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她怎么回来了?”
对自己这个儿媳,南康公主素来不喜。但人已经回来了,总不能直接轰出去。
“瓜儿,你先回去。”
不喜司马道福性格孟-浪,南康公主压根不想儿子同她见面。哪里想到,后者算准她的性格,不等婢仆来请便径直走到门外,笑盈盈的进来行礼。
“阿姑。”
两晋的规矩,婆婆称阿姑,岳母称外姑。
桓容来不及出门,被司马道福堵在室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阿姑”是南康公主。幸亏是从夫家论。若是从娘家数,儿媳妇叫婆婆“从姊”,那辈分才真是乱套。
“几年不见,小郎长大了。”
南康公主不愿意搭理她,司马道福丝毫不以为意。见到桓容在旁,当即杏眼微亮,丰腴的面颊现出两个酒窝,煞是美艳。
“阿嫂。”
桓容退后半步,躲开一阵迎面吹来的香风,端正行礼。
严格来说,司马道福五官生得极好,哪怕不符合时下审美,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惜气质俗艳,举止稍显轻浮。单独看还好,在南康公主面前登时被比到泥里。
桓容突然间明白,为何亲娘看她不顺眼,连话都懒得说。有这样一个亲戚,不糟心也难。
“闻听小郎有恙,半月不见痊愈,如今可好些了?”
“谢阿嫂关心,容已无碍。”
司马道福目光放肆,让人很不自在。桓容不想多言,借口明日启程,尚有事情要处理,行礼退出室外。
直到他背影消失,司马道福才收回目光,对上南康公主冰冷的眼神,嫣然一笑。
“阿姑之美,鱼见深入,鸟见高飞。小郎肖似阿姑,人品非凡,实令人歆羡。”
南康公主不悦皱眉,司马道福不敢真的惹怒了她,忙见好就收,道明此次归来的缘由。
“阿姑,桓济这般对我,我在姑孰实在是呆不下去!”
说话间,司马道福取出巾帕,假意拭去两滴眼泪。
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南康公主肃然道:“你刚才说什么?那老奴回到姑孰调兵,先后几次遣人外出送信?”
“是。”
司马道福扭了下身子,见南康公主压根没心思听她诉苦,实在没法继续哭下去。
“你回来就老实呆着,住你原来的院子。马氏和慕容氏有孕,你带回来的人看好,没事别往那边去。”
“诺!”
司马道福福身行礼,心中乐开了花。
她又不是桓济,没心思找那两人麻烦。此行目的既已达到,便不再继续惹南康公主烦心,麻溜起身离开,吩咐婢仆打点居室,看架势就要常住。
思量司马道福的话,南康公主心神不定。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无法掌握桓大司马的真实意图,只能提前预防,将桓容的护卫增加到五十人,令跟随自己多年的忠仆护其出行。
“务必护得郎君周全!”
“诺!”
“阿姊。”李夫人碰巧过来,听到这番安排,建议道,“何妨请郗参军与郎君同行?阿姊修书一封送去姑孰,想必夫主不会反对。”
“让他同行?”
李夫人凑到南康公主耳边,低声道:“有他同行,正好给郎君挡灾。”
郗超回建康送信,其后迟迟没有离开,想必是不怀好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同他客气。桓大司马安生且罢,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心思,现成的“人盾”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劫持朝官?
谁会管?
满朝文武巴不得见桓大司马吃瘪,郗超的亲爹都会拍手称快。
南康公主心领神会,当场拍板,郗参军的命运就此敲定。
不乐意?
