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肉形石
绣娘蔡师傅走到原婉然身旁,轻声托她吩咐厨房,给众人都沏杯热茶。坊里向例差遣资历最浅的人跑腿,原婉然便领差出房,临走顺手带上门虚掩,让吹进房里的风势小些。
当她回房,几个衣着柳绿花红的绣娘目光古怪。
原婉然定睛观察,这回真没看走眼,她们打量自己,那眼神或多或少不悦。
我做错什么了?她暗忖。
蔡师傅道:“韩赵娘子,我排定了差使,这次绣件管配色。待会儿吃过午饭,便来议事间同赵爷商议,你们议定线色,我们便开工。”
原来如此,原婉然恍然,谁能管配色,便多出一两日工夫与赵独处,自己得了差使,那些盛装绣娘的心思便成泡影。
稍后众人散了,原婉然步出绣房,一个绣娘悄悄上前扯住她衣袖,将人扯到边上。
“韩赵娘子,吃大闷亏了。”那绣娘说,一身银红衣衫亮丽扎眼,脂粉稍浓的长脸十分严肃。
原婉然闻她说得严重,忙问:“这话怎么说?”
“啧,官姑娘坑呢。”
原婉然蒙懂,最近她与官来仪的往来仅仅方才那句对答,问话固然有些难答,说坑人未太过。
红衣绣娘往地面一跺脚,“还咂摸不出滋味儿?官姑娘拿当垫脚石,抬高她自家。”
那绣娘像倒了核桃车子,替原婉然分解道理。
“官姑娘评赵爷的画,文诌诌地夸得天花乱坠,既讨了赵爷的好,又显出她肚里有墨水。我们其他绣娘大字不识几个,毕竟在绣坊待久了,听画工、师傅经常谈论画稿,像模象样的书画行话还能说上两句,跟官姑娘差不很多。韩赵娘子不同,才来绣坊,没法子谈布局、设色谈出个子丑寅卯。这不,只能说礼的人会高兴,跟官姑娘比,显得外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婉然料不到一句问话还有这些门道,便入神聆听。
红衣绣娘又道:“所以呢,这几天在赵爷跟前,最好透点口风,提提官姑娘为人阴险,莫让他误会外行,看轻。”
原婉然唯唯诺诺朝饭堂走,那绣娘在旁絮絮叮嘱,末了说“我可是为好”才走开。
才不是为我好呢,原婉然朝那红色背影暗忖。
她城府没深到看穿官来仪问话目的,可不等于蠢到人云亦云。
蔡师傅选她参予刺绣、管配色,无不肯定她的才能,这几天她也多的是机会向赵证明。换句话说,官来仪在口舌上占点便宜,于她的妨碍微乎其微,红衣绣娘怂恿她告状,其用心反倒险恶许多。
人家客人来绣坊订制绣件,不来理论绣娘私怨的,自己果然为点芝麻小事便说人不是,不论客人对官来仪观感好坏,自己先就落下小肚鸡肠的声名。客人没准还要怀疑顾记绣坊勾心斗角,管理无方,不宜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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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这事损人不利己,做不得。
原婉然用完饭便上议事间,行到议事间的前一进院子,走在抄手游廊上,她发现栏杆上挂了一领茶白披风。
这披风……原婉然沉吟,隐约记起在赵那儿见过,而这院子正是她初见他赏金银花的地方。
她觑向院子一角,果不其然,赵又立在金银花花架下,置身绿叶环绕中。
枝叶空隙后,赵侧脸雪细俊美,浮在碧绿叶间,那光景如同一块白玉带绿的玉雕,白的是他,绿的是叶,矜贵绮丽。
原婉然犹豫是否该上前打招呼,赵低首出神,深深沉浸在思绪中,半垂星眸长睫轻覆,周遭空气彷佛都寂寥了。
她那里举步不前,赵忽然脱力似地,猛地倒向花架,而后顺着花架倾颓,滑落地面。
“啊。”原婉然三步并两步上前查看。
赵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面容经地上青草一映,更加苍白。
