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南
“此人如何?”容端雨问。
容落云摇头,素未谋面,不知,但捍卫边关的人物必有铁腕。舍了塞北的兵铁骑,来这儿带一班酒囊饭袋,他猜想那霍将军心中定不好受。
容端雨又问:“要不要再探详情?”
容落云说:“不必,等他走马上任,到时长安的确切消息也就送来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纵使霍临风厉害,也是孤掌难鸣。
他倦了,燃尽纸条,漱口摘冠,散下三千青丝躺入床中。容端雨为他搭好丝被,又摸了摸他的脸颊:“睡罢,要热闹一宿呢,有事再唤你。”
容落云衣不解带地合住眼,明明是个恶名在外的狂徒,却侧身蜷缩作小儿态。
门关了,容端雨莲步轻移,在廊上遇见个抱琴的清倌。清倌唱哑嗓子,可下头金玉满天飞,搁下琴还要速速讨赏。
容端雨低首一望,乌泱泱的男人们,堆金砌玉捧着台上的姐儿,好生热闹。多少男人呼求她露面,她充耳不闻,转身去后厨给容落云炖汤。
楼中靡靡,楼外艳艳。
长河边人头攒动,一片黑影滑入画舫,正是穿着夜行衣的霍临风。
舫内云雨正酣,霍将军听得俊脸一红。“对不住了。”他默道,然后扯走一件外袍,穿好上岸,昂首阔步地走入朝暮楼。
霍临风一时恍然,声色犬马中,媚眼抛飞,软玉近身,短短几步便沾染满身脂粉香。他落座四顾,围廊挤满了人,酒醉掷花的,扭捏摇扇的,处处风情。
在塞北未登过小春台,到西乾岭却入了朝暮楼,若是叫父亲与大哥知道,恐怕军杖和筋骨要双双打折。
忽来一声娇啼:“好倜傥的俊哥儿,怎的默默独酌?”
霍临风皮肉一紧,叫浪荡姐儿搭了肩膀,微僵。这青楼中分门别类,眼前这位,便是卖身的小妓。他面无表情道:“听闻朝暮楼的美色值得人朝生暮死,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小妓色变,拧着杨柳腰走了,片刻又来位清倌。霍临风一觑,只从艺的清倌抱着琵琶,与他对一眼还有些羞。
他道:“一副丫头样,厨房煮酸汤的姿色,弹什么琵琶。”
清倌一听,羞恼得掉了泪,周围立刻蜂拥些怜香惜玉的。霍临风冷眸无波,解开锦布包袱,里头百两纹银共四十锭,整整四千两。
他轻声道:“青楼的身子我嫌脏,四千两,寻个好模样的唱一曲,你们有吗?”
这话辱人又挑衅,可诱惑也极大。管事的嬷子赶来献媚:“公子莫恼,朝暮楼若是没标致姐儿,那江南哪还有美人?”说罢拍拍手,“唤宝萝姑娘。”
霍临风侧耳听见议论,看来这个“宝萝”是有名的佼人。片刻后,宝萝行至桌前,扇掩面,露一双如杏美目,步摇轻晃,晃得满座恩客心头醉。
霍临风瞄一眼:“好就好在这双杏眸上,不过可惜,我宁啃鲜桃一口,不嚼烂杏一筐。”
宝萝愣住,险些掉了扇子,嬷子见状又招来旁的,尽是平日难窥的美人。霍临风却唇舌似剑,将莺莺燕燕惹得粉面生晕。
“哎呦,公子呀!”嬷子揩把汗,“公子,您中意什么样的?楚腰或丰乳,玉女或媚娘,您吩咐详细些哪!”
霍临风初入风月场,扮作无情客,哪懂恁多?闻言久久不答,耳后隐隐发烫。嬷子经验老道,凑近小声问:“公子,莫非您想要小倌儿?”
霍临风一惊,恼羞成怒道:“少说浑话,拿不出美人就罢了!”
