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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思及三人论战,秦璟不禁摇头。
他未必赞同谢氏叔侄的某些观念,却不妨碍彼此“做朋友”。换成桓大司马,不被视作棋子已是大善,遑论其他。有此人在,阿父欲同晋室合兵,一统南北的谋略终不可能。
总而言之,桓大司马对秦璟的印象不错,后者却对前者持保留意见。
见面不如闻名,概莫如是。
任命桓容为盐渎县县令的圣旨已下,南康公主亲自为儿子打点行装。
“盐渎县近海,不知瓜儿能否适应。”
李夫人帮着南康公主清点簿册,划出随桓容赴任的婢仆,逐一指给南康公主看。
“这两人籍贯广陵郡,正好给郎君带上。”
“善!”
圈定出大致名单,南康公主接过簿册,令人抄录一份给桓容送去。
“仔细看看郎君身边还缺什么。”想起会稽时差点出的漏子,南康公主又补充一句,“跟随的婢仆仔细看好,绝不能再有会稽之事!”
“诺!”
桓容十岁往会稽求学,拜在周氏大儒门下。
起初一切都好,送回建康的多是好消息,其中便有周氏大儒对桓容的评语。
到第三年,突然有健仆从会稽赶回,车上还绑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样貌只能算是清秀,一双眸子却生得极好,笑起来妩媚至极,能酥了人的骨头。
得知婢女被送归的原因,南康公主当即大怒,将婢女一家罚成田奴。自此严查桓容身边,不许再有此类心思的婢仆出现。
“盐渎县离建康两、三百里,消息来回也要几日。”南康公主捏了捏额心,语气中透出疲惫,“我真是不放心。”
李夫人放下簿册,移到南康公主身边,轻轻按压着公主的额际。
婢仆放轻脚步退出门外,李夫人缓缓低下头,凑到南康公主耳边,柔声道:“阿姊放心,待到郎君立稳脚跟,能撑起家门,我会亲手为夫主调一炉香。”
南康公主闭上双眼,拍了拍李夫人的手背。
室内温香袅袅,良久静谧无声。
知道亲娘又给自己送东西,送的还是大活人,桓容无语半晌,到底接过簿册。
小童抱着三卷竹简走进内室,额头和鼻尖都沾着灰尘,脸上却带着大大的笑容。
“郎君,这些竹简都带着?”
“恩,都带着。”
桓容拿起一卷,确认系绳完好,内部也没有虫蛀的迹象,道:“阿母送来的书简分箱装好,全部带去徐州。从会稽运回的分拣开,原是库房的送回去,余下一起带走。”
“诺!”
“谢掾送的竹简另外装箱,我随身带着。”话到这里,桓容又取出秦璟送的李斯真迹,道,“这卷单独放着,用绢布包好。”
“诺!”
小童顾不得擦去灰尘,寻来一只木箱,当着桓容将竹简收拢。
想起南康公主的交代,桓容开口问道:“阿谷在哪?”
“在侧室。”小童道。
“殿下又送来一箱金,李夫人送来一套玉器,都需放置妥当。”
桓容点点头,让小童去侧室告知阿谷,东西收拾完后来见他。
“诺。”
小童退出内室,以为桓容另外有事吩咐,并没有多想。话传到之后继续忙活,小山般的书堆,足够他和几个婢仆整理到半夜。
金银玉器清点完毕,阿谷盯着婢仆关箱落锁,钥匙全部收齐。这才合上房门,略微整理衣裙,拍掉袖口的飞尘,转身走进内室。
夜色将深,桓容独自坐在榻旁,面前是半摊开的竹简。
夜雨淅淅沥沥砸落,冷风卷过窗外,灯光晕黄摇曳,将落在墙上的影子不断拉长。
阿谷突然感到喉咙发紧。
伺候桓容这段时日,她见过桓容许多样子,自认对小公子十分了解。可面前这个少年让她陌生,比当日打上庾府时的气势更为可怕。
“阿谷。”
“奴在。”
“你从何时跟随阿母?”
“回郎君,奴自十岁便伺候殿下。之后随殿下入桓府,”阿谷小心道,“至今已有四十载。”
“这么久了啊。”桓容转过头,眉尾轻挑,双眸湛亮,“阿母对你可好?”
