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金者

    车子走到一座青砖大瓦房的院子前面，红色的院门，金色的铜把手，很是气派，巧芳“哎呀”一声：“到了到了，差点走过了！”

    谷子停车，巧芳拿着刚买的熟肉下了车，姜素云正要跟着下去，巧芳笑嘻嘻地拦住，说：“大姨，这个是我家。你看，”巧芳拿手一指前面，“前面往前走向左第三个胡同，到了那儿你们拐进去，南面最里边那个门就是月仙家。不过，你们最好把车停到巷子外头吧！里面路太窄了。”

    按照巧芳的指点，谷子到了巷口就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下。母女俩走进巷子，只见一条淌满泥水的脏兮兮的小路，曲里拐弯，高低不平，两旁的房屋破破烂烂，跟大路两边看到的建筑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谷子搀着母亲往里走，终于走到了小巷尽头，看到的景象让人吃惊：没想到离城三十里的小马庄，还有人住在这么贫穷的地方！

    各种旧木板，横一条竖一道拼成两扇院门，一推院门，门架连院墙都好像跟着晃动，院子里放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一堆用作燃料的木条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窗台下的石阶上，院子的地面也很干净。只是，那房子实在太老了！还是旧式的土坯房，房子已经倾斜，全凭后加的几根木料支撑着！

    谷子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总觉得自己来得突兀，所以犹犹豫豫，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姜素云不管这些，她的一贯宗旨都是：没有不敢敲的门！凡事面对了才知道该咋办。上去就轻轻敲了三下屋门。

    屋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声音：“请进!”

    娘俩进去，见一个**岁的男孩正在看电视。

    男孩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些，警惕地问：“你们是谁来我家找谁”

    姜素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亲切：“小朋友，这里住的王奶奶呢我们是来找她的。”

    小男孩一脸诧异：“哪个王奶奶这里没有王奶奶，这是我家！”

    “你家大人呢”姜素云拿出一盒奶递给那孩子，孩子接了，却放在一边。

    姜素云问：“你为啥不喝这奶可好喝呢！”

    男孩不屑地看了姜素云和谷子一眼，说：“我又不认识你们！万一你们是坏人呢”

    娘俩一时无语。

    谷子说：“我们怎么会是坏人呢对了，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我妈出去卖白菜了。我爸在里屋睡觉呢！”

    “啊你爸干嘛不去卖菜呢”谷子压低了嗓音说。

    “我爸从工地上掉下来，摔成植物人了。医院也不要了。”

    “那谁给你们家挣钱呢”

    “我妈。我妈卖菜，还在厂子里做饭。”

    原来这样。看来，孩子嘴里说的厂子，应该就是张宏的水泥厂。

    谷子本来满怀斗志，此刻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姜素云和谷子都没怎么说话。谷子的心里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件事。这样的一个女人，是自己的情敌难道张宏就这样变心了

    从生活的种种迹象看，张宏变心不可能！

    那么，我要原谅他吗

    一杯水里调进来一粒泥土，只要不摇晃杯子，泥土就会慢慢沉淀，水也会归于清净。可是，前提是不去摇它！

    姜素云看着谷子，心疼地说：“先什么也别说，看张宏以后咋做吧！”

    谷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算了。”

    “算了”姜素云不明白，望着谷子：“你是不是不肯原谅张宏”

    “不是原谅和不原谅，我只是说‘算了’！”谷子声音里有一丝冰凉。




第十五章 只是看破不说破
    时间如流水般悄悄逝去，每一个日子都平静得像无澜的湖水。

    谷子、麦子安安心心上班，姜素云和高松也可以悠闲自在地逛街、养花、看鱼。谷子的心里虽然有一个疙瘩，但她不愿意去触碰，好像不去触碰它就不存在一样。

    唯一让谷子坐卧不安的，是欠郭晓静那五万元至今没有着落。三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如果到期自己拿不出钱还给晓静，那今后还有何颜面做人

    曾经指望张宏这里，现在水泥厂的运行遇到了极大的阻力，甚至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个未知数。更别妄想有什么效益了。

    她忽然想打电话安慰一下张宏，然而只是一闪念，她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时候，手机响了，正是张宏的电话，说中午他回家吃饭。

    谷子知道张宏说的回家，是指母亲姜素云家。但今天她不想张宏再回那边，她想让张宏回他们自己的家里。

    于是，谷子给母亲打电话，说中午不回去了，就急匆匆回自己家准备午饭了。

    生气归生气，毕竟多年的夫妻，两人感情一直不错，谷子还是用心准备午饭。

    张宏到家，谷子已经准备了几样精致的饭菜。有张宏爱吃的东坡肉、水煮肉片，还做了一道龙井虾仁，一个素炒芹菜，另外做了一道香菇菌汤。

    张宏进门放下包，就奔桌子边，拿起筷子就想夹一块东坡肉吃。

    放在以前，谷子会嗔怪地说：“先洗手，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改不了。”张宏就会嘿嘿笑着去洗手。

