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赵道生的话,明面上是劝他爱惜名声,暗中却是在指摘张文肆意妄为,不把李贤放在眼中。
闻言,李贤不由感到心中一刺,仿佛掌下的疤痕又被人重新揭开,暴露出自己内心之中深藏的隐忧。
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刘仁轨也好,张文也罢,他们所拥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代表的李氏皇权。
所以,只要有机会击垮把持政权、任用外戚的天后,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医官,就是他李贤自己的名声,也可以随时牺牲掉。
他可以理解这班元老大臣的想法,但心中难有些膈应。
本宫才是一国储君,将来的皇帝,从武氏一族手中回的权力,自当一一交还到自己手里。
而这班老臣却目无尊上,先斩后奏,全然把自己这个太子当成了一个傀儡。
难不成以后自己登基大宝之时,还要事事决于这些大臣之手吗?
那和如今天后干政,外戚掌权的局面又有什么差别呢?
一想到这里,李贤的眉心不由深深皱起。
赵道生见此情状,知道自己的枕头风已经吹到了李贤的心头,便适当地住了口,伏在他的胸口,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罢,吹灭灯火,落下满室的寂黑。
东宫终于陷入沉沉的酣眠之时,大明宫的另一头,天后所在的甘露殿中却依然灯火通明。
王福来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伸出手中的拂尘,阻拦住想要进去的少女:“娘娘说了,您既然已经出家,就应该在太平观中好好修行,不要再顾念凡尘琐事。”
“闪开。”太平哪里是王福来这一把老骨头能拦住的,一把将人推开,径直闯入殿中。
“母亲。”她砰然一声跪在天后面前,脸上含了坚毅决绝之色,“女儿有一事,一定要请母亲答应。”
天后早听见外面的嘈杂之声,此刻垂首批改奏折,头也没有抬一下:“若是为什么人来求情的,这一次母亲可不会再答应了。”
“母亲,我是来求您的,不过我不是来求情的。”
天后这才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望向自己这个从来都不省心的女儿,瞧她发梢之间已经凝上几丝寒霜夜露,心中不由起了一丝心疼,面上却依然岿然不动,冷肃依旧:“那你来求我什么?”
太平背脊挺直地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发丝上的露水一粒粒滴在额上,像是密密生了一额的汗。
“女儿求您,赐吴太医安然一死。”
“哦?”天后闻言,不由有些诧异,“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要讨他,怎么如今却要赐死他了?”
东风越窗而入,簌簌吹拂着静静燃烧的红烛,将母女二人的落在墙上的影子撩动成一池漾动的波纹,仿佛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刺破表面的平静祥和。
“因为他活着,只会对母亲不利。”太平抬眸望着天后,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悬刃在顶,人就不能安眠,隐患在侧,人就不能安心。而要解决这个隐患,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摘下头顶这把匕首,为自己所用,这个办法母亲已经试过了,而吴太医却不能为您所用。”
天后不由握紧了朱笔,笔稍从奏章中无意划过,留下一笔触目惊心的红。
“那么另一个办法呢?”
太平截然道:“折断这把匕首,使他永远不能再伤害自己。”
第113章生死相随
太平从门口中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被王福来拦在外面的李,他没有太平那样大的胆子敢擅闯甘露殿,只好在殿外苦苦等候太平出来。
“公主,事情办得如何了?”
太平抹了抹额上的虚汗,朝他点点头:“母亲已经应允,赐太医哥哥安然一死,只一条,他只能是畏罪自戕,而绝不能是为人所害。”
李虽然心焦如火,但脑子依然冷静清醒:“倘若他是为人所害,狄公势必还要追究下去,而若东宫也有心追查,咱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所以要让太医哥哥死里逃生,还必须要贤哥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平遥望灯火寂灭的东宫,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贤哥哥素来与母后不睦,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一次的机会呢?”
