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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长姐凶且媚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萧滽刹时明白,赶紧寻了递将过来,看着长姐把参片塞进小妹的嘴里。

    “她怎麽了”燕靛霞探头探脑。

    “病了。”萧滽答。

    燕靛霞顿时五雷轰顶,他原本还指望她妖孽果然靠不住。

    四大天王殿东西砌得青墙,前后是雕镂的扇门紧关,糊着月白纸。

    沈岐山从门隙里,一错不错盯着外面动静,忽然低喝:“萧滽,与我守前门,燕生守后门。”

    燕靛霞解下乾坤袋,往门闩上一挂,说道:“前门不用守,有它即可。”

    再从袖笼里取出十数黄纸咒符四处张贴,取一囊柴灰边角撒了,自己则手持照妖镜,把降妖剑递给萧滽,一起守后门。

    一阵怪风呼啸而至,威力委实惊人,有词来形容:

    呼云唤雪荡扫乾坤,飞沙走石阴霾大地,撞檐掀瓦摧毁庙堂,折树切花兽禽奔逃。

    就听得个老妪嘁嘁喳喳高唤:“蓉姐儿,蓉姐儿你在哪里呢我可想念你。”

    萧鸢抱紧蓉姐儿,看她额上汗珠大如黄豆颗颗滴滚,面颊苍白,眼落热泪,嘴里喃喃说着甚麽。

    沈岐山守在她俩身边,他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仔细,见萧鸢一脸茫然,便道:“她在唤娘亲。”

    萧鸢俯首,果然听蓉姐儿在喊:“阿娘,阿娘。”

    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簇簇落将下来。

    又听个男人嘶哑之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不敢紧出来给姥姥请罪,更待何时。”

    那老妪喋喋笑了:“乖孙儿,到姥姥怀时来,我还是疼你的。”

    蓉姐儿忽然呕出一滩黑血来,热烫褪散,浑身渐渐变冷,萧鸢拿手指触她鼻底,奄奄一息。

    萧鸢一咬牙,从袖笼里抽出一把短刀,就往手腕割去,沈岐山眼明手快,一把挡住,低叱:“你要作甚”

    “蓉姐儿要喝血才能好起来。”萧鸢啜泣道:“否则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沈岐山暗忖还有这等古怪事,忽抓住她的手腕,竟有数条深浅不一的划痕,倏得脸色大变。




第壹柒肆章 雄鸡一叫天下白
    “只要人血就可以是不是!”沈岐山咬紧后槽牙硬声问,见萧鸢泪眼朦胧地看他,怒道:“你这毒妇欠我的还不清了。”

    捊起袖子露出手腕,夺过她手里短刀一划,汩汩鲜血流出,再凑近蓉姐儿嘴边,她好似已经习惯,纵是虚弱,仍本能地吸啜。

    稍顷功夫,她原本苍白脸庞竟透出血色,人也渐暖软过来,遂侧过头不吃了。

    萧鸢取出银红手帕,默默替沈岐山包扎伤口。

    沈岐山则无暇顾忌这些,他紧盯前门,窗纸早已撕裂,时有不明状物呯呯撞击而来,那乾坤袋确是非常厉害,袋口陡然大张,便听窸窸窣窣如沙石倒入一般,再倏得阖拢,外面便静寂无声了。他再望向后门,五六只黑皮糙树的爪子把扇门捅破,爪上指甲若钢针,不停四散抓挠,燕靛霞胳膊被拉了一记,鲜血肆流。他拿照妖镜去扫,嘴里嚷:“是黑熊精。”萧滽手起剑落,砍下一只熊掌,却不期另只熊掌呼面而来,眼看就避闪不及,不晓从哪里飞来一柄剑,堪堪将其打落,钉在门框上。

    萧滽回首,确是沈岐山近前拔剑,手腕还裹着长姐的帕子。

    他三人齐心协力,却不敌门外兽精愈发增多,渐落下风。

    忽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鸡啼,似初升旭日穿透层层晨霾,风雪停住,妖兽哄散,天空渐明,殿内恢复如常。