“赵爷,赵爷。”原婉然蹲在赵身前连声呼唤,迟迟得不到响应,她顾不得礼节,拍打他脸颊、臂膀。
赵不动不响,原婉然伸指探至他鼻下,气息轻暖,幸好尚不算虚弱。
“来人……”原婉然抬头求救,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影时值中午,大伙儿都在饭堂。
原婉然唯恐再下去耽搁赵病情,起身奔向裁缝铺的饭堂。
裁缝铺饭堂离绣坊饭堂不远,那儿裁缝多是男子,有气力将赵抬到他车上,让他下人送去医馆……
原婉然站起,周围便响起轻声淅沥,天上落下微寒水滴,汇成毛毛雨,地上浮起一股青草清香、潮润土气。
她顿住脚步,望向花架上方,上方并无绿叶遮荫,赵在架下要挨雨淋,而且雨势渐大,盖上披风亦遮不住。
原婉然轻咬下唇,自己这一去要花上些许工夫,赵已经体弱昏晕,经不得受凉。
她犹豫几霎,蹲下扶起赵,摆弄成方便自己双手插入他腋下的姿势,站起弯腰使劲往后拖。
开头拖人那一下她没捉稳,双手松滑了开,人没拖动,自个儿倒带着施力势头跌坐地上。这一摔跌不重,但赵顺势倒在她身上,头便枕在她大腿膝上。
“呀啊啊。”原婉然惊呼,一回神赶紧推开人。她按住砰砰心口,臊得不行,转念救人要紧,强自镇定心神再次拖人。这回她加倍留神,总算没出纰漏,只是赵看上去颀瘦,身子倒挺沉的,一路拖上游廊,她甚是吃力,气喘吁吁。
原婉然扶着赵,让他背脊贴顶墙壁侧身躺下,经过这阵子折腾,赵都未清醒,她顾不得自己喘不过气难受,迈开步子跑向饭堂。
才跨出院子院门,便见官来仪由另一重院子的抄手游廊行来。
官来仪远远见人,殷笑道:“韩赵娘子,我……”走近几步,她蹙眉,盯住原婉然裙身,“怎么这模样?”
原婉然低头,察出自己裙子有些皱乱,还沾染了块灰尘,随手一掸拍,“赵爷、赵爷昏倒……在花架看花,昏倒了,得喊人帮忙。”
官来仪两眼放光,连声催促:“快去。”
原婉然脚不沾地跑了。
当她带人回来,赵依着墙壁半坐,他垂首揉捺眉心,脸上依旧没多少血色。官来仪风姿文雅蹲在他身旁,一面为他盖上披风,一面柔声道:“是,您看花时昏倒,我见了,守在左右看顾。您且宽心等等,我让韩赵娘子去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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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蝼蚁之辈野有蔓草(肉形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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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蝼蚁之辈野有蔓草(肉形石)第七十章:蝼蚁之辈
“谢谢。”赵侧转面孔,向官来仪牵展唇角。他神情虚乏,眉目间依然儒雅温润。
“小事一椿,何足挂齿。”官来仪低眉,整个人透着温顺矜持。
须臾她似乎察觉什么,回头瞥向原婉然等人,展颜笑道:“啊,太好了,人来了。韩赵娘子也出了大力,多亏她脚力够跑得快,不一会儿便找来援手。”
赵抬起头,吹弹可破的肌肤此刻沉白如细瓷,一缕碎发由的额间垂了下来,拂掠过俊眼修眉,几分楚楚彷徨的味道。
赵平时仪态极好,此刻身子虚弱,坐姿依旧不曾太失端正。如同白山茶花,花开千瓣雪,优雅华丽,一朝风吹雨打凋谢,到最后一刻都不肯狼狈,情愿倾尽所有,以整朵的花姿一次坠地,绝不挨延日子,逐片花瓣零落出丑。
他望向原婉然,“谢谢。”笑容跟给予官来仪的一般,尔雅谦和。
“不客气。”原婉然答道。
下人赵忠疾行到赵跟前,诚惶诚恐,“爷,动得了吗?”
