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泠司
地下的人无所知觉,而看得到的两位神君根本没空将注意力转向这边。
这只明黄色的眼睛中毫无悲喜,就像光滑的镜子般倒映着那二人厮杀的身影。
这是天道的真身。
它与两位天君一同诞生于北海,大千世界最初的起点,和有形的他们不同,它是无形之物,它窥伺着世间所有的一切,衡量着对与错却鲜少插手。
几千年来它一直是这样的,直到承天君衰弱,泽天君得势,三者间的平衡濒临崩塌,它便偏向了另一个人。谁成为胜者,它就服从于谁。
现在它再度回归了最初的立场,不偏颇任何一方,仅仅等待终焉之时的到来。
无论谁成为它的主人,它都不会分毫怨言,因为这就是它诞生出来的全部意义。
“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哪怕全力抵抗还是渐渐落到下风的泽天君的目光落在一旁,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他不顾自己会被薛止手中的骨剑伤到,身形一闪,朝着某个方向去了,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薛止目眦欲裂,浑身的血液都冻结,紧接着是蓬勃的杀意。
他要杀了这个人,他从未这样想杀死一个人过。
泽天君的目的是被薛止安置在旁边的穆离鸦。
迅速跟来的薛止到底还是晚了半步,剑身擦着另一个人的手臂过去。
作为遮掩的树藤被长枪唰地挑开,被环绕在树荫中的穆离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双目紧闭,长长的白发遮住了半边脸孔,对九天之上的神明争斗一无所知。
这个人快要死了。早在最初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一点如风中残烛的命数,稍微有谁动一下就会熄灭。
现在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在狂怒下杀了这个人。这个人还不能死,还不能轻易地去死,起码在达到目的以前,他还不能死。只要把这个人掌握在手中,还怕自己的兄长不肯屈服么?
血红的枪尖指向昏迷中的穆离鸦,中间保留这一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距离。
“把剑放下,你不想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受苦吧。”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兄长,冷冷地说,“你比我更清楚他有多虚弱,甚至都不用枪尖真的触碰到他,光是上边的煞气都够要他丧命了。”
这个人说得没有错,为保住这一点摇摇欲坠的生魂他拼尽全力,可要他死的话,方法就太多了。
薛止那镇定的模样终于崩裂,露出刻骨的憎恨来。他不敢动,不论他有多想杀了这个人,他都不敢动一下。
“就是这恨不得要将我杀了的眼神,再多看着我一点。”泽天君露出一个有几分微妙的笑容,“你这个样子真稀奇。能让过去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承天君变成这样,看来我早就该这样做。”
“好。”薛止嘶哑地说,“我放下剑,你不要动他。”
骨剑脱手,从九天之下迅速坠落,连响声都听不见。
哪怕兄长失去了唯一的兵刃,他枪尖半寸都不曾偏移半寸,冷酷地,“你能为了杀我抽一根骨头就能抽第二根,你最好一下都不要动,否则我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惊慌失措而手抖。”
圆环中流泻出的火焰不再朝着大地流去,而是在半空中偏转了方向,向着薛止流淌过来。
确保这一次万无一失的泽天君注视着兄长,“你知道你失败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薛止完全是靠一口气支撑着才能与这个过这么多招,现在剑离手,战意熄灭,虚弱便从内而外,由骨子里透了出来。
泽天君贪婪地注视着兄长这垂死的姿态,“你有弱点,我没有。”
“神不需要七情六欲,一旦被束缚就会变得弱小,看看你现在这畏缩无能的样子,也配做我的双生吗?”
