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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除了右衽皮甲的汉人部曲,还有锁头的鲜卑、髡头的匈奴,脖颈爬满图腾的羌人和羯人,穿着左衽皮袍的敕勒和氐族,甚至还有不少小袖上衣、头戴长裙帽的吐谷浑人。
桓容越看越是心惊。
这样一支军队,完全是为杀戮而生,凭借秦璟的个人威望才能联合到一起。如果哪日生出变故,百分百会成为祸-乱的源头。
放出笼的猛虎、失去控制的凶兽,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以杀-戮为生的军队,即便收起刀枪,暂时藏起獠牙,一样会让人心惊胆战,背生寒意。
谢安和王彪之联袂登上城头,见到城下的骑兵,心头同时一紧,与桓容的反应如出一辙。
“陛下,此军恐怕……”
谢安的话没说完,桓容当场摇头,截住了他的话头。
有些事,心中知道就好,不必宣之于口。无论眼前的骑兵何等凶猛,是不是一群凶兽,真正事到临头,照样没有退缩的道理,必要迎难而上,战场上分个高下。
有公输和相里兄弟,集合能工巧匠,再加上从吐谷浑收拢的铁匠,桓容相信,只要不惜成本,必定能制造出威力更大的武器。
重兵在手,胜败还很难料,何必在此时长他人志气。
私人情谊是一则,关乎政治军事又当别论。
听起来似是过于冷情,然而,真的心软没有主张,桓容未必能走到今天,早就掉进渣爹和褚太后的坑里,死得骨头渣都不剩。
城下,秦璟将苍鹰移至肩头,策马越众而出。玄甲黑马,手持一杆镔铁长-枪,在骑兵的拱卫下,恍如一尊刚从战场上走出的凶-神。
行至队伍前,秦璟放飞苍鹰。
苍鹰振翅而起,径直飞向城头,落在城砖之上。
鹰嘴里叼着一小片绢布,显然是临时写就。桓容探手取过,顺便抚过苍鹰背羽,引得后者蓬松胸羽。这种熟稔,让初见的谢安王彪之很是惊奇。
忽视两人奇怪的表情,桓容看过绢布,又望一眼城下,当即命汉兵放下吊桥。
“陛下三思!”王彪之出声道。
桓容没说话,只将绢布递了过去。
王彪之和谢安传阅之后,都对其上的内容惊讶不已。
“长安愿同我朝定约?”谢安问道。这同秦策之前的国书可不一样,甚至称得上南辕北辙。
桓容摇头笑道:“不是长安,而是秦玄愔。”
“不是长安?”谢安和王彪之同时面露迟疑。
看着两人的样子,桓容低声道:“谢侍中之前还说,秦氏父子不和,与我朝大有裨益。如今机会送到眼前,为何又生迟疑?”
谢安和王彪之心头一震,不由得摇头失笑。
的确,真能达成此约,于国朝的好处不可估量。哪怕要遇上长安的怒火,或是被人指摘趁人之危,一样值得冒险。
短期内无需对上这群杀神,更能将实际的好处握到手里,骂出花来又算什么,照样不痛不痒。
更何况,如今华夏之地,燕国和氐秦先后被灭,吐谷浑亦将不存。其他的胡族被连消带打,短期不成气候,仅余长安和建康对立。
这样的情况下,谁能出面指摘建康?
长安吗?
自说自话,落在他人眼中,可信度值得商榷。
史书记载?
秦氏建制不过两载,势力仅止北方。桓容的帝位则由晋帝禅让,同曹魏、两晋一脉承接,真要比民心,比修史打嘴仗,长安肯定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谢安和王彪之犹如醍醐灌顶,顿感一念通达。
“两位以为如何?”桓容笑道。
“陛下英明!”
能让谢安道出此言,着实是不容易。
还要感谢魏晋风气。如果换成唐宋以后的封建王朝,听到他有这个打算,恐怕会有耿直的谏臣出言制止,八成还会以头-撞-柱,用血来对比天子的无德狡诈,残-暴不仁。
“陛下?”
“无事。”
打消莫名的念头,桓容重新打起精神。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支炭笔,在绢布的背面写上两行字,重新递给苍鹰。
“去吧。”
苍鹰这次没叼,而是用锋利的脚爪抓起绢布,很快振翅飞走。
接到回信,见城门前的吊桥放下,秦璟点出一队骑兵,道:“尔等随我入城,余下皆在城外扎营。”
“诺!”
