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太平没发话让李起身,他只能照旧老老实实跪着,努力把呜咽声咽回肚子里。
“回公主,我和吴议哥哥是袁州旧识。”
“不许叫我公主!”太平颇成熟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多少次,要叫我毛毛。”
要不是李还泪眼汪汪地跪在地上,吴议肯定早就被这个小大人似的公主给逗笑了。
但看着李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模样,他的心上也像蓦地被割开一条细小的口子,小家伙眼里那些不敢滚落的泪珠,好像都顺着这条缝隙渗进去,一点点流进他的心底。
玩伴之间也是有个尊卑之分的,帝后的掌上明珠和沦落地方的世子,在身份上自是云泥之别。
李好歹也是皇家世子,他父亲李素节向来是个面硬心软宠儿子的,小家伙又何曾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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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人一等的滋味。
太平左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成人所具的劣根尚且没长出来,但孩童该有的玩性确是一点不少。只怕是两个人玩闹起来,李也只能由着她欺负,这一腔委屈憋在心里,不知道暗地里哭了多少回。
“你起来吧。”太平拉起李低垂的手,从怀里又取出一个果子,硬是塞到他手里。
李垂首答了声“谢谢殿下”,把那果子捏在手心,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吴议赶紧伸手接他一把,却被小家伙挪开一步闪开了,沾着泪珠的眼睫一垂,就像没看见吴议这个人似的。
吴议几乎一愣,李在袁州城的时候可是天天抱紧他的大腿不松手,小孩子忘性大,难不成一年就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太平玩闹了这会子,早累得呵欠连天眼皮耷拉了,远远伺候着的乳母妈妈赶紧过来,把她抱去寝殿里头歇午觉去了。
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干瞪着眼在宫门口吹冷风。
正是开春料峭的时候,李身上单薄一件暗红色半旧不新的小袄,在石狮子底下蹭够了泥巴灰尘,白净的小脸上几道泥巴左右划开,小泥猫似的。
吴议细细打量下去,长高了,也渐渐抽了条,一对肩角展开些挺拔的姿态了,想来再过个几年,也能长成个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的倜傥少年了。
“议哥哥……”
先开口的倒是李,一双墨黑点漆的眸子终于抬起来,半是委屈半是欢喜地望着吴议,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病可大好了?”
到底是长了一岁,也算是长了点心眼,那套装神弄鬼的玩笑话也骗不过他了,他知道吴议那时候生了很严重的病,差一点就死了。
吴议倒没料到,这孩子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心底浮冰似的不安全都被短短几个字的关切融化开去。
“我好多啦,你呢?”
他像往常样呼撸呼撸小家伙的脑袋,替他摘掉头顶一片不知何处飞来的叶子:“你怎么来长安了,也不让你父亲写信告诉我一声。”
李本来还端着点正经的大人样子,一听这话,眼圈立即红了。
“父亲写过许多……许多书信,我每个月都去驿站,他们都说没有长安的来信……”
一哭鼻子,又把一年的长进哭回去了:“你还偷拿了我的《山海经》不还给我,你连一封信都不给我们回……”
李那本宝贝得不行的《山海经》,如今正垫在吴议枕头底下呢,官学置办的枕头单薄,他正嫌不够高。
吴议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没想到这孩子还记着这一茬呢。
“你就是骗我!就是骗我爹娘!”小包子彻底进化成了炸包子,活像她娘在油锅里滚过去的一团胡饼,就差溅出两颗油粒子了,一对腮帮子鼓得圆滚滚的,掖着一肚子委屈呢!