天火沿着衣角往上攀爬,很快就将薛止彻底包裹起来,化成一个硕大的火球。
泽天君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哪怕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必须承认,过去的承天君真的回来了,若是继续打下去最后到底谁胜谁负还不一定,这样虽慢一些,却是最妥帖的万全之策用天火灼烧承天君的神明之躯,消磨他的神力,待到他完全地衰弱下来再过去剖开他的胸膛,吞噬掉他的神格。
“结束了,哥哥,已经结束了。你太看重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这反而害了你,就在后悔和痛苦中好好体味自己的失败,毕竟……”毕竟这是你最后的时间了,这一次再没有那些烦人的蝼蚁拼尽全力为你保留一个托生的机会。
与那样的对手缠斗了这么久,即使是他也会累,等待的漫长时间中,遥遥地望着那足以以假乱真太阳的火球,疲惫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他整个人稍稍放松了一点,不再那样时时刻刻紧绷着。
不等他一口气喘匀,应对不可查危险的本能就使得他整个人僵住。
一阵可怕的恶寒沿着脊柱往下,他下意识地往火球那边看去,这是天地间唯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对手,看到里边的人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他呼出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他早该看出来,只要将眼前这个昏迷中的人牢牢把控在掌心,哪怕要自己的兄长举剑自刎,他大概都是愿意的。
就是这一刻的判断失误让他错过了危机的真正来处。
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的他猛地回过头,见到有什么东西势如破竹地朝自己飞来,因为速度太快,他甚至第一时间没认出这到底是什么。
他光顾着防备那个人,却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背后空门大露,这是他手中长枪都无法触及的死角,更何况发现得太晚再难以躲避。
来不及了……
来的是承天君先一刻被他威胁着丢掉的那把神骨做成的剑。它挟着雷火呼啸而至,在泽天君看到他的一瞬间,劈开了护体的那层神力,自下而上将他拿枪的整条手臂齐根斩断。
“啊!”
剧痛之下泽天君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声。
变故陡生,根本料不到还有这一手的他一时平衡不稳,险些从九天之上栽下去。血从断口喷涌而出,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他眼前阵阵发黑,不远处被斩断的手臂尚且残留着知觉,手指还松松地握着那柄被血染红的长枪,茫然地挥舞了两下。浑身染血的泽天君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心神,不顾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想要抓住自己的断臂重新安上。
“很好,很好。”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连说了好几个很好,每一句的语气都比前一句更加阴森。
像他这样的神君,断一条手臂的话再接上就是了,倒是那个被制住死穴还不安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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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这样忤逆他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的手指尖都摸到自己的断臂了,忽然有人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扭着手臂从关节的位置朝反方向狠狠一拽,顿时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你说什么?”
薛止短促灼热的吐息落在他的脖子后边,他还想说些什么,紧接着肩膀也被人扭到脱臼,脱口而出一声嘶哑的痛呼。
“我说,”泽天君试了几次才勉强能够发出声音,就这么一点功夫他就已出了一身冷汗,长发黏在脸颊上,配合浑身的血污,模样狼狈得都有些不符合他一贯给人的印象,“你不杀了我的话,我就要杀了那小杂种,再杀了你。你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
血肉被刺穿的闷响,泽天君低下头,看见胸口处冒出一截森然的骨剑,粘稠的鲜血从伤处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圆环中流出来的火焰大多数被那吞噬了薛止的巨大火球吸了,无法承载的一小部分滴滴答答地流向了地面。
它庞大的身躯悬挂在天空中,与那被泽天君强行打通的黑红色孔环交相辉映,就像是太阳和月亮一般,却透着浓重的不祥和阴森。
在浓稠火焰的正中央,被当做核心燃烧的那个人咬紧牙关与这可怕的灼热做着抵抗,直到某一刻,他睁开眼睛,纯黑的眼瞳中倒映着一整片金红色的光泽。
醒过来,不要在这里睡过去,睡过去的话……
熟悉的呼喊使得他浑身一颤。是时候了。
那把剑在断了泽天君一臂后调转方向朝这虚伪的日轮飞来。
在触碰到天火以前,它悬停下来,不再前进哪怕一寸哪怕是神骨,在面对这蕴含神力的天火,都有可能在找到主人以前就被烧成焦炭。