“这个公主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李和太平一起登上出宫的马车,将事情的底细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好一招离间计。”听完李的话,太平不由惊叹一句,饶是她这个不到十三的小人,也知道天家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越俎代庖”这四个字。
贤哥哥和群臣已经离心,就势必不会再顺着他们的意思深究此事,刚好给了他们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
“这还多亏了严太医,他惯常出入东宫,就算和太子的养户奴说几句话,也不会惹人耳目。”
李见惯宫中人情冷暖,自然明白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最难得的道理,师父能有这样一个莫逆之交,虽然令他有些吃味,但更多的,还是感激之情。
倒是太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个赵道生,倒的确是个聪明人。”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太平观中。
沈寒山一见两人轻松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也不多加过问,便从袖中取出一瓶封好的药水递给李。
这几日他虽然看似优哉游哉,实际上暗地里已悄悄用吴议买来的狗做了假死药的实验,调整了方剂的配伍用量,才炮制出一瓶成人所用的假死药。
虽然知道这是师父和师祖尽心思炮制的假死药,想来也是十拿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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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策,才会拿出来让他用,但李接过药瓶的时候,手掌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寒山一双熨烫的大手按住他的手背,声音稳如泰山:“他是因为信任你,才把此方托付给你,你也要信任他的方子,凡事镇定处之。”
李忙稳住心神,道了一声“是”,随后道:“狄公此刻已不在大理寺狱中,我这就去把假死药悄悄交给师父。”
太平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摇摇头:“公主去了,只怕会过于招摇,此事就交给我办就好。”
太平亦明白此事的轻重,也就不似往常般耍赖顽皮,老老实实跟沈寒山回到观中,假装这一夜从来没有别的事情发生过。
主意一定下,李便趁着沉沉夜色,马不停蹄地赶到大理寺中。
一听这位年轻的郡王爷要探望吴议,看守吴议的禁卒也有些犹豫不决,狄公千叮万嘱不可令人靠近这位重要的证人,若放了他进去,就是违背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的命令,可若不放,开罪的恐怕就是他远远惹不起的人了。
李从袖中取出一包金子,推在那禁卒手中,低声道:“我只进去一炷香的功夫,决计不会出什么差错,还请多多通融。”
沉甸甸的金子在手,禁卒也不禁动了心,但思及狄仁杰严肃的面孔,心中不由一惊,忙把金子又退回李手中:“郡王爷,您就别为难下官了,倘若狄公怪罪下来,下官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啊。”
好一个治下有方的狄仁杰。
李心中暗赞一句,面上依旧含了一丝淡薄的笑意,却无端给人以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狄公怪罪下来,你担当不起,难道天后怪罪下来,你就担当得起吗?”
那禁卒不由身子一颤,心知这位南安郡王素为天后心腹,此行必然也为天后所授意,倘若自己拦了他的路,可就等于跟天后过不去了。
见他神情松动,李才放缓了声音道:“你放心,我决计不会对吴太医做什么,保证他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禁卒在心中掂量片刻,狄公固然可怕,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可天后要是怪罪下来,指不定就寻个由头给他满门抄斩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识时务为上。
他寻思一番,便做出了决定,忙下李的金子,领着他到吴议的牢房门口,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小声嘱咐道:“只能有一炷香的时间。”
李道:“这个自然。”
随着吱呀一声响动,门缓缓地开了,露出一间还算得上干净整洁的牢房。
吴议虽然涉事,但并非犯人,所以受到的待遇倒也不差,一个桌椅床铺都齐全的隔间,倒不啻于一间旅店的厢房。
因此,他虽然身在大狱之中,却悠然仿佛身处自己的家宅,闲来无事还从狄仁杰手中借了几本书籍,正借着幽明的月光,坐在床上悠闲地阅读着。
一听见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相错,撞上一双望穿秋水的眼睛。
“……郡王爷,你来了。”