吴议瞧他这幅就要撒爬打滚的架势,心底反倒放心了不少,本来就是承欢膝下该玩该笑的年纪,把他拘在宫里,实在是太委屈了。
“我每个月都有给你们家写信,反倒是除了头一封信,我也没到你们家的来信。”吴议把此事简略地一笔带过。
毕竟,在这个通信及其不发达的年代,郑重写下的书信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传递到对方的手里的。
传书的飞鸽给叼走了,或者是跑腿的信马摔断了腿,甚至是驿使被拦路抢劫什么的,都是大家茶余饭后常论及的轶事,走丢几次书信,几乎是天天都在被抱怨的事情。
只是这一年来的书信往来都“碰巧”丢失,其中的关窍,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不准备把这些话说给年幼的李听,事中隐情,恐怕还得造访一次张博士才能知晓。
见李眼神懵懵懂懂,听得似信非信,吴议赶紧转移了话题:“既然你都来了,那本《山海经》也该物归原主了。”
本来还云里雾里的李小朋友一听这话,马上把什么书信交待都抛到九霄云外之后,欢呼一声,迅速和吴议达成和解。
“那你把书还给我,好不好?我都认识好多字了。”他像在袁州城池的时候,紧紧攒住了吴议的手。
在凉风里躲了这一阵子,李的小手早就跟冻得跟坨小冰块似的了,吴议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握住了他的手,用掌心将他焐热和了。
“走吧。”
李在生徒的住处里厮玩了好一阵子,等照料的妈妈风风火火地上门来领人,才抱着那本早就折旧发黄的《山海经》,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吴议。
等他被乳母领走了,严铭才急火火地闯进吴议的门里。
“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你可知道我一宿没睡,就怕你进了那道门就出不来了!”
吴议知道这一夜让他等焦了,心里也感到有些歉疚:“沈博士留我饮酒,不觉之间就醉倒在了他那里。”
严铭这才松了口气,隔着支开一线的窗口远远望着李离开的背影:“这孩子是谁?往常皇子世子们里也没见过。”
李素节流外多年,连李都没住过长安的宫殿,严铭当然不认识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孙。
吴议慢悠悠斟上一杯解酒的清菊茶,一股脑灌进去,才觉得昨日被炭火烫过似的喉咙稍微滋润了些。
“他叫李,是四殿下的长子。”
严铭在脑海里将皇室复杂的族谱颠倒了一番,才揪出这么个人来。
“原来是鄱阳郡王李素节的儿子啊。”他话说得大有不逊,“我听说太平公主的伴读戴孝三年,另选了个皇亲贵族的孩子来,没想到居然是他。”
说罢,自己也觉得奇了:“这公主的伴读一直都是选的上等门户里懂事的女孩子,怎么皇后娘娘这回倒选了个小男孩。”
吴议但笑喝茶,喉咙管里灌进一股暖暖的热流,心底却是渐渐地发凉。
李素节流落在外,却把他的长子扣在长安,其中意图,可想而知。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竟然一点耳报也没到,不知是张博士诸事繁忙,记不得这斤斤两两的小事,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刻意瞒了过去。
他思忖片刻,搁下手里的杯子。
“诶,你要去哪里?”严铭赶紧问。
“去见张博士。”
他稍微整理了下仪容,宿酒刚醒,眼下一片醉红,衬在瓷白的皮肤上,倒有些桃花微醺的风流了。
严铭看得目瞪口呆,刚咽下一口口水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门槛上了。
“你别急啊。”他连忙拉住吴议的衣袖,“我听闻徐子文、吴栩二人今日正好去张府谒拜,我知道你和张博士素来交好,也不必冲撞在这个时候。”
他心思虽粗,耳报却快,吴议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是张起仁门下的学生,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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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拔点拨和数次相救之恩是不能忘记的,就算没有李这回事,他也得赶在元宵前去拜见一番。
只是眼下徐子文和吴栩才是正儿八经张博士亲授的学生了,论拜帖谒见,是该他请后两天。
他脚步一顿,严铭处处为他着想,而他还一个字没问过人家,也实在有些失礼了。
“不知严兄有没有去拜见陈博士?”
严铭操心了一夜,哪里有这个工夫,又怕吴议自责,只“嗨”一声笑道:“等东西拾好了再去也不迟,这屋子十天半个月没人住就积下了灰尘,我还是先扫门前雪吧!”