直接绑上马车,不走也得走。
如果桓容再狠点,直接授给郗超国官,将他扣在盐渎县,不付出点代价,桓大司马休想捞人。
所谓神功未成先砸脚面,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得知随行人数增加,其中还有郗超,桓容转了转眼珠,对亲娘和李阿姨佩服得五体投地。打发走小童,将藏在榻下的玉枕-塞-进书箱,桓容拍拍手上榻休息,难得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桓府前人喧马嘶。
近五十辆大车长龙状排开,每车配有数名健仆。五十名护卫立在两侧,桓容一身蓝色深衣,发束葛巾,拜别南康公主。
“阿母保重。”
三拜之后,桓容直起身。
少年俊秀文雅,风度翩翩。登上马车时,长袖随风摆动,发尾拂过肩背,映着高悬的烈阳,仿佛一道镌刻在时光中的美景。
车队离开桓府,沿路向码头行去。
车厢极沉,车轮压过路面,留下半指深的辙痕。
路走到一半,马车忽然停住。桓容正闭目养神,忽听车外传来娇音:“桓氏郎君妙有姿容,心甚慕之,望能一见。”
小童好奇推开车窗,当即瞪大双眼。
桓容凑过去,同样僵在当场。
不知何时,车队已被人群围住。尤其他所在的车厢,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小娘子们围得水泄不通。目测不下数十人手握银簪环佩,双眼发亮,严阵以待。
“郎君?”小童脸色有点白。
“别说话,让我想想。”桓容脸色更白。
上巳节日,谢玄等人是主角,更有桓祎分散火力。
今日他独自出行,不露面怕会被一直堵在这里,露面的话……想起小娘子们手中的钗环,桓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么多锋利的银器迎面飞来,难保不会有生命危险。
桓容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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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转挨扎,右转挨砸,到头来都有风险。
桓容咬咬牙,打算硬着头皮挨这一回。不然的话,一直被堵在道上,天黑也别想出城。他真心后悔,早知该走水路,哪怕绕些远,总好过如今这般。
小娘子们围在车外不走,大有不见人就不放行的架势。
桓容深吸一口气,就要走出车厢。
手刚触及车门,围住车队的人群陡然一静,随后传来更大的嘈杂声。
怎么回事?
桓容停在门前,向右侧扫过一眼。小童机灵的推开车窗,发现人群正向两侧分开,让开一条通路。
几辆牛车对面行来,车上是以谢玄、王献之为首的士族郎君,都是一身长袖大衫,腰束帛带,俊朗潇洒。有两人膝前放着古琴,明显是来为桓容送行。
“郎君,是谢掾!”小童的声音稍显激动,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桓容收回即将碰到车门的手,移到窗前向外观望。
见到谢玄等人出现,多数小娘子转移目标,银钗、环佩、耳珰纷纷砸向车板,绢花和巾帕更是漫天洒落。
一阵古琴音响起,车后行出两名歌妓,合声唱起古曲。小娘子们手挽手站在路旁,清脆的笑声中,红飞翠舞,香风袭人。
“容弟,玄等前来相送,何不出来一见?”
谢玄坐在车上,玄色大衫敞开,意外的没有束发。三千乌丝垂落肩背,道不尽的风流俊俏,潇洒不羁。
桓容知道躲不过,只能推开车门,弯腰行出。
正要拱手行礼,眼前陡现一道银光。匆忙之间举袖挡住,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原来是有小娘子苦候多时,见桓容终于露面,一时没能忍住激动,直接将珍珠耳珰掷了过来。
耳珰沿着长袖滚落,嵌入车板缝隙。阳光照耀下,缠绕珠身的银丝熠熠生辉。
信号开启,号角奏响。
之前被引开注意的小娘子重新聚集,各色绢帕、银饰乃至新折的翠柳鲜花接二连三落下。
桓容无法躲进车厢,只能尽量举袖遮挡。一边承受小娘子们的热情,一边冒出奇怪的想法:魏晋士族好穿大衫,袖摆直接过膝,除了追求仙风道骨,莫不是也为遮脸?
要不然,每次出门被围住各种投掷,万一哪个小娘子手抖,准头不太好,顶着一脸伤痕还如何潇洒?
桓容立定车前,片刻就被巾帕鲜花盖了满头满脸。
谢玄和王献之等人“袖手旁观”,别说上前搭救,连安慰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建康的传统,是风雅乐事。
在场的士族郎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扔”过来的。有人做梦都想被扔,例如桓容的几位庶兄,可惜始终无法如愿,
依照常理,桓大司马的基因不差,几名妾室的身份虽低,相貌却有过人之处。桓济等人的长相自然不会拿不出手。
可怪就怪在,建康城的小娘子配备“识人系统”,长相固然重要,人品风度同样重要!