李却恍然未闻,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不过两天的功夫没见,他仿佛又消瘦了些,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不见天日的大狱之中关了两日,更少了两丝血色,一双漆黑的眸子墨一般点在上头,衬得整个人似纸一般纤薄,好似轻轻一阵风都能掀倒似的。
“吴太医又非犯人,怎么仿佛受到苛待一般?”李不由有些愠怒。
不等那禁卒张口解释,吴议便赶紧道:“狄公待我很客气,并没有什么苛待的地方。”
听他这样说,李心头的火气才消下去几分,所谓关心则乱,他自然知道狄仁杰秉公执法,断不会用刑拷打,可见他略清减几分,就觉得好像自己心头的肉也被剜去了几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行了,本王还有话要和吴太医说,你先出去等着吧。”
他虽面色平和,却隐有山雨欲来的磅礴气势,压的那禁卒竟不敢说个不字,只好悄悄躲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里头的情形。
李知道深牢大狱之中,也不可能与师父私相独处,便走到吴议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对方的身影,才从袖中取出沈寒山制备好的假死药,悄悄递给吴议。
吴议从他手中接过药瓶,却不意对方五指一扣,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瘦了。”方才的那股凌人气势一下子削减下来,化作一腔委屈巴巴的关切之情。
“这里是大理寺,又不是御膳房,我要是胖了,才是奇怪。”吴议半是调侃,半是宽解他的心情。
见他还有心思玩笑,李才算放下心来,却仍然不肯撒开握住的手。
两张温暖的手掌隔着一枚小小的药瓶握在一起,指腹摩挲,肌肤相亲,无端地渲出几分暧昧的气氛。
二人身影交叠,窃窃私语,落在禁卒的眼中,仿佛是在做什么秘不可宣的事情似的。
吴议低声道:“郡王爷这是不想把药给我了?”
李反握得更紧:“我怕一松手,你就不见了。”
吴议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这里是大理寺狱,我就是想不见,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这药……”李这才吐出自己心中的担忧,“沈博士说,你喝下去之后,便会陷入假死状态,倘若半日之内能转醒过来,就会无虞,可若半日之后都还不能醒来,就再也不能苏醒了。”
自己配置的药方,吴议自然知道其中有多少凶险,但也唯有铤而走险,才能度过眼下的难关。
当然,他也做好了一觉不醒的思想准备。
“这药,本来是我替你一家上下准备好的。将来天后一朝得势,必然不会放过李氏宗族,加上你是萧氏一族的后人,就更难逃过一劫。我这次若安然无恙,就说明此法可行,你们以后兴许也用得上;若是不行,就当替你们试药……”
话还没有说完,双唇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气息之中。
李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一吻,旋即低下头来,伏在他颈畔低声耳语:“你若是长眠不醒,我也必将随你而去,不会让你伶仃孤苦在九泉之下。”
灼热的气息扑在耳廓,在吴议白皙的脸上擦出些许绯红,他虽然知道这孩子一向对自己有些痴缠之情,却不知道其情根深种,已经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
心跳也跟着这句话,无端开始砰然擂动,回荡在自己的脑海,怎么也消停不下去。
“师父,我是认真的,绝非儿戏。”
温柔的耳语带着暖烘烘的气流,一起灌入自己的耳中,吴议只觉得心跳如鼓,李的一字一句夹在鼓点之中,砰砰地敲击着他的心门。
“郡王爷。”那禁卒不知里面的情形,小声道,“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您还是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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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议仿佛被一语点醒似的,不由低下头,才发觉自己仍然和李五指交缠,忙低声道:“松手。”
李这才松开手,依依不舍地回望吴议一眼,回转身去,脸上的柔情万种皆已散去,只剩下一副冷肃的神情。
那禁卒悄悄觑了吴议一眼,见他除了脸色略微有些飞红,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李。
第114章暗子
李走后,吴议便像没事人似的,又重新拿起手边的书卷,对着朗朗月光细细研读。
谁也没有发觉,他的袖口中已经多藏了一枚小小的药瓶。
那禁卒提心吊胆地在门口守了半个时辰,直到吴议放下手中的书卷躺下休息,才放下心中的疑惑,揉着乜斜的眼睛休息去了。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三日。
日子就像渐渐煮沸的水,在平静之中仿佛蕴蓄着什么即将爆发的阴谋。
到了第三日,轮班的禁卒来传唤吴议的时候,才发觉对方怎么喊都喊不答应,心中觉得不太对劲,便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吴太医?”
