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是她!!
呵,梦中相见的老套戏码自己还真是没长大啊。
果然,公交巴士站的遮雨棚空空如也,平时附近来这里等候的人群都上车走了。等下一班公交至少要15分钟,一边死命地往地铁站跑,他心里隐隐地有了从早上开始就什么都不顺利,恐怕一整天都要倒霉的预感
隐杀 蜜月沙拉(二)最倒霉的一日 作者:舒霍夫
(二)最倒霉的一日
“4号月台往南天门的列车即将入站——”
“本班列车在黄土岭站等待急行列车通过”
如果不是必要,家明很少坐地铁上班,毕竟这里离住处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早晨赶车的人群通过检票口,纷纷顺着楼梯往地下层移动。这边不是始站,人还不算太密集,不过也找不到多少从容越的空隙了。
“哎!啊”
仿佛是危险降临前的第六感,家明倏然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某个东西,夹带着风压,感觉有如实质般地压来。
家明只来得及回身一半,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是个成年女性,几乎和楼梯平行地撞下来,他站的这个方位正好在对方摔落的必经轨道上。根本来不及多想,其实就算想要让开也不可能,作为一种很自然的反应……一种本能,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胳膊——
撕拉———
伸出去那只胳膊的袖筒被攥在那女人手里,还剩下一点点连在肩膀上家明瞪大眼睛脑子里短暂地空白了一会儿。
去年夏天刚作的新衣服
这种情况却只能归结于自己真的够衰,即使纯粹为了舒缓心中的郁闷,家明也无法去指责那个女人,毕竟这只是意外事故,如果归罪到不负责任纷纷及时躲开的围观群众身上就更傻了,谁让你自己不醒目呢?总之,这就是所谓倒霉到极点的坏运气了。
噩梦晚起错过公交车、没吃早餐,现在一只衣袖也被人扯脱究竟该如何消化这接踵而至的霉运呢
“你没事吧?”有上了年纪的妇女关怀地问那个摔下楼梯的女子,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
这女子穿着一件样式保守的长裙,是那种上世纪曾流行过的那种长得几乎拖地的双肩连衫长裙,裙子是单色的呢绒,加上里面配的厚实长袖毛衣,先给人的整体感觉便是老相,其实她今年真实年龄不过26岁,正是青春年华,却不合时宜地作着这幅打扮,可以说在城市街头,她这种人就算不是独一份也是极其少见的类型了。
人站不起来,一根肩带狼狈地脱落歪斜到手臂上,她也不管,对旁人的关心置若罔闻,除了抖没有任何反应,那中年妇女心想这人该不会是跌傻了吧,或者本来就是傻子?毕竟哪有大人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说不得语气也变得迟疑:“喂,你没事吧?”
“啊是这个人”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颤颤地指向身边的家明,“是他!是他把我推下来的!”
似乎是家明此时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沉默给了她坚定自己判断的信心,从地上勉力站起,女子双手护在胸前,以更为情绪化的激动语气出控诉,“我是被他推下来的!”
真是怎么搞的啊太不像样了吧人群议论纷纷。虽然现在是上班高峰期,也有不少过路人围过来指指点点,看向家明的目光大多包含了轻视和指责的意味。
家明把捂在肩膀的手放下,他的性格是那种一怒上心头反而会变得脱的类型,此时第一次开口自辩,却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你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吧?”
“——已经在下楼梯的我要怎么样才能推你摔下来?”
“咦?”女子困惑地望向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啊——”猛然醒悟到自己刚刚冤枉了好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
“哦——”,围观群众们也恍然,纷纷作鸟兽散去。
被人攀诬的清白得以保全,可烂掉的衣服终究还是没办法了,家明心想今天果然是最倒霉的。衣衫褴褛继续穿着也难看,干脆脱下外套放进臂弯继续赶路,总不能连地铁也错过。
可那女子兀自小跑着跟上来,边跑边喊:“等一下对不起,我请等一下!”
“什么事?”
“对不起!我”她此时手上挽着一个常见的购物大纸袋,“刚才真的非常对不起!”
