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南
霍钊抬眸看他,等着下文。
张唯仁道:“中秋当夜,丞相府的暗卫共有六名。”
也就是说,抟魂九蟒一共有九人……
可陈绵陈骁早已死在瀚州,明明尸骨都凉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容:搞咩啊
第85章
佛龛前,白氏双手合十虔诚地跪着,衣着素净,鬓发间仅簪一支玉钗,桌案上供奉着厚厚一沓经文,是她昨夜亲手抄写的。
吱呀一声,佛堂的门推开了,下人不敢如此打扰,定是家里头做主的那个。“夫人,”霍钊唤一声,拿着件披风走进来,“跪祷大半日,仔细膝盖疼。”
白氏闻声未动,口中念快些,将最后几句好好地诵完。睁眼抬眸,霍钊恰恰停在身旁,探出手,把她从蒲团上掺起。
“侯爷,你也与佛祖叨几句?”白氏出声。
霍钊微微笑着:“我不信神佛,与其对佛祖唠叨,不如跟你说一会儿话。”抬手为白氏披上披风,系扣,然后夺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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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指间的佛珠。
两人并肩离开佛堂,天还早,便沿着围廊慢腾腾地走。走远些,确保佛祖听不见人声,白氏才说:“临风总爱在佛前浑言,自称不信,原来是像你这个爹。”
霍钊哼道:“好事不知道像我,这种事却像。”说着,手掌触碰到披风的缘边,不动声色地一撩,在之下握住白氏的左手。
青天白日的屋外,大活人的动作再隐秘也无所遁形,白氏悄然乍惊,缩一缩手未躲开,便用力些挣一挣。仍是未果,她小声道:“侯爷,叫下人瞧见了笑话。”
霍钊问:“老夫老妻,两手交握有何可笑话?”
他攥得紧些,怕执剑的铁掌没分寸,弄疼娇弱的发妻,于是再松开些,松开又怕对方抽了去,复又攥紧。如此折腾几个来回,他无奈道:“抄写恁多经文,指头都磨疼了罢。”
兜兜转转,原是体谅这个,白氏说:“不疼,写写字而已,算得了什么。”至围廊尽头,提裙下三两阶,踏入一隅小花园中,“小儿纵横沙场,我这个当娘的也只能做做这些。”
霍钊笑话人:“他已经二十三岁,过完冬便二十四岁,称呼小儿不嫌害臊吗?”
白氏说:“临风在家时,你总嫌他顽劣,眼下他在军中挂帅,你还来挑无关紧要的小刺。”嘴上埋怨着,却抬手为霍钊拢一拢衣襟。
动作时抬首,老夫老妻的目光不期而遇,不似年轻人那般波澜交融,沉静的,厚重的,犹如两面平滑的明镜,将彼此的心绪照个通透。
白氏道:“侯爷若有什么打算,一定要告知我。”
霍钊问:“夫人何出此言?”
一阵微风吹来,携着残红败绿拂过彼此的肩头,白氏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零落的花瓣,说:“花有重开日,凋谢时不必道别,人却不同,一旦相隔便是天上人间,侯爷你说对吗?”
这话问出,霍钊良久不言,最终慨叹地念了句白氏的闺名,碧城。
“当年你来塞北镇守,听闻我父亲通突厥文,便日日来我家求教。”白氏笑曰,“我爹烦了,命我教你,怎么,如今还想瞒过我不成?”
枕边人哪能瞒得住,霍钊认输道:“偷看我的密函,还这般理直气壮。”
面前是一座假山,山顶有亭,霍钊揽住白氏一同登阶。四下已无旁人,白氏说:“密函明明写有日期,下月初九重阳节,螭那军进犯,侯爷为何不告知临风?”
打仗要的是知己知彼,人命关天,怎有隐瞒耽搁的道理。登上最后一阶,至山顶小亭,白氏拆穿道:“届时,你根本不想他去,而是亲自平乱是不是?”
