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将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秣陵phyllis
“儿臣见过父王。”
“草民见过王上。”
大殿之上,二人掸衣而跪,比肩而拜。
周祭垂下眼皮,眼角的余光去扫前方腆着肚子而立的男子,他记得前世里,他曾亲手为他合上了棺盖,亲自为他殓葬,可此时,他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恨他,恨他对自己的一切不公,恨他将一个空壳子、烂摊子交给他承担,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的内心是难掩的雀跃。父王还活着,真好。
他甚至在想,也许重来一次,并不是多么不堪吧。
“好,好,回来就好,这几日寡人派御林军四处搜寻你的下落,可都是一无所获,你到底去了何处?”越王问道。
周祭心头一暖,答道:“儿子听闻江陵孟氏家主孟衍乃天下第一剑客,特地奔赴千里去拜见高人,请高人出山,为父王分忧解劳。”
孟衍蹙眉,敛眸,他何时答应出山了?
越王语气不屑道:“再是得道高人,不过是一介布衣,你是我越国的储君,岂能轻易纡尊降贵,折辱了身份?”顿了顿,他懒洋洋地扬了扬眉,装腔作势地问道:“孟衍呢?他现在何处?”
孟衍作揖道:“草民孟衍,见过王上。”
越王撩开冕旒,斜眼瞅了瞅孟衍,眼里现出一抹惊艳之色,嘴上却故作嫌弃地道:“这么弱不经风的样子,跟寡人宫中的武士相比差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办成什么大事?”
孟衍刚要说话,周祭跪直了身子,忙道:“儿臣久慕孟先生剑法,请父王封孟先生为太子太傅,教习儿臣剑术。”
“……准奏。”
“多谢父王,儿臣告退。”绝不拖泥带水,见好就,周祭偷瞟了孟衍一眼,阔步走出了议事殿。
周祭正兀自开怀,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带着万分的无奈,“我只说来向越王请罪,何曾说过要做你的太傅?”
“你以为,在方今乱世,以你的声名地位,就算你想置身事外,你又能做得到么?”周祭道。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只有你这一个选择?”
周祭肃容,扬睫看向远方,声音沉沉道:“因为只有我才能助你实现你心中的‘道’,做到真正的天下为公,社会大同。”
不过,是要用武力的方式。他在心底默默道。
道?何为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你真的能帮我实现我的理想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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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十五章
是夜,孟衍在宫中住下,洗浴过后,衣带轻轻一勾,将白袍解下来,顺手搭在屏风上面,耳力灵敏的他捕捉到了异样的风声。
“你在看什么?”孟衍侧头道。
施施然走进来的正是周祭,他习惯性地拿指腹贴着唇,下拉扬起的弧度,一本正经道:“我怕先生住不惯王宫,特来看看先生有什么需求,没想到先生正准备就寝,是祭造次了。”
他倒是懂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处事稳妥周到,孟衍也就不大在意,只着中衣,面色坦然地道:“你不用麻烦,反正……我也并未打算久住,明日一早,我便会向越王请辞。”
“先生为何非走不可?”周祭问道。
“我们孟氏剑术向来不传外人,纵然你是王室贵胄,也绝不能坏了规矩。况且我本没有做官的志向,也没有做官的能干,你还是另觅贤才吧。”
他说了许多,周祭也没听真切,只将注意力放到“不传外人”四字上,歪了歪头,笑吟吟地道:“若我不是外人,而是内人呢?”
孟衍也认真思考了片刻,方道:“我孟氏一族此时并没有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子,这婚嫁之事怕是行不通,若不然,你再耐烦等上几年?”说到这里,他又轻轻摇头:“我孟氏有规矩,遵循一夫一妻制,女子不为妾,男子不另娶,若是等过了几年,仍旧没有适龄人选,那岂不是要耽误太子殿下了?”
周祭悠然听他说完,以手支撑下颌,语不惊人死不休:“据我所知,先生您,似乎至今仍未成亲?”
