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墨须有
“一派胡言!”
谢言猛地大吼,不但将乌洛兰吓退了半步,身边的大夏随从也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谢言盯着乌洛兰,转身又去看那大殿道:“他……只是不愿见我……不愿见我而已……”
乌洛兰此时也垂手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谢言伸手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语气也平和了许多道:“抱歉乌洛兰大人,朕情绪有些不稳定,最近神欠佳,还望大人理解。”
乌洛兰连忙点头应是,正手忙脚乱想要引着谢言到大殿去,却蓦地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和有人的朗声道。
“乌洛兰,孤让你照料好贵客,你实在是令人失望至极!”
乌洛兰一瞬间脸色唰得白了,连忙转身,单膝跪倒在地,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贺楼乘夜和他的玄砚。
“王!是属下办事不力!”
贺楼乘夜高高地骑在马上,目光从始至终都注视着谢言,嘴里却冷漠道:“心里如此清楚,还不快滚?”
乌洛兰想也没多想这话说的深意,连忙站起身,躬身跑走。
谢言从贺楼乘夜出现开始,也一直注视着对方,看着那人英俊挺直的面容和一双琥珀色宛如宝石一样的眸子,漆黑的眸子更加深邃。
这一瞬间全场都无人敢说话,仿佛即使是一只飞虫,也会在这种威压下窒息身亡。
贺楼乘夜没有从马上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谢言道:“是孤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还请多多包涵。”
谢言嘴角勾起一丝温和却僵硬的笑容道:“单于不必自责。是朕的语气不好,倒是要向乌洛兰大人道歉。”
贺楼乘夜垂下眼睫,笑道:“不,是孤来迟,怠慢了殿下。今日准备了宴席。殿下随我移步大殿吧。”
“不必了。”
谢言此话落地的同时,贺楼乘夜眉宇间挤出的几分笑意顿时如云烟散去。空气中隐藏着的紧张气氛瞬间暴露而出。
“单于,朕此行的目的你已经清楚,快些解决也好节约彼此的时间。”谢言向前迈了两步,又加了一句:“此地便不错。”
贺楼乘夜微微眯起眼,看向谢言冷笑道:“孤还以为殿下自大夏来,要按大夏礼节来,想来是孤多虑了。殿下这般自信,在何处不可指点江山呢?”
谢言不答,只是看着贺楼乘夜,一双漆黑的眸子灿若繁星。
贺楼乘夜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沉默了片刻,麻利地翻身下马,将玄砚递给身边的封红,走近谢言,冷声道:“既然如此,孤愿闻其详。”
贺楼乘夜身材高大,比谢言还要高上些许,谢言却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模样,抬了抬眼,轻声道:“朕的要求很清楚。单于还回慕苏或是尸骨遗物,朕即刻便走。”
贺楼乘夜冷笑:“若是孤不愿呢?”
谢言面色冰冷,注视着贺楼乘夜道:“谈判不得,那朕只有另谋他路。”
贺楼乘夜道:“这不是另谋他路,也不是谈判。殿下的兵已经在阆与大夏边境部署,暗卫与锐也分散在天月城内,殿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谢言微微一笑道:“任单于如何理解,朕已经提出了朕的条件。”
“殿下的四位来使若是说的不清,那孤便最后告诉殿下,慕苏大人两年前便葬身火海,所有事物都已烧尽,其余大夏的物什,全已带回大夏。”
谢言冷声道:“单于若是说谎,便是欺我大夏。”
贺楼乘夜不语,注视着谢言。
谢言的眉头蹙起,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当日朕给了慕苏一件贴身信物,烈火绝不会损坏,方才朕命人搜寻,并未找到。那定然是落在了单于手中。”
“将碧金髓还与大夏,再商其他!”
谢言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凌冽,没有丝毫温度,玄色绣金的衣袂轻动,仿佛按捺不住,在不断示威。
贺楼乘夜突然笑了起来。
“殿下为何如此肯定这碧金髓在孤手里?慕苏大人所有的东西孤都不曾碰过,若是那日遗失在废墟中,修整时未有注意,埋进泥土墙中去了也未可知。”
谢言眸色一冷,轻声道:“那朕便把这屋子推了去,看看有或是没有?”