此处风大,袍角广袖摆动不休,霍钊侧身为夫人挡住寒风,承认道:“是,我没打算叫他去。”素日里嫌弃那逆子也好,总是挑刺也罢,可终究是他的亲生骨肉。
“陈若吟老奸巨猾,既然决计杀害临风,必定有十拿九稳的把握。”霍钊说道,“倘若临风真出什么事,咱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么?不知情便罢了,既然知晓,我这个当爹的势必要护一护孩儿。”
手心手背皆是肉,白氏掂不清主意,怔愣着,望着霍钊说不出话来。
“碧城,我老了,守不了塞北多少年了。”霍钊沉声道,“可咱们的孩子还年轻,不为旁的,单为长久考虑也该是如此。”
名将白头,美人迟暮,大抵都是落寞的下场。白氏眼尾顿红,像是冷得,风吹得,她禁不住轻晃,声音亦颤抖:“侯爷,跟随你数十载,胆子还是有的。”
可任凭胆量再足,至亲至爱之人犯险,谁又能淡然处之,白氏说:“你向来教诲惊海与临风,以赴死之心迎战,那此次……”
霍钊答道:“此次亦然。”
他将白氏轻轻搂住,说:“我的武功远在临风之上,胜率自然也大些。”一顿,抬眸看向亭角的斗拱,筑一窝巢,巢中傍着两只双飞燕。
“倘若败了。”霍钊低声说,“战死沙场,我这一生也算死得其所。”
白氏睁着一双眼眸,眸中蓄水儿,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睑处。霍钊将她搂紧些,似是宽慰:“这把岁数没什么遗憾了,本就要与你说的,奈何你这两日躲在佛堂念经,不搭理我。”
清泪终究没留住,沿着脸庞滴落,白氏哽咽道:“侯爷,经文是为你抄的,诵经也是为你祈福。”抑不住,啜泣声声,“我心知肚明……”
霍钊语气含笑:“有你这般,那我定能凯旋。”
两人在山顶消磨近一个时辰,天稍晚些骤然寒冷,才相扶着下了山。管家已经寻觅许久,跑来禀报,军中送回消息,申时二刻双方偃旗息鼓。
白氏问:“两位将军有无受伤?”
“回夫人,都安好。”管家回答,而后又道,“侯爷,乌鹰来了。”
霍钊点点头,先亲自送白氏回主苑,再去暖阁,见张唯仁一身阔绰户的打扮。稍一走近,鼻息间弥漫着一片脂粉香,想必是入过那小春台。
风月场一向人多口杂,藏不住秘辛,多少妓子卖消息比卖身还好赚,从前更有“胡女寻情”的典故,意为蛮夷女子沉沦风尘,实则为探取情报。
“禀报侯爷,”张唯仁率先开口,“经这两日查探,小春台并无胡女,来往恩客亦无蛮夷之人。只不过,有一伙人出手大方,已在小春台逗留一月有余。”
时日颇久,霍钊问:“确定无误?”
张唯仁回答:“这是伺候的婢子所言,准确些只会更久。”
霍钊又问:“是什么人?”
张唯仁说:“名为跑商的买卖人,然而一月有余并无动作,各个带剑佩刀,曾一言不合在小春台闹出人命。”
一伙来历不明、身怀武功的狂徒,霍钊问:“那两名暗卫呢,如今与他们一起?”
张唯仁摇头:“昨夜子时,丞相府的两名暗卫已出城南下,估摸是回长安去了。”他轻拍衣袖,嫌沾染的脂粉气腻得慌,“侯爷,那伙人口音各异,看做派不像是官。”
不是官,便是江湖人,有财力流连销金窟那么久,则是搭上官的江湖人。霍钊吩咐道:“带些人暗中盯着,距重阳愈近,愈要吊足神警惕些。”
张唯仁领命去办,退至门边一转身,门板开合漏进来点点红光。
这一日将过,天空红得仿佛浸了血。
大漠之中有一片蓝湖,三里外环绕绿林,定北军的营地便驻扎于林中。营门高塔上,值守将士被鸠占鹊巢,无言地躲在角落处,那“鸠”远眺西北方,身子都要探出一截。
将士提醒:“公子当心,别摔着。”
容落云浑不在意:“无妨,我摔不死。”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扎小髻,活像个新参军的小兵,“既已休战,将军为何还不归来?”
将士道:“将军独行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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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整队人马便拖沓些。”
如此说着,容落云倏地眼睛一亮,惊喜道:“回来了!”他失了规矩,把人家正儿八经的定北军,当成自己不凡宫的弟子,使劲一拽,“快看,将军回来了!快吹响号角!”
将士赶忙答应,随后眼前一晃,那公子已经跳下了高塔。容落云轻巧落地,不等站稳便疾步奔出,手中还挥舞着塔上薅下的小旗。
临风纵着乘风,银灰铠甲承着晚霞余晖,在队伍的最前方驰骋。远远的,他望见容落云那般兴奋,回应般扬了扬手中的决明剑。
“吁!”近至营前,霍临风勒缰停下,道:“归营修整,听候副帅的调遣。”
身后人马陆续入营,脚步牵连起阵阵尘沙,待旁人走尽,容落云立即上前几步,手欠似的拉扯缰绳,问:“你为何不进去?”