嬷子考虑片刻,在座这么多人瞧着,朝暮楼怎能失了信誉。“去,”她捋一捋胸脯,攒足势头,“请花魁端雨姑娘!”
满楼丁男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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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引颈巴望着,人未露面便已垂涎。霍临风心中稍惴,等着,霎时耳畔惊呼,抬眸望去,长廊中倩影翩翩,远远的,只觉仙姿无穷。
婢子叫得急,容端雨却沉稳,凭栏低望,一眼看见被簇拥的霍临风。
两人遥遥对上,霍临风心头惊诧,风尘女子却姿容出尘,倒像高门大户的千金女。待容端雨出来,他看清,眉眼果真与月白影子相似。
莫非,那人真是容落云?
容端雨踱来斟酒:“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霍临风怔怔,将四千两一推:“花魁拿手的便好。”
嬷子忙敛包袱,容端雨提裙登台,借了清倌的琵琶。楼中静可听针,俱屏息凝视花魁唱曲,一拨弦,微动唇,淌出天籁之音。
四楼一隅,容落云在喧嚣中做了场梦,忽一安静,他却陡地醒来。
起身撩开纱幔,他披发下床,赤足走到门边。辨出容端雨的歌声,推门入围廊,凭栏低首时发丝倾泻,遮盖半张脸面。
“蓼蓼者莪……哀哀父母……”唱的是《蓼莪》。
旁人观美色,独他听其鸣,唱到“南山律律”,他心口猛地一酸。
霍临风又斟一盅,不知容端雨为何唱一曲祭歌。仰颈饮酒,蓦然瞥见四楼的身影,月白衣袍,只不过摘了银丝冠。
是他?!
这时曲毕,周遭赞美不绝,他被嬷子拽着讨夸奖。“甚好……”他敷衍一句,再抬头,栏杆处那人踪影全无。
虚虚实实,渺渺似梦。
他顿觉索然,问:“几时了?”
不知谁说:“快到卯时了。”
天快亮了,霍临风扭身朝外走,身后众人又热闹起来。他走出朝暮楼,将袍子还回去,而后慢腾腾地回客栈。
六角六面的朝暮楼,逐渐与他擦肩。
忽来寒风,从天落下一缕灰烟,他扬臂接住,发觉是一条帕子。干干净净,角落绣着一抹鹅黄春色的白果叶,一嗅,萦着淡淡的蘅芜香,与一丝牛乳味儿。
恩客的?姑娘的?
他不知,也懒得猜,随手揣入怀中带走了。
四楼花窗,容落云窝在榻上又造一梦,手臂搭着窗沿儿,叫风吹拂了广袖。
作者有话要说:霍临风:四千两听首歌,快乐。
陆准:你有事吗魔鬼?
第8章
霍临风一身夜行衣,幸好天亮前回了客栈。吱呀开门,他轻手轻脚入内,桌上麻布盖着一碗浮元子,屏风后木桶蓄着洗澡水,都已经凉了。
杜铮蜷缩在床边,两臂抱得紧紧的,估摸很冷。霍临风踱过去,没急着宽衣解带,先抻条小褥给对方盖好。
“唔。”杜铮醒了,“少爷……你可回来了。”
霍临风说:“去榻上睡罢,用不着守这么近。”
杜铮骨碌起来,揉揉眼,伸手为霍临风更衣。他纵起鼻尖嗅了嗅,再凑近一闻:“少爷,你身上好香,一股姑娘味儿。”
霍临风脸一红:“你才姑娘味儿,烧热水去。”
杜铮满腹狐疑,默默去烧一锅热水,伺候主子沐浴。衣裳脱光了,他蘸湿布巾为霍临风擦背,闻见对方发丝也香气扑鼻。“少爷,你……”他拐弯抹角,“那不凡宫如何呀?”
霍临风道:“我奔波一夜,还要与你汇报不成?”