还是没有反应。
他心中登时一惊,赶紧将人翻转过来,才发现吴议整个人早已断了气了,这才慌慌张张地请了仵作来验明尸首,接着马不停蹄地回报狄仁杰。
“死了?”
“是。”那禁卒顶着一额的冷汗,声音抖如筛子,“下官已经请仵作来瞧过了,的确是一丝气息都没有了,身上也没见一处外伤,恐怕是因惊悸而死。”
惊悸而死?
狄仁杰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他之前提审吴议的时候,这人还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一副天塌下来也屹然不动的架势,怎么过了三天的功夫,就突然惊悸而死了?
“这三日以来,可有什么别的人靠近过他?”
那禁卒焉敢再瞒,只好将李探望吴议之事抖落得清清楚楚。
他偷偷觑着狄仁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辩解:“但下官那日就守在牢房门口,这二人除了谈了两句话,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啊!而且吴太医系突然暴毙,断乎不可能和南安郡王有什么关系呀。”
“糊涂!”
狄仁杰不由拍案一怒,却也追悔莫及:“南安郡王素为天后鹰犬,你让这样危险的人物接近证人,不正是给了幕后之人一个可乘之机吗?如今线索一断,幕后真相便如脱线风筝,再也不能追得了。”
那禁卒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慌忙间双腿一折,砰然跪在地上:“小的知罪,还请狄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这一回吧!”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机密,怎么还敢妄图独活下来?”狄仁杰痛心疾首道,“吴议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有他先例在前,你又安有活路?”
那禁卒本不过惶恐狄仁杰的惩罚,却未曾深思到这一层,一听此话,才回过神来,只恨自己被一袋金子蒙蔽了双眼,恐怕要将命都赔进去了!
他不由冷汗涔涔而落,整个人如置身寒冬之中,忍不住地瑟瑟发抖。
“狄公,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儿女,小人不能死啊狄公……”
狄仁杰怒意磅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只能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老夫会替你安顿好你的家人,你这几日就回家好好侍奉老母吧。”
吴议的死讯,就像一颗炸入油锅的水,在本来就已波澜四起的局面上又掀起一阵新的风浪。
“父亲,这都是儿子的过失,没想到那吴太医竟然畏罪自杀了……”
张漪跪在张文的病榻前头,满脸追悔之色。
“畏罪自杀?”张文声音如一根蛀空的木头般嘶哑而低沉,轻得好似一粒灰尘都无法吹动似的,透露出一种病人所独有的虚弱气息。
张漪低声道:“狄公都这样拍案了,想来也只能将此事草草了之。”
李探监之时,吴议还全须全发好好的,就算想要问罪,也实在有些牵强,唯一的说词,便只能是吴议不堪重负,畏罪自杀了。
张文眼珠一滑,目光落在儿子垂头丧气的脸上,语气中不由带了三分力度:“此事决计不能草草了之。”
“父亲的意思是……”
“扶我起来,我要亲自去面见太子殿下。”
张漪不由一惊:“父亲重病在身,何必亲自劳动?”
