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绮里眠
昔日冠盖于京华,也曾手掌朝廷度支大权,也曾与容玄明分庭抗礼于庙堂之上。
而去官还乡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位朝中的大臣和国子监的学子在城外相送。
他……竟然不过半载,伤心未平,却还会回到这座皇城里。
容婴微微地低着头,侧身向他让出了廊中的空间。
他感觉到程无疾略带打量的目光在他头顶一扫而过,人不疾不徐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李盈隐约地知道容玄明与程无疾之间并不是那么和气,原本见容婴和程无疾正正对上,还有些担忧两个人会生出龃龉来,此刻见容婴竟然十分谦恭地先退了一步,不由得暗暗地吁了口气。
到底是贵妃娘娘的兄弟。
他面上笑容更真诚了些,引着容婴继续往里去。
容婴面上沉静如止水,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本能地,他感觉到似乎有些东西……与他认知中的,有了很大的不同乃至偏差。
金丝楠木的门板横亘在眼前,李盈躬下了身子,声音低柔地代他通传,门里很快传来召进的声音。
容婴按捺住了思绪,神态平静地进了门。
殷长阑送走了程无疾,并没有如平常一样坐在书案后披阅奏章,而是难得地站在窗边,微微地低着头,手中的银签上扎了一条肉,在笼子里轻轻地晃了晃。
蜷在笼底的小东西嗅到了食物的香味,从雪白的皮毛里翘出头来,露出一对黑漆漆的小眼睛,润粉的鼻头挨近了还带着浅浅热意的鸡肉条。
容婴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吱吱”的低叫声。
他垂着头姿态沉静,眼皮却微微地一跳。
殷长阑把签子上的肉喂完了,才平静地收回了手,转过身来,微微含笑道“容卿。”
殷红绫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收到了一张帕子。
郑太后安置得早,宁寿宫的晚膳时间也比别处要早上一些。殷红绫彼时没有胃口,到这个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桌边吃一盏聊以充饥的杏仁羹。
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她的足边,双手高高地托着,绯色素面的帕子静静地覆在托盘上,丝绸的材质因为被粗暴地揉过而显出褶皱,还有些被参差断口刮擦而出的挑丝痕迹。
是她随手拿来包裹那一节断簪的帕子。
她垂着眼静静地看了一回,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去,将帕子握在了手里。
她没有生怒、也没有发作,宫女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
殷红绫捏着那张丝帕,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将甜白瓷羮盏吃得见了底,就站起身来,淡淡地吩咐道“替我更衣。”
“郡主今日睡得这样早”那宫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殷红绫却冷冷地道“换出门的衣裳。”
宫人怔了怔,看了一回时辰,道“眼看就要下钥了,郡主……”
殷红绫拂袖就将桌上的瓷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宫人脸色霎时一白,忙道“郡主息怒。”
再不敢规劝,就顺从地从熏笼上取下了出门的大衣裳,服侍着殷红绫换上了。
殷红绫从壁间摘了一盏风灯,就回身递到了那宫人手里。
“跟着我。”她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若有深意地道“规矩些,不要乱说话。”
宫人心里“砰砰”地乱跳。
她手脚微微地发冷,强自按捺住了,低眉顺眼地跟在殷红绫的身后——她不知道殷红绫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只能走在她的侧后方,斜斜地提着灯替她照明。
天还并没有全黑,灰蓝的光垂落在大地上,灯笼里的火光显不出亮,于此时此刻倒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殷红绫目不斜视地出了宁寿宫的前门。
紫微宫整体的布局并不是传统的中轴对称,反而是有些南地园林的格局,随山依水,逶迤起势,一座座主宫就错落于其间。
宫人跟在殷红绫的身后,眼看她出了宫门沿着条小路一径地走,不由得愈发地恐慌起来。
几度想要张口规劝一二,却又重新沉默下来。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地走上了一道石桥,桥头有座翼水而建的小轩,大约多用在夏日里,周遭的花木也都是夏、秋开花的矮植,这时节只有满地的枯枝残叶,显出些凄凉的情态来。