赵默然伸臂挂上赵忠颈项,赵忠一使劲,轻而易举架起东家,朝车棚所在的院落走去。
赵起先双脚拖地,而后咬牙挣扎自行迈步,额间一阵虚汗。官来仪见状,即刻上前在他另一侧搀扶,三人行动间,虚笼赵身上的茶白披风无声落地,他们都不曾理会。
原婉然俯身拾起,弯腰时,留心自家裙角沾黏一片金银花叶子,她顺手摘掉,带着披风跟上赵等人。
绣娘们用完饭,三三两两步出饭堂,撞见赵四人行动不寻常,都跟上看究竟。原婉然挤在人群里,当赵忠搀扶赵上车,她排众上前,好将披风搁上驾座。
“列位请让让。”她向绣娘们道。人多拥挤,她半举茶白披风接近车子,赵正好侧身瞥来。
其时雨势转小,银光水线似有若无,飘渺纷飞,像一道道极长游丝,缠连天地之间。隔着稀疏雨幕,原婉然与赵四目交投,尚未反应过来,一只手斜刺里伸来,一把夺过她手中披风。
“我来。”官来仪在前头殷笑道,将披风大略折好,探身放进车内。
赵进了车,快速驶离绣坊,绣娘们不等骡车消失在街道彼端,便向官来仪与原婉然一路跟在赵身畔的两人探问端底。
官来仪抢着答道:“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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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昏倒,韩赵娘子寻他的下人过来帮忙,我守在赵爷身旁看顾。”并一一回答当时光景。
绣娘们议论一阵便回绣房干活,原婉然则教官来仪拉住。
“韩赵娘子,我得向赔礼。”官来仪正色道。
“啊?”
“刺绣大幅绣件,工钱较多,知道吧?”
原婉然点头,当初她进绣坊就为这个。
官来仪道:“不单如此,订得起大幅绣件的都是阔人,货时,他们一般会打赏绣娘。我们俩才来绣坊,便越过许多老人得了好差使,某些人不服气,背地嚼舌根。”
“她们说些什么?”原婉然忙问道。
“别问了,没的惹闲气。刚刚赵爷展示画作,我特意显山露水,好压服小人口舌。韩赵娘子,帮过我,我想报答恩情,便顺带点了的名字,让也露一手。”
原婉然迟疑,“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错。书画不分家,韩赵娘子的二官人写得一手好字,绘画必然亦极好,跟着他耳濡目染,不消说,同是内行。”
原婉然笑了,夸赵野这话她爱听。
官来仪叹息,“可我疏忽韩赵娘子性情文静,平日并不多言,仓促之间如何能大发议论?一片好心成了恶意,真真对不住。”
赵的骡车外表半旧,装饰平常,看着比起小富人家的用度略逊一筹,骡子却极上乘,撒开四蹄在街道上奔跑,拉着车子又快又稳。
赵忠紧握鞭子,几度回头,终于问:“主子,可要再快些?”
陡地一道黑影由车帘底下从他眼角余光掠过,那黑影随来势夹着些微风动,再一声轻微噗落,落在他身畔。
赵忠低头看去,身旁驾座躺着茶白暗花潞绸披风,赵的衣物,要价不低,前些天刚裁好。
“爷?”他恭声问道。
“烧了。”车内赵吩咐,中气尚不足,然而果决。
“是。”赵忠一口答应。毕竟主子用过,他慎重团起披风,夹在身侧。
赵后脑靠向车壁,磕碰的微疼让他略略分神,不再那么感觉肉身乏力。
匆忙驾车上路,赵忠未及按规矩先行熏香,但车厢久经熏染,余韵残存。
赵闭上双眸,成就这份合香的香草芳树都死了,尸体受人和合焚烧,残留的馥郁是一缕缕幽魂,让他呼吸纳入体内。
他的气力彷佛又回来一些,一会儿记起什么,长眉微蹙。他睁开眼,掏出怀里汗巾拂向身上,拭过几下,扔在白狐皮坐褥靠近驾座的那方。
“蝼蚁之辈。”他嗤声,明秀的面目如同冰雪铸就。
话分两头,四喜胡同,赵家书房临窗榻上,赵野读毕书稿,将那沓纸搁在桌上一角,取茶润喉。
榻下不时响起呼噜声,墨宝躺在书房专属的小毯子上,四脚朝天头歪一边,不知发了什么梦,两条后腿一阵踏蹬。
忽然前门传来砰砰扣门声,墨宝的脚在半空一顿,眼睛半睁半闭,目光呆滞,很快翻身往大门走动,而后跑起来,边跑边叫。
赵野下塌出屋,尚未出二门,墨宝在大门后吠叫,声音已不止于寻常警戒,却是敌意浓重。
赵野脚步微缓,耸肩转臂松弛筋骨,顺手抄起花坛搁着的一把长柄花铲,拿了往另一只掌上轻拍掂量。
不错,趁手。他带了花铲来到大门后。
墨宝在门后走动跳跃,咧开的嘴犬牙毕露,竖尾急摇。
“是哪位?”赵野问。
“我们是天下书坊的人。”门前男子道。
赵野噢了声,听声辨位,来人约莫站在门前三步开外的侧方。叫门的人避到一边,门首正前方想必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他将花铲在身侧略提起,向墨宝轻声说:“预备。”
墨宝黑眼圆睁,喉间发出轻咆。