“这又有什么关联呢?”孟衍疑惑道。
“祭不才,愿与先生结百年之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孟衍的眉,像是被春水吹皱了似的,眉梢曲了起来,玉色面颊上隐隐地,渗透出来暗红,一阵心神恍惚,“男子与男子之间成亲,这是颠倒阴阳,混淆龙凤,太子怎能如此戏弄在下?”
“王命已经下达,现在越国人人尽知先生是祭的太傅,若是先生此刻离开,让祭颜面何存?分明是先生先戏弄的祭,如何又能责怪祭?”周祭垂头道。
孟衍竟以未然,垂下眼睑,若有所思,良久,才道:“若你想入我门下,需应我三件事,否则就算刀斧加身,汤镬在侧,我亦不会松口。”
周祭忙道:“先生只管说便是。”
孟衍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将手负在身后,如梵唱的声音慢慢出口:“第一,不得杀戮无辜百姓,孺子老弱。”
“是。”
“第二,不得传授他人,否则自断筋脉,武功尽废。”
“……是。”
“第三,此后与我孟氏一族共存亡,死生一体,休戚与共。”
“是。”似乎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周祭缓了缓,原以为他会说什么“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糊涂话,或者“潜心修道,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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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酒”之类的空话,还好,还好,都是可以办得到的。
“如若你违背任何一件事情的话”
周祭立刻截口道:“先生是否会将祭就地正法?”
“非也,”孟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行为不端,自有天谴,只是到时,你便不再是我孟衍之徒,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干。”
周祭点点头,腹诽道:“敢情是我忘了,他是杀不了人的,就算我血洗天下,他也顶多是与我恩断义绝,绝不会与我拔刀相向吧?”
他摆摆头,祛除杂七杂八的想法,对着孟衍的背影,单膝着地,继而双腿齐跪,拱手作揖道:“祭拜谢先生,必得伸张大义于天下,挽救黎明于泥浆,以报先生教导之恩。”
孟衍转过来,倾着身子,拍拍他的肩膀,“祭儿,此后你就是我门下唯一弟子了。”
周祭睁大了眼睛道:“先生之前未曾过徒弟?”
“过一个,不过他后来叛逃师门,已不算是我的徒弟了。”声音带着些惆怅。
周祭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孟衍,心想自己作为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唯一传人,更应当苦习剑术,不舍昼夜,他深感责任重大,两肩难扛。
“时辰不早了,祭就不叨扰先生入寝了,祭告退。”
“嗯。”
*
万安宫。
“一群废物!训练了十几年刺客,连他一个人都杀不了!我要你们有何用?”宋春阳气得凤眼圆睁,蛾眉倒蹙。
“王后息怒!王后息怒!只因这太子身边有孟衍护卫,我们才未能得逞,若是除了这孟衍,日后想杀太子祭可谓是易如反掌!”一名佝偻着腰的太监道。
宋春阳一掌将他掀倒在地,“什么叫得逞?只有阴谋诡计才叫得逞!你能换个词么?”
“小的无心之失,还望王后恕罪!”太监赶忙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
“无心之失,同样是失。”宋春阳咬碎一口银牙,“他们都是你教养出来的人,他们办事不利,你也难辞其咎,幸好你们手脚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我姑且赏你个全尸吧。”
“王后饶命!王后饶命!”太监一脸惊骇,吓得三魂七魄出窍。
“再敢多言,便是车裂。”宋春阳冷然道。
太监脸色煞白,不敢再求饶,畏畏缩缩地躬身退了出去。
宋春阳正心绪不安间,院外传来了一阵如高山流水、芙蓉泣露的琴音。
是他?