杜铮再不敢问,心中却不服,索性使上拉磨的力气擦背,深一道浅一道,险些擦掉霍临风的旧疤。洗好,霍临风上床,作势补眠。
那夜行衣堆在椅子上,杜铮敛走要洗,一抖搂,掉出一块淡灰帕子。他拾起来,瞧着又香又净,贴身伺候这么多年,能断定绝不是霍临风的物件儿。
一夜未归,一身姑娘味儿,一块小手绢,昨夜不定干什么风流事儿了呢!
久久无声,霍临风疑惑地扭脸,就见那小厮攥着帕子,脸色都青了。他不明所以,伸出手掌勾了勾。
杜铮不情不愿地递上,拧身蹲在角落搓洗衣裳。他暗道,家里的抱月、碧簪、晚笙,哪个都瞧不上,一来西乾岭可倒好,情窦也开了,七情六欲也盛了!
偷瞧一眼霍临风,躺着,风流一夜白天躺着,那钢筋铁骨遇上软玉温香,叫人榨干吸净蹭一身脂粉,回来只能躺着了!
短短数日,他又时常跟随,未见这少爷勾搭旁人。就算有,哪个良家女儿夜半与人厮混?不用琢磨了,定是那长河边的朝暮楼!
杜铮愤愤然,将湿裤子一甩立起身,冲到床边对霍临风怒目而视。霍临风一惊,朝里挪挪,以为这呆子中了邪。
“少爷,”杜铮开口,“你堂堂一位将军,怎能去朝暮楼睡小妓!”
霍临风脱口而出:“少污蔑人,我就听了个曲儿!”
此话一出,主仆俱是一愣,没睡青楼的姐儿,却也流连了风月场,板上钉钉。杜铮暗松一口气,面上仍凶着:“少爷,你不是夜探不凡宫?怎的会去朝暮楼?!”
真稀罕,奴才问起主子的话,霍临风故意气人:“对啊,我夜探不凡宫得了银两,而后去朝暮楼快活,两不耽误。”
杜铮一听,当即去翻那身夜行衣。湿淋淋的,哪有锦布,更无银两,只有一层浓香化在水里。霍临风见状,要气死个人:“四千两,花净了。”
咚的一声,杜铮碰翻盆子,水扣了一地。他痴愣愣定着,用粗糙两手狠揉耳朵,怕自己听错。四千两……能养活多少人哪!可这败家的少爷,就用四千两换回来一条帕子!
霍临风卧床瞧着,不禁担忧,怕这小厮急火攻心丧了理智。他解释说:“我当真只听了唱曲儿,这帕子是在外头捡的。”
事已至此,钱财散尽难再寻,杜铮将盆翻过来,舀几瓢水继续搓洗。刚搓两下,他猛地奔到床边,死死盯着那手帕。
青楼飘出来的物件儿,秽着呢,谁知道擦过哪里……这祖宗还拿着瞧!
霍临风却叫那蘅芜香凝了神,又叫牛乳香甜润了心,不情愿扔掉。杜铮抛却安危,硬夺了:“不扔也行,我洗上一个时辰,烧柚子叶熏过才能用!”
罢了,迟早要洗,霍临风懒得理会,蒙上被子沉沉睡去。
朝暮楼彻夜笙歌,待天一亮,富贵的去上房补眠,拮据的便只能遗憾告辞。这会子,坐席空了,长廊空了,白日里的青楼如空楼。
四楼那偏僻一间,容落云窝在小榻上吹寒风,晨时最冷,将他生生吹拂醒了。眯开眼儿,惺忪困懒,搭着窗沿儿的手臂酸麻,竟一时不回来。
他便乖乖待着,缓好了,起身到梨木架子前梳洗。捧水净面,手伸入袖中掏帕子擦脸,却没寻着,到榻边床前再寻,仍是没寻着。
容落云挂着一脸水滴,迷茫地在房中寻找,偶一望窗边便明白,定是探着手时掉了出去。他扑到窗沿儿上,低头四顾,除却来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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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哪有什么旁的。
这时来人敲门,是老嬷子。昨夜还穿着金丝裙褂,戴满身金玉,此刻换得干干净净,深蓝里子乌色袍,发间仅一只银钗。
容落云说:“热闹整宿,婆婆没去休息?”