随行人中有张廉和染虎,夏侯岩被留在城外,带领大军扎营搭建起帐篷。
两百骑兵走向城门,桓容转身步下城头,登上大辂。亲自出面迎接,算是给足了秦璟面子。
对此,谢安和王彪之未做反对。毕竟秦璟此行不怀恶意,如果事情顺利,还能给国朝带来不小的高处。
官家为表重视,此举并无太大不妥。
至于事情传到长安,秦策会怎么想,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谢安和王彪之交换眼神,都是抚须而笑,表情颇具深意。
不久之前,官家回给的秦策的国书可是相当不客气,言辞锋利直戳人心。如今却对秦璟这般重视,无论长安生出何种推测,其结果必定会十分有趣。
桓容给足秦璟面子,秦璟自然投桃报李。
见到天子大辂,秦璟立即举起右臂,随行两百骑兵同时翻身下马,一手持缰,一手用力捶在胸前。
秦璟上前两步,正要弯腰行礼,桓容已抢上前,双手托住秦璟的前臂,笑道:“将军此来,朕喜不自胜,无需多礼!”
称“将军”而非“殿下”,是为向秦璟表明,他在信中的意思,桓容已有意会。
果然,耳闻“将军”二字,秦璟眸光微闪,顺势直起身,依旧抱拳道:“见过陛下!”
“朕已下令设宴,秦将军请!”
“谢陛下!”
为表重视和亲切,桓容同秦璟把臂,借长袖遮掩,指尖擦过秦璟手背。
秦璟神情不变,依旧是风霜雪冷,背地里却五指反扣,修长的手指嵌入桓容指缝,枪-茧擦过桓容的掌心,引得后者嘴角微抖,险些当场破-功。
当日城内设宴,为秦璟接风洗尘。
城外的骑兵也不用再啃肉干,热腾腾的肉汤和炙肉送来,搭配蒸饼馒头,再加上味道爽脆的咸菜,十足让人胃口大开。
营地中,帐篷早已经搭起来,并有栅栏立在四周,锋利的尖端向外,地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城中送来膳食,夏侯岩正安排夜间巡逻,听到帐外的喧哗声,当即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掀开帐帘,就觉一股肉汤的香气迎面扑来。
秃发孤和一名汉军幢主来送膳食,因前者拓跋部出身,通宵鲜卑语,匈奴语也能说上几句,和营地中的骑兵迅速搭上话。
夏侯岩出帐时,秃发孤已和几名鲜卑和敕勒骑兵聊得热火朝天,更取出随身的匕首,直接递给对面的鲜卑骑兵,很是大方豪爽。
见此情形,夏侯岩不免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是胡人间的习惯,如果妄加阻挠,结果未必会好。更何况,这群虎狼桀骜不驯,为秦璟的勇猛慑服,才甘愿臣服于他。夏侯岩算哪根葱哪根蒜?惹急了,拔刀子都不稀奇。
“对面可是夏侯将军?”
同行的汉军幢主不是旁人,正是随大军出征,在破城之战中立功的蔡允。
因是水匪出身,蔡允对宝库和密室格外敏感,搜寻王宫时,先众人寻到吐谷浑王的尸体,并寻到王宫藏宝的密道,被桓容夸奖,如今正春风得意。
“正是。”夏侯岩颔首回礼。
桓汉今非昔比,他再不敢轻视桓容。加上秦璟隐隐透出此行目的,哪怕对面仅是个幢主,他也一样要客气几分。
两人寒暄几句,夏侯岩收下蒸饼和肉汤,并向桓汉天子表示感谢。
“将军无需如此。”蔡允笑道,“官家同秦将军早有情谊,早下令我等,必要妥善安排,在莫何川时日,每日膳食皆无需将军操心。”
蔡允说话时,秃发孤正用匕首隔下一条炙肉,夹在蒸饼里大嚼,随后又饮下半碗热汤,抹去嘴上油痕,对几名鲜卑骑兵道:“这样吃才过瘾!”
此举状似无意,实则在向对方表面,送来的食物没有问题,可以放心敞开肚皮。
停留大概小半个时辰,蔡允和秃发孤告辞回城。
离开营地后,两人不约而同回望,蔡允沉声道:“如战场相见,你有几成把握?”