宋春阳面有喜色,抬袖擦拭额际一排汗,又将朱红的唇抹淡了几分颜色,她莲步轻移,走了出去。
庭院之中,有一男子,独坐抚琴。
修眉俊容,丰神俊朗,一身蓝色锦云葛长袍,端端坐在树下,膝上放一张琴,傲雪凌霜,如同青松,冰冷高洁。
“你来了?”宋春阳拿眼偷觑他,举手抬眉间,添了难得的女儿态。
“听闻王后震怒,令章特抚琴一曲,为王后解愁。”陶令章手顿在琴弦上,声音清清冷冷,却是说不出的好听。
“你方才……都听见了?”宋春阳眼神闪躲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父母逮住了个现行。
“你如今是一国之后,行事自然有你的决断方式,无需向我汇报什么,更无须害怕我生气。令章如今不过是这如意馆的画师,亦是王后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面首罢了。”陶令章淡淡道。
“你是在怪我么?你为什么要说这么生分的话,旁人不清楚我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也不知吗?”宋春阳苦笑,走到他面前,本想抓住他的手,可瞥到他嫌弃鄙夷的眼神时,心霎时间冷入冰窖,尴尬地将手缩了回去。
“面首?呵呵,你既然知道你是我的面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来履行你的职责?这些年来,究竟是我太放纵你了!”
她笑得动人心魄,妩媚至极,眨眼间衣裳已经褪到了脚边。
“王后非要如此不可么?”陶令章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情欲,亦没有丝毫避讳,好像他在看的只是一副画,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究竟是我错会了面首的意思,还是你对此一无所知?难道你当真以为每日陪我作作画,弹弹琴,这就叫面首么?”宋春阳执拗地昂头看他。
“不要这个样子,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都不要自暴自弃。”陶令章伸手捡起她的衣裳,一件件为她穿回去。
“难道你认为……我跟你在一起,便是自暴自弃么?”含着泪,她问。
“如今你已经是越国的王后,锦衣玉食,权势滔天,你的前途并非一片晦暗,何苦要苦苦沉溺于过去,不能自拔呢?”他的眼里有如白云飘过,干净无暇,不可亵玩。
“如果我非要如此呢?”
“那臣……却之不恭。”
带褪衫垂,春光漏泄,他欺身而下,动作青涩,不像是在行云雨之事,倒好像是在完成一项庄重的使命,有着固定的程序,分明的步骤,却不需要流露真情实感。
陶令章淡漠如同覆着寒冰的眼中,倒映出那女子自惭形秽的羞怯与狼狈,他眼睫轻颤,按住她的肩,将头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藏破百,抱抱自己,继续努力啊啊啊,榜单还差好多字
第16章第十六章
“儿臣见过母亲。”周祭跪在堂下,脊背笔直。
“哼!你还知道回来?要是再找不到你,只怕你父王就要改立他人为储君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刚当上太子就给我捅娄子?你知不知道这宫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懿夫人手上骨节敲着楠木桌,脸上涨得青白一片。
心中一痛,鼻尖泛酸,难道这便是他们母子的相处方式么?亲情……终究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母亲可是骂完了?儿臣还要跟太傅学剑术,就不在此扰母亲安宁了。”带着赌气的口吻,他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懿夫人两眼冒火,左右一看,没找到合适的东西,顺手抄起茶杯向他掷去。
周祭一闪身,躲过了攻击,“这套老把戏,母亲还打算用多久?”
“你……你竟敢躲开?”懿夫人气得两手发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向来乖巧懂事的儿子,总觉得有什么大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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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来。
“先有国,后有家。儿臣先是一国的储君,再是母亲的儿子,就算母亲不爱惜儿臣,儿臣也要为生民天下计,护好自身。母亲若无旁事,儿臣先行告退了。”他说完,利落的转身,不作半分的停留。
原地的懿夫人如同一尊雕塑,定定地立着,他说,就算母亲不爱惜儿臣……
母亲不爱惜儿臣……
心瞬间痛得绞起来了,如同一把锯刀,在割她的心,慢慢吞噬掉她的神智。
*
永乐宫。
“先生,我好冷。”周祭两颊通红的,像是感染了风寒,喃喃的说着胡话。
“练剑可以御寒,你拿起剑来,我来教你招式。”孟衍温和道。
周祭纹丝不动,兀自道:“其实我最讨厌秋日的黄昏,总觉得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满天的秋风吹得人禁不住流泪,满地的落叶沙沙作响,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人的一生就这样一直凋零萧瑟下去了。”
孟衍见他根本没有心思练剑,索性放下了剑,坐在他身边,伸出莹润白皙的手去抚平白袍上的褶痕,道:“人生其实并不需要多么有趣,你发出如此感慨,只是因为你还小,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懂得。等你再大一些了,就能看得更通透了。”
“还小?”周祭笑得很薄凉,“我今年都已经二十有九,算起来,比先生还要大吧。”
“你又在说胡话了,你今年分明是十五岁。”孟衍轻轻一个爆栗落在他额头上,这是他经常用来教训小辈的一个动作。
周祭揉揉头,被他一敲,莫名地安下心来,偏了偏头,看着孟衍,期待他的下文。
孟衍语重心长地告诫他道:“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鉴乎古今,涤情荡欲。大丈夫生平,能做到这几样,自然俯仰无愧天地,你可懂得?”