“算了。”本来就是无妄之灾,家明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地铁,没什么表情地敷衍了一下便继续大步向月台走。
“哎等等你的外套我负责缝好!”
“都变成这样,不用补了。”
“我会缝好的!真的,我保证!”她低头紧紧抓住家明手上的外套,死不松手。
即使是完全不通针线的家明,也大概知道,修补好的衣服和原来是没法比的,何况这是外套,“我说你如果真有歉意的话,能不能不要再管这事了啊?”
“可是”
“我赶时间,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吧那个你要就送给你吧,反正也不能穿了。”
之前俩人拉拉扯扯的已经快要到月台,家明松开手转身离开,女人怀里抱着那件破烂的衣服,呆呆地留在原地。
出站检票口,糟糕钱包,留在西装里没拿出来
之后如何解释道歉的过程且按下不表,总之又是一番紧赶慢赶,一进门和已经在看报纸的同事打个招呼,那同事也不奇怪大冷天家明为什么没穿外套。
出乎意料,这个时候办公室里还没几个人,“其他人呢?”
“弹性上班,十点才来,昨晚喝酒去了。”
“迟到了?”对方放下已经翻过一次的报纸,“你也可以报弹性上班啊。”
“哦,不了我工作还没满一年,不能报弹性上班。”家明是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进的公司,快一年过去了,总算是适应了新的职位。
“啊?还有这种规定?”
这时办公室有电话打进来,“顾家明,3线,是gb系统打来的。”家明曾在那家软件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
家明拿起听筒,压低声音:“够了吧,我还在上班”
“啊~~因为那个啥——你搞的那个鬼会计系统——不是有个负荷很大的东西吗?就是那个啊——”
两边隔着电话线你来我往讲了半天,“这样接下来不就正好了!”
“别这么无情嘛教教我啦一条一条自己查太麻烦了啊。”
家明:“”
*
说起来也是奔三快到头的人了,到了这年纪,很多事情重复又重复,多少积累了点人生经验,在此基础上偶尔便会有些感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起来,坏事总是不止一件,而且不会给你留下喘息缓冲的时间。下午七点四十,初春的天黑得早,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这有史以来最烂的一天也算是到了头,家明走出办公室所在的物业大楼,心里对那句老话终于有了切实的体会。
“南区花园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
怀揣着借来的储值卡,家明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从地铁站涌出来,路过失物招领栏时,并不是怀有多大希望,仅仅是聊胜于无的瞥了一眼。
今天早上非常抱歉,我把你的储值卡交给车站了。
用油性笔在白板上写的这句话,下面还有他的名字和储值卡号码,如此夹杂在众多失主的名字中间,显得异常惹眼。
“麻烦你在这里写上你的住址和名字联系方式”
车站询问处里,工作人员递给家明一支签字笔,眼前的桌上摊开的是一本8开的记事薄,上面已经66续续记录了不少类似的粗心鬼。还有记录拾到者自己姓名的栏目,这倒是随便对方可写可不写,事实上这一栏的确很多都是空格子。家明在失主那一栏找到自己的名字时,旁边却赫然写着“叶灵静”。
叶灵静叶灵静名字很好,而且总觉得这个人名,自己之前在哪里见到过,这是既视感?话说回来,光凭早上的印象,一点都看不出哪里有“灵”和“静”。
“还有没有其它遗失的东西?你再和我确认一遍。”
于是和相当认真负责的工作人员核对了钱包里的物品,储值卡、驾照、身份证、公司统一印的名片、银行卡、几张零钞,家明接过随手翻了翻,意外现里面多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条:外套再放我这里一下,叶灵静。下面还有她留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已经没有赶时间的必要,他放松心情步行完地铁站到住处这段路,这一片地带远离城区,原本是河边滩涂荒地,前几年才开成住宅密集的居住区,时间已近九点,除了几家冷清的市和地产中介还亮着灯,街头已经难寻人迹,极远处隐隐传来车辆的引擎声,由小至大,然后渐渐消失——
仿佛整座城市、天空下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
其实平时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到家,乱七八糟的事,常有的加班啊,同事的饭局啊,偶尔的采购啊,感觉上,吃完饭到晚上八九点钟这段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再随便做点什么事杀杀时间,就可以熄灯睡觉,一天也就过去了。
所谓伤痛这回事,无论当初有多大的冲击,即使不能彻底抚平,经过时间沉积,最终也会被压到看不见的底层,但是如果有一天水被搅浑,底下的残渣翻了上来,又该如何呢?