贺楼乘夜的表情也不好看了,他面色略略阴沉,低声道:“夏帝,你莫要欺人太甚。这儿是阆王宫,即使殿下是孤的客人,也需讲究礼节才是!你此行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究竟想做什么?”
谢言的眸子闪烁了片刻,蓦地笑起来:“单于是个聪明人,一开始便看透了朕。”
贺楼乘夜的目光凌冽如刀刃一般,冷淡地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开战。”
“是。”谢言毫不掩饰,轻声道:“朕从一开始就是来下战书的。”
贺楼乘夜垂眼:“那你又何必亲自来到阆。莫不是特此前来逞威风?”
谢言的目光从贺楼乘夜身上挪到了一旁的宫殿前,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因为朕还想看看慕苏故去的地方。”
贺楼乘夜不语。
谢言的目光从朦胧渐渐又锐利起来,他声音轻飘飘,说出的话却仿佛重于泰山。
“既然单于知道朕的目的,那便明人不说二话。你我皆有父仇在身,如今还要算上慕苏的性命。此战,你躲不了。”
贺楼乘夜冷笑:“看来在殿下心里,只是因为个人恩怨便可以挑起两国战争,让百姓与将士成为你抱负私怨的玩物。”
谢言的声音依旧冷酷无情:“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重要。单于心里很清楚这一战即使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迟早会爆发,你我只是都没找到导火线而已。”
贺楼乘夜的目光像是散着光一般,云雾流转:“殿下与孤的观念甚是不合,便无需多言。孤与殿下,沙场上见。”
谢言注视了贺楼乘夜许久,猛地一掀袍角,宛如金龙浮沉与黑云间,转身便要离开,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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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楼乘夜,我本想见识一下你大漠黑虎的本事,可你却没有出手杀朕,朕很意外。这是你最后杀朕的机会,你错过了。”
贺楼乘夜没去看他,而是转眼看向辽远的北方。
“慕苏先生是个良人,孤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杀你。不过你端居高堂之上,不敢征战沙场,这之后要杀你确实得多些功夫。”
谢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迈步欲走,身后却传来了贺楼乘夜语意不明的冷言。
“孤着实不明白。谢言,你冤杀慕家满门,如今你又是以何面目站立于此呢?若是慕苏当真知道你来了,你是不是在妄想他还会原谅你?大夏的龙椅已经让你坐立不安了是吗?”
谢言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玄袍中的手开始颤抖,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猛地伸出手,扶住了身边的太监,这才没有倒下。太监低叫了一声,扶住谢言,急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谢言垂着眼,眼前分明是地面,却仿佛出现了慕苏的脸。
颜鸾,颜鸾,你可否听我解释……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本不该是如此的……
“扶我……走……”
太监没听清,凑近道:“皇上您说什么?奴才没听清。”
谢言努力握着太监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道:“扶着我,现在就走……快点。”
太监连忙伸手扶住谢言,转头看着其余人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叫皇上等你们不成?!”
贺楼乘夜冷笑着看着,直到谢言的身影全都消失了,才起了笑容,神色也渐渐变得阴沉。
封红忍不住凑上前道:“少主。碧金髓为何不直接还给夏帝!虽说不能战,也要叫大夏在天下受人诟病才是!而且方才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必定能杀了夏帝,为何不动手?”
贺楼乘夜目光闪烁道:“碧金髓不在孤身上。而且,孤不想在这儿杀了他,脏了这个地方。”
说完他转身拂袖,朗声道:“命宇文文与骨通王立刻率两军前往前线!尽可能贴近大夏,莫要让边境城市遭灾。另外疏散边境城池百姓,做好战时准备。”
他顿了顿又道:“绝不容许任何差池!”