火海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握住它,一剑将这天火化作的星体劈开。被从内部破坏殆尽的巨星化作无数纷飞的火焰,暴雨一般洒下,将所有触碰到的物体都烧得连灰烬丢不剩下。
将深邃夜空照得明亮如白昼的灿烂火光之中,薛止剧烈地喘着气,他浑身上下都燃着火,就像是涅的凤凰一般,唯独眼神冷冽如冰。
他完全靠一口气撑着,之前泽天君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实际上他真正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只有这样才不会用另一个人的性命来冒险,也只有这样才能够……
他抓住泽天君被断了一臂,行动不如之前迅捷的空当从身后接近他,掐住他的脖子,再将手中长剑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背心。
连接被废双臂的泽天君再动弹不得。他仍旧不死心地望着不远处漂浮着的断臂,眼神中透着不可说的阴毒。他就算是死了……
还不等那条断臂向沉睡在树荫中的那个人投掷出手中长枪,早就料到会这样的薛止劈手夺过这条还在蠕动的手臂,狠狠地扔向了那燃着天火的圆环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前泽天君用来对付他的手段被尽数返还到了他的身上。
“还给我!”见到手臂落入兄长的泽天君心知不妙,连一贯游刃有余的仪态都不顾,双目血红,奋力地挣扎着,“把我的手臂还给我!”
手臂落入火焰的巢穴,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沉了进去,再没有一点踪影。
终于脱手的冰霜长枪坠落到地上,以这一点为圆心,不论是被烧得只剩轮廓的禧宁宫还是那兀自张牙舞爪的大火都被封入了幽蓝的寒冰中,世界回归到最初静止的那一瞬间。
“还给我!”
神明之臂虽断不死,灼烧的痛苦传到了本体这里,泽天君怒吼着,“把我的……啊!”
哪怕是之前手臂被斩断的时候,他都没有发出这样可怖的惨叫,无穷回音萦绕在天地间,带着股野兽般的凄厉。
明明本体还在这里,可在被淹没窒息感和铺天盖地的灼痛中,他就是觉得被天火烧着的是他本人。这火由他而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除非将万物都焚烧殆尽,否则决不会停下。
薛止一手握着剑柄,一手紧紧地抓着她,将他的垂死挣扎一一化解,“你知道你失败在什么地方吗?”
泽天君模糊地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怎么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张开嘴发出的只有痛苦的嘶吼。
火海之中,薛止的眼神平静,“你犯了三个错,第一个是傲慢,第二个是太早松懈,最后一个是你不应该动他。”你不应该动他,不应该用他的生死来威胁我。
在天地剧烈动荡中,这句话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和泽天君的断臂一样,那把剑是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骨头,自然和他有所感应,就算脱手也会在短时间内听从他的呼唤。
兴许是感应到主人的落败,狂怒的火焰潮流停止,那不断蔓延的冰川顺势往上,凝结到一半终于停下,巨大的冰棱和流动的火焰将天与地联结到一处。
世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壮观如终结。
泽天君癫狂地吼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泽天君试过无数种挣脱的方法,但两条手臂都被废,加上腿骨被人毫不留情地踢断,这一点微弱的试探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根本无能为力。
“你……”
第一波痛楚过去,他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你……”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淹没了他未曾出口的话语。
裹着无数细密如蛇雷火的雪白神骨将他钉在了九天之上,很快火焰就烧到他身体的每一寸。
薛止手一用力,剑刺得更深。他的眼中充满了复杂而难以描摹的情绪,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拿剑的手半点都不曾颤抖。
血液从被刺穿的部位流出来,泽天君伸手握住露在外面的半截,想要将它从身体里拔出来。
触碰到剑身的手掌被烧得焦黑,带着浑身上下都疼痛起来,太痛了,他未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就是神骨,你……”他抽搐了一下,哆嗦地说,“早就料到了,我们的天性就是自相残杀。”
不论他怎样用力,他攀附在剑尖上的手掌就如同蚍蜉撼树般无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与他同源的神骨长出了无数分支,分支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骨骼,除非将他全身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或者杀死骨剑的主人,否则他到死都不要想把这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剔除干净。
“你败了。”
薛止最后和他说了这几个字。
胜负已定,是他的胜利。
他们之间持续了数千年的争斗,就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你要吞噬掉我了吗?”
