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绮里眠
她这时才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难道就因为白日里见了升平皇帝一面,觉得他依约同上一世有些不同,就觉得他同殷扬也有几分相似
值夜的阿敏一向警醒,这一点细微的声音叫醒了她,她翻了个身,被站在窗前的伶仃影子吓了一跳。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气音似的,叫道:“娘娘”
容晚初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只管睡,并不用起来服侍。”x
阿敏哪里还躺得住。
她坐起身来。
熏笼上盖着给白天准备的衣裳,她就从上头拿了件薄斗篷,披在了容晚初的肩上,一低头,才看到她没有穿鞋子,又到床边去取了她的木屐子,蹲下身来服侍她套上了脚。
容晚初就站在那里由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一下就动一下。
阿敏担忧地看着她,漏进室内的月光浅薄,柔银色的弱光里,少女面上也恹恹的,仿佛被抽去了喜怒和精神,只有一片无所适从的疲惫。
阿敏柔声道:“娘娘是在为白天的事担忧”
容晚初神色怔怔的,也没有回应。
侍女微微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奴婢不知道娘娘心里头为什么这样的不爱与陛下相处。阿讷那小蹄子教您宠坏了,行事有时候也太没有轻重了些,不但不劝着主子,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
她说得一片赤诚之意,容晚初眼睛微微动了动,落在她的身上,听着她劝道:“不拘您心里头怎样,如今您已经进了这宫里,又何必同陛下闹气呢便是再有什么想头,也该站稳了脚步,往后再徐徐图之。哪有就这样旗帜鲜明地立起山头、一副要同陛下划江而治的架势来的!”
她这话已经十分的僭越了。
但若不是实心实意地向着容晚初考虑,她这样周全玲珑的一个人,原本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又倘若这一个容晚初,仍然还是原本那个初初入宫、天真又稚弱的小小少女,这一席话也再妥帖恰当不过了。
容晚初就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哑声道:“我心里有分寸。”
阿敏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今夜里第二次叹气了。
她这一次却就没有再说什么,扶住了容晚初的手臂,小声道:“娘娘,这一会子时候还早,奴婢服侍您再睡一会吧。”
容晚初被她扶着手,重新躺回了碧纱橱里,在阿敏想要落下帐子的时候忽然开口,轻声道:“帐子就不要下了。”
侍女顿住了摘玉钩的手,柔声应了“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容晚初望着月光倾洒的缺口,似乎许久都没有入眠。
前往柳州平乱的军队并不都在京中调拨,容玄明只在京卫中选了一营火器卫,并两支护送先期粮草的兵士,就由钦天监择了吉日准备开拔。
临行的时候,主帅容玄明例行进宫来谢恩辞君。
殷长阑没有在九宸宫里,容玄明扑了个空。
看守门户的年轻侍卫还是容景升的拥趸,叫他“容大人”,脸色都憋得泛了红,有些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陛下早间移驾弘文馆去了。”
容玄明微微扬眉。
殷长阑在弘文馆听两位翰林讲学。
李盈来报“容大人到了”的时候,两位老翰林花白的鬓角都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仍抱着读书人的体面和尊重,肃然地行礼,说“陛下国事要紧,老臣且先告退”。
殷长阑笑了笑,站起身来,道:“朕先送了容大人,稍后还来请教。”
容玄明已经进了屋。
殷长阑是来听课的,屋中设了三席,年轻的天子就从北面那一席上站起了身,他有些少年人修竹似的清瘦,容玄明微一恍惚,竟生出些这小皇帝比前阵子初登基时更长高了些的错觉。
他定了定神,取下头盔夹在了腋下,略略欠身行礼道:“陛下。”
殷长阑从鼻腔中“嗯”了一声,先扭过头去指着桌角几本书,对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这几册书给贵妃娘娘送过去。”
为了给贵妃送书,倒把贵妃的父亲先冷在了一边。