嬷子道:“等会儿便睡喽。”她端着汤盅,搁下,去奁匣里取三把梳,“公子,你喝汤,老奴给你梳头。”
容落云坐好,饮炖了一宿的鲜汤,嬷子在身后弄他的头发,轻轻的,舒服极了。他不知如何夸,便说:“我自己时,拢不住,随便一束就失了耐心。”
嬷子慈爱地笑:“那是公子的头发好,滑溜溜呢。”不松不紧束好,戴上银丝冠,“老奴年轻时有双巧手,惯会给人梳头,挽的髻在宫中”
容落云轻声道:“婆婆,哪来的宫中。”
嬷子讪讪,退开一步掌了个嘴:“瞧我,做梦的事儿竟拿来说。”她急着揭过这篇儿,便讲昨夜趣事,讲到容端雨唱曲时有些开怀,说那来客英俊不凡。
容落云想,来头不小罢,非要姐姐登台才满意。
嬷子说:“激将呢,估摸为了一睹姑娘风姿,而后在画舫和小妓厮磨到天亮。我瞧见了,下船时衣袍没换,问小妓才知道,原来是邻州的员外郎。”
容落云只当听个笑话,喝完汤,趁楼中安静去看容端雨。对方睡着,他未舍得吵醒,更不敢告知帕子丢了。
那帕子是容端雨送他的生辰礼,从前家中种着白果树,所以绣了白果叶。他暗自怅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纠结一番悄悄走了。
回不凡宫。
时候尚早,不凡宫众弟子正用早饭,用过饭便去邈苍台操练。突然间,一名弟子惨叫起来,舌头一吐,上面竟斜斜扎着只小针。
头顶放浪一笑,众人抬头,见年方十四的刁玉良蹲在梁上。
“活该!”刁玉良啐一口,“敢背后说我矬子,我慈悲,没将针搁凳上,不然扎漏你的卵蛋!”
他说罢跳下,临走还拿俩菜包,风风火火地奔了藏金阁。旭日东升,他进屋,见陆准撩着里衣晾着肚皮,鼾声忽高忽低。
刁玉良趴在床边,吃菜包,吧唧嘴,没多久便把人吵醒。
“谁呀……”陆准咕哝,眯瞪眼睛一瞧,“大清早扰人富贵梦,混账。”
说着爬起来,穿衣净面,坐镜台前拔拔眉毛,针鼻儿粗细的毛笔蘸一点墨,在眼上点颗聚财的小痣。
刁玉良凑来:“三哥,这般晴朗,捉鱼去?”
平时净喊“老三”,既然卖乖讨好,那便允了罢。陆准拿起荷包:“待我装点碎银。”一拉柜门,他傻了眼,码好的银子竟不翼而飞!
刁玉良跟着一惊,那些弟子顶多背后嚼舌,哪敢偷钱?他睨一眼陆准,翻窗进屋都吵不醒这人,别是只猪捏的妖怪。
捉鱼搁浅,二人速速前往正厅,恰好与归来的容落云撞上。陆准与刁玉良齐齐喊声“二哥”,护法似的,一左一右将容落云挽住。
容落云问:“做什么这般亲热?”
刁玉良告状:“二哥,老三的藏金阁失窃了。”
不凡宫失窃是头一遭,容落云反复确认才相信,还未消化,陆准哭诉:“偷去好多银子啊……足足四……”
容落云烦道:“少与我撒娇,财迷东西。”
后来段怀恪也到了,四人聚于厅中商量。琢磨着,仅藏金阁失窃,说明对方冲陆准而来,再加上谋财,应该是被陆准劫过。
段怀恪问:“老三,你最近劫过何人?”
陆准道:“在城外劫了一队骁卫,是长安来的官伍。”
容落云一听,是霍临风?原来霍临风已到西乾岭了?细思又觉不像,堂堂的定北侯之子,定正面御敌,怎屑于搞偷袭报复?