因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封红与身边的侍卫官员纷纷抱拳弯腰或是单膝跪地,声音整齐应是。贺楼乘夜牵过玄砚,又道:“封红,你随孤来。”
封红点点头,跟上了贺楼乘夜。
谢言的大夏一行,因为贺楼乘夜不准备为难,很快便离开了天月城。而在城门口不远处的某巷道里,一个夏人打扮的侍卫轻轻脱下头盔,脸颊因为闷热变得红彤彤,长长的马尾散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
朱砂抚了抚胸脯道:“还好没被封红姐姐发现。不过这下到底要不要告诉先生呢……不告诉他怕他着急,告诉他怕他担心……唉这夏帝怎么疯疯癫癫蛮不讲理的!跟平日里听得的温文尔雅全然不一样,果真是街口巷脚,所言皆虚!”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轻翻身进了一户人家,借着纸笔写了几行字,又悄悄翻出来。朱砂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笛子,放在口边吹了吹,笛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不远处却有一只青色的雀儿拍翅而来。
朱砂伸手,那雀儿便停在她手掌上头,青色的身子,头上还有两撮淡红的翎羽,双眼有神看上去甚是灵性。朱砂笑道:“雀儿,你把这信送去给慕苏先生。他带着木环,你以后听他话,知道吗?”雀儿也不知听懂没有,吱啾叫了两声。
朱砂将纸条叠好,绑在青雀腿上,摸摸它道:“去吧,小心些,别被封红姐姐的苍鹰发现了!”
青雀应声飞了起来,娇小的身体像是灵一般闪烁片刻,便消失在了晴空中。
朱砂舒了一口气,撇了撇嘴,正准备走时,却猛地发觉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她大惊,此人的到来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她心底顿觉不好,手也按在了鞭子上。
“朱砂。”
那人却突然唤她的名字。
朱砂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拦在她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步层云。
步层云看着她,道:“是慕苏先生让你来探消息的?”
朱砂见是步层云,也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然后抱拳回道:“回右护法。是朱砂见先生担忧,想来为先生探些消息,好让他安心。先生并无他意。”
步层云看着她拱手弯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慕苏先生是个善人,若我是他,我定然已经忍不住要来了。”
朱砂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道:“所以……还望右护法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封红姐姐……”
步层云看了她一眼道:“好,我不说。”
朱砂这才笑道:“多谢右护法。”
步层云看着她道:“你如今是回北原去吗?”
朱砂挠挠头,有些踌躇:“我本想回北原,但总觉得有些不妥。我这一回去,先生岂不是又如同聋瞎,定是要着急的。但若是去前线……我……”
步层云道:“骨通王和宇文将军今日就会出发前往前线,若是你真的想去,跟着骨通王殿下吧,他定然是会体谅慕苏先生的。”
朱砂眸子一亮道:“是个好办法!”随即又犹豫着转头看着步层云:“右护法你居然不怪我,还要帮我去前线?我这可是抗命。”
步层云无奈地皱皱眉头道:“少主太钻牛角尖,如此下去慕苏先生在北原是要憋出病来。少主自己此时身在情中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能能帮一点是一点了。”他顿了顿道:“你也别多停留了,赶紧去王府找骨通王殿下吧。说清楚殿下定然能帮你。我如今有少主的命令在身,就不管你了。”
朱砂听得迷迷糊糊,正准备说什么,就看着步层云闪身就没了人影,连忙追过去,跺了跺脚。
“身在情中……少主身在哪个情中了?”
第33章
大夏与阆于嘉和八年深秋正式开战,战线一度僵持不定。虽然没有西方五族的干扰,但两个国家方才停战不久,阆更是内战方才结束。相比而言,大夏兵力甚优,物资丰厚,而阆骑兵骁勇,更有贺楼乘夜亲赴前线,用兵如神,多次奇袭打断了大夏的物资运输以及兵线供给。因此即使大夏准备了多次正面交锋,总是被阆巧妙地化解。
战争死亡惨重,阆与大夏战线附近的城市不少难民都向着内部迁移。整个东洲之陆处于多事之秋,整个大陆战火不息,这段历史在东洲历史上被称作乱雄之岁。
大夏对外宣称阆单于贺楼乘夜盗窃大夏国宝并且拒绝归还,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想浑水摸鱼,一举吞并阆。夏帝本人身体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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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亲临沙场,宣威将军李志与战狼将军徐枫念率两军,与阆骠骑将军宇文文以及骨通王贺楼乘越以及各部落金帐军相互抗衡。
而慕苏此时没有心情来盘算战争胜算。因为随着天气转冷,北原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本就年迈的月姨病倒了。慕苏心里非常清楚,月姨不一定能撑过这个冬天。
给自己取名叫小鬼的孩子每日都守在奶奶身边,非常懂事地没有哭,甚至常常笑着给她讲外头的消息,不论奶奶究竟有没有反应。而慕苏无数次夜来无眠时,总听见孩子在夜里低低地啜泣。
慕苏有一日问小鬼:“为什么不哭呢?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
小鬼揉揉眼睛道:“娘以前说,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哭。”
慕苏看着孩子棕色的眸子泛着水光,心疼地揽住他道:“不是还有我和白茗哥哥吗?”
