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白刃里
叛军中也有认出裴珩的,淮阴军有些不淡定了,见他从天而降,不自觉地退出一小圈空地来,一时无人上前。
裴珩驻马于中军,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从街巷间汇聚而来的燕云军身上。
一名燕云军将领见了他不由一怔,裴珩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劈头盖脸问:“侯爷让你们做什么?让你们砍本王的人了么?”
那将领下意识摇摇头,脸色有些尴尬,又犹豫着打算拔刀,裴珩的眼神却像是有万钧重量,压得他抬不起那手。
“好自为之!”裴珩冷冷道。
那将领一后背的冷汗,淮阴军前头杀得激烈,后头不知所谓,中阵被裴珩一搅和,纷纷对结盟造反的燕云军疑虑相视,裴珩却转头一抖缰绳就走了。
燕云军磨磨蹭蹭地划水,哪边也没杀几个,好似来看热闹的,那态度像极了燕云侯本人素日里散漫的姿态,真不愧是兵随主将,一看就是亲生的,淮阴军怒而质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裴珩和沈碰头,迅速交待下去数条命令,而后一路疾驰回到宫门外。
这回他正对上的是淮原王,十二皇侄杀得满身是血,眼里蒙上一层凶光,冷冰冰看着裴珩,裴珩却只与他短短对视一瞬,终究什么也没说,擦身而过,马蹄掠向皇宫里面。
他在皇宫前城楼下驻马,燕云侯果然杀了回来,手里的长剑正居高临下抵在户部大人曹志兴颈子上。
“算好了要杀几个?”裴珩问。
燕云侯侧过头,笑了笑,剑锋划出一道血珠:“三五个,不算多吧?”
裴珩瞥了一眼,见一旁角落还跪着几个臣子,低头背对着此处,十步外就是叛军与三军交战的杀阵,几人不知将要面对什么,背影都瑟瑟发抖。
“私刑。”裴珩座下战马踱了几步,“两个二品,三个三品。”
燕云侯剑指曹大人,道:“欺君罔上,霍乱朝纲,山河涂炭,曹大人带头谏言的本事,真是令本侯难忘。”
他又对裴珩说:“当年我手下副将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活到今日,皆是可以戍守一方疆土的良臣,你也记得他们名字吧?”
几步外的万军厮杀仿佛在他们这里充耳未闻。
裴珩默了片刻,对他比了个“四”。
而后空马穿过战阵,随手取了一张弓,夺了一支羽箭,直至外宫门前望着淮原王的方向。
燕云侯笑笑,手起刀落,连杀四名佞臣,将最后一人扔回守城卫手里,头也不回地往城楼上去了。
淮原王大喝:“给我杀!头一百人杀入皇宫的,赏金赐爵!”
燕云军悄无声息地来到宫外,与淮阴军背对背抵抗三军。
可城楼上一阵金鼓急鸣,整个乌烟瘴气的天地间似乎都诡异地静了一瞬,而后众人见到被甲执锐的燕云军如潮水一般缓缓涌开去他们忽然与叛军划分出鲜明的界限,挥刀,转头杀向“同盟”。
淮原王怔了一瞬,在马背上晃了晃,他抬头看见燕云侯,眼中几欲充血,又恍然感觉到什么。
淮原王转头,目光穿过憧憧杀声,见到马背上静静注视自己的裴珩。
他的九皇叔没有穿铠甲,一身霜色袍子如往日一般。
裴珩动了动口,看嘴型似乎是唤了一声“小十二”,随后抬手搭弓,冰冷的箭簇隔开他们的视线。
淮原王浑身一震,时间仿佛停驻,他所见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声音消失,他从马背上倒下,坠落在地。
“淮原王已死!反军还不归降!”
“下马!认降!”
淮阴军终于尽数缴械归降,内宫门缓缓打开,耳边的金铁声还在回响。
裴珩抬头,与城楼上的燕云侯对视,燕云侯的脸色忽然一变,他看着远处皇宫,神情略惊愕。
裴珩随之回头,却见胥锦与温戈驾驭两头青色麒麟兽赶到了皇宫前广场上,他们背后是滚滚无际黑云,黑云前端凝成一头恶龙,而龙背上竟有一黑袍小孩儿。
目力一个比一个厉害的裴珩和燕云侯都清楚地看见,那小孩儿正是裴珩七八岁的模样。
裴珩:“……”
胥锦从青色麒麟兽背上翻身跃落,在半空中时,视线便准准定在裴珩身上,遥遥对裴珩吼道:“承胤,过来!”