阿谷隐隐觉得不对,仍是继续道:“殿下对奴极好。”
“果真?”
“奴不敢有半句虚言。奴少时台城曾遇兵祸,得殿下相护才保住性命。”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明白了。”
桓容蹙紧眉心,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如一记重锤砸到阿谷头顶。
“你口口声声说阿母对你好,为何又要背叛阿母?”
“郎君,奴不敢,奴没有!”
阿谷跪在地上,脸色一片煞白。
“没有吗?”
桓容起身走到阿谷面前,俯视半晌,摇头道:“当日阿兄同我在廊下说话,身边只有你和阿楠。阿兄说的话,阿父为何会一清二楚?”
阿谷张张嘴,喉咙间发出一声单音。
“我不了解你,却知道阿楠。”
“阿父回府之后,你时常会借口离开。之前我没有多想,以为你是去见阿母。结果,”桓容顿了顿,声音愈发显得低沉,“阿父唤我当日你在哪里?为何如此凑巧,偏偏当时不在?”
“我想了很久,不愿意相信。可是事情经不起推敲,人也经不起观察。阿谷,阿母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为何你要给阿父送信?”
阿谷伏在地上,浑身颤抖,想要争辩却是无言可辩。
桓容回到矮榻旁,弯腰拨亮三足灯。
“如果阿父没有调走健仆,我不会这么快发现。”桓容坐到蒲团上,束发的帛巾微松,乌丝如雨瀑垂落肩后。
“新来的健仆我不熟悉,阿楠不熟悉,其他婢仆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你偏偏和其中两三人颇为熟稔。”
哪怕没有当面说话,神态间却做不得假。新来的健仆浑身煞气,小童和婢仆都要绕着走,便是阿麦都不愿当面。
破绽实在太多,想忽视都难,
桓容收起竹简,手指擦过光滑的边缘,问道:“我想知道,阿父究竟许了你什么。”
“奴、奴有一侄现在姑孰。”
“阿母知道吗?”
“殿下不知。”阿谷面如死灰,道,“奴大父有两子,早年失散。奴父仅有奴一女,伯父一脉尚存一子。”
“我明白了。”
阿谷猛然间抬头,看向桓容,颤声道:“郎君,奴……”
“我说明白,不是言你无过。”桓容沉声道,“如果你将此事报于阿母,阿母岂会不护你?”
阿谷低下头,既羞且愧。
“我要一份名单。”
名单?
阿谷圆睁双眸,嘴唇颤抖。
“凡是你知道的,曾向姑孰传送消息,对阿母不忠之人,一个不漏全部说出来!”桓容一字一句道。
“郎君,奴、奴不能,郎君,您杀了奴吧!”
桓容握紧双拳,告知自己不能动摇。
“阿母心慈,婢仆犯错只罚做田奴,我不会杀你。”
阿谷抖着肩膀,泪水洇湿脸颊。
“我要名单。”桓容硬声道,“你将知道的人说出来,我将你交给阿母处置。并会向阿母求情,不牵连你的其他亲族。”
“郎君!”阿谷骇然。
“不要以为你死了就万事大吉。”桓容继续道,“你要是死了,阿父会心慈留下后患,还是当机立断一了百了,你最好想想清楚。”
阿谷猛然抬头,视线落在桓容身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桓容表情不变,眸光始终冰冷。
他愿意这样吗?
本以为能躺在金砖上睡觉,结果却是朝不保夕。桓大司马步步紧逼,不想丢掉小命,再不能糊里糊涂粗心大意。
南康公主清理过儿子身边,却忘记了自己。所谓的灯下黑,指的就是阿谷这种情形。
能活着没人想死。
为今后考量,桓容必须迈出这一步。





桓容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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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建康城迎来难得的晴天。
不见多日的舢板小船聚到河上,半数船篷还带着裂缝缺口,明显是被连续几场冰雹砸毁,尚未来得及修补。
几艘商船先后停靠码头,船主们一边盯着船夫和健仆装卸货物,一边谈论北方战事。
“氐人发兵两万,气势汹汹,大有要抢回陕城的架势。谁能想到,刚一交锋就被鲜卑胡大败,损兵折将不说,主将竟然丢下队伍跑了!跑得慢的都被斩杀!”