桓容出城造成拥堵,几乎是寸步难行,只能等着挨砸。桓济等人出现,甭管摆出什么姿势,哪怕牺牲一回玩-裸-奔,照样连根野草都捞不着。
所谓区别对待,大司马的公子一样没辙。
耗费近两个时辰,人群终于散去。
此时已是烈阳高挂,桓容腹中轰鸣,饿得眼前发黑,仍要强打起精神同谢玄王献之等人道别。
天没亮就起床,早早拜别亲娘,临到午时还没摸到城门。不是马车不给力,而是被妙龄女郎们围住“观赏”,真心是刷脸的时代,不服不行。
“容弟此去盐渎,沿途需经青州、衮州等侨郡。几地收拢北来流民,民风素来彪悍。虽有朝廷派遣官员,多数仍以流民帅马首是瞻。如果遇到此类人等,容弟须得小心应对。”
“郗刺使现在京口,容弟路过理当前往拜会。”
“盐渎之地距建康近三百里,早些年民乱频发,北地鲜卑胡同氐人交战,恐有败兵窜逃,容弟务必要小心。”
谢玄诚意同桓容结交,话里话外多有提点,令后者十分感激。
“多谢谢兄。”
王献之无心政治,对军事也不甚感兴趣。等到谢玄叮嘱完毕,令健仆驱车上前,打开随车的木箱,取出两幅字递给桓容。
“上巳节得容弟一幅新字,近日颇有所得,这两幅字便赠与容弟。”
书中四贤的王大才子出手自然不凡。两幅均为长卷,其中之一竟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激动过后,桓容被告知手中并非书圣真迹,而是王献之临摹。
“未得家君真髓,贤弟莫笑。”
桓容连忙摇头,差点乐开花。
不是真迹又如何?就其价值而言,照样是传家宝级别。
郑重谢过王献之,桓容将两幅字小心收好,拱手同众人道别。随后采纳谢玄的建议,令健仆转道东城门,先往京口拜会郗愔,再择路北上盐渎。
“此去山水迢迢,容弟善自珍重!”
谢玄等人送至城门外,登上高处目送桓容远去。
古琴声又起,天边忽然飘来一片阴云,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似在应和琴音,倾诉一番离愁。
小童撑开竹伞,遮住桓容头顶。
“郎君,雨水渐大,当心着凉。”
桓容走进车厢,自远处遥望建康城。
此去不是龙投大海,虎奔高山,便是跌落万丈悬崖,被彻底碾入尘埃。是成是败,是开出一条生路还是走进死胡同,全要靠他自己。
雨势越来越大,天空似破开口子,一道丈粗的闪电在天边落下,绽放出刺目的橘光。
健仆扯下蓑衣,和护卫一同拉动缰绳,骏马发出阵阵嘶鸣,鼻前喷出白雾。
“起!”
大喝声中,车轮终于滚出陷坑,溅点浑浊的泥斑。
啪!
长鞭接连甩出鞭花,车辙一路向东,离建康城越来越远。
古老的城市迷蒙在雨雾之中,犹如色彩斑斓的幻影,逐渐远离视野,直至消失不见。
桓容拉上车窗,向后靠在车厢上。
小童取过放在角落的竹篮,揭开蒙布,里面是新炸的撒子和麻花,还有裹了豆馅的炸糕。即便有些凉了,仍旧酥香诱人。
“郎君先将就用些,待宿营时再起炉灶。”
桓容点点头,取来布巾净手,随后夹起一截麻花,三两口吃下肚。
篮中的食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小童见怪不怪,开箱取出竹筒,倒出微凉的蜜水,送到桓容面前。
桓容接过水盏,道:“你也吃些。”
“诺。”
小童打开一个小些的竹篮,里面是特别备下的干粮。即便身边没有旁人,小童也不会与桓容同桌用饭,更不会和他在同一只竹篮里取用食物。
无论适应还是不适应,世间规矩如此,不能轻易打破。
乌云滚滚,雷鸣闪电不歇,大雨一直未停,前方的道路愈发泥泞。
车队离开建康城,由旅贲引路向东而行。
沿途经过数个村庄,均有村人持棍棒警戒,离城越远警戒越是严密。大概走了两个时辰,带路的旅贲至车前回报,天色渐晚,无法连夜赶路,怕要在野外扎营。
桓容料到行路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刚出建康不久,竟然就要露宿野外?