昨晚那个梦,诱了曾经的痛苦回忆,即使家明白天可以凭借来自各个方向的噪杂压制着不去在意,但到了独自一人的现在,属于过去的那种感觉就越强烈起来,想要将其重新埋回去,却又无法割舍。从这个角度来回顾,最倒霉的一日或许反而是福利也说不定。
家明还在供的单位属于面向单身年轻人的小户型,为了以数量取胜这种楼通常都修得很高,正常人的心理一般会比较喜欢三楼四楼,他偏偏选了冷门的顶层,时间就是金钱,而他省下来的钱都浪费在坐电梯上了。
“你终于回来啦!”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担心死了!”
“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的!还从火车站走路过来的呢!就算小区门口有牌子也很难找的!”仿佛跟他很熟,她一边抱怨一边弯腰站起来拍拍灰尘,态度自然得没有一丝扭捏,头巾下长长的黑随着她的动作,一缕缕地在空中摇晃。
“你那什么表情啊!已经忘了我吗?”
让家明无法割舍的那个人,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倚着电梯门口的墙壁,抬起头来高兴地对他打招呼,靠她身边的瓷砖地板上还有大大的单肩旅行袋。
家明的手不自然地抖,想要捏紧拳头却使不出力气。她一脸无辜地走近看他,似乎是在很不解为什么他不说话——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那她今天就丢糗丢大了!
“你怎么现在会”
仿佛从这句回答中找到了确认对方身份的证据,她满意地直起身笑笑——
“顾家明!好久不见了!”
隐杀 蜜月沙拉(三)柳怀沙 作者:舒霍夫
“总之先进去吧,我等你好久了呢!屁股都坐到麻了!”她一手提起旅行袋,转身对着房门,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多数还以为她才是主人呢。
“——我拒绝!”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熟惯到可以晚上跑来拜访的那一类吧,而且现在真的是那种所谓久别重逢值得举杯庆祝的场合吗?但家明一时也想不出更有力的理由,“这么晚了还进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嗯?啊!放心!我没有在期待那种事啦!”
叫我放心?通常会期待那种事的应该是男人才对吧?
“快开门啊!”
“哦~~~~你的房间倒是蛮清爽的嘛,”柳怀沙在书架旁放下旅行袋,在屋里舒展双臂转了个圈,“又通风又没灰尘对了,夏天连蚊子都没有?其实你住顶楼就是为了偷懒吧!看你停电怎么办,爬不死你!”
家明松开自己的领带,“——喂,你怎么来江海的啊?”
柳怀沙已经一点不讲客气地打开家明的冰箱,手上拿着一罐蓝带,“怎么来?城际快线啊!现在的火车修得很好了哦而且这里又不算江海,最多是卫星城啦!”
“啧我不是问你这个。”
柳怀沙在冰箱里翻来找去,“你这里只有啤酒啊?”好像还很不甘心的口气。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每次问到核心的地方就满嘴乱扯家明一把夺过啤酒罐,“不要岔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不要一进门就找酒喝!”
“哦。”她一副被恶劣态度吓到的摸样,愣了一下又飞快地抢回来,“啪”的打开,“我啊”
她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想成为——”
“——小说家呢。”
小说家?出书?哈都七老八老了,还在说这种梦话
“哦。”家明换掉衬衣,顺手挂在卧室门背后。
“算了!你再怎么想我也是无所谓的!”
