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戴林间
“你吃药半年多了?”
“嗯。”
“你还真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们说,哪天死在外面了,我们都不知道!”
我不作声,我妈挥舞了一下手,打断他:“你乱说什么,说话脑子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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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我:“工作呢?”
“辞了。”
“钱呢?”
我不明白他想问什么,心里默了一下数,老实应道:“有三万。”
他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手按在膝盖上:“你打算过以后怎么办吗?”
我答不出。
他嗤笑一声:“看我干什么?准备在家里坐着玩儿,等我养你?二十六七的人了,还昏头昏脑的,爸妈就是拿给你随便撒气的?你自己在外面搞些污七糟八的事情,现在不好了,想到回家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妈说:“过都过了,你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对我道,“你不要一天到晚东想西想的,哪有这么多病,我们那会儿怎么没听说过?都是现代的人想出来的,什么都叫病,还不是为了挣钱。你别乱吃西药,副作用大得很,没毛病都吃出毛病了。”
我说:“过完年我就去找工作。”
“不用跟我汇报,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别来找我。”我爸往后一靠,摆出结束谈话的架势。我跟他谈话永远不超过半个钟头。
我把桌上的纸张都走,回到自己房间,房门虚掩着,传来楼梯下两人交谈的声音。吃了药我总是很困,躺在床上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耳边传来争执声,我以为自己又幻听了,一个激灵惊醒,原来是他们在客厅里吵架。
我妈的声音时高时低:“……他明明正常得很,你偏说他有病,非要你儿子有个什么不好,你才高兴?我看你才有病!”
“你懂什么?神病多得很,你是没见过……”
“你当然懂得多,你姐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你儿子要是真的有病,也是遗传你们家,你们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我关紧了房门。
这天回到家,进门就是一大股中药味。我爸还没回来,我妈一个人在厨房,我问:“熬什么药呢?”
她正好关火:“给你熬的。”
我皱起眉:“给我熬的什么?”
“安神助眠的。你不是说失眠吗?我专门找老中医看的,别老吃那些西药,副作用大,伤身体,长期吃有依赖,不行。你晚上吃的那个,我特地去问了,人家说长期吃智力受损,脑子要坏的。你也是,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
我说:“不用了,我觉得我吃的挺好的。”
“好个屁。今晚上喝的药给你晾好了,你喝完了再去刷牙。”
“我不想吃中药。”
“我是你妈,妈的话你都不听?难道我还会害你?你看你又不听劝,当时你走的时候也是,结果呢?……”
我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喝得太急,有点想吐,把空碗放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我才说:“好了吧?”
“你什么口气,又不是给我喝的,还不是为了你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丢下她,自顾自洗澡刷牙去了。
临睡前,我拉开抽屉,发现晚上吃的喹硫平不见了,立刻下楼找她:“我药呢?”
她莫名其妙:“不是说了吃中药,不吃西药了吗?”
上次停药后的经历从脑子里疯涌出来,我心有余悸,憋出一身汗,急道:“那药不能随便停,你扔了?”
“什么药停不得,又不是吸毒!”她怒道,“不吃你要死?我还不信了。你少在这儿吼我,没大没小的!”
第二天我去医院挂号,医生给我换了别的药。我挺抗拒换药的,每次换新药,头两周总能被副作用磨掉半条命,我可不想年三十晚上抱着马桶过。
为此我妈跟我大吵一架,她一怒之下,把中药全泼到了院子的月季丛里。
大年二十九这天,小姨毫无预兆地登门,刚好和我撞个正着。我立刻想到当初她女儿肖梅告诉我妈我和孟潜声的事情,她肯定也一清二楚。显然她也想到这层,脸上的肌肉细微地扭曲了,半天才重新组合成一个灿烂的笑容:“嗨呀,小君回来啦!瘦了这么多,工作很忙吧?”