“我虽病重,还未老死。”张文眼神一肃,划过一丝决然,“天后既然敢杀人灭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件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见他如此坚持,张漪也不敢忤逆了自己父亲的意思,只好备好了马车,亲自搀扶着张文登车赶往东宫。
马车将将赶到东宫,便瞧见一个白发鹤颜的老者从殿中慢慢悠悠地走出来,他眉目深锁,眼神凝重,脚步沉沉,仿佛心怀千斤重负。
张漪扶着自己的父亲,向这位东宫重臣点头行礼:“刘公,您也来了。”
刘仁轨一瞧见张文亲自赶来,心中知道这位同仁的来意,却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说了,现下谁都不见。”
“殿下怎可如此糊涂!”张文不由掌心一颤,本来还有的三分把握顿时削为一分,寄托在眼前这个并肩作战多年的旧友身上。
刘仁轨知他心急,也就不卖关子:“太子殿下说了,吴议对他有救命之恩,如今既然人已经去了,就不必再多加追究。”
“大事当前,怎可在乎个人私情,殿下素来不是这样糊涂的人,怎么今天……”
刘仁轨冷笑一声:“谁让别人的枕畔耳语,比我们这班老骨头的话中听呢。”
说罢,不由叹息一声:“张公你为殿下筹谋至此,竟比不得一个小小的养户奴之言,难道李氏宗族,真的要败于武氏之手?”
张文闻言,心中早已明镜般通明透亮,知道这一趟已经来得太迟了。
他的一腔热血,苦心经营,终究是棋差一着,败给了天后。
两人不由相视而对,苦笑一声,仰头一望,但见乌云蔽日,天光黯淡,沉沉的云影深深地笼罩在东宫之上,仿佛再也不能见到拨云见日的一日。
张文父子在东宫之前踟蹰片刻,便驱车打道回府了。
李贤自窗畔遥遥望着离去的马车,心中百味陈杂。
方才见刘仁轨时,对方那股权柄大臣的气焰还让他有些厌恶,而瞧着病弱不堪的张文,他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道生。”他不由有些动摇,“你说本宫是不是太过无情。”
赵道生仔细地剥好一颗葡萄,递到李贤唇畔,声音细柔如水:“怎么会?是他们太不懂分寸,失了君臣的本分。”
李贤听了,只觉得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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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烦闷,拨开赵道生的手:“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赵道生跟他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也不多加言语,便翩翩然转出宫门。
才走出两步,便撞见跟着陈继文来请平安脉的严铭。
“严太医。”他半支着腰身拦住严铭,伸出手向他招了招。
严铭自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早备好了沉沉一袋的金子,趁此机会递给了赵道生:“辛苦赵公了。”
他原是最不齿这种谄媚小人,但为了能救吴议一条性命,也就少不得拉下点脸皮,挤出两分友善的笑意了。
赵道生叹了口气:“只可惜你那好友还是死了,只不过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保全他的尸首了。”
严铭自然是封紧了嘴一个字也不敢乱讲:“能不暴尸乱葬岗,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这都要感谢赵公您啊。”
赵道生莞尔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我还要去跟陈博士一起去请平安脉,就不多留了。”钱货两讫,严铭跟这位金贵的养户奴自然无话可说了。
赵道生点点头:“严太医好走。”
等严铭走远了,他才敛去唇畔的笑意,掂了掂手中的金子,信手掖进自己的袖中。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反而转身出了宫门,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之中。
这里,有一个人正等着他。
“王公公久等了。”
王福来还是一副笑吟吟的老样子,但并没有和他寒暄,便直奔主题:“太子殿下那一边怎么样了?”
赵道生此刻却敛起了平日轻狂的样子,谨慎地低语道:“太子殿下已经决意不再追究此事,天后大可以放心了。”
听到此言,王福来惯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更添了两分安定的神色:“有你这样得力的心腹在太子身边,天后自然没有不放心的时候。”
“公公说笑了,臣不过一个低贱的养户奴,若不是天后肯抬举,哪有今天的风光呢?”他自哂般一笑,言词中不由泛出丝丝恨意,“人人都当我是个狐媚惑主的男宠,我偏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就是连我这样出身低贱的人也比不上。”
王福来道:“此事你做的极好,天后心中自有分寸,决计不会薄待你的。”
“道生明白。”他这才湛然一笑,眉梢眼里皆是风情,饶是王福来见惯宫中佳丽,也不由暗叹一句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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