“所言确实?”
“我闻氐人凶悍,个个能以一当十,怎会败得如此之快?”
“难道是疑兵之计?”
“不可能!”一名面容硬朗,肤色古铜的船商道,“氐人是真被鲜卑胡打得溃不成军。我亲眼见到逃兵劫掠百姓,甚至进攻坞堡。”
“坞堡?”
“对,可惜碰到了铁板。”船商咧嘴笑道。
“也不看看城头挂的是哪家旗,抢到秦氏坞堡,纯粹是自找死路!百十个氐人都被杀死,尸体挂在坞堡外边,血腥味下雨都冲不走。”
“见到这些尸首,溃逃的氐人再不敢打坞堡的主意,追击的鲜卑胡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误认挂上坞堡外墙。“
“如此一来,氐人岂不是要记恨?”
“记恨?他们刚刚吃了败仗,防备鲜卑胡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再惹上秦氏坞堡。到头来,肯定要上门赔礼道歉,再送上几百头牛羊。”
“果真?”
船商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说话的汉子除了河上运输,还曾由南海郡出航,同海上的胡商做生意。他们带回的消息未必都是真的,但有七八成不假,足够建康城消化好一阵子。
货物装卸完毕,船商们立即分散开,半数前往大市交易,余下候在码头附近等着买家上门。
秦璟一行选择由水路出建康,其后沿河北上,过淮阴后改换陆路,快马加鞭赶回坞堡。
在码头等船时,听到船商们的议论,健仆无不皱紧眉心。
“郎君,没想到氐人败得这么快。”
“还早。”秦璟有前朝士子风,仪表超群,俊雅不凡。单是站在河岸边就足够惹眼,说话时唇角微勾,当即引来不少小娘子“惊艳”的目光。
“战事刚起,尚不足以言胜负。氐人兵力少于慕容鲜卑,但两万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郎君的意思是,氐人会继续发兵?”
“九成以上。”秦璟单手按住佩剑,眺望逐渐靠近的河船,低声道,“以苻坚的为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近日必将再次发兵,且兵力定然超过两万。”
话音未落,河船已经接近码头。船头旗帜扬起,竟是谢氏的标志。
船板上走下两名健仆,肩阔臂长,身材精壮。一人行礼道:“郎主命仆等送郎君出城。”
众人将要上船,岸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数匹健马自巷尾飞驰而来,为首的郎君着玉色大衫,衣领敞开,长袖衣摆随风舞动,道不尽的俊逸潇洒。
“幼度?”
认出来者是谢玄,饶是秦璟也吃了一惊。
士族郎君策马飞奔?
此地真是建康,不是胡族占据的北方?
谢玄到了近前,猛的一勒缰绳,自马背翻身跃下,朗声道:“玄愔北归,玄自当来送。”
说话时伸手探入衣内,取出一封书信,道:“此乃叔父亲笔,望能转呈足下大君。”
“幼度放心。”
“另有一事,”谢玄表情微有些古怪,自马背解下一只绢袋,递给秦璟道,“袋中之物是容弟托我相送。我竟不知玄愔贴身的青铜剑也肯送人?”
秦璟无意多做解释,伸手接过绢袋收入袖中。
“多谢幼度相送。”
谢玄还礼,凑近问道:“容弟送的是什么?似是珍珠?”
秦璟扬眉,唇角微微勾起:“幼度这般好奇,可自去询问容弟。”
简言之,再好奇也没用,我就是不说。
话落转身登船,不给谢玄继续追问的机会。
“好你个秦玄愔!”愕然片刻,谢玄不由得放声大笑。
秦璟在船上抱拳,朗声道:“他日幼度往北,璟必扫榻以待!”
两名俊朗的郎君,一在船上,一在岸边,皆是凤骨龙姿,夭矫不群。
谢玄兴之所至,再度跃身上马,扬鞭一路飞驰,随河船奔至篱门方才停下。
骏马扬起前蹄,鼻端喷着粗气,发出嘶咴咴的叫声。马上郎君解下佩剑,以剑柄击向马鞍,敲出古老朴拙的韵律,竟是一首送别的古曲。
“今日一别,未知何日再见。山高水远,北地烽烟,玄愔万万珍重!”