    有人“嘎吱”推门而进,来跪拜四大天王,乾坤袋掉落于地,还被他踩了两脚,燕靛霞忙去拾起,心疼的不行。

    又进来数几香客,有慈悲为怀者见他胳膊负伤,撕下棉布替其包裹。沈岐山踏出殿外,便已出寺。

    正值申时,阳光普照,人潮涌动,有来有返,回首青烟缭绕成团,看不尽的香火繁盛。

    这里已有十数货郎沿道边或蹲或站,有卖线香火烛莲花塔的,各类经书宝卷佛册的,有算天仙神数算灵卦的,雕佛祖刻观音大小齐全的,有卖香覃蘑菇素馅包子粉饺的,山茶野果老笋石耳的,甚还有卖长生不老丹砂药的。

    沈岐山瞧到个衣着普通的人挎着竹篮子,篮里卧着一只大公鸡,但见它:

    头上红冠垂过耳,半白半黑眼中睛,平生不曾乱开口,一唱顿时天下白,妖魔鬼怪齐散去,普渡众生应也行。

    沈岐山上前拱手问:“这可是你家养的鸡”

    那人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是我进山门前偶遇个僧人,他非要送我这只鸡,并嘱咐定要申时时站在此处,捏鸡咽喉令其打鸣三声,否则将有祸事而生。我听得惶惶惑惑,哪里敢不依从。”

    沈岐山谢过,从袖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那人只觉今儿走了狗屎运。

    “三爷!”福安手抹大汗、气喘吁吁跑近:“我寺里寺外寻了遍,原来三爷在这里喛,大夫人在马车里等有许久”

    “走罢!“沈岐山摆手打断他,福安又大惊小怪起来:“三爷的手怎麽伤了”

    沈岐山没有答话,径自走了。



第壹柒伍章 沈岐山雪走寻人
    马车使向归程,一众身心俱疲。

    萧鸢取出烫面薄饼和五香牛肉,分给萧滽和燕靛霞,自己也拿块慢慢喂蓉姐儿。

    蓉姐儿倒起了精神,看着燕靛霞笑嘻嘻的,燕靛霞手臂痛,无力气瞪她,吃两片牛肉就没了胃口,阖起眼睛假寐。

    “燕生忍着些,不远有惠民医局,让他们帮你疗伤包扎定无大碍。”萧鸢宽慰他。

    燕靛霞哼哼两声,说道:“我不过伤个手臂,今若不是沈大人,萧生这条命休矣。”

    萧鸢听得大惊,她那时仅顾着蓉姐儿,不曾注意旁的。

    萧滽撇起嘴角,想他曾是威风凛凛的东厂督主,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何曾需谁相助过,只能说这具身骨除那大物颇满意外,其它简直一无是处。

    他嘴硬道:“燕生浮夸,至多被那熊掌拍毁这旷世美颜,要命岂有这麽容易。沈大人也多事,倒让我欠他个人情儿。”

    萧鸢摇头:“没这张脸倒不如没命呢,你想啊脸没了,还怎麽科举,不能科举考功名,也就娶不着媳妇儿,还得阿姐继续养你,我哪里还养得起你。”她就瞧不惯不懂感恩的人。

    这阿姐也有令人齿冷的时候。

    这正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萧滽默少顷道:“小妹日后需要血我也是可以的!”他可是瞧的分明,沈岐山割腕取血救蓉姐儿的命,想着心底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萧鸢笑了笑没答腔,信你的话才有鬼!

    却说沈岐山将蒋氏送至府门,转身打马穿过两条街来到钦天监周希府中,命门人通传,那门人忙作揖恭道:“我家爷不在府中。”

    沈岐山略思忖,勒马调头过朝阳门大街,天色渐趋转暗,彤云密布,竟飘起了雪花,他也不甚在意,到了粉子胡同,数过两户人家即下马,上前敲那虚掩的门,不多时,一个护院拎着盏灯笼缩头缩肩的过来,看沈岐山锦衣华服尊贵的相,不敢怠慢,恭问要寻哪个姐儿。