待他分析完,陆准小声说:“真是霍临风吗?可他藏在草丛后哆嗦,好窝囊呢……”
疑惑重重,怪只怪陆准仇家太多。容落云索性不想了,无论是谁,既然有本事夜闯,防着便是了。至于霍临风,来没来也无妨,反正迟早的事。
陆准问:“二哥,接下来要如何?”
容落云掐一把那脸蛋儿:“要你老实待着。”松手,大步出了厅门,对着邈苍台上操练的弟子命道,“十五人一队,自拟三队,听我令子列擒龙阵,今夜布防。”
佛来困佛,鬼来捉鬼。
擒龙阵,可擒神龙,看看是那人的轻功厉害,还是他的奇门要术妙。
客栈里,那“神龙无形”的罪魁祸首翻个身,睡到了晌午。叮铃咣当的,霍临风睁眼,见杜铮在桌边摆碗筷。
他欠身一望,青菜豆腐,吃得他比江南女子还柔弱。杜铮说道:“主子,您知足罢,磨破嘴皮才求掌柜延缓房,有的吃就不错了。”
霍临风理亏:“我又没说话。”
杜铮哼道:“这都捉襟见肘了,还能豪掷四千两听曲儿,得多大的胸襟哪?怪不得您是少爷我是奴。”
霍临风又翻回去:“是你非当牛做马报答我。”
杜铮被噎死,不言语了,坐在桌边耷着脸。霍临风慢悠悠下床,小吃几口,没抬头,夹块豆腐扔对方碗里。杜铮一愣,青了半天的脸面逐渐褪色,捧起碗,宝贝似的嗅嗅。
吃罢,这小厮出门,铁了心肠,哪怕要饭也得让少爷吃上肉。
屋中只剩霍临风,他执书倚窗,趁无事读读那本《孽镜》。孽镜,乃十八层地狱的第四层,唐祯起此名,可见其阵法之效力。
掀开一页,第一攻阵入眼擒龙。
第9章
擒龙阵摆了整整八日,不凡宫正门后、东西墙内,各有一队弟子巡值。靠山的后方则虚着,容落云的别苑在那儿,他亲自坐镇。
别苑唤作“无名居”,院中铺满乳白碎石,植七八棵白果树,黄叶白石给古朴的房子添了点颜色。容落云从屋中步至檐下,仰起面,手中举着一只小碗。
梁上鹊巢热闹,院子一隅,还有一面堡垒似的鸟笼。待喜鹊吃饱,他去笼子前喂信鸽,“咕啾咕啾”招逗,发现飞去长安的豆子仍旧未归。
耳骨微动,容落云循声望向门外,见段怀恪提着食盒来了。“大哥。”他唤一声,搁下碗招待对方入厅,段怀恪却冲廊子努努下巴。
未设厅门,檐下围廊连着厅堂,三两蒲团搁着,还有一张小毯。
二人并坐,食盒一开逸出鲜香,是碗热乎乎的素面。容落云端起来,篦口热汤,那副巴巴吃食的模样与喜鹊信鸽无异。段怀恪在昏黑中望他一会儿,看不真切,便起身去取了引火奴。
里外一遭,将无名居点得灯火通明。容落云咕哝道:“这般亮,贼人不敢来的。”
段怀恪说:“守株待兔第八日了,前七日黑着,贼人不也没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容落云眼尾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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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意地将对方一觑。段怀恪笑笑,解下腰间玉壶饮几口酒,环顾一遭问道:“那贼人不来便夜夜守着?何时是头?”
这话把容落云问住了,他答非所问:“这面好细哪。”
段怀恪眼中笑意趋深,似说“你少来这套”。将食盒下一层打开,里头还有一碟蜜食,他挖苦道:“这糖馓还好甜呢。”
正檐下说笑,忽地,不远处一片黑影经过。余光瞥见,容落云欲搁碗去追,段怀恪却先他一步动身:“乖乖吃你的面。”
话音未落,段怀恪已然掠出,片刻将黑影追上。这才看清并非贼人,而是两名宫中弟子,皆穿黑衣,各自怀揣一刀纸花。他问:“夜深何事?”