    但今天谷子什么也没说。

    两人坐下吃饭。

    张宏闷着头，只是大口吃东西，话并不多。

    谷子知道，张宏有个习惯，越是遇到事情话就越少。看这样子，他肯定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看着张宏狼吞虎咽，谷子默默出神，她想象不出张宏是怎么找上那个女人、或者那个女人是怎么找上张宏的；她也想象不出，张宏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假如说他俩真的有事——是不是和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张宏对他说过的话，也会对那个女人说吗想到这里，谷子感觉嗓子眼有什么东西涌上来，想要呕吐的感觉。

    霎时没有了胃口。但她下定了决心：这事张宏不说，她永远也不会问。

    张宏差不多吃到一半，才发现谷子一直没动筷子，奇怪地说：“你咋不吃呢快点吃吧！再不吃该凉了。”

    谷子沉着脸，说：“你吃吧！我不想吃。”

    吃完饭，张宏习惯地系围裙，要去刷碗。

    谷子制止了他，说：“你别管了，一会我来。到沙发上坐会吧！”

    两人就都坐沙发上。

    谷子也不绕弯，问张宏：“怎么了啥事儿啊”

    张宏把脑袋埋在两只大手里，说：“哎，水泥厂。环保局通知我了，一是赔偿村民医疗费，二是缴纳治污款。”

    谷子说：“那就交吧！这种事儿谁也扛不过去。”

    “什么呀！交了这些钱，我就啥也别干了！”张宏不满地说。

    “交多少啊”谷子问。

    “你猜猜。”张宏说。然后，没等谷子回答，张宏又说：“村民的赔偿费一共要四十万，治污费一年缴纳十万。要一次性缴清。我这小厂子，能挣多少啊！”

    “啊”这下轮到谷子吃惊了。本来她还对水泥厂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现在看来，郭晓静那五万元得另想办法了。

    昨晚在母亲那里，母亲还说，周如璧给抓起来了，有可能会退还一些融资款。谷子嘴上附和母亲，心里压根不信。她知道，这种人，钱到手了就挥霍，就算抓住他，就算他认罪认赔，但如果他手里没钱，一切都还是空的。

    现在，水泥厂又是这样子！

    谷子知道张宏发愁，心里想着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嘴里还是不由地问道：“那怎么办呢那么多设备都买了。哎，还不如就开砖厂呢！”

    张宏说：“谁不想开砖厂啊砖厂不是因为查的太严开不下去了吗谁知道水泥厂也这么严格！”

    顿了顿，张宏又说：“村民那钱是一份少不了的，得赶紧给。要不他们真打起官司来，咱们吃不了也得兜着走。环保局这边，我看能不能缓一缓。”

    谷子担心地问：“你有那么多钱吗”

    张宏说：“凑一凑，不行借点。”

    谷子沉默了。又是借钱！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子了呢

    见谷子沉默，张宏忽然想起郭晓静那五万元，说：“郭晓静那暂时还不急，不是说好三个月吗你先别上火，到时候我想办法。明天我去趟深圳，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发展不错，我看能不能再找个别的项目做。”

    谷子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水泥厂拿不出钱来，各个方面又都在挤迫，张宏是想躲几天清净。既然这样，自己也不用说破。——可不是吗谷子现在非常敬佩自己的修为：谁言世事不可说只是看破不说破！

    转眼就是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麦子照例给大姐谷子打个电话，约定明天去母亲家的事情。——亲姐妹，没那么多顾忌，既然都去母亲家，那就先商量好都买些什么，省的买重复了。

    谷子的电话一直忙音。

    麦子就先忙自己的事。——办公室的主管领导王国庆副总，下周一要飞重庆，去检查公司参与明年“渝洽会”的前期准备情况。这是一个高端的展会，无论对于公司的投资还是采购，意义都十分重大。麦子需要了解王总的具体行程安排，做好相应的出行方案。

    麦子拿着笔记本，上三楼敲响了王国庆办公室的门。王国庆是一个儒雅而有内涵的中年男子，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身材笔挺，面目俊朗，栽麦子印象里，王总待人接物永远那样谦恭、客气。

    看到麦子走进办公室，王总立即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座椅上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小高，什么事快坐下！”

    麦子赶紧谦让：“啊哟，王总您快坐下！您太客气了！咱们都坐下，要不我没法跟您说话了！”