“我又没说什么好吧。”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柳怀沙走过来盯住家明的眼睛,手指轻轻地在他不自然偏过去的侧脸上点了一点,“都写在你脸上了。”
她凝视着他,表情应该是称之为欣慰还是什么呢,微笑的挑逗吗?“家明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这正是顾家明和柳怀沙中学时的相处模式,她总是从侧面靠拢过来,让他无法反抗,然后便伸出手指调皮地戳戳他的脸。那时的他比她小一岁,从一开始的脸红、不安、茫然,然后便渐渐习惯。没人的时候,俩人凑在一起便很容易会有那方面的意思,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一样,无论是以亲昵的姿态靠在一起、凝视着对方,还是她挑逗他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老实不客气了,怀沙学姐你几岁了呢?我是26,所以你是27今年28了?”
“27啦还没满”
“都这把年纪了!还敢这么不怕丢脸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梦想不梦想的!”
“抱歉我完全不觉得丢脸!”
“这是你的借口吧?!该做的事不去做,做什么都不认真的人!”
“不是这样!”
“你是一面被父母照顾,一面说着假装很伟大的事过来的吧?你这种人就是长不大!”
“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在乎的,”柳怀沙将啤酒罐还给家明,“我也不期待你会了解我的。”
她无所谓地走到门口穿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毫不犹豫地出门,没有回头。
啪嗒,门锁归位,她走了。
从以前就是这样,和她在一起就会忘记要问的重要事情,重要的话总是忘了说彼此见面应该要问问近况的吧,友好而礼貌地结果十年后的重逢,最终只有几分钟吗
现在家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顺手把她还回来的啤酒罐对准嘴巴,正要喝——
——啪!门被大力打开。
“我无处可去啊!!!!”柳怀沙涨得满脸通红。
“旅馆认识的人都我就直接来你这里了!”为什么求人的一方声音比被求的还大,“我知道但是让我打扰一下吧”
*
“都27了还在说傻话,这我知道!”
“但是28、29、3o”
“年纪越往后走,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
“成不了什么大事!”
“不管是死是活,生命毫无意义,就这样活下去”
“至少,也要挣扎一下!唔我认为应该是如此啦!”
俩人一起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床铺,地上已经放了七八个空罐子,柳怀沙取掉了头巾,任由长可及腰的头散开,边喝边喃喃自语;家明开了一罐,做做样子,总不能跟着她一起喝醉了。
“那为什么又来找我呢?”
“咦?嘻嘻嘻~~~”
“都十年以上没联络过了吧。”家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我也不是现在特地要来引诱你啦!”
“我是来有个了断的!”
“?”
“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zzzzzzzzzzz”
如果说她讲完这句话就已经睡着,确实太过夸张,但也差不多就是一副昏昏然头顶着膝盖、无所谓天崩地裂的样子了,家明放下手里没动几口的啤酒,从她手中扯下还紧紧抓着的空罐子,弯腰抱起她。
柳怀沙倚在家明怀里,或许她是真的睡熟了,一副完全不防备的姿态呈现在他眼前,不过
真的很轻啊
在同龄女孩中算是很高挑的柳怀沙,初中时就比家明高,现在也只落后了半片豆腐的差距,抱在手上的感觉却比他预计的要轻得多。以前的她更活跃,总是巴在家明背上勒他的脖子,不论是体重还是印象,总是给家明一种很能折腾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想法,那种“一定要做些什么”的决心,我明白的,你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但是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啊
究竟变了的是她?还是我呢?
家明把柳怀沙轻轻放到床上,以今天的温度她的穿着实在是单薄了些,上衣的开口处露出两边细细的锁骨和一片腻白,家明摊开被子给她盖严实了,她却侧了个身,脚把被子打了伸出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咀嚼了两口,便再也不动弹了。
家明找出备用的毛毯,靠墙坐下,合上了眼睛
一夜过去,清晨,远方的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
今天不是周末,家明睁开眼,床上乱糟糟的,她已经走了,旅行包也不在。
连个字条都不留还真像她一贯的作风。
习惯地打开电视,才7点不到,家明慢腾腾地收拾房间,主要是昨晚散落一地的啤酒罐,还有被她翻乱的书架
从今天起她在江海要住在哪里呢?以后要怎么办?钱带得够不够?
