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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桓大司马选在正室见他,不像是要父子叙话,更像有别的打算。
走到木门前,桓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室内。
桓大司马手握重权,人却素来节俭。比起南康公主和桓容的居住,这里简直朴素得过分。天子赐下的立屏风怕是价值最高的摆设。
此刻,立屏风被到左侧,两个蒲团对面摆放。
桓温坐在上首,一身玄色长袍,发以葛巾束起,腰间没有佩玉,却有一柄汉时宝剑。
桓容不敢露怯也不能露怯。几步走上前恭顺行礼。头顶响起一声“坐吧”,方才跪坐到蒲团上。腰背挺直,视线微微下垂,没有同桓温对视,以表对长辈的尊敬。
桓大司马没有着急开口,而是仔细打量桓容。
对于这个幼子,他关心不多,碍于种种原因也亲近不起来。之前将他留在建康,一来是念其体弱,不适合带在身边;二来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哪怕朝廷上下都知他有意皇位,终究窗户纸没有捅破。将嫡子留在都城算是一种姿态,给晋室和保皇的士族高门一颗“定心丸”。
毕竟以常理而论,嫡妻和嫡子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桓大司马直接动武的可能性便少去几分。这张窗户纸到底能维持多久,关键要看北地胡族的动向,以及建康士族和桓大司马角力的结果。
无论谁输谁赢,桓容七成以上会成为“弃子”,日子必定不会好过。这样的结果,桓温知道,和他对抗的士族知道,就连桓容都猜出一二。
桓大司马惩治庾希,废掉庾攸之的胳膊,貌似在为儿子出气,实则不乏有逼迫庾氏的味道。
假设庾氏忍不下去,当先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他再动干戈就是顺理成章。借势将殷涓牵扯进来,二者掌控的郡县都会落到桓氏手里。
桓容很不幸,不得亲爹喜爱,却身兼“质子”和“靶子”两项职能。如今因为郗超一句评语,又被桓大司马提溜到跟前,委实是压力山大。
良久,桓大司马终于开口道:“我闻周氏大儒曾言,阿子乃良才美玉,有经世之才。”
此言一出,桓容头皮绷紧,心中登时拉起警报。
“今回建康,见你勤学更胜往昔,心中甚慰。”
“儿惭愧,不敢当阿父夸赞。”桓容声音平稳,额头却隐隐冒汗。
“阿子过谦。”桓大司马说出和南康公主相似的话,听到桓容耳中却是两个味道,“我月中将归姑孰,本想带你阿兄往军营历练。”
桓容半垂着头,没有说话。
“怎奈其胸无大志,不堪造就。”
桓容咽了口口水,双拳紧握。
桓祎之前和自己说的话,桓大司马必定一清二楚。那么,他平日里做的事,对方是否也知道?想到某种可能,桓容犹如置身冰天雪地,脸色瞬间发白。
殊不知,桓大司马一直在留心,见他这番表现反而放下心来。到底没有经过风浪,年幼稚嫩。即便有才也无需过虑。
既然如此,之前选定的地点便无需更改。
桓大司马放缓表情,收起两分煞气,道:“你年已十五,读书有成,到底缺少历练。我已上表天子,选你为徐州盐渎县县令,月底前往赴任。”
徐州?月底前赴任?
桓容用力咬住腮帮,拼命告诉自己镇定。
断然拒绝绝对不成,难保桓大司马做两手准备,来一场“埋伏三百刀斧手,摔杯为号”。何况,桓大司马言之凿凿,圣旨必定已经拟好,随时会送到桓府。
反抗已然无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至于其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儿……”
话没说完,室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到片刻,房门猛然被拉开,绢衣裥裙的南康公主闯了起来。
佳人手持宝剑,丽颜带怒,显然是听到桓温方才所言,直接拦在桓容面前,袖摆拂过桓容的肩头,仿佛护崽的母狮,厉声喝道:“桓元子,虎毒不食子,你妄称人杰!”
李夫人匆匆赶来,跪坐到桓容身后,见到他被汗水浸湿的领口,不由得面现担忧。
“细君何出此言?”桓温稳稳的坐着,哪怕被宝剑所指,脸上仍无半分怒意,“我不甚明白。”
“你不明白?你会不明白?!”