赵野开门,前方出现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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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章字数少,不过全部更新字数不止于此,明天还更新。今明两章合计估计5000+,本来打算一次更完,今天临时被通知当车夫,先上赵这段剧情,后段等晚上回来检查稿子,明天更新。不好意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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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少年二金的烦恼野有蔓草(肉形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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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少年二金的烦恼
“赵、大、哥。”来人张开双臂,一字字热情洋溢,身上大红绣金银丝道袍,阴天都黯不下它的色斑斓辉煌,几乎教人忽略他后方的两个跟班。
砰,赵野面无表情关上大门。
金金旺摸着险些让大门砸上的鼻尖,拍门道:“赵大哥。”
赵野隔门道:“我说过,五年内你休想我的画稿。不必找书商出面,一听求画狐狸跟道姑,就知道你背后搞鬼。墨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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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哥,赵大哥,别走。”金金旺高声相唤,扣门声连珠价响,咚咚咚敲得战鼓似响,胡同午后的静谧一扫而空。
赵野走回门后,冷冷道:“二金,两年前我拿画跟你交换挑人筋脉,还没用。”
“噢,是啊是啊,赵大哥,你太客气了。”
“……你再不滚,老子全用在你身上。”
“别啊,哥哥……”金金旺话一顿,高声道:“老人家,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了,”对过街角响起三两街坊老妪应答,话里浓重好奇,“后生家,你找赵官人?”
“是,我找赵大哥。”金金旺答话,回头继续敲门,“赵大哥,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多相好吗?我写文,你画画儿,天造地设的一对。现今你家里有嫂子,我体贴你,嫂子不在,才敢上门相会。念在咱们旧情份上,你让我进去说话,事情要紧,就算你再把我压在地上……”
他来不及搞上个“打”字,赵野开门,手中花铲扬起。
金金旺那两跟班纷纷丢开手里各色礼物上前。
“少爷小心。”两个跟班一男一女,正是上回掳走原婉然的原班人马。男跟班拉着金金旺闪躲,女跟班扑到金金旺身前。
赵野不得不顿住花铲,喝道:“滚。”
金金旺喊道:“不,你可以把画送我堂哥,也可以挑断我筋脉,我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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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事了。”
赵家倒座房的客房里,赵野在桌子上首倒茶。墨宝傍着主人端坐地上,两眼盯着桌侧的金金旺,耳朵竖起,聆听客房外金家跟班的动静。
赵野倒完茶,问道:“说,出什么大事?”
金金旺得偿所愿进了赵家,乐呵呵地只是笑,经赵野问起,眼珠子东转西转,支吾半日,端起茶咕嘟一饮而尽。
赵野冷眼旁观下一刻金金旺手吐舌喊烫,道:“有屁快放。”
金金旺狂咽口水缓下口舌灼热,方才道:“我爷爷年纪大了,想抱孙子。”
“……我看起来像媒婆还是稳婆?”
“不不,爷爷想抱孙子,可我和堂哥都忙,我忙写书,他爱赚钱,全没成家意思。爷爷催了几次,我没搭理。讨媳妇该讨个相互喜欢的,随便娶,耽误自家也耽误人家。”
赵野替金金旺添茶水,金金旺道:“堂哥不同,他听爷爷的,还逼我一块儿听。哼,那家伙说我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才不想女人,带我逛北里。不过我什么都没做,我抵死不从,玉洁冰清童子鸡。”他把胸膛一挺。
“……知道了。”
金金旺道:“前阵子北里办京城百媚选拔,堂哥找我看热闹,我推不过,决选那回跟他去了。”他哇了一声,铜铃眼更圆大,“没想到能看到那个。”
赵野见他兴奋模样,便问道:“怜怜和楚楚打架那事?”
