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叶江曲
“撒过消毒粉,但是拿出去卖,也没什么人愿意要。”
衬衣并不合身,将它略略折叠好,摆放回一摞衣服上。
“虽然战争结束了,可是很多人还是逃脱不了死亡。饥饿、犯罪还有疾病……杀害了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里昂停下手上的动作,话锋突转:“……为什么、为什么要庇护一个纳粹?”
“发生了很多事情。”
“因为他是西克特吗?”
“……”
“嗯?他恳求你了吗?”
“……”
“用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恳求你,你便可怜他了?还是说,西克特开出了更有吸引力的条件?”
里昂没把话继续说下去,可是不说,并不代表他不明白。那暧昧的一幕,是有多少潜藏的情愫。
“事情并非像你想象中的那样。”
“安德烈,你喜欢上他了?”
“……”
依然是这么突兀的话语,逼迫着他,无所适从。
“确实,西克特长很好看,标致的纯血统日耳曼人。让人难以抗拒,对吗?”
微微动容,可接下来的却是一片沉默。安德烈垂下眼睑,回避视线,还有无奈的叹气。
“不,不是的。”
本以为安德烈会更坦率些,但同时,里昂也知道这样的问话没有什么意义。
安德烈可以轻易地否认。爱或不爱,说到底只有他们俩人清楚,他里昂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
“昨天回来后,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里昂平淡地摇头。
安德烈仿佛这才放松下来。
“安德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做过些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想过该怎么做,我都有想过……”
“你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艾德里安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
“里昂,我不求你理解,但是请你保密。”
“你还是打算继续照护他吗?”
“嗯。”
“你会后悔的,安德烈!”
或是因为愤慨,或是因为失望,里昂双目泛红发湿。
“我此前亲眼见过,一个法国男人为保护他的德籍妻子,被人乱棍打死。锄头劈开了半边脸,甚至没有人愿意帮他尸。”
里昂捕抓起安德烈脸上的表情,他希望他能想明白,希望他能够清醒过来。
“巴黎光复之后,大赦持续了整整四个月。期间可以任意处死任何一个德国人、法奸,还有所谓的包庇者,当局不会管的,事后也不会追责。毕竟,德国人、纳粹也对我们做过同样的事情……不是吗?安德烈,既然我们都那个人间地狱里活了下来,那就好好活着吧,不要再冒险去做不值得的事情。”
不是不理解里昂说所的话,也非怀疑它的真实性。
疲累的眸瞳略带哀伤,而后,便没有更多的色泽了。
“谢谢你的忠告,我知道了。”
里昂感到了深深的遗憾。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
“不要告诉任何人。”
“……”
“里昂。”
“我不会害你的,安德烈。仅仅只是因为你。”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第39章斑
睁开双眼,横梁上的光影碎碎斑斑。鸟鸣像夏蝉般,啄咬、烦扰着他的神经,拖铅重的身体坐起,艾德里安一把掀开被子。
坐在床头,热胀感散去,艾德里安稍稍清醒了些。
摸不准现在是几时几分,可能安德烈走后,他又补睡了数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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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再或许,只是浅眠了几十分钟而已。
确定的是,他做了一个梦,一段并不久远的记忆,却在此时化成了梦魇。
“坍塌?唔,偶尔也会发生。”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上,佩戴有一枚德意志之鹰银戒。
摸起威士忌酒杯,晶莹的冰块“咣当”跃进,棕黄色的酒倾漫。
“起因是埋药位置不当,崖体中部截断,上部悬空,赶上下雨便坍塌了。已经……”
“来一杯吗?”
没等副官汇报完毕,克莱舒曼上尉又从杯托上取落一个酒杯。
用夹子在冰桶里翻翻,衔出一颗冰块。
拒绝不得。
“谢谢。”
艾德里安恭敬地接过。
抿上一口,克莱舒曼踱到窗沿,瞰看底层成排移动的犯人,只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死了几个?”
“死亡八人,另还有五名囚犯受伤。”
“嗯,还好,损失不算严重。”点点头,像是还满意这个结果。
“还是那么办吧,西克特。”
艾德里安心里一紧。
“……送他们去纳茨韦勒。”克莱舒曼瞥瞥杯内,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巴迪斯特格林、艾布特亨利、亚特伍德本坎通纳……档案室内,艾德里安找出名册,翻到对应的档案页。
蓝眸在泛黄的纸张上轻掠。
照片一栏有时会有张半身照,而有的,仅仅只有一串名字和零碎的记载。
来自何地,法兰西?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又或是从哪个集中营转移过来,沙兰?圣迪耶?还是温特斯多夫?……
掰开活页环,艾德里安将它们一一取下。
整齐,放入资料袋,艾德里安起身。
把名册放回原来的位置,踱到门口,按下门旁的开关,偌大的档案室,再次变得无比地漆黑,他这才拉上铁栅门离去。
“玛索医生。”
夜里,艾德里安赶到医务室。
值班的女医生肩披白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巧的金丝眼镜,有些懒倦。
“晚上好,中尉。”
透过镜片,她眯眼看向艾德里安,掩掩衣衫。
“情况怎么样了?”