河岸边,数名郎君伴曲高歌。小娘子们被歌声引来,手挽手拦在郎君们身前,摘下发间绢花,纷纷投向牛车和马背。
谢玄被小娘子们包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成功脱身。看到健仆们满身狼狈,两人头顶还歪-插-着绢花银簪,像是被哪个小娘子“误中”,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河船上,秦璟眺望岸上一幕,不由得摇头失笑。
“建康风-情确非北地可及。”
胡族侵占华夏之地,觊觎东晋政权,却又格外仰慕华夏文明。知晓曲水流觞风雅,胡族权贵争相仿效,多数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成了笑话。
船身行出篱门,船夫喊着号子,脚踩木轮,船桨齐齐摆动。略显浑浊的河水向两侧排开,大船逆流而上。
建康城越来越远,秦璟回到船舱,取出藏在袖中的绢袋,解开系在袋口的丝绳,两颗珍珠滚入掌心,每个都有龙眼大,散发金色光泽。
健仆敲门而入,见到秦璟掌中之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物以稀为贵。
在胡人的地盘,珍珠价高可比黄金。只是碍于种种原因,运往北方的珍珠都是次品,合浦珠更是少之又少。
秦氏底蕴深厚,家藏秦、汉两朝累积的珍宝玉器,其中便有两颗龙眼大的珍珠,据悉是渔民偶然捕获海中巨蚌,从蚌壳中所得。但那也是寻常的莹白色,而不是明晃晃的金色!
这样的一袋珍珠,在北地足可养活一支强军!
“郎君……”
“此事莫要声张。”
“诺!”
健仆退出舱外,秦璟将珍珠全部倒出,拿起一枚对光而照。想起之前同桓容当面,不由得眉尾轻扬,笑意映入眼底。
桓府中,桓容和桓祎正陪南康公主用膳。
兄弟俩各捧一只漆碗,冒尖的稻饭转眼少去大半。盛饭的木桶将要见底,矮桌上的炙羊肉和炖菜添过三回,仍不见半点停嘴的迹象。
“再来一碗。”
“诺。”
凭借良好的教养,桓容以非人的速度扒饭,嘴边硬是没沾上半颗饭粒。盛饭的婢仆接过漆碗,手都有点抖。
南康公主停下筷子,李夫人放下水盏,看看桓容再看看桓祎,扫一眼桓祎又望向桓容,虽说已经习惯兄弟俩的饭量,可吃这么多真不会撑到?
“瓜儿。”
桓容从饭碗里抬头,活似一只正啃鱼的狸花猫。南康公主嘴角抖了抖,李夫人直想掩面。
“还没吃饱?”
桓容咽下口中饭粒,估摸一下肚量,认真道:“阿母,儿仅有五份饱。”
为了给秦璟的回礼,他半夜饿得直想挠墙,一桶饭真心只有半饱。
原本无需这么麻烦,但对方又是李斯真迹又是青铜古剑,不拿出件像样的礼物,桓容都觉得过意不去。好在南康公主对儿子大方,将压箱底的重宝送来。看到箱中的金色珍珠,桓容当即双眼发亮。
就是它了!
一颗太少,五颗不合适,干脆凑到十颗。如此一来,桓容的饭量稳步迈上新台阶,轻松超过桓祎。
一桶饭五分饱?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当场无语。
婢仆手抖得更厉害。
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和桓容一起扒饭的桓祎。
该怎么说?
这才真是亲兄弟!
两桶稻饭转眼见底,桓祎吃下十碗,桓容吃到十三碗,依旧是七八分饱。奈何南康公主不许他再吃,并且叮嘱婢仆,日后务必要看住郎君,每餐绝对不可超过十碗。
“阿母……”
桓容想要抗-议,被南康公主强力镇压,无奈只能屈服。
桓祎用过一盏茶水,稍歇片刻,继续举磨盘抡巨石。他本想和桓容一并前往盐渎县,可惜桓大司马不点。郁愤之下,每日拼命练武,发誓要学有所成,不让嫡母和兄弟失望。
目送桓祎走出房门,桓容端正神情,请南康公主屏退左右,仅留李夫人在内室。
“阿母,儿有事。”
“何事?”