一边洗脸,诸如此类的疑问在家明脑海里旋转。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
会是她回来了吗?至少昨晚她涨红了脸说“我无处可去”的样子不似作伪。等了半天也没有后续,他忍不住走过去打开门左右张望,手上还拿着洗脸毛巾也浑然不觉。
楼道里空空如也。
门锁把手的动作有点异常,不如平时灵活,家明走出门,门外挂着个大纸袋,里面是他昨天出门穿的西服,袋口用双面不干胶贴着一张手工裁剪的四方小纸片:顾家明收
是她。
隐杀 墓园 作者:树郁
厚重的云影从阴霾的天际缓缓压下,雨丝不断飘落,随着微风将身上打得冰凉。沙沙撑着伞,安静地伫立在雨中,默默望着远处墓碑前的白色倩影,一动不动。那个倩影的雨伞已经掉落于地,被风吹得轻轻打转,她全身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中,右手轻轻抚mo着墓碑,单薄的身影在雨中微微颤动,如柳絮般盈盈弱弱,似乎随时会随着风雨而飘走。
沙沙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转过身向墓园的大门走去。红色的皮鞋敲打在青石地板上,不断溅起小小的水花。
雨越来越大了,沙沙踏出大门,走了几步后又停下,回头看着围绕墓园的巨大高墙,方才灵静颤抖的朦胧身影仿佛依然在眼前晃动。“那样哭着的灵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呢。”沙沙想着。刚刚本来想着要走上前去说声你好,说一句好久不见,但双脚却一直死死地钉在原处,怎么也移动不了,就好像不断密集的雨丝中有不可见的锁链一般将自己全身缚得紧紧的,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恐惧,告诉自己不要上前,不要上前,不要上前。正是这种恐惧,让自己四年来一直没有再跟灵静联络,一直没有再回江海,一直没有再踏足过沙竹帮的旧居,一直没有再回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出租房看看。
沙沙拉开车门,倒在宽大的座椅上,重重地将门关上。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玻璃被大雨冲刷得模糊一片,车外的世界带着一种不真实感随着雨幕扭曲着。她随手打开车载电台,电台早就固定在爵士乐的频率,然后悠悠的圆号声在车内飘起,轻灵婉转。
其实沙沙并不喜欢爵士乐,事实上,所有的西方音乐她都不喜欢,但她不敢听国内音乐的电台,因为总害怕听到那些熟悉的旋律,那些他曾骑着自行车摇头晃脑唱出的旋律,那些他曾在夜晚抱着自己哼过的旋律,那些他曾在清晨边把自己拍醒边胡喊的旋律。所有一切熟悉的旋律,都令人恐惧,都和圣心学院、沙竹帮、江海市,以及灵静一样,成为沙沙心里的禁忌,埋在最深的地方,不去触碰。仿佛只要这样,生的一切就都不那么真实了,就好像现在隔着雨中的窗玻璃看到的世界那样,并不是它呈现的样子。从一开始每天拼命压抑着悲伤但痛苦的呜咽却总是不断从心里涌出,到后来慢慢开始抽离,似乎变成了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拼命地练习射击、练习潜伏、练习格斗、拼命学着他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参加学校的欢迎新生舞台剧,或者陪着他们两人玩一个很长很长的游戏一般。
一定是都是假的呀,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幽暗天琴这种组织呢?不然的话,自己又怎么会没日没夜地练习这种东西呢?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怎么会死呢?都是假的吧,是在演戏呢,某一天,会有很多人来告诉自己戏演完了,他又会讪讪地笑着出现自己面前,捧着一包糖炒栗子说这几天好累马上又要期末考试了所以没回来,然后自己搂着灵静一边笑着踢他一边说我们早就百合了根本不需要你回来。
沙沙趴在方向盘上,有点想哭,但又怎么也流不出眼泪,只是张着嘴大口吸着气,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的,即使在适温的空调内,身体也感到一片冰冷。
“笃笃”,车窗上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沙沙放下玻璃,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眼前,雨衣下穿着警服,正向沙沙微笑着:“小姐,打扰了,刚刚看到你进车后似乎有点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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