我们怎么办?现在你吃了亏还能回家,再过几十年,我跟你爸死了,我看你回哪儿!”
我不答腔,把东西搬进自己卧室。大床上盖着防尘罩,地板和家具都很干净,桌上的摆件都到了玻璃柜里,书在架子上码得整整齐齐,连窗台上都没有灰尘。
我这才觉出累,一屁股倒在沙发上。我妈跟上楼,倚在门口,嘴里的橙子嚼得咂咂有声:“你倒是个少爷命,会享受得很,想回来就回来,脾气上来说走就走。跟着外人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家也不要了,我看你真是脑子被门挤了!别以为回来就好了,你这鬼德行不改,看你爸回来不拾你。”
“妈你别说了,我累得很。”我拉开床上的防尘罩,衣服还没换,就往上一躺。
“床单都没换就睡,也不知道在外面过成什么样子!”她拉开衣柜,取出叠得四四方方的三件套,扔在我身上,“滚起来换,我才不会帮你。”
换好新的床单枕套,我反锁上门,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晚上下楼吃饭,我爸坐在饭厅,眼风一扫,当先冷笑了一声。我喊了声“爸”,他并不搭理,径自吃饭。
夜里我很早就上了床,坐在被窝里看书,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孟潜声来了电话,问我吃药没有,又问我父母有没有为难,我照实说了,他温声应道:“那就好。”
我“嗯”了一声,两头同时沉默下来。
等了又等,谁都没有先开口再见,疑心电话早已断了,拿来一看,通话时间分明还懒洋洋地印在屏幕上。
“孟潜声。”我叫了他一声。
“我在这儿。”他立刻答应,“怎么了?”
我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耳朵紧紧贴在听筒上,反复吸了好几口气,最后说:“没什么,挂了吧。”
他没有挂,默然良久,叹息似的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说,“挂了吧,我想睡了。晚安。”
“晚安。”他说。
我原本就没打算瞒着我爸妈,药扔在书桌上,病例和诊断单之类的纸件在一个文件袋里,每天在家看看书,在楼下的小院子里拨花弄草。从我踏进家门,我妈的嘴就没消停过,仿佛将这两年积攒的怨气一口气倒给我看。我大多沉默以对,偶尔还能在其中感到一丝久违的亲切。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世上一边骂我一边又伺候我的,除了孟潜声和我爸妈,恐怕再也找不出第四个了。
下午我歪在客厅沙发上看《金锁记》,我妈尖叫着从楼上一路奔下来,我一抬眼,她几乎跳起来压在我头上,我坐着一动不动,她在半步之外猛然刹住,紧接着“啪嗒”“啪嗒”几声,一堆药盒子飞进我怀里。
“你在吃什么药?什么病?”
我坐起来,将药拢到一堆:“神病。”一指她手上的文件袋,“病历和诊断单在里面。”
她色变了。
我冷淡地望着她,心里一瞬间掠过恶毒的快意。
她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个来回,挤出来的声音像用刮片刀剃过,滑溜溜的捏不住:“不可能!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病?我看你正常得很,别在那儿听风就是雨,这些药吃了是要变傻子的,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神病?孟潜声让你去看的是不是?我看他才有毛病!太坏了这个人。你绝对不要再乱吃了,听到没有?”
我淡淡道:“你不信就算了吧。”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一整个下午,她都拿着我的病历在客厅里坐着,我待在卧室里看电影,片尾字幕已经滚动出来了,我还不知道讲了什么故事。水喝完了,口渴得厉害,我不得不起来去楼下倒水。
我妈还坐在沙发上,背朝着楼梯,没发觉我下来了,仍旧垂着脑袋。下到最后两级台阶,她忽然响亮地抽了下鼻子,像极了动物的响鼻,一只手在脸上擦动,仿佛在给自己按摩。我被这古怪的举动弄得怔住了,第一时间想起许多荒诞的怪奇电影,等这些纷杂的画面从混混沌沌的脑子里潮水般退去,思路逐渐清晰,我才惊觉她是在哭。
我顿时手足无措,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躲回房间。
她稍微一撇头,余光瞄见我,立刻飞快地转回去,只留一个遮挡严实的背影,双肩耸动,偌大的客厅里挤满了鼻涕的浊声。我呆站一会儿,给杯子倒满水,上楼去了。
我爸出差,家里很是清静了几天。我烦闷了,一个人出去转,我妈仔细盘问了我去哪里,在哪里吃饭,几点回来,又检查了我包里的公交卡,钱包,钥匙,手机等等,这才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盯着我换鞋出门,那架势仿佛我就要一去不返了。
年关将近,路上景象萧条。我坐着公交车满城乱转,睡意朦胧间听到熟悉的报站,心里一紧,清醒过来,发现已经到了高中门口。我拿纸巾擦掉玻璃上一片雾,朝外看,已经放寒假了,学校对面的一排商铺都静悄悄的,汽车向前驶去,我记得街口有一家广东人开的馆子,原来我和孟潜声总去那家吃炒河粉,他家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凑近向窗外看去,记忆里那块红中带灰的招牌却迟迟没有出现,本应挂着它的地方被一块荧光招牌取而代之,“奶茶”两个字在晦暗的天气里放射出慑人的白光。
打开家门,我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
我爸坐在正中的沙发上,我妈坐在旁边,电视机关掉了,待机的红灯还亮着,两人脸上的肌肉如出一辙的僵硬,不约而同朝我看来。
我爸说:“过来坐。”
我在另一张单座沙发上坐下,低头看见我的病历资料摆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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