玛索摇头,说:“一直在哭叫,我实在受不了,给他打了两个剂量的镇定针。”
“其他几个人呢?”
“都不算是轻伤,那个十七八岁的脊椎受损,大概要瘫痪了。另外几个手骨折、腿骨折……”她抬眼,又道:“当然了,没那么容易养好。”
“好,我知道了。”
每一次发生这种事,艾德里安都感到无比地厌烦,他宁愿玛索告诉他,这些人受重伤,撑不到天亮,他们无能为力。
“长官……长官!请给他截肢吧!”
进到病房里,一个原本坐在墙脚的囚犯,忽然蹿起身来。
越过他的身体,艾德里安看向病床上,那个下肢坏死的犯人。
不知神志是否还清醒,那人眼睑半垂,静静地睥视艾德里安,像是已不报希望。
艾德里安回头,看了一眼玛索医生。
她只是在摇头。
“求求你了长官,救救我的兄弟吧,他还想活下去!”
跪下,扯住艾德里安的衣服。
“听着,巴迪斯特。”
攒攒眉,艾德里安开了口。
“明天一早六点钟,会有车接送你们医院。这里救不了你们,但坦卡特的市区医院可以。”
“医院……”
“玛索医生已经尽力了,不要再为难她。”
“医院?”
“他说要送我们去医院……”
另几个坐在暗处默不作声的囚犯,忽然也有了反应。
“太好了!”
“喔,是吗?上帝,我们不用死在这里了吗?呵呵……”其中一人提着条废胳膊说道,他满脸是汗,笑容狰狞。
看到,令人浑身不舒服。
巴迪斯特松开了手。
艾德里安没再多的言语,离开。
身后,负伤的犯人们仍在絮絮叨叨,艾德里安似乎听见他们在抱怨、咒骂、祈祷……又或许,那只是一些杂碎的声音,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手插在白卦兜里,玛索医生跟他走了一路。
医务室的走廊并不长,很便到了尽头。
“明天一早,送他们上车。”
“明白的,长官。”
提下挂钩上的油灯,艾德里安告辞。
出到屋外,碎石路湿湿漉漉,望塔的探照灯时而会从身上掠过。
这是第三次了,已做得相当纯熟。
经他的手,也是由他签的字。
并非刽子手,但他确确实实是这现实世界里的死神,在走往彼岸的路上,提着锁链,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牵引走……
艾德里安想起了纳茨韦勒高耸的烟囱筒,以及漫天蔽日的黑雾。
像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脚踩过一片又一片水洼,手里的油灯随步伐晃荡,在地面上映照出暧暖的晕圈。
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又时远、时近。
呼气与吸气像是深夜中的呢喃,在耳畔沉沉地萦旋,细密的眼睫渐渐攒起一层水珠,滴坠在毯上,再迅速地浸润、晕开。
嘈闹的春天里,燥热感一点点地啃噬他,直至让他确信自己将挣脱不得。
艾德里安垂下头颅,呲紧牙,十指埋入发丝间,捋摩挠抓。
肢体上长时间、持续性的疼痛,最终还是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变得纤弱敏感,苦闷又且无助。
他厌烦这副累赘的身躯,也厌烦了这三年间所亲眼目睹的生生死死。
挣扯开衣襟,艾德里安抬头,视线逐步对焦。
忽然记忆起什么,他伸手摸上柜上的药瓶。
安德烈……
吻后,唇缘还缀着涎沫,泛微浅的光,安德烈低垂眼睑,安静地注视他。
踟蹰地抬起手,触碰他的面颊。他抚摸他,他帖近他的掌心,像只恋眷成鸟的幼雏,深湎在那抹体温与气息之中。
语言还是一如既往地贫瘠,他只是叮嘱他用药,说他去去就回。
取下棉塞,抖抖,手不稳,抖落出七八颗药片。艾德里安一慌,用手拨了拨,将多余的撇分在一旁。
捻起,再送回去。
手颤得更厉害了。终于,药瓶倾倒,黄色的药片稀哗哗撒落,蹦乱在地面上,滚落进床底。
一串稀疏的声响。
艾德里安放弃了,许久,他再次抬起头,怅然地注视前方。
彼处,是一方窄窄的全身镜,镜子里,一个失神的男人,也正在怔怔地回望他。
忽然,男人眯小了眼,伸长脖颈,稍稍偏移过。
就在颈后的偏右侧,瞥见了一抹一节指大小的红斑。摸摸再搓搓,不痛不痒,只是微微发烫。
艾德里安起身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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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双手抓扶在镜框上,单薄的落地镜晃了晃。
于是,他看得更加真切了,一串深不见尾的斑痕,就像是某种生物,匍匐在了他的肩背上。
挣扯开全部扣子,前胸和腹肚完好如初,然后脱下衬衣,再转过身。