见桓大司马装糊涂,南康公主勃然大怒。
“瓜儿幼时体弱,好不容易养好些,你便让他外出求学!回到建康短短几日,又被人暗中下手,险些丢掉性命!你心中清楚明白,却要护着罪魁祸首!”
“虎儿同瓜儿亲近,你张口要将他带去姑孰,安的是什么心?!”
“如今郗景兴两句评言,你又要将瓜儿驱离建康,为你那庶子扫清道路!”
“桓元子,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人?!”
南康公主一番痛斥,往昔的雍容华贵全化为熊熊怒火,几欲将桓大司马烧成飞灰。
桓温仍未动怒,只道:“细君此言过了。”
他越是这般南康公主越怒。宝剑前指,几乎要抵住桓大司马的喉咙。
门外健仆立时闯入,就要拦下南康公主。桓容登时心中一紧,却被李夫人牢牢按住,不许他动。
“退下!”桓大司马喝斥一声,“自领二十军棍!”
“诺!”
健仆不敢迟疑,迅速退到廊下。
南康公主动也未动,居高临下俯视桓大司马,胸中怒火更甚。
“细君,瓜儿是我嫡子,我怎会害他?”桓大司马推开宝剑,南康公主重又指回。
“你当我还是当年的司马兴男?!”
“细君,”桓温重重叹气,道,“古有甘氏之孙,舞勺之年为秦国上卿,前朝亦有成童被举孝廉,出仕地方颇有一番作为。我爱瓜儿之才,欲培养于他,怎么会是害他。”
“郗景兴善相人,言瓜儿有大才,我心中甚喜。但瓜儿长于文道,我出身行伍,不忍埋没其才,这才上表朝廷选他为盐渎县县令,出仕一方。”
“徐州刺使郗方回至孝雅正,素有贤名。其子又在我帐下任参军,若知瓜儿之才,必定爱惜备至。我日前已给他书信,托其照顾阿子。”
“他日瓜儿做出功绩,我自可上表天子升其入朝。”
不得不承认,桓大司马这番话相当有水平。可惜南康公主半个字也不信。
“我不管这些,瓜儿不能离开建康!”
那几个庶子心思难测,手段阴-毒。儿子放在身边都差点出事,南康公主不敢想象,万一桓容离开都城,后果会如何严重!
南康公主坚决不松口,甚至要前往台城,亲手撕掉尚未送出的任命。
“瓜儿有县公爵位,留在建康即可。纵然做官也要等他加冠!”
“细君,此事已定,不容更改。”
眼见气氛越来越僵,桓大司马声音渐沉,桓容心中叹气,拉了下南康公主的袖摆,道:“阿母,我愿去。”
“什么?”南康公主回身,满脸不可置信。
桓容跪正身体,先拜桓大司马,再拜南康公主,随后道:“阿父乐育,儿感激肺腑;阿母慈爱,儿永铭内心。儿愿往盐渎县,不负阿父栽培,阿母慈心。”
话落再拜,额头触及地面,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事到临头惧有何用?除了显示出懦弱,不会得到半点好处。
桓大司马下定决心,谁都无法更改。南康公主这么做,非但无法将桓容捞出来,很可能连自己都赔进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未必性格高尚,但不能看着亲娘为自己受累。
反正都是要走,不如痛快些。
做不做得出功绩两论,想方设法活下去,他自认还能做到。
假设是桓大司马掌控的郡县,桓容未必有几分把握。但徐州刺使是郗愔,桓大司马不出面,他几个属兄难有下手的机会。
士族高门自有一套处事规则。
同样是为家族考量,郗超为桓大司马出谋划策,郗愔却不打算上桓氏的船,时常连儿子一起防备。不想被桓温抓住把柄,以“嫡子暴死”为借口抢占地盘,后者必定会设法保住桓容的命。
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保障?