其中一人答:“回宫主,今日是徐正师兄的忌日,我俩尝受他照拂,想尽尽心意。”
徐正乃不凡宫一等大弟子,去年这时走的,朝暮晨昏竟已一年。容落云追来,心中了然,他吩咐:“去罢,替我与大宫主上柱香。”
那两名弟子离开,容落云和段怀恪相对而立,不失落。每年都有弟子丧命,旧的死了再添新的,实则一直在失去。
段怀恪想到什么:“徐正的位子竟始终空着?”
容落云“嗯”一声,徐正武功颇高,二等弟子未达火候,只好空着。段怀恪听罢若有所思:“眼下飞贼未擒,来日还有劲敌霍临风,宫中正需补充人手。”
容落云问:“大哥的意思是?”
段怀恪道:“招兵买马,补充人手。”
至于如何招,江湖人最喜一较高低,可搭台设擂。
其实江湖中几乎年年举办比武大会,不甚稀罕,届时定热闹非常。左右西乾岭无波许久,春天了,也该闹出点动静,叫不识相的匪和北边来的兵都瞧瞧,此地何人称王。
决定后,段怀恪回去拟定计划,预备尽早招办。
容落云仍立着,仰面望见碎星伴皎月,叫人舍不得回房。他踱回檐下,吃完搭着小毯,枕蒲团观星。
喜鹊巢中相抱,信鸽归笼依偎,他却这般睡了。
容落云一夜席地,挨着地板的身子冷透,醒来时甚至有点僵。他踉跄几步,披着毯子回卧房暖暖,刚进门便传来一声“二哥”。
自失窃以来陆准便没睡过懒觉,更鲜少外出,恨不得时刻看守藏金阁。他入房中见容落云蜷在床上,于是跪坐床边:“二哥,大哥说要比武招人,一早便喊人搭台。”
容落云“嗯”一声:“招人保护你的银子。”
陆准傻笑:“莫挖苦我嘛,我这些天时时盯着,看见银子都要头痛。”他凑近撒娇,却被容落云揪住耳朵,扯得他更近,“二哥,你手好凉。”
容落云问:“比武大会交给你准备,如何?”
陆准喜道:“当真?我即刻安排人去监工,二哥信我!”
容落云轻轻笑着,松开手朝桌案一指,陆准登时跑去铺纸研磨。他仍觉冷,披着毯子踱至桌边,提笔写就一纸招募榜
不凡宫比武纳江湖豪杰,对擂生死状,恩怨自报。凡胜出者,即为不凡宫一等大弟子,赏金千两,誓死追随不凡宫。
寥寥几句,写罢搁笔,他吩咐:“贴于城门,再准备赏金千两。”
陆准一愣,赏金千两,他出啊……先折四千两,又来一千两,他屏着气儿与容落云对视。本欲扮楚楚可怜,却先被容落云的桃花目迷了心,稀里糊涂答应道:“好呀……我准备就是了。”
交代完,容落云去外厅煮水烹茶,到卧房梳洗更衣,进出之间陆准一直跟着他。他以为自己没交代清楚,又细说一遍,说罢对方仍是跟着他满屋乱走。
他停下问:“你还有事?”
陆准捉他手臂:“二哥,你不许太器重招来的大弟子。”
容落云颇觉莫名:“为何?”
陆准支吾道:“我当初也是大弟子,你提拔我做了宫主,倘若招来一个顶好的……会取代我吗?”他模样哀切,并掺杂一丝羞耻,“我不怕被取代宫主之位,怕你不对我最好了。”
难怪一早跑来,说东讲西跟进跟出,原是担忧这些。容落云拍拍对方肩膀:“老三,我拿你当亲弟弟,谁也取代不了,老四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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