霍临风探出手,答非所问:“上来。”
容落云说:“做甚,我不乱跑。”嘴里这般说着,手却搭上去,眨眼便跨在了马背上。霍临风环在他身后,铠甲冷硬,硌得他后背酸疼。
马首掉转,朝着东边奔去,霍临风的手掌捂住容落云的小腹,作恶般按了按,道:“你是不乱跑,却在高塔上闹腾。”
容落云有些难为情:“你看见了?”
那点眼力还是有的,霍临风问:“来营四日,你猜底下的人怎么说你?”
容落云一怔,前两日还不熟,这两日与钦察部族交战,怎的,竟还顾得上关注他么?他不知,微微扭脸用余光睥睨:“夸我长得俊?”
霍临风低头轻撞,磕在这厮的后脑上,道:“大漠风沙吹得你脸皮厚了。”骑快些,伴着呼呼风声,“有的说你是军师,有的说你是霍家的亲戚,依我看……”
容落云问:“你看什么?”
霍临风答:“依我看,你再如此不知敛,我出战时含情目送,我归营时喜不自胜,巴巴地等着,偶尔还要顶嘴撒娇,恐怕人家当你有毛病。”
容落云赧然地盯着马鬃,他竟那般轻浮?细想片刻,似乎的确那般轻浮……那,他小声道:“有毛病也不碍旁人的事,我乐意有毛病。”
霍将军心中熨帖,偏偏嘴上要坏一句:“愈发不知廉耻。”
言语间到达地方,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碧蓝色的湖水,若说灵碧汤翠意无两,此处的蓝湖则更是天下无双。
容落云看痴了,忽略霍临风推他,连被抱下马也没有察觉,甫一落地,他踩着细细的金沙跑到湖边,被湖面的晶光晃了眼睛。
半晌,他问:“能喝吗?”
霍临风失笑:“快喝,我要下去洗澡了。”
容落云闻言抿抿嘴,踌躇两步,然后抽开衣裳的绳结。这动作是要下水同浴,霍临风见状,剥除铠甲大步上前,将人单手夹起来,一颠一晃地踏入了湖中。
暴晒整日,湖水不算太冷,至胸口深时霍临风把容落云搁下。岂料,容落云缠着他不放,解开小髻飘散着,一股子放浪形骸的样子。
“你做什么?”霍临风问。
容落云答:“我不知廉耻。”
他缠得更紧些,浸着湖水滑溜溜的,肉贴肉地转移到霍临风身后。如此像是背着,他伏在那肩膀上蹬腿,迫使两人游出去一截。
渐至深处,容落云蔫儿了:“有点怕。”
霍临风擎等着这句,翻身张手,将容落云妥当地抱住。手掌在水下托着那两瓣屁股,即使重重地揉,容落云此刻也不敢不依。
营中备着热水,没道理特意跑来洗澡,容落云忍着难堪问道:“你是不是想……”
霍临风说:“宝贝东西,好好瞧瞧这片湖。”
容落云被“宝贝东西”冲昏头脑,哪晓得瞧湖,一双眼都湿漉漉地黏在霍临风身上。“你想做什么,”他几乎献祭一般,“……都可以。”
霍临风道:“我想让你借湖水设计一阵,助我杀敌。”
容落云愣住:“就这样?”
霍临风颔首:“不然还有什么?”
容落云红着脸摇摇头:“没、没什么。”他答应下来,敛目埋首,不尴不尬地抿住嘴唇。
亏他以为……罢了,塞北的臭兵,可真没意思。
第86章
蓝湖再晶莹,天一黑便也黯淡了。
湖边的金沙堆上燃起一簇篝火,像艳阳砸落,照得人满面红光。容落云就坐在这团红光里,周身裹着光晕,两腿并膝,双手扒拉着膝头。
这是一副分外安生的模样,其中又藏着点百无聊赖的意思,半晌,他用枝子将火堆拨旺些,张开手烘着,手心被熏烤得热腾腾一片。
又过去一会儿,沙沙声,是靴底踩沙的动静,容落云扭脸分辨,冲着黑黢黢的虚空喊道:“是你吗?”