这句乱用的俗语可算是把吴议逗笑了出来,心中千丝万缕又未钩织成网的事情也就暂且放下了。
“那咱们还是先打扫屋子吧。”
第36章五灵脂子
翌日的清晨,晨钟还未敲响,吴议便在一片纷乱的脚步声中惊醒过来。
“我看,你今天是不能谒见张博士了。”严铭的耳风一贯来得很快,宣令的下级医官还没有来,就已经被他先抢了话。
“听说皇上昨夜头风又犯了,郑筠太医丞领着一班子太医博士连夜诊治,到这会子还没见好呢。”
吴议尚在睡意朦胧间,听到“头风”这两个字,也只是在心底平平地叹了口气。
在现代西医的概念里,是没有“头风”这个词汇的,如果非要把它归类为某一类疾病的话,西医们一般会称之为“原发性头痛”。
什么叫原发,找不到原因的就叫原发呗。
既然找不到原因,治疗起来也就非常棘手了,开出来的处方单上罗列着杂七杂八的各色药品名,左不过都只是不同种类的止痛药,聊解痛苦罢了。
而中医对这种常见病症则另有一种见解,他们认为风邪、气滞、血瘀、血虚、痰浊、阳虚等诸多因素都可以导致头风的发作[1],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林林总总,统统都可以成为病因。
素来互相争执的中西医倒也难得有一回相同的见解此病属于不治之症,虽然不能要人性命,但是却能纠缠半生,叫你日日夜夜都不得安生。
唐高宗李治作为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头风患者,已经饱受了几十年这种疾病的煎熬,因此牵连到了视力,最终导致目难视物。
而这难以治愈的疾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武后日后登上帝位的一把助力。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算是一个很讲道理的君王,若换了别的残暴的主,自己头痛到生活不能自理,指不定就要负责的太医的脑袋也跟着咔嚓一痛。
李治自知此病无药可医,干脆就抛弃了那些满脸难色的内科大夫和手下无用的针师,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姿态缥缈的道家仙人。
而无功无禄的太医们也只能乖乖呆在太医署里,替圣上熬一剂暂且止痛缓解的六圣散。
折腾不休的一夜过去,太医博士们还不敢休息,都一头扎进了医经里头。
老师尚且如此勤谨奋发,生徒们自然也不能落于其后,同年资的学生们早早地便来到了太医署里,各自去跟着授业的博士学海求崖
差不多同时出门的生徒们,从同一道院门跨进去,进的却是不同博士的房间了。
沈寒山为人素性离经叛道,大多太医博士都不齿于他同列,太常寺靠北空落落的一方小院,斜插一树半死不活的老槐,这里就是他常年干活读书的地方了。
刚一进门,还没鞠躬行礼问一句博士安,脑袋一低,先瞧见一左一右,两个小呆瓜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再抬头看去,沈寒山叼着根药草根,坐在大红花木椅上,翘着双二郎腿,老绿色鞋尖顶着一本厚厚的《雷公炮炙论》,时不时颠两脚翻一页敲一眼,散漫没个博士的姿态。
一身深青色从八品的朝服配着这么个落拓不羁的姿势,也难怪其他同行看不顺眼了。
“来来来,你来得正好。”沈寒山招招手,指着吴议的鼻子,目光却落在两个小团子身上,“太医丞召集所有博士,要,要研究圣上的病情,你就在这里看着公主和世子吧。”
吴议眉心一抽亏您还知道这两小熊孩子一个是帝国公主,一个是郡王府世子呢。
太平身边必藏着不少暗卫,只不过是藏在门柱子后面还是房梁顶上就很难说,从院门到屋里这一射之步,吴议就瞧见了三个貌不惊人的陌生男子。
沈寒山不管不顾,脚尖一踢,把书踢到吴议手上,两袖一甩,拍屁股走人了。
吴议连忙展开双手,在半空中接住这本倒霉的《雷公炮炙论》。
他心中通明透亮,这位不合群的太医博士哪儿是那么好请去的,指不定长安城里哪家馆子喝酒吃肉去了,顺手把两个缠人的小家伙甩给自己的学生。
可天底下哪有学生拆老师台的道理?
吴议也只能轻咳一声,假装答应了。
沈寒山一走,太平就站起身来,牵着一身藕丝绣花新襦裙,绕着吴议飞快地转了个圈。
“什么事情公主这么高兴呀?”吴议手指从她飞袂裙角间穿过,顺手替她理好了裙裳。
“太子哥哥要监国了!”她拉下吴议的手,贴着耳朵一字一句,“我们可以去州玩了!”
难怪开心成这个样子,在金碧辉煌的大笼子里关久了,就是只鸟儿也觉得憋闷了。
“那真是恭喜公主了。”
“不止我。”太平得意地一叉腰,“我已经央了弘哥哥,要把儿也带去,还有沈太医,还有你,太医哥哥!”