镜子之中,男人的背脊,伊始于骶骨蔓长出了一束彗尾状的斑迹。它们爬上脊椎、爬上肩胛也爬上了脖颈……
第40章离别
步上缓坡,远远便看见栅栏门半开,几只丝雀停栖在上面。
安德烈走近,它们扑起翅膀,乱飞散去。
可能上午出门太匆忙,忘记锁了,推开栅栏,安德烈进入,再转身拴上。
撂荒整个冬季,庭院里满是莽生的杂草,安德烈踩过,迈过前阶,进到屋内。
房屋里静悄悄的,目光习惯性地掠过楼梯下方的储物间,那扇暗门敞开着,墙根处堆叠有一沓又一沓蒙灰的颜料画作。
在这里,他曾充当了施暴者。
后悔吗?或许说不上,但如果时光倒转,他只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
那天天空不会降雨,他不会走近这栋小屋……
艾德里安不会与他相遇,不会激发出他体内残忍、暴戾的一部分。而他,也就不会在他的身上留情……
坐在桌旁,安德烈稍息片刻,然后上去了二楼。
握住门把,扳开,轻推。
“艾德里安?”
视线在卧室里略略扫过,攥紧门把的手松弛,滑下。
双人床间,只有一张翻掀开的被子,左侧的枕头,留下了一圈凹陷的褶痕。
艾德里安不在了。
恍怔地走近,鞋底一“咯”,有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鞋头,安德烈看见躺在织毯上零散的黄色药片。
“艾德里安?”
拉开洗手间门,不在。
“艾德里安?……”
次卧室,也不在。
绕回一楼,安德烈查找每一处角落,他走到屋外,看过院前与院后。
没人,依旧没有人,艾德里安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但是,他能去哪里?
病得那么严重,腿上还有伤,他能走到哪里?
还是说……他终于逃走了?昨天带回来的药物起了效果,艾德里安退烧,伤势减轻,他预想好了要离开他?
这样的告别,可以避尴尬和伤感,艾德里安认为这是最好的?
心里的某物,像是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走回屋里,安德烈颓坐在沙发上,脑里充斥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不,不对……
忽然,安德烈摇起了头。
艾德里安是不会这么鲁莽的,他的伤也不可能这么快转好。
除非……
想到什么,安德烈起身,几步上到了二楼。
果真,卧房里,在靠窗的桌面上,那柄手枪和军刀依旧安然地躺放在原处,和今早离去时一模一样。
安德烈握紧了拳头,伏在桌旁,他颤抖,愤怒以及恐惧感将他湮没。
脸上、脖颈赤红一片,安德烈落下了泪水。
从卧室到廊道,再到楼梯客厅……一遍一遍地查看。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普通、稀松平常。
天早已经黑了,手灯的电量也耗尽,除去一些稀碎的药粉沫子,安德烈寻找不到更多的迹象。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象,想象那些人是如何闯进了小屋,如何发现了艾德里安,再如何将病重、奄奄一息的艾德里安掳走。
艾德里安反抗了?还是他感到悲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因而,连一点点余外的痕迹都没留给他。
深黑的夜,完全没办法阖眼,和昨晚相同的情景,安德烈坐在躺椅上,凝看彼端的睡床。
空荡的床间,软蹋的被褥,歪斜的枕头……他不忍心碰触,也不忍心移动。
仅仅只是看着,周遭惟有稀薄的月光随伴,将卧房里的物景映衬地愈发冥谧安详。
德尼老爹的病情有所好转,这时,里昂正边闲聊边为他擦身。
话讲到一半,里昂突然停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彼方,不远处,安德烈穿过人员嘈杂的礼堂,朝他匆匆走来。
四目交接,里昂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直起腰,将毛巾攥抓成一团,搁放在水盆旁。
气势汹汹地近来,安德烈不由分说,径直将他推到了墙壁上。背脊碰撞在铁石的墙面,一阵麻疼。
“安德烈……!”
衣领被高高攥起,里昂不得不踮起脚,他把紧安德烈的手臂,抓挠、挣扎。
可在这个姿势下,根本使不上什么力。
“艾德里安在哪?!”
语气里充满威胁的意味,黑眸中,里昂看见一团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愣怔住。
“艾德里安?”
“他在哪?!”