桓容闭上双眼,在自嘲中苦笑。
当啷一声,宝剑坠地。
南康公主忍住泪水,轻轻抚过桓容的发顶,随后向桓大司马福身,哑声道:“妾气急无状,夫主见谅。”
桓温站起身,亲自扶住公主手臂,温和道:“细君一如当年,温甚念。”
夫妻执手,桓大司马不时发出几声朗笑。并且当面挑明,马氏和慕容氏生产之后都会留在建康。她们生下的孩子将代替桓容,继续做司马家的“定心丸”。
看到这样的渣爹,桓容愈发觉得讽刺。
是夜,桓大司马歇在马氏房中。
南康公主背靠矮榻,一遍遍的抚过桓容的发顶,轻声道:“你出生那日,城中下了好大的雨。转眼十多年过去,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桓容没有动,倚在南康公主身侧,沉声道:“阿母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无论桓大司马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不会让对方如愿!
本想求个平安,老老实实过一辈子,结果事与愿违,麻烦接踵而至。既然躲不开,那便迎头赶上。表面看似危机,转换一个角度,未必不会成为破局的机遇。
“盐渎县近海,”桓容笑道,“阿母喜欢珊瑚,我定要造出海船,为阿母寻几株珊瑚树。若是好的,阿母便留着,若是不好,阿母随便砸就是。”
南康公主破涕为笑,手指点着桓容的额心,道:“快别说这样的混账话,让人笑话!”
李夫人跪坐在一侧,笑道:“这是郎君的孝心,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阿姊当高兴才是。”
待青烟飘尽,素手轻轻拨动银勺,舀起新调的香料,缓缓倒入炉顶。





桓容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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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三年,四月,丁卯
建康城连日大雨,河水猛涨,几乎逼近石砌的河岸。河道上早不见小船舢板踪影,只有南来北往的大型商船。
码头上,十余名健仆披着蓑衣,凑在唯一能挡雨的亭子下,等候商船靠岸。
“合浦商船都到了吧?”一名健仆道,“那日我见到两艘大船,听说运来的都是珍珠珊瑚,一颗就够寻常人家过上几年。”
“不晓得。”一名健仆抹去脸上雨水,闷声道,“珍珠再贵也和咱们无关,有那份闲心不如勤快些。这才不过半月,粟米又涨价了。”
“对,我等只管卸货,管他船上装的都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第一艘商船停靠码头。
木梯自船身架起,看到出现在船板上的胡商,健仆们不约而同道一声“晦气”!
“又是鲜卑胡!”
“今年这是第七艘了吧?”
“听说北边出事了,这些鲜卑胡怎么来得更多。”
“谁晓得是真是假,要我来说,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才好!到时大司马再领兵北伐,正好一举收复失地!”
“呦呵,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不能是我自己想的?”
“算了吧。”一名健仆讽刺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能说出这样的话?快别让人笑了!”
轰,码头上扬起一阵笑声。
被取笑的健仆没有恼怒,反而抓了抓颈后,承认是从路过的郎君口中听到。
“是青溪里的郎君,我看得真切!”
胡商的船上备有胡奴,各个身强体健,一个能当两个用。即便是雇佣岸上的健仆,工钱也给得相当吝啬。
健仆们多数知道根底,没有着急上前,依旧在码头上说笑。直到第一艘汉人的商船抵达,众人才陆续起身,同船主谈妥了价钱,手脚利落的运货上岸。
一辆牛车从河岸边行过,车厢上撑起皂布盖,挥鞭的健仆浑身煞气,让人不敢小觑。
大雨倾盆而下,健仆不耐烦的掀掉蓑衣,更随手扯开上衣,任由雨水冲刷强健的胸膛。
建康人见多识广,不以为奇。不过是敞怀淋雨,哪值得多看一眼。有人寒食散吃多了,做出的事比这稀奇百倍。
码头上的鲜卑商人表情立变,似乎认出了赶车的健仆。可惜隔着大雨,无法十分肯定,想要再看几眼,牛车已经穿透雨幕,离开众人的视线。