吴议微一怔忪,带上服侍自己的太医是理所当然,能同意她带着李这个名为侍读、实为质子的玩伴,就足见这位皇长兄对她的宠爱了。
不由眼神一错,望向蹲在地上的李。
这孩子已经懂得了很多宫里的规矩,公主蹲着他得陪着,公主起来,他还得等一声口谕。
太平见他半响不语,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下落,才看见眉目低垂的李还乖巧蹲在地上呢。
她和禾儿相处时从不讲究尊卑主次的,一块玩一块闹一块挨罚受训,哪里分什么公主伴读主子奴才,都是赤脚丫子到处跑的疯丫头,让人不省心的。
这个新来的儿,虽然也挺可爱的,就是太规矩了些,像个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的小跟班。
太平悄悄观察了几天,发现这个小跟班虽然没禾儿那么有趣,但好歹也从不跟母亲和哥哥们打小报告,管他规矩不规矩,不打小报告的侍读,就是好侍读!
“你起来呀。”
她一记爆栗敲在李的头上,清脆的一声响,像敲到个蒂落瓤熟的小西瓜似的。
小孩子家没多大力气,也就空响一声,吴议虽然知道,但瞧着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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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额角,忍不住一阵心疼,忙伸手替他揉了揉,凑过去轻轻嘘了口气。
“痛不痛?”
李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本来黯淡的神色倏然明亮起来:“不痛不痛,公主和我玩笑呢。”
太平见他们两个热络地说这话,倒把她这个一国公主晾在一边,心里忍不住打翻了小醋瓶子,扭着吴议的手腕,撒着娇:“我也要太医哥哥吹吹。”
吴议简直哭笑不得,小孩子家总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争个长短,他半开玩笑:“那你自己也敲自己一下,我也给你吹吹。”
“我自己敲了不算数,你来。”太平觉得自己可公正了,“儿,你来敲我栗子。”
吴议忙拦住这两个没完没了的小破孩,玩笑打闹是可以的,真伤到一分半点的,只怕李都活不到明天。
三个人你躲我我追你嬉闹了半天,李才露出点笑容,指着地上一堆不知名的颗粒状物体给吴议看。
“议哥哥,方才沈太医给我们看这个药,让我们猜这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啊?”
吴议顺着他的手指往下一瞧,就知道沈寒山又在逗小孩玩了。
“这个呢……”他轻咳一声,“叫五灵脂,是一种药材。”
两个不谙药材的小孩顿时露出崇拜的眼神。
太平伸手拈起一颗五灵脂,放在鼻前细细嗅了一口,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看上去倒像个奇怪的果子,趁吴议一个不注意,就往嘴里丢了一颗。
“呸呸……”她嘴里一涩,马上吐了出来,万分委屈地抱着吴议的大腿哭诉,“好难吃。”
……吴议在寻思着怎么和这个二人之下的小公主解释,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高大上的药材,其实就是鼯鼠的便便。
甚至于有的老中医爱开玩笑,直接喊它老鼠屎的。
尝了一口老鼠屎的公主虽然还不知道吃的到底是什么,但就是不想善罢甘休,一定要扭着吴议问个清楚明白。
“这个是鼯鼠的粪便制成的。”
吴议还没琢磨出个委婉可听的说辞,李已经淡淡地开口。
他朝太平微微一笑,一双明眸弯如月牙:“就是一种老鼠的大便粒子。”
吴议正在思索的脑袋一滞……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方才李还是一副蒙昧无知,全然不懂的样子吧?
太平全没注意到李的前后不一,顿时被这话恶心得不行,跑到角落里蹲在痰盂跟前,拼命地把刚才舌头沾到的一点五灵脂吐出来。
小小的身子挤成一团,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呕出来。
吴议暗自摇头,一面替她斟上一杯清淡解味的菊花茶,顺手又敲了敲李的脑袋。
这一敲是替太平出口气,这孩子明知道五灵脂就是鼯鼠便,还装出不知道的样子逗弄太平。
没想到这小包子还是个纯芝麻馅的,看着皮薄软糯好拿捏,切开倒全是黑的!