裴珩还没动身,胥锦就以灵力将他带到了自己身边,搂着他稳稳落地,两人抬头看向那黑龙和妖童,胥锦在他耳边说:“承胤,你小时候比这好看吧?”
第74章归朝
温戈多少年来都没有变老过,他见过裴珩小时候的样子,说:“五官模仿得一丝不差。”
裴珩端详那魔海幻化出的小孩儿,道:“不过我小时候要笑得这么邪性,会被我爹揍哭。”
胥锦听了便笑,温戈双臂展开,在皇宫前广场上方布设下广阔结界,将魔海现身的部分全部笼罩其中,以相争起来毁了整座王城。
“承胤,它在看你。”胥锦站在裴珩身后,轻搭在他腰后的手悄然将灵力注入,并仔细感受裴珩心魂异动。
裴珩与那小魔孩儿对视,只见那魔物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被扩大的黑瞳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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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笑容愈发诡异,泛着狠戾,除了外形,没有一丝一毫像个小孩。
“它为什么化成我的样子?”裴珩感受到胥锦倏然释放的强大灵力,仿佛顶天立地的一尊远古巨神虚空而立在他背后,与那魔海对峙。
胥锦电光火石间思忖一瞬,循循善诱道:“或许它认识你,你们之间有没有某种联系?”
裴珩瞪着那遮天蔽日的魔海之雾:“能有什么联系!魔海不是没有灵智么?怎么会认识谁?”
魔海不断逸散扩张,已经把结界之内搞得乌烟瘴气,黑沉沉雾气中无数狰狞魂魄张牙舞爪地往前扑,像是一座行走的地狱,大结界内刺耳惨叫不断,裴珩被震得头晕脑胀。
温戈加强了结界,胥锦抬高声音在裴珩耳边说:“仔细感受一遍,它身上有没有你是熟悉的东西?”
裴珩的后背紧紧贴在胥锦胸膛上,大地席卷过一阵又一阵飓风,魔海在几丈外不断升高,那邪性的小孩儿居高立下睥睨而视,目光锁定在裴珩身上,贪婪又饥饿。
裴珩集中神,已久没有任何感受,侧过头对背后的胥锦的喊道:“我不认识它,动手吧!”
飞沙走石间,结界内昏天暗地,裴珩的声音一出口就微弱极了,但温戈和胥锦仍旧同时听到,便不再犹豫。
温戈广袖衣袍猎猎迎风,一道碧色光芒的大符禁咒当空冲向魔海,胥锦在原地一步未挪,一手把裴珩拉到背后牢牢挡住,一手握迦修戟猛然高举,生生扛住魔海压顶一击,剧烈的冲击引发天际一阵隆隆雷电。
结界外的凡人只能隐约看到里头景象,可怖的风雨大作压根儿传不出来多少动静,所谓神仙打架,便是只能旁观而不能插手。
结界内昏天暗地,外头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淮原王被裴珩射落马下,淮阴军乱了阵脚,燕云军反戈变卦,近水楼台地将之压制,可王城西翼紧接着传来一阵骚动,反军竟有一路奇袭援军从天而降。
陆眷卿闻讯便把燕云侯召到跟前怒问:“你当真不知?”
燕云侯脸色不怎么好看:“本侯以瑞王爷的人品发誓,先前当真不知。”
陆眷卿愠怒得不动声色,一鞭子抽在侯爷坐骑上,把他拽去一同查看。
淮原王和燕云侯的结盟压根儿不牢靠,从一开始就谁都不相信谁,这支庞大的反军后援,径直取道青州,沿途官员都被淮原王威逼利诱服,一路伪装,因此来得悄无声息。
西城门守备相对薄弱,好在城墙本身高大结实,一队反军闯入后,西城门控制权被迅速夺回,陆眷卿一路分派人手追杀入城乱砍人的反军,与燕云侯调遣各自城外兵马里应外合。
“小王爷呢?方才坠马后,尸身被谁抢走了?”燕云侯砍杀间不忘问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陆眷卿反手格开一名反军的长刀,劈手夺下来掷出去,刀准准没入一名中军弓箭手胸膛。
燕云侯笑了笑,手中长剑行云流水,战马所向无阻:“委屈小王爷尸身在城头挂一阵子,反军自然早早溃败。”
陆眷卿手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承胤竟一直跟你要好,奇了。”
燕云侯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裴珩在胥锦身后,如此近距离,足以清晰地感受到胥锦迸发出的强大灵力,温戈凌空而驻足,以咒法压制魔海,封锁其所有退路,胥锦的手臂、胸膛源源不断流淌出淡金色光芒,汇聚成无坚不摧的刀锋,深深没入魔海之中。
遮天蔽日的黑雾间每个位置都忽然发出可怖尖啸,一股纯白光芒从魔海内部缓缓升腾挣动,最终劈开浓重黑雾躯壳,耀眼刺目。
裴珩一介凡人躯体在通天彻地的灵力碰撞间被激发了某种敏锐触感,他看见眼前这一幕,顷刻间意识到胥锦正在炼化这部分魔海。
他却无法开口阻止,他怕贸然阻挠会令胥锦走火入魔,可又极其担心,急怒攻心之下,头痛毫不留情地发作,如一百根针狠狠掠过脑内,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胥锦立即感受到他不对劲,竟忙中抽闲侧过头问:“怎么了?”