“梅雨将至,陆路确有些难。”旅贲答道,“今夜实在无法赶路,如郎君应允,前方五里可做营地。”
“好。”
桓容知道古人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连夜赶路实在不是个好主意。途经的村庄无法留宿,趁还有几分天光扎营是最好的选择。
旅贲往前方安排,南康公主派与他的健仆靠近车前,小声道:“郎君,我观此事有些不对。”
“什么?”桓容转过头,诧异问道,“哪里不对?”
“从建康至京口不到百里路,沿途有官道,即便有雨也不该如此缓慢。”健仆面色凝重,小心道,“仆担忧此人心怀不轨,像是在刻意引郎君绕弯路。”
“绕弯路?”桓容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渣爹真打算对他下手,然后赖到旁人身上,趁机抢地盘占军队?
“今夜注定无法赶路,你且小心盯着他,有不对立即报我。”
“诺!”
健仆卸下车旁雨布,展开披到骏马背上。同时检查木箱绳索,防止哪处松脱。
小童擦亮火石,灯光照亮半个车厢。
“阿楠,你去将郗参军请来,说我有事同他相商。”
“诺!”
小童放下火石,将干爽的外袍披在头顶。随即利索的跳下车辕,带着两名健仆去“请”郗超。
桓容支起一条腿,手指敲着膝盖,半面被灯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眼神随火光微闪,心思难明。
郗超聪明一世,万万没料到,只不过是回建康送信,竟被南康公主“劫持”,送上往盐渎县的马车。
往姑孰“求救”已经来不及了,留在建康的族人多数不愿帮他。无奈之下,郗超只能老实的收拾行李上车,陪桓容走这一遭。
好在桓容对他还算客气,除了限制行动,并没有在其他方面为难。
随车的婢仆相当“细心”,见郗超脸色不对,特地给他多加一件外袍,灌下半竹筒姜汤。
桓容对姜汤十分怨念,知晓其威力惊人。随车的五六竹筒都是为郗参军准备。郗超是渣爹铁杆,几番进言要他小命。不能亲手咔嚓掉,“招待”一下总没问题。
车队过方山津时,津主和查验的贼曹均出身西府军。郗超看到希望,想方设法送出消息。怎奈被婢仆看得极严,别说递纸条,连句话都搭不上。
心知求救无望,郗超只能在车厢中郁闷。
车队继续前行,旅贲开始故意绕路,有意拖得人困马乏。郗超心中明白,桓大司马已经下定决心,怕是进入晋陵郡就会动手。
为保证计划顺利,事后不留痕迹,车队中仅两三人知晓内情。
一旦动起来手来,他该如何脱身?