金金旺连连点头,“真想不到,那两花娘看上去好像风大些便要飘走,打起来那个凶悍。怜怜,对,怜怜尤其能打,我的乖乖,怕是给厉鬼附身了,小脸蛋还流鼻涕眼泪呢,一点不妨碍她捉住楚楚满台翻滚,啊,简直蛟龙入水,衣裳破了露胸露腿都不管,就是打。一次她脚滑摔倒,叫楚楚狠狠踹了几脚,我当她这下栽定了,哦豁,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抡拳就揍,准头可好了,砰砰砰,正中楚楚小肚子。”
赵野不耐道:“大惊小怪,你家赌坊剁人手脚都是小菜一碟。”
“哪是我大惊小怪,那些大官大商人,见过的世面难道少?一个个嘴巴没合拢过。就是我堂哥,当场半天不说话,家去一夜没睡。那以后,他提起怜怜就夸,说她生得美,还能打,巾帼不让须眉。他再三捧了大把银子找怜怜,邀她加入赌坊。我堂哥办了新擂台,叫红粉擂台,打算开幕那日请怜怜打头场。”
赵野眉心起结,“你们让姑娘家打擂台?”
金金旺摇手道:“不,不是男人打的那等擂台,红粉擂台在水池比武,水就到腰间。参赛的姑娘穿小衣,打得狠固然好,打得不狠不打紧,总会浸水湿了身,那就影影地露出……哎呀,你明白。”
“……这便是你说的大事?”
“不,大事是:堂哥筹办红粉擂台,顾不上带我去北里。”
“耳根清净,这不好?”
金金旺慢下话声,“我不想清净。”
“唔?”
“从前我没心思理会女人,写书有趣多了,遇上怜怜楚楚,她们里外两张脸,更不喜欢。”金金旺不以为然大摇其脑袋,而后想起什么似的,露出陷入美梦的表情痴笑,“她俩的丑恶,衬出了她的美丽。两个母夜叉打架好吓人,她却上前照拂。”
赵野灵机一动,打量金金旺。
金金旺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两只大手伸出食指相抵成山峰状,羞羞地笑。
赵野问道:“你看上婀娜?”
金金旺五大三粗的身子一扭,“啊呀讨厌赵大哥你那么直白叫人好难为情。”
“……”
金金旺扭回身子,认真道:“我想跟田姑娘会会,天香阁那儿总说她不得闲。赵大哥,你出身天香阁,跟天香阁上下交情好,替我安插……”
“谈。”赵野不假思索道。
金金旺比求画遭到拒绝更失望。
“赵大哥,我没别的意思,见个面,连小手都不牵。田姑娘纯洁善良,我好生敬佩。”
赵野脑海浮现田婀娜的笑模样:道出坑害怜怜与楚楚始末,她十指交叉说“对头躺平,天下太平”,话音轻快得像唱歌。
金金旺道:“我求薛妈妈,银子不成问题,只求近身见面,都让回绝了。啊,”他双手交迭拊胸,“田姑娘品格清高,视金钱如粪土。”
赵野想到田婀娜全身挂满珠宝,喜孜孜转圈。
他说:“二金,你换个人喜欢,婀娜中意才子。”
“我是才子啊,”金金旺抬头挺胸,“《风流和尚俏狐狸》卖得可好了。”
“……要才貌双全,像我这样她兴许肯勉强凑和。”
“我跟你差不多。”金金旺连忙道,但对着赵野英俊的面庞,他迅速气虚,“就是脸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你是人,我是小人。”
赵野冷笑,“‘小人’叫得再好听,还是白萝卜,你见过谁真拿白萝卜当人?婀娜不见你,你就别去烦她,我话撂这儿,她是我妹子,你敢动她……”
金金旺鼻孔直喷气,“赵大哥,这话过份了。天地良心,田姑娘温柔善良,我一口大气都舍不得呵,怎么舍得动她?”
他一提高话声,墨宝便低声狺狺,金金旺为求说话清楚便又拉高嗓门,墨宝跟着吠叫,一人一狗竞相高声,竟似对骂。
这傻子。赵野双臂环胸,翻了个大白眼。
那晚浴后,原婉然听闻此事,因说道:“婀娜连见人一面都没空,那么忙,仔细累坏。”
“小傻子,”赵野弯下腰,由后方搂住在妆台前拭发的她,“婀娜忙碌不假,没空见金金旺却是托词。”
“她跟你说了?”
“我懂她,她接客看钱,也看往后帮助。接待贵人巨商、才子名士,能帮衬她拉抬身价地位,金金旺出身低,可能拖她声势后腿,她自然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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