裴珩生怕他一个走神被反噬,压着声音道:“无妨。”
胥锦一边聚会神地以灵力炼化魔海,一边反手把裴珩捞到怀里,摸到他手心冷汗:“头痛?”
裴珩几乎站不稳,靠在他怀里,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疲惫地点点头。
胥锦扣着他腰的手臂紧了些,声音里满是克制:“忍一忍,承胤,再忍一忍。”
裴珩闭着眼,胥锦的灵力仿佛穿透他的躯体的灵魂,令他感到熟悉。
他们曾经许多次并肩而战,彼此的灵力气息就如彼此的灵魂一样相融合。
胥锦仿佛有着天地间最深不可测的力量源泉,仿佛只要他脚踏大地就有无穷无尽强大灵力可供驱使,魔海云雾被一道又一道雪白光芒从内攻破,黑色渐渐退散,那化作裴珩模样的小孩儿,黑色瞳子缩成正常模样,身形渐渐变得浅淡、透明。
温戈舒了口气,结界内呼啸而走的飓风平息下来,众鬼尖啸消散。
胥锦也手,低头查看裴珩,见他满额头冷汗,脸色苍白。
“承胤!”胥锦慌忙搂紧他,“醒醒,不能睡!”
裴珩勉强睁开眼,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胥锦一颗心高高悬起。
裴珩的眼睛忽然微微睁大,瞳孔映着胥锦背后一道一闪而过的影,远处温戈喊了一句什么,胥锦没有听清,只知道怀里站都站不稳的人猛地拽着自己转了个身,一团白雾裹挟着一缕浓墨,径直就撞进了裴珩后背。
裴珩狠狠抽了口气,那被炼化的魔气融进他体内迅速四散。
胥锦低吼一声,灵力随之涌入裴珩身体,可无论如何不能挽回分毫。
胥锦抱着裴珩,竟有些手足无措。温戈赶来,很快弄清楚怎么回事,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你没猜错,殿下的那缕魂魄就藏在魔海之中,方才……魂魄归位,但实在凶险。”
温戈没有多说,但胥锦和他都清楚,游魂归位,本该慎之又慎,方才那缕魂魄明显掺杂了魔海神识,贸然汇入裴珩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准。
胥锦眼睁睁看着裴珩痛苦地颤抖,什么也做不了,裴珩强作镇定,轻轻攥着胥锦领口,他五脏六腑几乎都搅在一处,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毙命,但心知胥锦心里不必自己好受。
“是我的错……”
胥锦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捧着裴珩的脸,眼睛里痛苦万分,裴珩勉强朝他笑笑,而后凑过去吻他:“别乱说……胥锦,咱们回家吧……带我回家去……”
这么温柔的亲吻,明明是漫长思念里梦寐以求的,胥锦胸膛里却只有刀割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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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苦涩,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抱起裴珩转身就走。
“我带他走。”胥锦对温戈说,“凡事明日再说。”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天一夜了。
王城天空放晴,从永慈宫蔓延至明德殿前的魔海消弭殆尽,宫门外和王城西门的叛军偃旗息鼓,大地被鲜血染了一遍,兵器、尸体四散,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胥锦抱着裴珩,旁若无人地出宫,走过清点战俘的前广场、目光茫然呆滞的反军、跪倒伏拜的战士们,燕云侯和陆眷卿驻马于正阳门外,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离开,都沉默未语。
皇帝回京的车马缓缓驶入王城,他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却也正好。
燕云侯和陆眷卿、温戈,穿着带血的衣袍铠甲前去迎驾,人人都不敢置信,又都不得不信,皇上是真的平安无恙。
九门重新开启,帝京沿街百姓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里跪下去。淮原王坠马的尸身已不见踪影,被燕云侯斩杀城下的重臣歪倒在地,浑浊瞳孔映着碧蓝如洗的帝都天空。
旧的秩序轰然倒塌,王朝将迎来新的时代。
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裴洹下了马车,少年未穿龙袍,一身素淡深色衣袍,气度却隐隐威严不可犯。
他洁净的靴底踏过淌血的宫苑砖道,历劫生还的众臣在前广场上颤颤巍巍迎驾,眼前从死亡处归来的皇帝令他们胆战心惊。
太后在宫人搀扶下勉强站着,与皇帝隔着十来丈,母子二人对视,实则谁也看不明白谁。
太后眼里满是泪水,说不出话。
裴洹虚虚一抬手:“先让母后去休息,众爱卿,平身。”
百官扶着发软的膝盖谢恩起身,裴洹扫视一周,淡淡问:“皇叔呢?”