我妈的脸色难看起来,我打过招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期间她一直攥着个苹果目送我,我恍惚以为自己变成了甲虫格里高利。年三十我妈娘家要团年,她原本没打算带我去丢人现眼,但是被小姨抓个正着,也就不好不去了。
年三十我还在适应新药,一直头晕,而且极度口渴。饭店里坐了两个钟头,虚汗已经把背上的衣服打湿了,耳朵里还听着我妈笑意盎然地解释说我前两年工作太忙,所以没跟家里人吃团圆饭。
想必我离经叛道搞同性恋的事情已经举家皆知,大家见到我出现,面上的笑容都同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我,使我觉得自己是一丝不挂地站在什么滑稽猎奇趣味的展览台上。
舅舅姨妈们都恭维说,咱们李家还是小君最成器,又问现在工资拿多少,谈女朋友没有。我妈避而不谈,只说没有时间,于是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商量着给我相亲。我没力气说话,只好不住地赔笑。
听说肖梅和她那政大的男朋友分分合合,终于成功用孩子套牢这支潜力股,年后就准备结婚。我妈发给小两口一双大红包,同时剜了我一眼,我端起酒杯祝福他们,敬酒时手颤个不停,肖梅朝我投来惊奇的目光。
大年夜晚上我实在难受,在楼下陪到九点钟,就摸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我莫名地兴奋,脑子转得飞快,感觉浑身的血往下流,聚在小腹,涌起一阵自慰的冲动。不知道是不是新的情绪稳定药对我没什么效果,有点犯躁狂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开始坐立不安,背心烫烘烘的,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话。
我躲在被子里,一串号码颠来滚去地在脑海游荡,怎么都挥之不去。
发个贺年短信而已,没有关系吧。
在奇妙的眩晕感里,我兴致勃勃地编了一个钟头的短信,却觉得怎么也不合适,最后还是复制了一条别人发给我的。
发送完我又开始后悔。
越想脑子越乱,我都快忍不住再发一条短信解释说自己发错了,手机忽然震动,竟然是孟潜声的电话。
我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孟潜声那头乱哄哄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问我:“你在家吗?”
“嗯。”我揪住枕套的边,“你那儿好热闹啊。”
他似乎笑了笑:“在丁阿姨家里。她年前摔了腿,回娘家休息,我们就在这儿过年了。”
“你爸……还生你气吗?”
“就那样吧。”他淡淡道,“主要是丁阿姨身体不方便,我回来看看她。你最近好点了吗?”
“还行,刚换了药。”
“换药了?副作用大吗?”
“差不多。”我忽然不想再聊下去,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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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妈叫我。”
“那你去吧。”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结果我的新年一点也不快乐。
初四一早起来,我就觉得兴奋极了,以致于开始自言自语,语速快得我自己都有点听不清。心悸得喘不上气,我赶紧把自己锁在小浴室里,企图用洗漱转移注意力。摸到剃须刀时,我再也忍不住,惊恐地奔下楼。
我妈正在浇花,见状道:“在家里跑什么?神神叨叨的。”
我咬紧牙关,在沙发上坐下,抱了个抱枕在怀里,直挺挺地坐着。没一会儿,她就进了卧室,随后穿戴整齐地出来,我问:“你要去哪儿?”
“跟你大舅他们去上坟。”
暖气让我直冒冷汗:“你能不去吗?”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换鞋:“难道还要我在家陪你?你三岁?”说完带上了门。
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瞬间小了下去,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魔怔了一般。
热水流到浴缸里,蒸得整个浴室里雾气缭绕,似真如幻。我拉开放小物件的玻璃柜,找到了我爸的剃须刀,和在旁边小盒子里的替换刀片,手机被我随手放在洗手台边。
我拈了一枚刀片。
刚下刀时,我的确使了力,划得足够深,虽然我还是不确定割断血管到底要切多深。但当艳红的血争先恐后冒出来,手指却开始软绵绵地握不住,刀片把指尖都舔破了,跟着冒出血珠。第二下明显轻了,第三下更轻,只是刀口拖得长,血从皮下疯沁出来。
浴缸里的水渐渐涨多,惶恐的情绪山呼海啸地涌上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抓到了台上的手机,腕上的血流到掌心,蹭得手机滑腻腻的,几乎脱手飞出。脑子里一片真空,谁的电话号码都想不起来,只能下意识地猛按紧急拨号。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设过紧急联系人。
手机响了一声,孟潜声的名字显示在拨号屏幕上。
我被铁锈的血腥味刺激得肠胃痉挛,跪倒在浴缸边上,手机摔在地上。这时我感觉到疼痛了,把左手伸进热水里,细密针扎似的刺痛传来,转眼就被热水的温度淹没了。
这时大门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我惊惶更甚,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突然通了,孟潜声的声音隐约传来,没有开提,小得像蚊子叫。
“哎呀,真烦,我东西拿掉了。你在上厕所?”
喉咙像被人攫住了,我说不出话。我妈的脚步声近而向远,忽又靠近:“你在洗澡?门都不关,想冷死?”
她没听见回音,不满道:“何遇君,我在跟你说话,你聋啦!”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觉得好像开始缺氧了。她的一只脚出现在门口,锈得转不动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糟糕,这下要吓坏她了。
作者有话说:
情节需要,请勿模仿,及时就医,谨遵医嘱。
甲虫格里高尔:《变形记》主人公。变成甲虫后遭到家人厌恶,被关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段剧情是他偷偷跑到客厅,家人受到惊吓,他父亲用苹果砸他,将他驱逐回卧室。
第56章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那盆绿萝,试图数清它有多少片叶子。但最多数到三十一,我就开始分不清哪些是数过的了。
今天是我住院的日子。
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路上大概晕了一段时间,记忆不连贯,在病床上一醒过来,就看见玻璃窗外我爸妈在走廊里和孟潜声吵架。
准确点说,是我爸妈单方面骂孟潜声,我都没怎么看见他开口。
没一会儿,就有路过的护士喝止,外面安静下来,我妈进来一见我,眼泪就滚出来,坐到床头,轻轻地摸着我的额头:“你是要我的命啊!”