正思量间,车厢外突然传来童子的声音:“郗参军,郎君有请。”
郗超神情一顿,拿不准是何缘由,唯有拉紧身上的外袍,略微镇定心神,推门走出车厢。
夜色--降临,两支不同的队伍静悄悄潜伏在暗处,监视车队的一举一动。为首者发现留在树干上的印记,嘴角现出狞笑,眼中暗藏杀机。
桓容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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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始终未停。
乌云遮住月光,繁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落在头顶,守夜的健仆禁不住打个喷嚏,紧靠在雨布下,咒几声该死的天气。
篝火升起又灭,车厢内的三足灯是唯一的光亮。
健仆和护卫拉动大车,将桓容所在的马车围在中央,同时五人轮作一班,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林中有狼。”一名旅贲向桓容解释道,“夜间需加倍防范。”
“有狼?”桓容面露诧异。
旅贲点头,继续道:“近日北地有战祸,此地虽无乱兵却有盗匪横行。附近多是南渡的流民,历经战乱才逃得一条性命,故而防范之心甚重。”
经过旅贲一番解释,桓容心中有了底。不是他不招人待见,而是城外百姓既要防备野兽又要提防匪徒,这才不许陌生人靠近村落。
旅贲退下安排,健仆立即跟上去。前者嫌疑未消,夜间尤其要紧盯不放。
郗超坐在车厢里,打量着桓容的一举一动,始终不言不语。
待到车厢们关上,小童摆出凉透的糕点,桓容亲自递过一盏茶水,郗超才终于动了动手脚,张口道谢。
“郗参军客气。”
桓容夹起一根麻花自顾自咬着,无意主动提起话题。
郗超饮下半盏茶水,吃过两块炸糕,听着雨水打在车盖顶的声响,生平头一次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摆脱困局。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为免留下祸患,除“拼死送信”之人,车队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必要赶尽杀绝。即便是桓大司马调拨的护卫也不例外。
刀剑无眼,届时挨上一刀,当真是死得冤枉。
想到这里,郗超在心中暗暗叹息。
百密一疏,聪明反被聪明误。假若知道南康公主会动手绑人,他无论如何不会亲自回建康送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今之计,只能盼望领队之人眼光够利,能够在乱兵之中认出自己。
“郗参军。”
突来的声音打断郗超沉思。
郗超抬起头,发现桓容已经放下筷子,正端起水盏,静静的看着他。
“容此去盐渎,据悉是郗参军建议我父?”
“超以为郎君有不世之才,出仕地方必能有一番作为。”
“哦。”桓容放下杯盏,视线微垂,心中颇觉得好笑。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得如此诚恳,也算是一种本领。
“长夜无聊,郗参军如不介意,可否为我讲解侨郡形势?”桓容转开话题,速度快得出乎郗超预料。
“郎君不觉困倦?”郗超问道。
桓容摇摇头,话里有话道:“出门在外实难安枕,请郗参军体谅。”
能不体谅吗?
自然不能。
郗超认命点头,自行拨亮灯火,从元帝南渡登位,朝廷设立侨郡开始讲起。
“秦统六-合,分天下三十郡。汉时沿袭前朝,至魏蜀吴鼎立,晋室代魏,俱沿用此制。”
“元帝南渡后设侨州、侨郡、侨县,沿用旧壤之名,安置流徙之民。计有州郡近百,流民以十万计……”
不涉及到桓大司马的利益,郗超无需藏私。加上“前路”未定,权当是排解焦虑,讲解得格外认真。讲到兴处,更令婢仆准备纸笔,勾画出幽、衮、青、徐等侨州郡的地域。
“自元帝之后,各侨州屡有合并,太守以下多委以南渡士族,少有出身吴地之人。”
桓容用心观察,仔细对比,最终得出结论:侨郡集中在长江中下游,他要去的盐渎虽非侨县,流民的数量也是相当可观,足够筛选出一支强军。
“此地……”
郗超正要再说,耳边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咄咄两声,两支利箭竟穿透车窗,直接射入车厢之内。
“什么人?!”
守夜的健仆大喝一声,借大车挡住箭雨。同时抽出刀剑,抄起棍棒,扬声唤醒队中旅贲护卫。
郗超心中打了个突,觉得很不对劲。大司马派遣之人绝不会如此鲁莽,未等车队抵达晋陵郡便急着动手。
如果不是姑孰来的府军,又会是谁?
大雨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健仆多数夜盲,辨别不出箭雨飞来的方向。又是咄咄数声,锋利的箭矢冲破车窗,车厢外几乎被扎成刺猬。
“灭灯!”
营地没有篝火,车厢内的灯光无疑是最好的指引。
郗超想不明白动手的是谁,为保性命,情急之下就要上前扑灭灯盏。
“拦住他!”
桓容大喝一声,小童和婢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郗超扑倒,手脚死死压住。
“桓容,你不要命了吗?!”情急之下,郗超脱口而出。
桓容弯下腰,移过一只木箱抵住车门,同时避开车窗,冷声道:“我自然要命,可惜有人不乐见。”
说话间,小童和健仆已将郗超捆牢,桓容打开木箱,取出李夫人给他的香料,拿起贴有鲜红标签的三只瓷罐,暗道一声“可惜”。
“阿楠,记住不要靠近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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