燕云侯声音发沉:“受伤先回府了。”
裴洹背在身后的手指紧了一瞬,但关键时候,他不能流露出从前那般心软,便只“嗯”了一声。
“恭迎陛下回宫。”陆眷卿上前,“朝中变故重大,还望陛下明示。”
裴洹脚步未停,所经之处百官自动退散到两边,他抬头看了眼高大巍峨的明德殿,提步迈上白玉丹墀旁的百阶步道:“来罢。”
众臣回过神来,缓缓跟上皇帝的步伐,遥看去,一身布衣的少年天子在前,百官蝼蚁般追随在后,攀上宽阔高大的御阶,他们背后是一场动乱洗礼的砖石广场和街道,一如几十年前,帝国百废待兴的轮回重演。
第75章伏诛
“诸卿。”身量修长的少年走上去,在高处的御座十分自如地落座,一身布衣,却不输龙袍气势,“许久不见了,少了不少人。”
裴洹的青涩已不知不觉磨去,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坚定分量。
殿内的官员不敢回答,缺席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下狱,都是真的回不来了,唯独驾崩了的小皇帝重返人间,当真牢牢震慑住所有人。
老相国迈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陛下,宫中变故丛生,有几位大人不巧遇难,因而人不太齐。”
裴洹点点头:“原来如此。”
陆眷卿顺势上前,禀报今日皇城伤亡清点出来的情况,最后说到宫中内苑卿眷,道:“帝姬和兰贵妃无恙,太后同皇后暂歇琼云宫。”
裴洹听了淡淡点头,扫视众人一遭,道:“孤离宫月余,身体凑巧就好了许多,可见病根儿还是在这宫里。”
燕云侯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温戈一眼。
大理寺卿听出话里的苗头,适时顺水推舟问道:“难道陛下抱恙,是因宫中有人作祟?”
众人哗然,又立刻敛息屏声,意识到皇上这是从地狱里爬上来,要清算这笔账了。
裴洹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扣了扣,另一手轻轻支着下巴:“从孤入城算起,刚过一刻钟罢,宫里乱,消息未必通达,咱们再等等。”
又对吕厄萨道:“今日有几位文官死了,怎么回事?”
吕厄萨犹豫片刻,编造道:“反军猖狂,曹大人慌张之下以为皇宫守不住,先出宫去,死在乱刀之下,另有几位大人似乎跟反军一伙儿的,撞上燕云侯,被就地正法震慑反贼。”
吕厄萨是受裴珩嘱咐才这么说,对皇帝撒谎令他感到不自在,说完了看看燕云侯,嘴角抽了抽。
燕云侯很无所谓地接受了这个功劳,很配合地作出谦虚状。
裴洹轻哼着笑了一声,他们便知,皇帝心里明镜儿似的。
满殿的人都有些站不住的时候,终于有奉铉卫赶来禀报:“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她……方才私自从暗道离宫。”
大殿里顷刻炸开了锅,裴洹的五指紧,低声喝道:“仔细说!”
他心里也吃惊,但三殿司的人可靠,所以他不会反复追问是不是真的,既然来禀,那么必定是发生了。
病故的皇帝突然回朝,先前做手脚暗害他的人必定知道死到临头,要么自我了结得受刑,要么就得立刻跑。
裴洹只需要静观其变,看谁坐不住就可以抓住真相了。
可真相竟是皇后么?皇后亲手害他一天天病下去,甚至想害他死?