“懂得,懂得。”周祭随口道。
接着两人练了三个时辰的剑,周祭从小到大,都是受到最严苛的训练,因此虽然觉得手麻脚酸,也硬是憋着不吭声,紧锁着眉头,不肯露出半分疲惫来。
孟衍却不肯再教了,拉他坐下,从广袖中拿出一瓶药膏,温柔细心地涂在周祭手腕受伤处,“你今日练得已经够多了,过犹不及,不要贪多。”
“先生,我练得如何?”周祭看着他。
孟衍听出他语气里有些急切,自己原先也是带过弟子的,自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哪个初入师门的徒弟不想得到师父的夸奖?况且周祭的天分不低,表现本就可圈可点,自己更要鼓励他,他弯唇笑道:“太子殿下练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周祭心里乐开了花,像得了糖的小孩,面上不好表,自是要保持着一国太子的老成持重,只是象征性地一哂,“先生此时还称我太子殿下么?”
“你我君臣,本该如此。”
“可你我亦是师徒,却不该如此生疏。”周祭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撒娇的孩子,他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那你说我该如何称呼你为好?”孟衍最见不得人委屈受难的,明知他在夸大,也不温和地询问他。
“祭儿?不不不,这个显得你我年龄差距太大了,不妥不妥。阿祭?是不是太……难为情了?祭祭?叠字的话又孩子气了。先生,我没主意了。”问题又抛给了孟衍。
“祭儿?”他试探性地唤道。
周祭摇头。
“阿祭?”
摇头如拨浪鼓。
“祭祭?”
周祭手和头齐摆,十分的协调。
“……”孟衍也没主意了,万分为难地垂头思索,“……那就还是称呼你太子殿下吧。”
周祭闻言,立刻正色道:“先生,我觉得祭儿就很好,你以后就这么叫吧。”
“……好吧。”修眉舒展,孟衍像是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样,定了定心神。
*
“先生在做什么?”
“回禀太子殿下,太傅大人自打用过晚膳后,便是百般不适,坐卧不安,吩咐奴才们为他准备一桶热水,说是要好好泡上几个时辰呢。”小太监如实答道。
周祭眉毛一抖,想起来孟衍在吃食方面特别讲究,需要细再细,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你们晚膳给他吃的是什么?”
小太监以为周祭是责怪他备膳不经心,忙提起神道:“奴才们不敢怠慢太傅大人,准备的都是宫里的山珍海味,桂酒椒浆,可是比着宫中夫人们的吃食做的啊,太子殿下若不信,只管找御厨来询问。”
周祭面上一黑,这就怪不得了,“传我的吩咐,下次只备些清粥小菜就好,先生是修道之人,向来清心寡欲,不喜大鱼大肉,忌用油荤甜腻之物,记住了吗?”
“是是是是!”小太监恍然大悟,应声退下,暗中笑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享不得福的人?果然是山野村夫罢了,不过长得又委实是好看的不行,连有着平城第一美男子的陶令章都逊色了不少,说是太傅,保不齐是太子殿下养的男宠,借着教习剑术的名头瞒人呢。
宫里的贵人就是作孽,仗着有钱有势,不安于女人伺候,非得干干断袖分桃的事情,真是暴殄天物啊,可惜那样好看的男人了。
小太监正义感爆发,在内心将周祭咒骂了几百遍,这才解气。
周祭等在门外,背着手来回踱步,甚觉无聊。此间风景,殊有清趣,花香鸟语,风景宜人,但若先生不在,美景立时便黯然失色。
房内暖香氤氲,腾腾热气从门缝里钻出。
周祭踮起脚尖,做贼般悄然靠近,明知不可为,内心却像是有蚂蚁在挠,痒意滔天,盖过了理智。
公子入浴,不知何等养眼。
周祭眉心一动,就只看一眼,绝不做越轨之事!