    沈岐山道:“不寻姐儿,寻周希一道吃酒。”原来这周希在此处长包了个叫凤姐的娼妇,三不五时来这里玩耍。

    护院把马拴进院里,在前掌灯领路,穿过月洞门至处正房门前,就听从窗户缝里传出笑声,护院进去禀报,两句话功夫即打帘请他进去。

    沈岐山入房,房里炭盆燃的旺,温暖如春,周希坐在热炕上,炕桌摆着油炒花生米和炸蚕豆,正执壶惬意吃酒,听得动静,也不起身迎接,只觑眼笑:“甚麽把你吹来”

    沈岐山脱鞋上炕,与他面对面坐,自斟一盏酒一饮而尽,再满上,方问:“怎就你一个人”

    周希笑道:“凤姐去取月琴,她新学了首曲子,要唱给我听。”

    鸨儿娘晓得来贵客,亲自领着丫头拿了几盘佐酒菜来见礼,恰秦凤姐抱着月琴进来,她松松挽着斜髻,插着几朵宫花,施了薄胭脂,穿件娇黄洒花小薄袄,白玉裙子。

    这正是:明明招手迎万客,却妆人家端庄女。



第壹柒陆章 周希释幻术迷神
    秦凤姐过来见礼,笑道:“这位老爷虽瞧着眼生,却感觉很亲切。”

    沈岐山明了这是娼妇自来熟的说词,倒还真没谁觉得他亲切的,只是淡笑不语。

    周希拍她一记,也笑起来:“听着就不是真心话,还是赶紧唱你的曲儿去。”

    秦凤姐命人在窗前搁张交椅,窗外雪势渐紧,恰似风飘柳絮,狂舞梨花,她抱着月琴,唱起了《玉堂春.庙会》。

    周希忍不住问:“你来找我,就为吃酒听曲不成”

    沈岐山摇头:“这里的酒太甜,曲也唱得勉强,我何苦来找罪受,自然寻你有问。”

    周希冷笑:“那还不快说,莫碍我的兴。”

    沈岐山便把在大悲山下卧佛寺所遇叙给他听,这周希莫看只是钦天监监正五品官儿,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人间万象无他不知,若遇百思不得其解之事,问他保准能说出番理来。

    周希略沉吟片刻,方道:“你们不过是中了幻术。尹文先生说过,有生为气,有形为物,阴阳变化,阴变阳为生,阳变阴为死,寻规达变,方称幻化。寺庙贺庆或街头表演者不过略知皮毛,至多算个杂耍,能将幻术练就高成者,必看透生死,参悟玄理,这天下也不过一二者罢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们自下马踏入山门那刻起,便进入幻术之地,穿堂过殿,香火尘烟,风吹石走,魔音穿耳,扇门破裂,精怪博杀难绝,皆是幻术中常用之法,即火遁、金遁、木遁、隐语及幻景术。而你听得鸡啼,是致幻的门闩,抽闩得出,方宣告破。”

    沈岐山有些半信半疑,周希看透他的心思大笑:“你真当这上有天神,下有地鬼,花后有仙,蛇后有龙,山精水怪,万物有灵不成错诶错诶,有鬼也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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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柒柒章 举子乘兴说科考
    光阴似箭,流光易过,才见蜡梅绽肥,忽而西城杨柳已青青,不觉春闱科举至。

    南边举人陆续进京,因是会试年,京城客栈皆满,江南会馆便腾了些房出来,半月起租,花费四两银子,虽不便宜却也住的七七八八。这些举子除日常苦读外,常聚一起或吟诗作对制艺,或话考场官爷俗惯,萧滽因是新科举人,便常在会馆逗留,听听往昔参考举人聊天说地,也倒长了不少见识。