李不轻不重地挨了这一下,闭着眼睛缩了一下,像个被抓包偷腥的小猫崽子,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能揪着后颈皮小小教训下。
第37章反治其人
太常寺中,晨钟悠然。
初晓的朝阳才刚射破云层,千丝万缕的光线便已透过薄薄一层窗纸斜穿入屋,映在太医博士们苍白而疲倦的脸上。
郑筠的脸色并没有被晨光照出一点温意:“圣上和皇后已决意要往洛阳行宫修养身体,此行非数月不能回。因此,太常丞公已下令要老夫即日拟好随行的太医人选,务必要在洛阳行宫期间保得圣上龙体无恙。”
刘盈素来是个爽快耿直的,也唯他敢直接驳郑筠的话头:“昨儿个才发了头风,就算到了洛阳行宫,也未必就能见好。”
陈继文怕二人相争,不徐不缓道:“刘博士言之有理,更何况太医署近来年正是乏人之际,要是有年资的老太医们都去了,太医署里又剩得下几个可靠的?”
见他师徒二人并不言语,他才安心接着道:“如今太子殿下留下监国,张博士是第一个不能走的;沛王大病初愈,学生也实在不敢离开。我们内科几位算来算去,都是不顶事的,要论随行的太医,还是须要针科的秦鸣鹤博士跟着才是正理。”
秦鸣鹤也是孙启立同年资的副太医丞了,领衔针科所有太医博士,在头风一病上确实更高一筹。
见几道疲惫的目光都落在他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秦鸣鹤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摊手。
“依老夫所见,圣上的头风系风气上逆所致,只要砭刺头部微出血,就有痊愈的可能。”他话锋一转,深深叹了口气,“可惜皇后不许老夫施针,她说针砭刺头,形同斩首,是断断不可行的。这,老夫也不敢下针了啊!”
郑筠闻言,面色一肃:“当年扁鹊见蔡桓公,华佗治曹公,都因害怕针砭而不肯治疗,足见人们害怕针砭更甚于疾病。如今你要针砭刺头,武后不许,也是常事。”
他细细思忖一番,倒算出个折中的法子:“不能刺头,就刺百会,先要圣上恢复视力,然后再解决头风的问题。”
秦鸣鹤倒也早有此想:“若圣上视力恢复,病情好转,到时候再提出针砭刺头,皇后兴许也就答应让老夫试一试了。”
“既然如此,你在针科挑出几位可信的人才,随从圣驾。”郑筠缓缓道,“至于内科,由老夫、刘博士、李博士三位跟着,外科里再甄选几位就是了,左右都是差不多的。”
说罢,将目光投向沉默半响的张起仁:“孙博士年纪太大,又有疾病缠身,轻易劳动不得。刘博士走了,让他略照看周王殿下便是。至于你……”
张起仁一拱手:“太子殿下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州,亲查灾情,学生恐怕不能留在长安城中。”
“既然如此,那就由陈继文陈博士暂领太医署事宜。”
陈继文刚想推脱,郑筠已经重重一敲手杖,眼神冷肃下来。
“老夫取你谨慎细致,学识厚实。但也知道你心性太软,治不住人。”他环顾一圈,目光似一嗖嗖冷箭射过,“从今天起,陈太医便领衔太医署诸事,其内一切决断,须他过目方可,其上则问取太常丞公的意思。”
他自桌上四宝中取出一支上好的黑檀熊毫笔,双手一握,生生从中间折成两段。
“如有不从者,譬如此笔!”
“那血余炭又是什么呢?”
“人的头发烧成灰,再撇去杂质,冲洗干净,还要经过很多道处理,就能成为这种药材。”
太平睁着一双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翻着沈寒山记下的药方子,从里头拣出会认的字问吴议。
到底是个六岁的孩子,翻个药方子都能翻得津津有味,直接把刚才恶心至极的五灵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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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到天边去了。
“那人中黄又是什么呢?是黄色的人吗?”
“呃……”吴议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寒山挖了坑给他们跳,太平看到的全是一些一言难尽的药材。
“这是在粪池里制成的药材。”李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用竹筒装满了甘草末子,然后在人的粪池里浸一段时间,等它慢慢生长成这种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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