    王总笑着坐回椅子上，麦子也在桌子对面摆放的沙发上坐下。

    麦子说了自己的来意，希望能了解领导的出行安排和要求，赶紧把票定了，还有住宿。——免得到时候出现延误。

    王国庆说话语速很快，麦子拿笔详细地记下了领导的要求。然后微笑告辞。

    刚走到楼梯拐角，谷子的电话来了。

    “麦子，星期天有特殊安排吗”

    “没有啊！”

    “那太好了！张万虎来d城办点事，今晚他请客，邀请咱俩去吃饭。明后两天带咱们去他的一个休闲养生楼盘看看。”

    “什么楼盘休闲养生楼盘，这可是头一次听说。”

    “我也一下说不清楚，反正是有山，有水，还有湖。他说挺漂亮的。你就说能不能去吧！”

    “你去我就去。反正星期天也就是放松，去哪儿玩都是玩。”

    “好的，那咱就定了！对了，晚上吃饭你把小涵也带上。要是星期天他能一块出去玩，那就更好了！”

    麦子笑着答应了。心想，原来大姐刚才是跟张万虎通话呢！



第十六章 这里别有洞天
    张万虎的晚宴安排在龙翔酒店三楼318雅座。

    龙翔酒店是d城有名的老酒店，始建于八十年代初。当时人们还没有意识到土地的金贵，所以酒店占地面积比较大，加上老板很有远见，舍得投资，多年来一直紧跟形势不断改建扩建，所以，虽说是老酒店，却是餐饮、娱乐、住宿、健身一应俱全，洗浴桑拿自不必说，还有游泳池，高档西餐厅。张万虎这次来d城，就住在龙翔酒店。

    麦子跟汪小涵说了让他周五晚上去龙翔酒店吃饭|、以及周六周日出去玩的事情，汪小涵一开始有些犹豫：他是个不喜欢应酬、也不善于应酬的人，他的爱好只有看书、上课、做饭。麦子总说让汪小涵多学习一些交际，汪小涵一听就愁得挠头。

    现在老婆又有这样的安排，汪小涵知道老婆对他满心满意的好，也不忍心拒绝，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今晚的饭局我就别去了。今晚的课是小朱老师，我跟她换一下，明天白天她上，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也没啥要紧事。”汪小涵看着麦子的脸色，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这样，明后两天咱们就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麦子听汪小涵这样安排，觉得他肯这样花两天功夫出去，已经很不错了。就不再勉强汪小涵：“那好吧！今晚上你自己看着吃点，别凑合！不许吃方便面！我就跟大姐去酒店吃了。”

    麦子从衣橱里选衣服。其实，麦子是个标准的美女，瘦高的身材，干练帅气的短发，一双冷艳而自带妩媚的眼睛，肤色白净。平日里麦子总穿职业西装，就那样也是自带气场。她的衣服不算多，但她很会穿搭。

    今晚要去吃饭，穿西装太严肃，但太随便了也不合适，最后麦子给自己定装：上身乳白色毛衣，下身纯白色休闲裤，外搭一件粉色的风衣，脚上是白色厚底板鞋。整个装束简单、干净，粉色搭着白色，不显俗气反而显得优雅，让麦子看上去那样清纯而落落大方。

    麦子到达318雅间的时候，张万虎、谷子已经到了。

    以前因为公务接待，麦子偶尔也来龙翔酒店，对这里不算陌生。但公务接待都是有标准的，尤其近几年，国家对党员干部提出了更高更严的要求，公款吃喝作为**现象之一被严令禁止，单位再有接待任务也就很少来龙翔，即便来了，也是比工作餐的标准略高。所以，当麦子走进房间，看到眼前风格奢华的阔大空间，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漆成纯白色的华美的欧式桌椅，桌子上白色的瓷花瓶里柔美地盛开的粉色玫瑰，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彩光，麦子不由暗暗心惊，这老板真是太豪了！

    张万虎热情地招呼麦子坐下。他今天没有戴那根粗项链，衣品似乎也雅了一些，一身烟灰色的休闲装，反倒比上次穿的西装看着更得体。谷子坐他旁边，身着米色薄纱款式连衣裙，那种淡淡的美感为本就漂亮的谷子更添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麦子挨着谷子坐下，一边笑着说：“张哥来了d城，应该我请张哥才对，哪有让张哥请我们的道理呢！”

    谷子也微微浅笑：“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说了，可你张哥说，他今天要宴请他d城最好的朋友，他必须做东。”

    麦子心想，原来还有别人啊！

    张万虎忙解释道：“我也不大来d城，来了就想把好朋友都聚一块，都见一见。今天来的都是我至亲至近的人。”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六点了，严华和思群也该来了。”

    谷子、麦子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今晚还有如此重要的客人！麦子心想，幸亏自己还稍微捯饬了一下，要不多丢面子、多不尊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