认清现状以后焦黑的手指从剑上滑落,泽天君断掉的手臂软软地垂下来,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
他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唯独胸口的剑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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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愈合的迹象就被剑身上缠绕的雷光撕裂,重新流出血来。他满不在乎地咳了一声,“等你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限制你的欲望和野心,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我才是正确的。你会变成第二个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薛止亲口否认了他所说的东西,“不,我不会这样做。你大可放心,我从没想过要将你吞噬掉。”
他身上都是血与火留下的痕迹,神力也在接连不断的重创中消耗殆尽,模样十分狼狈,唯独眼神冷硬如铁,不见半点疯狂。
“……什么?”泽天君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地惊叫出声,“你说什么?”
按他所想,承天君应该恨透了他,而这是唯一能让他彻底消失的法子,但现在他居然亲口说不会将他吞噬掉?
他难以遏制地笑起来,从断断续续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笑得身上的伤口又有再度崩裂的阵势,“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是个妇人之仁的废物。你只要今天没有彻底弄死我,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再回来的……”
对这饱含恶意的讥笑,薛止静静地望向天空中的某处,眼中倒映着黯淡的火光,英俊的脸孔不悲不喜,“五百年前你说我二人命中各有注定的劫难,如今还算数吗?”
打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天道在旁观一事或者说这天下又有多少事情能够瞒过那只眼睛呢?
“自然算数。”
天道说了今夜里的第一句话。它的回答从未变过,承天君的劫难是多情,受五百年衰败之苦,而泽天君的劫难是无情……
听到这干涩空洞的声音,泽天君一怔,下意识抬头对上云层中那只诡异的明黄色眼睛,发觉它同样在注视自己。
这样的场景他其实再熟悉不过在兄长陨落的十多年间他让天道为自己做了许多事,可现在被这样盯着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浸泡在冰水中,本能地对它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感到恐惧。
恐慌之中,他近乎口不择言,“你闭嘴,我是天君,怎么可能会遭受劫难这种东西?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也要帮着他对付我了吗?”
面对泽天君这通气急败坏的指责,那只硕大的眼睛中没有一丁点近似于人的情感。
本来就是这样的,两位神君的神识中诞生了喜怒哀乐,而它更像是一面镜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喜好,如实地记录着这世间的点滴。
“天道,你……你也要这样对我?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主人,你忘了你生来就是要侍奉我们的吗?”
听过泽天君这近乎撒泼耍赖的表现,薛止松开握剑的手将他扳过来强迫他面朝天道,不容许他躲避。
“他的劫难是什么?”
“你二人劫难起因不同,却殊途同归。他的劫难是入轮回,生生世世孤独、不得善终,受轮回之苦,直至重归神位的那一日。”
薛止盯着泽天君剧烈缩的瞳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一直找不回神格,那就是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是。”天道如实回答道,“看样子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对失去神格入轮回的神明来说,最初入轮回的那几次是最容易归位的,因为这时残魂上还留着一点过去的神性,会与神格互相吸引。
轮回的次数多了,最后一丝神性也会被抹灭,那么再要用什么来寻找自己失去的东西呢?