小鬼咧开嘴,艰难地笑道:“阿蛮哥哥叫我好生照顾你的。白茗哥哥,他待我那么好,我不好意思麻烦他。”
慕苏蓦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孩子乱蓬蓬的头发,想问他:如果奶奶真的撑不过冬天,他又要如何呢?
但他问不出口。
这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太过于残酷。
朱砂的青雀总来,但慕苏常常忙到忘记回信,看着朱砂简短的字句,能想象前线的战火弥漫,贺楼乘夜是如何亲自带兵或是自己的锐部队硝烟弥漫之中七进七出,努力拆解着大夏的铁骑前进的速度。
那薄薄的纸张似乎有千斤重。
他是大夏人,他热爱他的国家。
可是他同样喜欢阆,这个月的国度。他甚至害怕某一日朱砂的消息会是贺楼乘越或是她自己的死讯,甚至是贺楼乘夜的死讯。每每想到此处,慕苏便感觉胸口淤积刺痛,似乎要呕出血来。
谢言说是因为自己而发动战争,因为碧金髓发动战争;但说到底,他是为了吞并阆。西方五族大乱,天时地利人和,得战当战。因此他阻止不了战争的发生,纵使他知道他在这场战争中背负有不可磨灭的罪孽。
白茗的神也非常不好。他的父亲是大夏的军人,是必定要参战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多少的尸首无存,死无姓名,他什么时候能回大夏去,又能否见到父亲。或是此时此刻父亲已经倒在沙场上也未可知。
朱砂走了,能够帮着慕苏一些的只有他,他与小鬼关系本身就好,如今月姨一病,忙里忙外,每天深夜里甚至来不及担忧便沉沉睡去。
慕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想起贺楼乘夜那一日叹着对自己道:众生皆苦。多少人能够真的修成正果呢?
月姨过世的那一日正是立冬,朱砂的青雀带着雪花落在了慕苏的肩头,身上带着一支轻巧的小箭,上面刻着大战在即四个字。小鬼跪在月姨身前,到最后也没有哭,只是表情比哭还难看。月姨一直闭着眼,始终在发烧,苍老的脸白地如同已死去多日。她嘴里不断念念着小姐小姐,说着一些慕苏听不明白的话。
在晨曦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的一刹那,月姨突然张大了她浑浊的双眼,大声喊了一句:“小姐……枫城的杜鹃花……开了……”便就此断气。
白茗与慕苏看着小鬼无助地晃了晃月姨的身体,终于忍不住趴在老人的身体上嚎啕大哭。慕苏想要去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做,还是白茗走到孩子身边,将他扶起来搂进了怀里。
小鬼没能哭多久,便因为身体状态太差直接昏了过去。
白茗将他放到慕苏的床上,为月姨整理好仪容。两人将这个轻若无物电老人,轻轻地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柴禾上,点燃了火焰。鲜红的火舌如同无数双手,举托着,拥抱着这个带着无数秘密离开的老人的尸体。慕苏看着月姨消失在火焰中,冥冥之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个时代的逝去。
他将月姨的骨灰拾好,轻轻埋葬在湖畔王妃墓旁。四周的松林沙沙作响,似乎有人在走动,又好像只是风吹过,枯枝和落雪最后的哭泣声。
天空灰蒙蒙地,又开始落雪,整片松林都在摇晃着,仿佛在宣告着又一个冬季的到来。
慕苏看着先王妃的墓,又攥紧了手里的箭矢,不知究竟在思虑着谁。
白茗的声音却在瞬间打破了整个天地间的安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惊道:“少爷!少爷!小鬼发烧了!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慕苏猛地从思虑中被唤醒,大惊,连忙跑回屋子里,果真见到小鬼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不断冒着汗喘着气,看上去非常痛哭。慕苏为小鬼诊脉,转头面色有些难看地看着白茗道:“情况不太好。他前些日子把身子累坏了,今日大悲上心,心脉不稳,非常虚弱。”
白茗着急地为小鬼擦着汗道:“那怎么办啊先生!如今去哪儿找郎中?带小鬼去天月城吧?!”