李盈躬身应了句诺,不敢去看地中容玄明的面色,恭恭敬敬地捧起了那几本书册,退到屋外的时候,忍不住抬起袖子拭了拭额角不存在的冷汗。
大军出征在即,容玄明今日披了甲胄,腰间挂着口剑负剑上殿、见君不拜,不过是他今日滔天权势的缩影而已。x
他微微垂了垂眼,随意地掸了掸头盔上的红缨,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厚谊,臣心中实在惶恐。”
殷长阑看着容玄明,却只是笑了笑,道:“贵妃娇憨可爱,是朕要感谢容大人费心教养。”
君臣似乎都只是随口一提,三言两语之间就转到了眼下的军务上。
等到容玄明带着皇帝亲赐“上斩奸佞、下除贼子,君自便宜予夺,无不可杀”的天子之剑,大步走出弘文馆的大门的时候,迎面正碰上皇帝打发去凤池宫的大太监回来。
他微微停了步,俟李盈走到近前,忽而问道:“陛下怎么会忽然想起到弘文馆来听课”
李盈原本以为他要问贵妃的事,正有些犹疑,没有想到他并没有关心凤池宫,不由得松了口气似的,照实道:“陛下早间说起贵妃娘娘才华横溢,因此也想要学些风雅之事,一时兴起来此。”
容玄明心中微微有些怪异。
但那一点怪异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轻轻笑了一声,道:“陛下果真是性情中人。”
他没有多问,很快就大步离开了。
李盈站在原地,回头将他的背影看了几眼,才舒了口气,小跑着进了弘文馆的大门。
第21章 小重山(2)
第二十一章、小重山2
李盈先前到的时候,凤池宫正在待客。
他也不敢随意地窥视,被宫人引进了门,就弓着身子规规矩矩地行礼,口称“贵妃娘娘”。
坐在贵妃娘娘下首的那一位客人十分的安静,连呼吸都浅浅淡淡的,也不说话,看见他进了门,就低下头来啜茶。
杯盖和茶杯之间也没有一点瓷器摩擦的微响。
贵妃容氏似乎微微地笑了笑,说了声“请起”,语气和煦,同皇帝亲至的时候截然不同。
大太监不敢多想,谢了恩,就站直了身子,依旧低着头,将手中的木匣子打开了,交给一旁的宫女:“陛下今日在弘文馆瞧见几册书,使奴婢给贵妃娘娘送来。”xx
实际当然不是这样。
单看皇帝把两位老翰林为难的样子,也知道为了翻出这几本书来,费了多大的工夫。
李盈心里也有些犹疑,不知道该不该替皇帝主子悄悄地说上几句好话
他稍稍向上溜了一眼,不敢抬高的视线只在贵妃鹅黄的裙摆上一扫而过。
裙摆水一样拂落在地面上,衣裳的主人听到皇帝的赏赉,似乎既不激动,也没有期待,稳稳地坐在那里,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贵妃和声道:“臣妾谢陛下天恩,李大人辛苦了。廉姑姑,帮本宫拿上来罢。”
除了初时片刻的停顿,声音也是四平八稳的。
他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贵妃身边的尚宫廉氏端走了他手中的木匣,轻捷的脚步声渐远,在贵妃身边停了下来,倾下身去向女主人展示匣中的书册。
他就听见贵妃娘娘极轻地“咦”了一声。
李盈的心跟着一提。
不是他说。
哪里有给女孩儿送礼物,送这些朝中老大人都未必爱看的算经、数术的。
弘文馆什么都少,唯有书多。就是因着容大人来了,顺手这么一送,随便拿几本话本、诗集,只怕也比这个合适些。
那两个老翰林,听见皇帝御口一开要的是这几本书的时候,脸上那个表情,红的蓝的绿的,真是什么颜色都有了。
李盈一面想着,一面战战兢兢地等着贵妃接下来的发作。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却觉得上首似乎没了声息。
脚有片刻的酸麻,他稍稍倾了倾身子。
似乎是廉尚宫为人细心,注意到了他动作上的细微变化,轻轻地咳了一声。
贵妃娘娘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李盈听到书页被合上、放下的声音。
容贵妃道:“陛下的美意,臣妾心领了。一时见猎心喜,怠慢了李大人。”
她问道:“不知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贵妃娘娘的话语间竟然带了薄薄的愉悦之意。
李盈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又顾不上多想,只连忙恭声道:“分内之事,担不得娘娘一句怠慢。回娘娘的话,陛下并没有旁的交代,只吩咐奴婢务要将东西送到娘娘手上。”
容贵妃颔首。
她招呼一旁的廉氏:“代本宫送送李大人。”
李盈重又行了礼,跟着廉氏退出门来。
就看见廉氏从袖中抽了一封鼓鼓的香囊来,不动声色地按进了他的手中,女官声音也压得低低的,问道:“大人可知陛下何故忽而给我们娘娘送了东西来”
李盈只觉得那香囊有些烫手。