手上的力道加大了。
“我不知道,安德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里昂?”
德尼老爹紧张地在后面看着他。
里昂朝他摇头。
但他的脸色确实不妙,脖颈被勒扯住,窒息感令他晕眩。
“你骗了我!”
“安德烈,我快要……呼吸不了了。你快……放手……”
这唐突的举动引来一名护工的注意,他舍下手上的工作,困惑地接近。
待看清楚情况,便猛地一步上前。
“放手,快放开他!”
抓住安德烈的臂膀,却发觉这个人浑身肌肉紧绷,硬地硌手。
他有些吃惊,继而强行掰开。
紧攥的手瞬间松弛开来,安德烈如梦初醒。他怅然地看着里昂,看他佝偻在墙脚,摸着喉咙咳嗽、喘息。
“你是什么人?!”
“本,这只是个误会。”
“你确定?”叫本的男人,用拇指指指安德烈,又说:“我看他是想要杀了你。”
“不,不是的。”里昂摇头,他晃晃身体,站直。
“放心吧,安德烈不是那种人……我非常地了解他。”
抬起眼眸,并不避讳地看向了安德烈。可对上那道目光,安德烈却感到了不安。
“昨天的那些话,是为了安抚我?还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盟军顺利将艾德里安带走?”
礼堂附近的小花园里,安德烈保持镇定地与之谈话。
“艾德里安不在了?”
“是的,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安德烈发出烦闷的鼻息,他不喜欢这种不干不脆的谈话方式。
“里昂!艾德里安病得很严重,他全身发高烧,呕吐,还有脱水……他……”
“抱歉,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只有你!”
激动地抓上他的手臂,里昂感受到安德烈身上难以自抑的颤抖。
“我没有撒谎,更没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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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你们,我可以发誓。”说道,里昂眯小眼,礼堂外光线充足,他这才察觉到,问:“安德烈,你一晚上没睡吗?”
“叫我该如何相信你?!只有你,唯独只有你知道艾德里安藏在哪里!”
“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没错,我是犹豫过,也相当恨恶纳粹。但是我怕你受牵连,我最怕你像现在这样,失掉理智。答应我,安德烈……千万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不,不对……你知道他在哪。”
“安德烈……”
“告诉我吧。”
近乎请求的姿态。
“我真羡慕他。”
“……”
“如果换成我,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你真的不知道?”
“安德烈,你让我好心痛。”
自顾自地表白道,里昂抬手,拢上安德烈的面颊。
指尖轻触,微热微痒,令他烦躁也令他痛苦。
摇着头,躲避开来。
“别这样……”
“抱歉。”
这是预想的到的情景,眨眨眼,里昂克制地回手。
“我只是想……”
“好吧。”安德烈将他打断。
“打扰了。”
他无法承受里昂的好意,也不愿展露自身的脆弱,转身离开。
“安德烈?”
“安德烈!你这是要去哪里?”
“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
道旁,法桐树冠缀满浅紫色的花簇,偶尔零落下一两朵,躺在厚密的草甸上。
提篮的小妇人,掖好裙摆,蹲下,准备伸手捻起,正巧风来,小花调皮地“躲开”,滚向丛林深处。
她一阵惊喜,放下篮筐,垫小步随近。
越到深处,风的助力越渐减弱,小花卧在了盘缠的树根间。
小妇人弯腰,将它拾起,放在掌心。
“伊娃?”
另一名小妇人,仍在道旁等她。
伊娃回神,提裙摆,小跑出来,她将小花掷放进篮筐里,与满载的野果和其它说不上名称的野花一起。
春季在期盼中到来,仿佛一夜之间,山野里有的树开花、有的树结果。俩人互相挽住手臂,推搡着、嬉笑着,哼起了小调。
“不对,葛瑞丝,你哼的不对,听着,应该是这样……”
伊娃停住,伸长皙长的脖颈,她边哼,边用手划旋律。
葛瑞丝紧张地握住篮筐的提手,她不想小姐妹面前表现地过于笨拙。
“声音放柔放慢……对,再慢一点……”
葛瑞丝学着伊娃的模样,抬高下巴。然而,当视线稍稍偏移过,她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伊娃……”
“嗯?”
“那里,好像……有人。”
彼端的树荫下,坐着一个男人。
斑驳的阳光,将他的身体打地零零碎碎。
男人的脑袋低低垂下,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已被抽空,他的怀中、衣褶上,粘黏有稀碎的草与细小的花瓣。
手旁,一柄黑伞,就和他的身体一样,深埋在草甸之中。
“葛瑞丝,不要……”
伊娃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劝她放弃。
“我就去试一下……试试他是不是还活着。”
拍拍伊娃的手背,葛瑞丝提高裙摆,又迈近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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