健仆扬起来长鞭,牛车穿过整条街巷,径直来到桓府门前。
健仆跳下车辕,上前叫门。
门后很快传来人声,得知是秦氏郎君来访,立即前往禀报桓温。不到片刻时间,府门大开,秦璟被迎入府内。
“郎君请。”
彼时,郗超正向桓大司马建议,取用庾希上交的“罚款”补充西府军饷。
府军是东晋最主要的战斗力。
西府军大部分由田农组成,握在桓温手中;北府军里流民占多数,暂由郗愔统领。比起狠劲,北府军显然要更胜一筹。
“慕容鲜卑同氐人开战,短期无法分出胜负,极有可能两败俱伤。使君可借机上表朝廷,再次领兵北伐。”
“携收复失地之功,何愁大事不成。”
事实上,郗超很想劝桓温直接废帝,自己坐上皇位,然后再组织力量北进。可惜朝中阻碍势力不小,加上桓温还顾及几分名声,总要做出些“功绩”才好动手。
鲜卑人和氐人爆发战争,郗超认为时机已到。交战双方都有短板,短期内无法将对手鲸吞蚕食,正好方便桓大司马动作。
然而,他对北方局势的把握仅有五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氐人有备而来,慕容鲜卑外强中干,比空架子好不了多少。
此次战争的结果不只出乎预料,更一夕改变了北方的局势。氐人一跃而起,慕容鲜卑被打落尘埃。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曾被桓温嫌弃的王猛。
“此事大有可为。”
桓温点头,已经在思量如何向天子上表,何时调军北上。军队出发后,到底是做一做样子还是真正动手,从氐人和鲜卑人手里抢回几个郡县。
假设动手,必须知道交战双方的切实情况。究其根本,从败者手中抢地盘明显更加容易。
健仆通禀秦璟来访,桓温当即大喜,道:“快请!”
正愁不知北方详情,秦璟就主动送上门。这让桓大司马愈发肯定,自己得天命,必当有一番作为。
牛车进府后,立刻有婢仆撑伞上前。
车门推开,秦璟自车厢走出。一身玄色深衣,腰缠玉带,葛巾束发。少几分南地士族的风流不羁,更似强汉士子轩然霞举、卓尔不群。
健仆留在廊外,婢仆上前引路。见到这般郎君,不由得脸颊微红,转开视线不敢多看。
桓容恰好从南康公主处归还,跟随的健仆手提肩扛,都是南康公主为儿子准备的“必需品”。
黄金两箱,珍珠十斛,彩宝五箱。另有绢帛五十匹,不便来回搬运,都在库房备妥,等到出发时直接装车。除此之外,南康公主还准备了面积不小的田地,以及田奴三百人,工巧奴十余人。
按照公主殿下的话:盐渎县距建康几百里,又不是什么富饶郡县,这些都要早早准备。
“我还嫌少。”
想起亲娘当时的表情,桓容禁不住摇头。再想想差点将数量翻倍的李夫人,顿时有种无力感。
“这才哪到哪。”
李夫人笑得慈爱,硬是堵住了桓容到嘴边的话。随后又唤婢仆取来几件玉器和金银器,做工极其精致,可以组装拆卸,还能奏出乐音,说是给桓容路上解闷。
“都是我从蜀地带来的,胜在有些奇巧,郎君带着玩吧。”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
看着婢仆开箱又装箱,桓容终于想起来,亲娘和李阿姨都是公主出身,在她们看来,这些还真是不起眼的“小玩意”。
桓容将要起身离开,李夫人叫住他,亲自捧出一只精巧的小木箱,打开箱盖,里面是十几只蜡封的瓷瓶和瓷罐。
“这些是我闲暇无事调的,有安神的,有熏衣的,也有可做他用的。”
说话间取出一本册子,对照瓶身上的标签,李夫人继续道:“用法都记在上面,郎君可要细看。”
桓容好奇翻开一页,五秒之后额头冒汗。
两息可致人晕倒?五注可使人*?常年置于内室可令人瘫痪?
这是香料还是毒-药?
“自然是香料。”李夫人眉眼稍弯,笑得异常温婉,“时间有点急,材料有些不足,来不及多准备。待郎君到盐渎安定下来,我再多备些给郎君送去。”
想起桓容将要出行,不可能学习调香,李夫人颇觉得遗憾。
桓容小心捧起木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桓大司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抢回来的是怎样一个美人?
怀揣着心事,桓容带着大包小裹离开。穿过回廊时,迎面遇上入府拜访的秦璟。
桓大司马为表重视,特地选在正室会客。机缘巧合,两人直接在回廊遇见。
桓容对秦璟的印象很深,当先正身行礼。
上巳节初见是惊艳,谢玄转赠礼物是惊奇,如今得知他的身份,桓容更是满心佩服。这样的家族才配称高门,这样的郎君才配称“人杰”二字!