那把嗓子脆生生的,带着欢喜,比大漠的天空还干净。霍临风一步步走近,用素日沉稳的嗓音模仿,回答:“是我啊。”
容落云噗嗤一笑,待霍临风也进入火光中,他瞧见对方手里的野兔。灰黑色,挺肥,被揪着耳朵放弃了挣扎,看上去很是惹人垂涎。
霍临风把兔子丢容落云怀里,抹把脸,在冷飕飕的夜间拭下细汗。“这东西跑得飞快,叫我好追。”他抱怨道,俯身去铠甲旁拿剑。
容落云抱着野兔,沉甸甸的,待霍临风提剑走来,不自觉地紧一紧怀抱。“一剑索命吗?”他仰着脸问,“它得多疼啊。”
霍临风翻旧账:“你刺我一剑的时候,不想想我疼不疼?”
“……”容落云噎住,以为霍临风记恨那件旧事,于是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角,拽一拽,讨好之中带着点无措。
霍临风吃这一套,擎着剑,问:“那还杀不杀?”
肚腹咕噜一声,饿极了,容落云抚弄野兔的后颈,忽地,不知怎么施力一捋,那野兔软趴趴地咽了气。
霍临风好生无言,装什么慈悲心,这夺命的手段比谁都利索。一只膘肥体壮的野兔子就此丧命,被剥皮穿起,架在熊熊的火焰上炙烤。
甫一入夜,大漠的温度降得厉害,寒风卷刃不留情面,吹得人禁不住哆嗦。容落云这把细雨江南的身子骨好受罪,蜷着,往霍临风身旁不住地挪动。
手臂挨住手臂,霍临风抬手一扬,将容落云抱在身前,宽衣解带,敞开两层外衫和中衣把人裹住,彼此的身躯在火焰旁相偎。
容落云问:“这两日出战如何?”
霍临风说:“小打小闹,对阵交手,并非真正的开战。”
容落云不懂行军打仗,欲细问一番都无从下口,却又想知道,落个心安。他在层层衣裳下环住霍临风的腰身,更探入里衣,掌心贴着那宽阔温暖的脊背。
摸到细小的凸起,是年岁中征战留下的伤疤。
爱抚缓缓,解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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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的寒风,霍临风低下头,鼻尖轻触容落云的小髻,说:“咱们拿到密函,因此阿扎泰不敢轻举妄动,近日交手不过是试探罢了。”
容落云追问:“那要试探多久?”
霍临风说:“长的话一月两月,短的话七八日,皆有可能。”他拢紧些,双手搂着对方,“倒希望能拖久一点,前期损耗甚多,我军需要时间休整。”
容落云记得密函中说过,螭那军,届时交战取霍临风的性命。“你说,蛮子的螭那军,当真那般厉害?”他不信,“陈若吟为何那般肯定?”
霍临风如实道:“我不知。”他轻笑一声,没法子似的,“霍家骑,从前莫贺鲁的神射队,凡是勇猛之师必定也是有名之师,但螭那军我从未听过。”
那般神秘,知己不知彼,难叫人惴惴。
“一来,螭那军许是一直秘密训练的,至今尚未出战。二来,从属钦察部族,以往我军与钦察之间无甚瓜葛,不算了解。”霍临风分析道,“三来,凭空出世,一群高手集结。”
容落云倏地抬首:“高手,江湖人?中原人?”
霍临风说:“何处无江湖,蛮夷之中当然也有高手。”那兔子烤好了,他撕下一只外焦里嫩的兔腿,吹吹,往容落云嘴里一塞。
早就饿得胸背相贴,容落云却吃得犹豫,边啃边思量,敌方的高手究竟武功如何?倘若在霍临风之上,再加一些碍事的小喽,到时岂不是真的凶险?
“我……”他咽下一口肉,“我也要上战场。”
霍临风正啃另一只,险些呛着,而后权当作未听清,没搭理容落云。容落云哪肯作罢,举着烤兔腿,大声重复道:“我也要同你打仗。”
仍是无反应,容落云滚两遭,立起来,单薄的身子映在彤彤火光中,手里还紧紧攥着兔腿。他这般滑稽,却又满心情切,执拗地盯着霍临风等一句回应。
霍临风不紧不慢地吃着,吃罢,将骨头朝火堆里一扔,打开水囊再灌两口冷泉。吃饱喝足,他学容落云先前的模样,意图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角,奈何短打利落,只能揪住一点裤腿。
拽一拽,他说:“不行。”
容落云道:“你我二人合力,必定比你一人更稳妥,为何不行?”他蹲下身,“这两日你出战,我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我想跟着你,帮你。”
霍临风明白那种忧心的滋味儿,他尝过,早在容落云独行瀚州时,他便尝了个透彻。然,提心吊胆也比以身犯险要好,他绝对不会答应。
战场对阵与江湖决斗不同,后者才几人,而辽辽大漠到时会有千军万马。杀一个人不难,杀十个人也不难,可是杀一百个,一千个却很难,无情无欲地挥刀仗剑,麻木,空白,将无数条人命斩落在脚下,胜者并非英雄,而是野兽,更是阎魔。
霍临风不允许容落云那般,亦不愿容落云看见自己那般。
火苗噼啪作响,霍临风抬起脸,好似望着一尊闹脾气的活菩萨,这菩萨犟得很,非要渡他。
“容落云,”他叫一声,连名带姓不算客气,“你的爹娘死在这片土地上,如今你也要在这里犯险吗?”