“关于阿谷。”
说话间,桓容取出一份名单,呈送到南康公主面前。
“这是?”
“此事需从阿父归来之日说起……”
听完桓容讲述,南康公主柳眉倒竖,怒道:“好、真是好!我竟然瞎了眼,信这么一个东西!阿麦!”
“殿下。”
“这上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绑来。捆上手脚,每人十鞭!”
“诺!”
阿麦领命离开,少顷,五六个婢仆被捆住双手拉到室外,并排按倒在地。
南康公主发下狠意,忠仆举起嵌入倒刺的皮鞭,破风声中鞭鞭见血。婢仆的背部很快鲜血淋漓,檩痕肿起半指高。
“阿谷带来了?”
“回殿下,正在廊下。”
“好。”南康公主勾唇冷笑,“不打她,让她看着。”
桓容跪坐在一旁,耳边充斥婢仆的惨呼,脸色微有些发白。
“瓜儿,你孤身在外,该心狠的时候绝不能手软。”南康公主正色道,“你父是什么心思,想必你也清楚。阿母无法护你,你只能自己护着自己。”
“诺!”
“遇事无需忍让。”见桓容不解,南康公主冷笑更甚,“既是你父送你去的,遇事自报家门,旁人总要给几分面子。”
翻译过来:渣爹无情在先,做儿子的何必顾忌太多。能坑就坑,娘支持你!
桓容正色应诺。
坑爹而已,全无压力,保证完成任务!




桓容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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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鞭抽完,婢仆全身瘫软。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稳。
“先关起来,明日送出城。家人全部罚做田奴。”
“诺!”
忠仆上前拖人,有昏过去的婢仆发出痛哼。神智清醒的不断挣扎求饶,被堵上嘴拖走,地面蜿蜒出数道模糊的血痕。
阿谷被带进内室,跪伏在南康公主面前,六神无主,全身抖如筛糠。
南康公主俯视昔日忠仆,声音带着冰碴,神情寒冷刺骨。
“阿谷,你好,你很好。”
阿谷不敢出声,哆嗦着嘴唇伏在地上,汗水湿了衣襟,脸色愈发惨白。
“当年在台城我是如何护你,入桓府后又是何等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殿下,奴错了,奴有罪!”
“你的确有罪。”南康公主语调未见起伏,视线却如利剑,一下下剐在阿谷身上,“你背着我给那老奴送信,几乎要害我子性命!你说,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可以不杀你!”
“殿下,奴、奴是迫不得已。”阿谷哭求道。
南康公主不想多听。
桓容是她的逆鳞,桓大司马碰了都要遭殃,何况一个背主的婢仆!
“当年是我从阿母那里要了你,是我从乱兵手中救了你。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瞎了眼,养了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不记恩德,为一个真假不知的从侄就要背主,更要恩将仇报,你自己说,你可配称作人?!”
阿谷泪如雨下,哭得哽咽。
南康公主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杀你也不罚你,你既转投那老奴,我便将你送过去。你那老父老母也会陪你一起去。”
“殿下,殿下饶命!”
阿谷惊骇欲绝,额头磕得青肿。
她十分清楚,如果南康公主肯施以惩戒,自己尚有一条活路。假如被送到桓大司马面前,无异成为废子,她和家人都是死路一条!
“殿下,奴再不敢了!殿下,求您饶奴一命,看在奴曾照顾小公子的份上……郎君,郎君你答应要为奴求情的,你答应的!你无信,奴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牵扯桓容还好,牵扯上桓容只会让南康公主怒上加怒,长袖拂过矮榻,直将漆盏扫落在地。
茶水泼湿地面,南康公主厉声道:“拖下去!”
“殿下……呜!”
阿谷被拖出内室,求饶声仍不断传来,见南康公主脸色不好,阿麦立即跟了上去。片刻之后,哭喊声戛然而止。
“瓜儿。”
“阿母。”
“你要记住,这样的人不能饶。”南康个公主挺直背脊,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当年我阿母就是吃了心软的亏,以至于……”
话到中途,南康公主眼中浮现一抹沉痛,银牙紧咬,指尖攥入掌心,留下月牙状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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