周祭在心里赌誓,伸长了脖子,将脸贴到门边,抠破了一格窗纸,壮着胆子看过去。白雾骤然蒙住了他的眼,化在眼睫上,阻挡了他的视线。
周祭揉了揉眼,定睛看去。
竟对上一双美眸。
糟糕,被发现了!周祭脖子至脸红成一片,拔腿便跑,谁知那人在身后叫住了他,“祭儿,你方才在干什么?”
孟衍只着睡袍,衣带松松,长发沾水,慵懒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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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门边,像是月光里走出来的仙人,通体仙姿,高雅至极。
他重复道:“祭儿方才,是在看什么?”
看你入浴?
不能说!
打死也不能说!
周祭深吸一口气,讪笑道:“祭回到宫中,发现手腕处为剑所伤,疼痛难抑,抹了许多膏药都不管用,想来还是先生秘制的膏药最好用,就过来问先生要一些。”
孟衍长睫承接一片月光,微微地颤动,“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及时了口。
周祭听出了弦外之音,忙赶着问道:“先生以为什么?”
孟衍不说话,一向泰然自若的脸上竟然有了些难为情的红晕。
周祭看到这里,恍然大悟,想起日前自己曾经说过要与他结秦晋之好,当时他便大有不安之态,照如今这副样子,他竟然是在时刻提防着自己了。他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好歹还是一国储君,怎会如此急不可耐、霸王硬上弓?
但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也确实……不太正人君子。
“药膏在我房中,我去给你拿。”孟衍道。
“多谢先生。”周祭恭敬地道,看着孟衍的背影,重重地皱了皱鼻子,轻哼了一声。
孟衍再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又是白袍玉面,美如谪仙,他将玉瓶递给周祭,温声嘱咐道:“睡前让人给你涂抹好,要是没了,再来问我要。”
“谢谢先生。”周祭接过,握在手心里,就要走开,身后传来孟衍的声音。
“你的宫绦散了。”
孟衍说着弯身拾起一条长穗宫绦,衣袂流动间有温润的风吹来,递到周祭面前,“下次小心些,不要乱丢东西了。”
周祭挠挠头,看着他,有片刻间失了神志,“……谢谢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突然就笑了,入戏太深了啊。
第17章第十七章
“先生,我特地盯着御厨为你做了这顿饭食,绝对少油少盐,少醋少糖,你尝尝吧。”周祭命人端上来了一道又一道清汤小菜,讨赏似的看着孟衍。
孟衍定睛一看,果然全部都是家常小菜,没有半点荤腥的影子,且很是花了心思的,一道家常豆腐都做得致至极,他不禁眼里渗了笑。本来午膳之时将至,他还在犯愁,现在破愁为笑,不禁道:“劳你心了。”
他说着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虽然动作仍旧缓慢的出奇,但好歹有了些正常人吃饭的样子。
周祭暗暗发笑,以为自己功高一件,凭什么仙人就是要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就是要拉着他跌入凡尘,沦入俗道,要他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着!
“这道汤的味道怎么有些怪异?”孟衍舀了一碗汤,浅尝一口,直觉地摇摇头,来问周祭。
果然是连酒都分不清了么?看来他这些年,当真是滴酒未沾、饮食健康克制啊。
周祭不动声色道:“先生不知,这是我平城一道名菜,先生久居江陵,口味难调,也是寻常事。只是先生定要好好尝尝这道菜,才不枉来平城一趟。”
孟衍信以为真,招架不住周祭连番劝他喝,又是夸耀这道菜如何的风靡全城,便顺势多喝了几碗,“为何我感觉脸上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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