提及唐祯夫妇,容落云脸色微变,却不松口:“这不一样。”
霍临风说:“怎的不一样?他们死在霍钊的剑下,现如今你要为我霍临风出生入死。”他偏过头低笑,些微自讽,如潮的无奈,“如此,霍家也忒无耻了罢。”
容落云不想再听,倾身一扑,兔腿掉在一旁沾满细沙,他压着霍临风,又滚两遭,幕天席地地纠缠在昏暗里。
离篝火远了,光黯眼明,却能瞧得真真切切。
霍临风说:“你我即使无情,这辈子也该我捧着你,弥补你,何况咱们……”后话腻得慌,可意会不可言传,便止住了。
容落云却磨人:“咱们什么,你说完啊。”
霍临风故意说:“咱们好得如亲兄弟一般。”
容落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后腰被揽住,便撑不住笑起来:“去你娘的亲兄弟。”轻声咒骂,尾音藏不住赧然,“明明是夫妻一般。”
霍临风喉结滚动:“那你更应当好好的,否则夜深梦回,岳父岳母来向我问罪怎么办?”这话不成体统,趁容落云发作前便制住,“还有你姐姐,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如何跟她交代?”
提及容端雨,容落云顿时偃旗息鼓,好似一枝倏然凋零的白檀花。离开西乾岭时匆忙,只谎称闭关练功,未见一面就走了。
还有师父,大哥,老三老四,阖宫的弟子们。容落云眼下想来,他与霍临风相识不足一年,竟为了对方,抛下亲友兄弟孤身来此。
是这塞北的蛮兵太勾人,还是他太情种呢。
一时无声,霍临风问:“琢磨什么?”
容落云回过神,答道:“琢磨……设阵之事。”
他撒谎,恰好枯枝燃尽,一丛篝火不眷恋地熄灭,一切心虚皆隐没于黑暗中。
两个人摸黑爬起,霍临风吹一声口哨,乘风便从湖边跑来。良驹识途,驮着他们朝军营奔去,赶在子时之前回到了营中。
“临风,好多人。”容落云先喊了一声。
营口聚集着一队兵马,定睛细瞧,是从定北军大营过来的,霍临风和容落云翻身下马,疾步入营,一眼看见眉头紧皱的霍惊海。
“大哥,”霍临风叫道,“你怎的从大营来了?”
霍惊海见他归来:“入帐再说!”
霍临风急忙跟上,大哥一向沉稳,深夜前来又面露急躁,必定出了什么事情。三人前后脚进帐,坐都来不及,他问:“大哥,可是大营有事?”
霍惊海说:“策军折子被人偷了。”
霍临风和容落云同时脸色大变,策军折子记录军情、一切作战安排,是至关重要的机密。霍临风低声吼道:“那么要紧的东西如何被偷?!你在开玩笑不成!”
霍惊海解释:“策军折子自然好好保管,我刚记完前头军的安排,帐中霎时灯熄,那贼人与其说是偷,不妨说是抢。”
天大的胆子,潜入定北军大营,入帐,从霍惊海手中生夺。容落云未见识过霍惊海的武功,却也知其与霍临风难堪伯仲,那贼人实在了得……
霍惊海道:“我那本仅是后备的计策,于是赶忙过来,看看你这边是否无恙。”
霍临风的折子一直随身携带,归来后便去了蓝湖,没来得及搁下。事发突然,他一时之间难以相信,问:“大哥,你敌不过那人?”
霍惊海铁面含恨:“那人游刃有余,内力深不可测。”镇边大将军,认输颇觉艰难,“他胜过我,却未知胜过我多少。”
说明对方并非尽全力,无需尽全力。
容落云一直沉默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他问道:“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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