他原本在直殿监时,不过是个下三品的洒扫佥书,手中权势有限,后来到了九宸宫,因着那时陛下的潜邸旧人陈满得势,知事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好看的花架子,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就更不敢轻易接人孝敬。
没有想到凤池宫出手这样的大方。
廉姑姑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笑盈盈地道:“大人,奴婢也是惦念我们家娘娘,怕娘娘哪里做的不妥当,招了陛下的烦心。大人在陛下身边服侍,自然也盼着陛下心思畅快些,也算是咱们做奴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她言笑晏晏的,若有所指地道:“咱们服侍主子,主子自然也愿意给咱们做主的。”
李盈心思微转,就把那香囊揣住了,道:“姑姑这话言重了。陛下早晨翻箱倒箧地找了这几本书,还为此求教了一回大儒,特命我给贵妃娘娘送过来的。”
廉尚宫却笑了笑。
她轻声问道:“容大人是不是进过宫了”
李盈骇了一跳。
回来同殷长阑回话的时候,就把这一段如实地复述给了皇帝听:“奴婢绝没有露过半点意思,不知道廉尚宫是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回事上”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是了。
殷长阑眉眼淡淡的,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只鼓鼓囊囊的香囊就放在黑漆的长案上,他随手解了封口,里头倒出两个八分的银锞子来。
那香囊松绿色面,绣着最常见的万字不断头吉祥如意纹,绣工平平,针脚也不出彩,更无什么标记。银锞子是尚宫局过年统一倾出来的制式,各宫都有许多。
除了手笔大方,没有半点可以被人当做把柄攻讦指摘之处。
殷长阑面色平静,将银锞子重新装了回去,抽了系绳,随手一抛。小小一团松绿色在空中一掠,李盈下意识地摊开手,就轻易将它兜在了掌心。
“拿着罢。”
皇帝的声音里倒也听不出不悦之意。
李盈怔了一怔,就看见皇帝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面抬起手来抻了抻腰腹,一面就向外走。
他连忙追了上去,窥着殷长阑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那以后”
皇帝就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道:“话一个字都不要漏地说给朕听,银子就当是朕赏你的。”
大太监不由得咧了嘴,很快就反应过来此刻是在御前,又躬着身谢恩。
殷长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李盈乐了一回,才想起了什么,追着皇帝的脚步,问道:“您不听两位大人讲学了吗”
“不了。”他似乎听到皇帝模模糊糊地笑了一声,道:“朕不是这块材料。术业有专攻,数算的事,还是交给懂数算的人就好。”
李盈懵懵懂懂的。
殷长阑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备车辇罢,朕要到校场去。”
凤池宫中的容晚初在送走了李盈之后,没有急着继续翻看那几本书。
阿讷在侧间烧茶,这时又沸了一滚,提着泥壶进来向桌上换水。
漏窗外头开了一株早梅,枯褐的树枝上殷红的颜色,显出十分的明艳来,那花香却淡淡的,烹茶的水也是梅花雪,两下里一碰,就在梅香里透尽了茶香。
微苦余甘,口舌生津。
容晚初浅浅地啜了一口,道:“霍姐姐存得好水。”
坐在她下手的德妃霍皎就笑了一笑。
她生的极冷艳,这时浅浅一笑,就如晓寒初绽、一朵凌霜,即使是容晚初这样每日在镜中看着世间绝色的人,也不由得微微目眩。
她轻言细语地道:“这一坛还是去岁里往南山甘泉寺时,同贵妃一同采的雪水。只没想到这一年白云苍狗,原想着仍旧还在甘泉寺邀贵妃同饮,却再不能了。”
她话语间殊为温柔,那一点叹惋之意却如绵里藏的刀子似的,细细密密地割在人心上。
盛茶的杯盏是成窑的天青釉,胎薄而腻,色淡如烟,被容晚初擎在手里,仿佛在细细地打量。
她虽然不知道霍皎今日怎么会忽然到凤池宫来寻她说话,听了这话心里头却也不免有些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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