当初穆弈煊千辛万苦为承天君造出一具与过去相仿的躯体就是这个原因。要是让承天君真的入了轮回,不说时间够不够,若是再被迟绛他们得手一次,那么剩下的事情会变得加倍艰难甚至于一败涂地。
“是。”
听完兄长与天道的对话,泽天君面如金纸,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另一个人究竟要用什么法子使他找不回神格。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神格是永恒不灭的,你不要妄想能够毁掉……”
当初还是他用承天君的神格引诱了迟绛,他哀求地看进兄长的眼睛,“不,你还是杀了我……我宁可你杀了我,或者把我吞噬掉,我不要……”
他不要做低贱的蝼蚁,不要进入轮回,万一命不好的话,还有可能转生成毫无神智的畜生,光是想想。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神君,是你的兄弟……你忘了我们曾经一同生活的日子了吗?你忘了天地初始,我和你相依为命的那几千年了吗?”
面对他的求饶,薛止没有丝毫动容,直到这一句,他终于反驳了,“你觉得这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吗?”这是今夜以来唯一一次,他对着泽天君露出了厌恶和漠然以外的表情。
泽天君愣怔住。其实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怎么记得了,可就算是无数模糊的灰影,他都该明白,在这时候提起它们无异于雪上加霜。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么我就作为兄长给你一些临别赠礼。”薛止握住他胸口的那半截骨剑,念起了咒文。
奄奄一息的泽天君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摇着头,尖利地嘶吼起来,“不要,不要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插在胸口的骨剑如冰雪般融入了他的身体里。他从未这样恐惧绝望过这根骨头会他永生永世地跟着他,陪着他入轮回,断绝他所有获得力量重新来过的可能。
无论他投生为人或者妖,但凡有一点反逆之心,都不用兄长亲自出手,光是这根骨头就不会让他好受。
这等于是抹杀掉他回到神座上的最后一点可能。
天道静静地看着薛止做完了这一切,“你真的不想成为天地间的主宰吗?如果你确定要这样做,我是不会归顺于你的。”
一切都将维持着过去的格局,只不过泽天君的位置会由其他的人或物顶替。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用自己的骨头施咒绝非小事,薛止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嘴唇上最后一分血色也褪去,“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需要你成为我的所有物。”
那只眼睛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于震惊的神色,哪怕只有十分短暂的一瞬间也足够惊心动魄。
有关这场博弈的结局,它想过无数种模样,却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哥哥,我错了,不要这样对我,我会悔改,不会再犯这种错了……不要让我消失,我们不是一同统治世间的神吗?”
泽天君痛得都有些神志不清,口齿不清地说着诸如“不要”和“杀了我”一类的话。
薛止最后看了他一眼,这眼神里有很多种情绪,有哀恸和悼念,有怀念和温情,也有痛恨和厌恶,太过复杂以至于谁都无法解读,一如他对自己这个双生子曾有过的所有感情。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所有如同海啸般翻涌的感情最终归于虚无,他向着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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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道别,“永别了,泽天君,我的兄弟。”冷锐的戾气从他身上褪去,他松开手,泽天君的躯体碎裂成无数块。
他握住浮在空中的那团柔和青光,它在他手心中微微地跳动,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鲜活得令人难以将它当成是一样单纯的死物。
被烟尘浸染成黑红色的夜空中,那颗象征着泽天君的青星闪烁了一下,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夜幕中滑落。
在一位神归来的这一夜里亦有神陨落,阴云在这位最后的天君的头顶急速消散,露出灰蓝色的暮色来。
随着始作俑者的消失,咆哮的火海消弭于无形,露出底下龟裂的土地,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是湿润透明的青色,微风吹散燃烧产生的烟尘,为这个劫后余生的世界带来了洁净的寒意。
无数诞生于火中的黑甲武士沐浴在并不刺目天光下,身上冒出惨白的火焰,惨叫着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结局尘埃落定,所有事情都在一点点回到原有的轨道上,然而天道仍旧没有消失,它要见证这最后一位天君的结局。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薛止手中拿着曾经属于泽天君的神格,“我要救他。”
那棵被神力催生过的树就像一座通天塔,在只要身处天京城就能看到,已有无数百姓拖着惊惶过后疲惫的身躯聚集起来朝这边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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