慕苏摇摇头,咬牙道:“外面天气太糟糕,如今他禁不起劳顿。况且如今正在战时,大部分有经验的郎中都已经去了前线,余下的那些我实在是不放心。”
白茗看着小鬼痛苦的神情,心都揪了起来道:“我们总不能眼见着小鬼死吧!”
慕苏眉头紧锁,整个人手脚冰凉,连忙道:“我让青雀给朱砂带信,让朱砂带一个大夫或是药物赶紧回来。朱砂如今在阿卢帐下,要做到这些不难。”
白茗连连点头,一边应是一边去取了纸笔。慕苏连忙写好,将青雀唤来,将纸条绑好,道:“青儿,飞快一些!一定要保证送到朱砂手里,知道吗?”
青雀叫了一声,扑闪着翅膀,瞬间就没了影子。
慕苏没有停下,转身对白茗道:“白茗,去烧热水,找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和药材,我们现在只能努力让小鬼能撑到那一日了。”
白茗连忙点头应是。
北原贫瘠,小鬼与月姨一老一少根本没有多少存物,如今又是战时,就连天月城如今都是集分配粮食,缺的比富的多。给北原这边的补给也常常不及时。加之慕苏与白茗是被流放之身,没有贺楼乘夜的命令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入天月城。
大战在即,慕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去传信给贺楼乘夜。
现如今根本没有多少东西能够支持小鬼度过这可能长达一个星期的时间。慕苏和白茗忙到深夜,将有营养的东西都熬成了羹,一口一口给小鬼吃下。小鬼吐的多,吃下去的少,但病情总算是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却也丝毫不见起色。
到了第七天夜里,又是一夜大雪,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告罄,朱砂的消息还是没来。慕苏和白茗的神状态都很差,但没有人敢放松,因为一个放松,小鬼的性命便可能不保。
大雪无月,一片漆黑,房间里的烛火显得脆弱而黯淡。
断雁歌 分卷阅读64
慕苏心底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如此漫长的夜晚对于这个高烧的孩子该是多么难熬。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于他自己和白茗而言该如何度过。他已经接近两日滴水未沾,这在以往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处死、可能会被杀死、可能会死在战场上死在官场的阴谋阳谋之中,但是万万没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着饥饿以及随之而来的病痛。过去的二十多年太过顺利与养尊处优,这短短的两年竟然让他仿佛重新体验了人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思念过家人,甚至是贺楼乘夜。他以有罪之身被软禁在阆,但基本没遇到什么太苛刻的困难。贺楼乘夜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甚至是挡在他的面前。
一边的白茗更是状态极差,从小鬼生病开始,白茗除了喝水,以及吃了一点残羹,根本没有片刻休息,眼底已尽是血丝。
慕苏看在眼里,但也无法劝他。
白茗总是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反过来劝慕苏休息。
慕苏用衣角擦了擦小鬼额头上的汗,看着他几乎微弱的呼吸起伏,站起身道:“这样下去不行。不光是小鬼,我们也会撑不住……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野草或是野参野兔。白茗你好生照料着小鬼。”
白茗一愣,随即浑浊的眼里渐渐亮了三分,连忙站起身道:“少爷,我去!我去!”
慕苏蹙眉看他,拿起自己的斗篷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吗,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回来。”
白茗站起来,拉住慕苏的衣服道:“我在这儿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小鬼出现什么问题我也帮不上。我出去,野菜野兔这些我小时候熟悉,上次我在山脚那边还看见一株老参!定能给小鬼补补身子。”
白茗的目光很坚定,慕苏看着他实在是没法拒绝,只好把斗篷给他,看着他拿上匕首背上箩筐带上斗笠和灯笼。
慕苏强调道:“若是太远就回来,别乱走知道吗。有东西能撑过夜里就行,朱砂应该快回来了。”
白茗点点头,打开门,转过身子,不健康的泛白的面庞上扬起一丝笑容道:“少爷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能回来!你烧着热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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