“我字玄愔,容弟可唤我字。”秦璟还礼,笑容意外的温和,“听闻容弟将出仕,璟甚是钦佩。以容弟之才,定能有一番作为。”
“秦兄过誉,弟愧不敢当。”桓容拱手。
桓大司马亲自上表为嫡子请官,朝廷上下早已经传遍。秦璟和谢氏交好,知道消息不足为奇。
桓大司马还在等着,两人只能寒暄几句,不好多说。
桓容侧身让开,秦璟迈出两步忽又停下,自袖中取出一只绢袋递到桓容面前。
“此物乃我幼时所得,随身多年。我与容弟一见如故,便送于容弟。”
东西递到眼前,桓容下意识伸手接过。待要开口询问,秦璟已经转身走远。
雨越下越大,冷风打着旋飘过回廊。
桓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小童和阿谷如临大敌,差点让人将他抬回内室。
“廊下风大,郎君恐会着凉。”
桓容正要说话,风向忽然转变,一片枯叶直接呼在脸上。
“郎君!”
“没事。”桓容摘下枯叶,倒是觉得有趣。
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住处后,小童立即捧上布巾。阿谷亲自去取姜汤,同时交代婢仆将珍珠黄金送到侧室,暂且不要开箱。
听到“姜汤”两字,桓容就是一阵牙酸。更换外袍时,绢袋滚落在地。桓容弯腰捡起,解开袋口,倒出一枚青铜小剑。
剑身不到巴掌长,没有开刃。剑柄是一头卧虎,做得惟妙惟肖。仔细辨别剑身上的篆字,联想到秦氏背景,桓容眉心一跳,这不会又是件“古董”吧?
收起疑似古董的青铜剑,桓容捏着鼻子喝下姜汤,随后吩咐小童取来火盆,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地图撕开,全部投入火中。
这次有惊无险,难保下次不会出现问题。
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这些可能引起麻烦的东西绝不能出现。而他身边的某些“不安定因素”,必须尽早清除干净。
望着飞升的火苗,桓容咬住腮帮,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桓容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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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璟在桓府停留半日,同桓温畅谈南北两地局势。提到氐人同慕容鲜卑起兵,彼此却产生不同看法。
桓温同郗超均认为战况会陷入胶着,若是分出胜负,慕容鲜卑兵力占优,赢面应该稍大。
秦璟则不然。
“慕容氏兵力虽盛却是君臣不和,内忧未绝外患又至,未必能胜过氐人。苻坚素有雄才,更兼野心勃勃,有统一北方之志。今得谋士相助,以陕城之事为端由,未必不能一战而胜。”
三人论战至傍晚,不时能听到桓大司马的朗笑。
天色将暗,雨势不见半点减小。桓温欲设宴款待,被秦璟婉言谢绝。
“使君好意心领。”
“如此也罢。”
桓大司马颇为惋惜,却不好强硬留人。亲自将秦璟送出府门,目送牛车消失在雨幕之后,对郗超叹道:“秦氏子才高识广,拔群出萃,可惜身在北地,不能为我所用。”
“使君此言差矣。”郗超笑道,“如非秦氏扎根北方,使君今日焉能发此感慨?”
桓温顿了一下,旋即失笑。
“是我想差了。”
“使君,仆有一言。”郗超正色道,“小公子有高才,使君如不用,须得当机立断。”
“此事我自有计较,景兴无需多言。”
长袖甩过身侧,桓温大步走进回廊。
郗超跟在他的身后,想起教导桓容时的种种,禁不住摇头。身为桓温谋士,凡事自当为桓大司马考虑。哪怕爱惜桓容之才,一旦利益发生冲突,依旧会毫不迟疑的向他下死手。
无关良心对错,仅在于个人立场。
当夜,郗超宿于桓府。隔日与桓大司马同车出城,往城外大营点兵,准备启程返回姑孰。
秦璟回到住处,再次放飞北来的苍鹰,一条绢布系在苍鹰腿上,短短的七个字,道明他对桓温的观感。
“南郡公当世奸雄。”
翻译过来,可以与之结交,但不能深交,更不能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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