    且说这日,萧滽才踏进江南会馆,正撞着陆无双和柳孟梅站在廊下、同三五人说话,欲待避开却不及,他俩热情与萧滽招呼,并将他介绍给旁的举子。

    站着说话不尽兴,陆无双领他们走进对街的观音庙,因庙小只常住两三个和尚,也没甚香客,因而分外冷清,陆无双元宵节前时捐了香火钱,又掏银给观音塑金身,因而门前扫地和尚见他一行过来,连忙丢了条帚,叫上另两个急迎过来合掌问讯,彼此见过礼,几人去跪蒲团拜观音,柳孟梅起身叫过和尚,疑心问:“说好塑的金身呢你出家之人可不能见财如血暗贪囊中。”那和尚忙陪笑道:“岂敢岂敢,正与匠人洽联中。”柳孟梅遂又唬他:“若春闱还不见动静,定把你们抓去见官。”

    那和尚不敢顶嘴,陪着小心把他们引进房内坐,取来茶水和素果搁桌面上。

    陆无双朝个名唤王琏的道:“我是新科举人,三日后就要考试院进场,眼前一团抓瞎,还请王兄指点明津。”

    原来这王琏已参加会试数次,屡不得中,却把考场那点事摸得熟透。他遂回话:“每年皆考三场,初九日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会试主考及同考相关官儿初七日早入试院,初八主考官戴梁冠,穿祭服,摆香案,行礼焚香跪拜,召唤各路神鬼,伏魔帝君、文曲魁星及举子祖先魂魄,还有那恩仇二鬼也不懈怠悉数赶来。兵吏举红蓝黑三色旗子再前引路,免得鬼走神



第壹柒捌章 尚书笑语戏萧娘
    话说到此时,和尚端上饭来:黄粱饭,香椿油饼,一大碗盐炒的笋芽木耳香蕈黄花菜,一盘滴了辣油的小葱拌豆腐,一盘清炒面筋,一深碗茭儿菜萝卜丝汤。他陪笑问:“不晓够不够,我那还有现包的素馄饨。”

    柳孟梅道:“你自己看,六七个爷们就吃这几盘素怎够,还不把馄饨煮来端上。”那和尚喏喏的赶紧去了。

    陆无双笑起来:“你怎对他如此凶狠”

    柳孟梅挑眉:“我惯会看人,总觉他不老实。”

    几人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停顿,风卷残云吃净碗碟,热腾腾的素馄饨适实送来,又是吃个精光。

    平日里吃惯鸡鸭鱼肉,荤油满肚肠,偶尔吃顿素食,也是别有一番新鲜。

    待歇着吃茶时,陆无双朝萧滽笑道:“前两日韩大人还说起你呢。”

    萧滽拈起一枚红枣吃,似并不在意,王琏好奇问:“韩大人说了啥”

    陆无双道:“韩大人说以萧生的学问,稳中三甲殿试。”

    其他几人神情微变,有人嘀咕:“能得主考官儿这话,想必大差不远。”

    王琏语气酸涩:“韩大人倒是妄言,我春闱来回数载,还未见哪个考官儿敢如此保证的!”

    柳孟梅道:“萧生为乡试解元,满腹锦绣华章,会试三甲稳若囊中取物。”

    萧滽蹙眉,把茶盏顿桌上,起身指有事撩袍先走了。

    看他背影晃得消失不见,也不晓谁低语:“瞧他倒挺傲慢,眼高看不起人。”

    陆无双却赞:“如萧生这般学富五车者,恃才傲物却也可谅。”

    众人见他言语处处维护萧生,不便再多说,把茶饮尽即走出观音庙,各自散去不提。

    且说萧鸢正穿园过院朝府门走,恰与去书房的赵正春迎面相遇,她连忙俯身见礼,赵正春也止步,背着手,语气温和:“若没记错,你阿弟三日后要入考试院了罢”



第壹柒玖章 赵正春话考茶娘
    赵正春轻轻笑着,萧鸢悄看他侧颜,飞眉凤眸,鼻挺唇薄,乌松油亮的发绾得齐整,他很高大,一身绛红官袍十分合体。

    古有诗来形容他:人物风流还似晋,衣冠儒雅尚如唐。

    萧鸢暗忖前世里她只见过沈谕衡这副斯文皮相,如今和赵正春相比,果如滽哥儿所述那般,沈谕衡斯文的阴沉,而愈发显的赵正春清风明月。

    不过她向来看人不准,赵正春能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也未必能有多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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