我爸面色阴沉如铁,走到我跟前,却没发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说对不起。
我妈抽噎不止,温热的泪水打在我手臂上,她伸手去抹,有一点飞到我脸上。
孟潜声一直望着我,但只站在病房的大门口,并不进来。我也望着他,见他微微拧着眉头,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身体情况稳定后,我爸听从大夫建议,把我送到了五医院的住院部。我妈死活不肯,说五医院那种神病院里面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疯子,被我爸发火吼了一通,才不提了,一路上抓着我的手哭,说:“我是真的命苦,遇到你爸……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但你也不该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想过我们吗?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你……”
起初我真是满心愧疚,恨不能时时道歉,但因她终日喋喋不休,这愧疚也日渐稀薄,最后变作一层灰尘,被风一吹,杳无影踪了。我轻轻拍她的手,她以为我在安慰,于是揩掉眼泪,心满意足地给我端茶送水。
其实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再说了,听得心烦。
办住院手续时,孟潜声也来了,不知道他们商量好了什么,我妈没再让他滚,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拿他当空气;我爸也不拿正眼看他,避得远远的。
这里的病房和普通病房没有区别,而且更清静。护士给我安排床位时,大夫拿着纸笔来询问病史,我听见他问了一连串,什么急起缓起,起病症状,既往就诊经历等等,问得我爸妈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一旁的孟潜声接过话头,医生便和他谈了起来,我爸妈的脸色俱转阴沉,闭口不言。
手续办完已经接近中午,我送他们到走廊尽头,孟潜声站在那里打电话,在我妈密密匝匝的话网里,我听见他似乎在改签机票。
“行了。”我爸打断她,久久地看着我,“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就你这一个,不会不要你的。好好配合医生,你妈有空就来看你,这里伙食不好,想吃什么跟她说。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
他也点头,瞥见不远处的孟潜声时眉头紧皱,大步流星走向电梯。见我妈还在唠叨,他不耐烦道:“快点,你走不走?”
我妈一直将我往里推:“你快进去吧,还要做检查。”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跟他说两句话。”
她不假辞色:“你不准再给我搞事情!”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眼孟潜声,这才跨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我又等了一会儿,孟潜声挂上电话,朝我走过来,温和地笑了笑。我两只手都忘了怎么摆,干巴巴地问:“你改签机票?”
“嗯,晚上回去。”
“是我耽误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笑说:“没有。”
“那天给你打电话,我脑子不太清醒,麻烦你了。”我觉得难为情,“我爸妈他们要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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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难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安静地听我磕磕巴巴地讲完,微微笑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很见外。”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一时默在原地。他也不开口,楼层里静悄悄的,只隐约传来女人的歌声。
“你好好养病。”他说。
“我知道。”
“不要随便停药。”
“嗯。”
没再听他说话,我抬起目光,他点了点头:“那我也走了。”
“好。你路上慢点。”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到四楼时,我终于憋不住了,低声问:“你会跟方雯倩结婚吗?”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说,:“抱歉,当我没问。”
电梯门恰好打开,我笑了笑:“拜拜。”
他也回以一笑,走了进去。
神病院就像外面世界的镜像。有自称半仙的躁狂病人,挨个病房给人看相的;有神分裂的中年女人,总以为自己丈夫出轨,每天都在抓小三;一个白天用头撞墙的小姑娘,半夜大声唱歌,护工们不得不用带子将她绑在床上;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妄想症女病人,她入院第二天,一个躁郁症和另一个神分裂为争做她的男朋友大打出手,病人们围成一圈大声叫好。
我邻床住的是个央大的哲学博士,在我因为换用拉莫三嗪后头晕目眩的白天,他总是自告奋勇捧着书给我读尼采、萨特、黑格尔、福柯和一系列哲学家著作,闹得我晚上做噩梦,还要每天监督我和其他病房的病人吃药,让大家配合治疗,有病人发作起来打了他,他愤怒地往外走,声称“我跟这群神经病待不下去了”。
隔壁病房还住了个刚上高中的小男生,他母亲来探望时,他一边吧嗒吧嗒啃水果,一边指着走廊上的我和我邻床说:“妈你看,那俩一个是央大的博士,一个是政大的硕士。我早就跟你说过,书读多了脑子要出问题。”
他母亲盯着我们,陷入忧郁的深思。
可能因为医院用药的关系,我夜里很少做梦,偶尔做梦也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医院里的事。只有一次梦到孟潜声,醒来后是早上五点,我一直看着太阳升起来。
我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两个月,出院已经是春天了。