殷红绫过了桥,就径自推开轩舍虚掩的门,闪身转了进去,回过头来又将门合上了。
提灯的宫女紧紧蹑在她身后,却被她挡在了门外。
宫女隔着门缝收到了一个含着警告的眼神。
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尽职尽责地守在了房门口,隐约地听到屋中有个男声微微不耐地道“你怎么才到”
殷红绫把门虚虚地关了,一面淡淡地道“只许你今日有事,明日有事,一天十三个时辰都有事,难道就不许我也有事”
房中也点了一盏小小的灯,看上去是夏日里用过之后残余的灯油,光芒昏暗,将将照住了这间斗室。
灯后坐了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件禁军制式的锦袍,蹬在圈椅里,双手抱在胸前,面容俊俏,多情的眉眼垂落,就显出些冷淡来。
他道“郡主这么忙,还叫人给我送什么信”
殷红绫捏紧了手中的绢帕,问道“容缜,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容缜微微嗤了一声。
他道“你有什么事,快点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来看了一眼时辰,又催促道“马上就要下钥了,今天容大也在宫里,晚了不好处置。”
容缜并没有刻意地做弄出响声,金铜敲击的啪嗒声响只低低地动了一霎,却却依旧让殷红绫有些烦闷地皱起了眉。
她生得明艳,这些时日有些难掩的憔悴,但并不足以折损她的姿容,此刻眉梢生愠,也只如芍药含霜,别有一段韵致。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容缜,你是要与我毁诺”
容缜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道“说什么话,不过是我最近忙些。”
殷红绫冷笑了一声。
她道“从前我父王还在的时候,一天里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同我在一处,那个时候倒没有见你忙。”
容缜微微垂下了眼,目光专注地落在袖口上,仿佛在研究着那一处花纹的奥秘。
殷红绫问道“怎么我父王一去,你就忽然连来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容缜已然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个,只当是全天下人都负你。”
他道“红绫,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等着人人都来迁就你”
殷红绫眼中微红,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灯下的容缜。
她全身绷得紧了,一双腿从膝盖中重新隐隐地泛起疼来,使得她微微向后倾了身子,伸手做了个缓冲,就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墙壁也许久没有人清理过了,挂上了薄薄的一层灰,贴在她手掌上,有一种沙沙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地想要盥洗干净。
她定定地看着年轻的男人。
容缜双目并没有落在她的方向,而是微微有些失焦地虚虚放着,面上有些散漫不经意的神色,又重新低下头去看怀表上的时刻。
殷红绫喃喃地道“你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吗。”
容缜微微地顿了顿。
他终于看了过来。
殷红绫撑在背后的手原本有些软了,在这一刻却又重新有了力气,让她虽然靠在墙壁上,却依旧挺直了身躯,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表情让容缜一时之间看不清楚。
容缜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微微勾腿,把身下的椅子踢开了,人就顺势站起身,向着这一边走了过来。
他身量颀长,又穿着禁军将领量身裁制的锦袍,宽肩细腰,显出既锐利又惫懒的矛盾气质,让殷红绫眼中又难以自抑地生出向往之意来。
容缜已经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了身,捏住了她的下颌。
“红绫。”他称呼亲昵,语气中依然带着方才的倦怠,却在这样暧昧的姿势里,重新有了些亲昵的温度。
殷红绫被迫仰高了头,对上他俊美而风流的面庞,紧紧地抿住了唇。
容缜却垂着眼皮,轻轻地笑了笑,拇指在她嘴角用力地揉过。
他并没有收力,年轻女孩儿娇嫩的皮肤很快就泛了红,不由自主地微微启齿。
容缜低下头来,殷红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却只感觉到有一片热而濡湿的触感在她唇角一触即离。
她睁开了眼。