他可从未把孙氏之过迁怒到皇后身上,孙梦汀很聪明,必然也看出来了,她只要乖乖地什么都不做,就能活下去,皇上会在剿灭孙氏之后,对她宽宏大量,以彰显帝王恩威。
她图什么?
对家族的忠诚么?
就连狠得下心散布自己死讯的裴洹也有些茫然了。
“已派人去追。”那名奉铉卫有条不紊地一一禀明,“陛下入城后,因城中乱军过多,直至回宫,方有两名宫人匆匆往琼云宫去报信,当时皇后娘娘正在服侍太后,报信的人进去片刻就又出来,皇后不久也离开,仓促拾东西,由几名信得过的宫人侍卫护送,从内宫苑密道离开。”
裴洹神色看不明朗,声音很平静,道:“孤的皇后,听闻孤还未死,便匆匆要逃,这是个什么道理?”
道理不言自明,当然是心虚所致,再不跑就没活路了。
吕厄萨左思右想,仍是道:“陛下,此事蹊跷。“
谁都不敢多说话,这是皇帝家丑,可以和稀泥,但随意置喙就是找死。
裴洹低声道:“皇后是孙家的人,但当了皇后,便是宫里的人,这点道理,她应当是明白的。”
有的臣子就像墙头草,见皇帝表态,终于敢说话:“说不定另有隐情,还应尽早清查其他人,得有漏网之鱼。”
裴洹说:“嗯,其他人,内宫苑统共那么点人,既然与皇后无关,爱卿是说该查查太后么?”
那人顷刻僵住了,连连摆手;“陛下误会了,臣不敢。”
裴洹笑笑:“误会?所以爱卿觉得与太后无关,应当是皇后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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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绕得晕头转向,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带着哭腔道:“陛下恕罪,臣不敢胡乱猜测,太后和皇后都是千金贵体,这……”
皇帝寡淡地把目光移开,不再理会那人,任由他浑身发抖跪在那里,其余人也都闭了嘴。
半刻钟过去,除了时不时禀事的人来来去去,大殿的气氛近乎凝滞。
炽烈阳光充斥着高大殿门,一团晃动的影挡住光线,在深色地砖上投下很长的影奉铉卫押着皇后一行人回来了。
随行潜逃的宫人直接被按着跪在地上,在殿门外跪了一排,皇后一身华服,满头金玉凤钗步摇轻晃,秀美端庄的脸上神色复杂而冰冷,被奉铉卫“请”入殿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孙氏三公一个接一个倒台,她仅有的仪仗就是太后和皇帝,而说到底,也只有皇帝。
孙梦汀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泪,但她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就那么平静地睁眼看着皇帝,那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里头写着千古之恨般的万语千言,又甚么都没有。
她一步一步穿过大殿中央的过道,停在那里,缓缓地、姿态优雅而脆弱地跪下,华丽凤袍衣摆逶迤满地。
“请陛下赐罪。”
她的声音柔和轻细,微低着头,金步摇反射出绚烂的光,就这么认了罪。
“什么罪?”裴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发沉,“皇后。”
陆眷卿、燕云侯和温戈的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孙梦汀展袖、拢手,拜下去,额头触手背,又说一遍:“请陛下赐罪,降罚。”
裴洹眼中的诧异闪过,袖袍下的手微微发颤,沉声怒问:“宫中魔物与你有关?”
孙梦汀毫不犹豫:“正是。”
“孤的病与你有关?”
“正是。”
“瑞王受伤,与你也有关?”
孙梦汀迟疑了一下,依旧道:“正是。”
殿内死寂一瞬,裴洹倏然起身,将御案上茶盏奏折统统扫到地上,怒吼道:“无关人等都出去!”
众臣慌慌张张退散,燕云侯和陆眷卿他们却没走。
殿内瞬间空空荡荡,裴洹疾步走下台阶,弯腰一把掐住孙梦汀下颌,虎口抵着她喉咙:“承胤方才受伤,被魔物所害,此刻生死未必,皇后,你最好想清楚再认罪,若耽误了救人,你想保的人,一个都保不住!”
皇帝此刻才终于袒露出真正的情绪,孙梦汀双目微微睁大,呼吸略有些困难,眼角泪水滑落:“是孙家的错,是我的错……”
裴洹扼住她的脖颈:“孤不需要你们认罪。说,瑞王的伤怎么回事!”
瑞王府。
裴珩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起先还在流冷汗,现在只是浑身抽空一般的疼痛,他不想在房间里待着,胥锦把他抱到庭中扶桑树下的躺椅上,裴珩清瘦修长的身形被不合时宜的一件裘氅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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