医院里不能用手机,我回到家才发现有很多电话和短信,给关庭打过去,她问我怎么突然人间蒸发了,我索性把实情全都告诉她。
她听完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又安慰了我大半天,嘱咐我好好吃药,想散心就去找她,她包吃包住。
出院后,我妈还是担惊受怕,听说我想出去上班,反复提醒别找太累压力太大的工作,晚上我爸回来,她让我跟着我爸做事,或者是我爸某个朋友的公司。
我爸指着遥控器,盯着电视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别又在那乱出主意,说了他该不高兴了。他想干嘛就干嘛,你别管。”
我在阳台上帮我妈床单,假装没听见。
我妈让我在家再休息半个月,我没反对,平时在家陪她,有时自己出门转转。跟徐苗吃了两回饭,才知道他生意已经没做了,折了本,现在又在一家私人公司上班,冯艳玲因为生孩子辞了职,准备等女儿读幼儿园了再出去工作。又说冯艳玲娘家不喜欢女儿,小孩子生下来,他们就不大过问,全靠他父母帮忙;冯艳玲又跟婆婆闹矛盾,气得徐苗他妈回家不来了。
徐苗咂着白酒说:“还是羡慕你啊,有吃有穿,不想干了就辞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我妈和她一个朋友,我叫胡阿姨的,一起吃晚饭,非要我去陪,我只好洗漱拾,打了个车去。她俩一个小包厢,正谈得眉开眼笑,一见我,胡阿姨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让我挨着她坐。
我招架不住这似火热情,硬起头皮寒暄了两句,刚坐下没多久,就进来个斯斯文文的姑娘,我妈介绍说是胡阿姨的侄女,跟我差不多大。
我这才琢磨出来,原来今晚上是给我相亲。摸透我妈的心思后,我不禁有些恼火,又不能当场发作,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临走时,我又被迫和那姑娘交换了联系方式,把人送走了,我跟我妈才慢慢走到路口去打车。
一路上我默不作声,我妈却兴致勃勃,说这个姑娘是财大毕业,在银行上班,工作稳定,家庭条件也不错,又是本地人,一会儿又说等我结婚就把二环上那套跃层重新装修,拿给我当婚房,我爸也早就答应拿四十万给我买辆好点的车婚后用……
我忍无可忍,打断她:“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她住了笑:“我还不是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着急,你大爷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你不喜欢就算了,慢慢来,还是要合你的眼缘。”
“我不可能结婚的。”见她又要发作,我赶紧道,“妈,你听我说完。我原来就跟你说过,我是同性恋,我不喜欢姑娘,就算我以后有伴了,也只可能是男的。你又何必勉强我结婚呢?”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听到了惊世骇俗的话,脚步也不知不觉停住了,我站在她对面,直直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圈红了,里面含着清澈的液体,显得眼珠格外得亮。
她说:“你不是都改好了吗?你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躺在医院里要死了,都没人来给你签字,你想过这种生活吗?人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大家都是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异类?”
“不是我想做个异类,同性恋是没法改好的。再说,一辈子只有这么几十年,又何必为了别人高兴勉强自己呢?我希望我一直让你跟我爸生气,我很对不起你们,但如果让你们高兴必须勉强我,我真的做不到。”
她掩面痛哭:“我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你就不能为了我跟你爸想想吗?你只想你自己,你想过我们没有?你不想活的时候就不活了,你想过我跟你爸以后怎么办?你说不结婚就不结婚,那你想过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说我和你爸?你想做的事情我们当然支持你,但你为什么不想点正常的事情!”
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我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沉默地给她递纸巾。等她把眼泪擦干净了,冷静下来了,我才说:“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听见楼下她一直跟我爸说话,我爸暴跳如雷,说“叫他滚出去,不是我生的!”不一会儿,脚步声蹬蹬上来,我刚打开房门,他们踏上二楼,我爸指着我:“你是不是非要当怪胎?”
我平淡道:“我不结婚。”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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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伸手进口袋,掏出钱夹,将我原来那张卡甩在我胸口上:“要搞同性恋就给我滚出去!死在外头了也别给我打电话,马上给我滚!”
当天晚上我拾自己的家当滚蛋了。
我这人就是没有铮铮铁骨,走时把那张卡带上了。
我拖着箱子在火车站买了张去直辖市的动车票,给关庭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去投奔她了。关庭听说原委后深表同情,答应会到火车站接济我这个难民。
虽说关庭让我住她家,我总觉得不太合适,住了两天酒店,尽快租到商圈附近一套一室一厅的电梯公寓,安顿下来。
我没想到我爸给的那张卡里有四十多万。转念想到这可能就是他准备留给我结婚买车的钱,不禁有些欷。大概也只有父母会在把你扫地出门的时候,还记得扔给你一条用新弹的棉花做的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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