容缜眼睑依旧垂着,在她唇上舐过的猩红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嘴角勾起一点若恶劣、若温存的笑容,道“红绫,你在期待什么”
卡在她颌下的手忽然放开了。
殷红绫却还保持着被控制的姿态,怔怔地仰视着面前的男人。
“别胡思乱想了!”容缜却已经恢复了再之前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道“我大伯把容大送回了京,要我替他去柳州,我最近忙得很,今天还是皇帝见了容大,把后面的事儿都推了,才得了这一点空。”
他回身到桌边去,俯下身吹灭了暗暗的灯火,屋子里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光源,就彻底地黑了下来。
“回去吧,在宫里好好待着就是了。”
殷红绫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容缜从她身边走过,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轻佻地笑道“好姑娘。”
他打开了门,月色就从门扉中倾落进来。
突如其来的门枢扭动声把守在门口的宫女吓了一跳,她抱着灯笼,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过来,锦袍的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踏着石阶离开了。
宫女压低了声音,向着房内轻声唤道“郡主”
房中半晌都没有响动。
宫女又等了片刻,咬了咬牙,就要壮着胆子往门内去。
殷红绫却已经走了出来。
她神态沉沉的,宫女不敢触她的楣头,就屏声静气地跟在她的身后,主仆两个仍旧如来时一般,取小径回到了宁寿宫里。
宫门已经过了下钥的时辰,角门里等了个婆子,急得在原地团团地转,直到看见殷红绫二人分花拂柳地过来,才眼前一亮,迎上前来,道“郡主,您可急死奴婢了。”
殷红绫从袖里摸出个小荷包来,压在了那婆子手里。
荷包虽小,里头拿手一捏,却是硬硬的两颗。何况馥宁郡主亲自出手,就没有赏银子的道理。那婆子得了赏赐,登时什么闲话也不再说,眉开眼笑地迎了两个人进门,才回身将门板挂上了沉甸甸的大锁。
夜色低低地垂下来,笼罩了静谧的重重宫阙。
殷长阑和容婴闭着门,在书房里停留了很久。
同时等在茶房里的容缜早就告退离开了,书房的门还没有打开的迹象。
李盈又看了一遍时辰,对跟在身边亦步亦趋的干儿子蔡福道“去给凤池宫和尚膳监都传个信,今儿的晚膳大约要推迟些。”
蔡福垂着手应了句诺,回身就要出门去。
身后的书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殷长阑面上神色温和而平静,手中还提了个镔铁缠金的笼子,率先从槛内跨了出来。
容婴微微地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气氛看上去十分的平和愉悦。
蔡福不免有些犹豫,又看了身前的义父一眼。
李盈已经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叫了一声“陛下”。
殷长阑转过头去,笑容暄和地道“容卿回京不易,贵妃心中想必也十分的牵挂,不如同在宫中用一顿便膳。”
容婴微微退了一步,躬身道“陛下体恤,臣安敢辞。”
他态度十分的客气,颇有些不冷不热的味道,殷长阑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容婴目光落在那只他未曾离手的笼子上,心里不由得生出反复来。
君臣对话的时候,分明是个明君之相,同——从前那个——再不相类的。
可是接见臣子之前就在那里逗弄宠物,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把宠笼不离手地带着。
京中最浪荡的纨绔,也不过如此了。
晚初怎么就嫁了这样的一个男人
容婴到底不由自主地稍稍皱起了眉。
凤池宫里的晚膳已经温过了一遭。
容晚初披着衣裳,倚在桌边不远的罗汉榻上看书。
榻围紧贴在窗台边上,窗台上放着一小盆浅褐的碗莲,容晚初把书翻上一、两页,就回头去拨弄碗里枯凋的残叶。
她平日里读书专注,罕有这样心不在焉的,阿敏忍不住道“娘娘,那叶子如今都枯了,您不是爱看它在梗上‘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模样”
容晚初一面随手乱拨,眼睛却游移地落在窗外庭院的方向,被侍女的话惊醒过神来,面上不由得浅浅生红。
她缩回了手指,倒有些心疼起花来,道“夏天的纱都收进柜子里了么,翻一匹出来给它做个罩儿。”
阿讷为阿敏的话生了一点气,就抢着道“娘娘放心吧,我明儿就做一个出来。”
又有意哄容晚初高兴,道“奴婢听轮值的侍卫说,今年元日的大朝会可热闹了!四夷都有来朝拜的,如今陆陆续续地都住进了鸿胪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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