秃发孤咧开嘴,大手扣住从敕勒人手中换到的匕首,道:“沙场上见真章,打过才知道。”
营地中,目送一行人离去,洗夏侯岩转身回帐,重新开始布置营防。
之前同秃发孤相谈甚欢的几人,此刻正一边大嚼着蒸饼炙肉,一边传看对方留下的匕首。有人不甚划过披甲,竟在边缘处生生削下一块。再用吐谷浑的弯刀试验,几下-撞-击,竟是弯刀先出现豁口。
试验之后,匕首被-插-在地上,一名胸膛宽厚,脖颈粗壮,活似一座小山的鲜卑骑兵瓮声道:
“难怪汗王要和南边的皇帝谈。”
余下之人都是点头,想到事情谈成之后,就能北上追袭柔然王庭,抢来无数的金银珍宝,不由得满脸兴奋,脸颊和脖颈上的图腾愈发狰狞骇人。





桓容 259.第二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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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 吐谷浑王宫内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塵√緣x文?學x網
主殿前架起尖塔状的柴堆, 燃起熊熊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舞动跳跃,焰心处隐隐透出一抹幽蓝。
吐谷浑人不精通造城,王宫面积足够大,却和金碧辉煌、琼楼金阙压根不沾边, 更不用说什么碧瓦朱甍、飞阁流丹。
准确点形容,基本是平民建筑的放大版。
从外边看, 只觉得院墙够高,房屋够多,气派是气派,却根本不会想到, 这回是一国之主的宫室殿阁。论富丽堂皇, 别说同长安、建康的皇宫比,连王谢士族的宅院都比不上。
但这仅是外部。
走进宫殿内,则会发现别有洞天。
吐谷浑人擅长冶炼,房间布置也很有特色。
国主处理朝政的地方, 宽敞不及光明殿, 却与太极殿不相上下。殿内不设御座, 按照布置和格局,更像是半圆形围坐,国主和文武不分彼此,迥异于汉家政权,很有特点。
殿内陈列有两排武器架,早已是空空如也,很快被奴仆移走。
从留下的痕迹来看,武器架陈列的时间相当久,地上都留下深深的印记,还有几点可疑的暗色斑点。让人不得不怀疑,架上武器兵不只是摆设而已。
设宴招待秦璟的地方,就选在吐谷浑王宫大殿。
在拿下王城当日,汉兵奉命搜查整座王宫,该清理的清理,该打开的打开。搜出吐谷浑王室全部藏宝,并将国主和王子的妻妾全部迁走,暂时关押起来。
大王子的生母已经去世,四王子的生母是氐人,在后-宫内的地位不上不下,早年间没少受欺-负。直到生子封妃,情况才好了起来。
欺-凌她最多的不是吐谷浑和鲜卑女,反而是一同入-宫,地位高于她的氐女!
四王子向桓容求情,希望能将亲娘接到身边。
桓容答应得很痛快。
论影响力,四王子远不及大王子。又因他是氐女所生,对吐谷浑部的掌控力度远远不比前者。与其压着他的亲娘不放,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对方未必会感恩,毕竟抓他亲娘的就是汉兵。但有此事在前,总不会多增怨恨。日后派驻汉朝官员,大致不会有明面上的抵触。再诱之以利,就能成为不错的尖刀,将剩余的吐谷浑部割-裂,至少二十年内无法形成气候。
桓容与人方便,四王子顺利接回亲娘。
这位先王妃被从关押处带出,开口的第一句是“阿子甚好”,第二句就是询问儿子,是否能将一同关押的两名宫妃带走。
“阿母不是同她们不和?”四王子皱眉。
“自然。”王妃冷笑,“就是不和,才要将她们带走!”
早年自己受的气,也该是时候还回去!
“……好吧。”
四王子点点头,答应亲娘的要求。但没有马上将人带走,没有桓容的许可,别说带人离开,他自己都别想走出牢门。
“待我上请桓汉天子,阿母必能如愿。”
王妃点点头,没有为难自己的儿子。
待母子俩离开,回到暂时居住的房舍,王妃立刻让四王子遣退众人,道:“阿子,你若想在桓汉站稳脚,就得让汉家天子知道,你同吐谷浑贵族再无干系,甚至已经翻脸!”
“阿母,此事言之过早。”
“不早。”王妃沉声道,“我不明白大道理,但我知道怎么生存。当年被部落送来莫何川,加上我一共九人,如今还剩下几个?两人!”
“你有氐人血统,之前是劣势,现在就是优势!”
“在王宫生存,就要有足够的警觉,有一双足够亮的眼睛。我找对了靠山,生下了你,更有了地位。这才能挣扎着活到今天。”
“你如今的境况,和我当初不差多少。”王妃紧盯四王子双眼,道,“视连活不了,剌延也不会受到重用,你不然。”
“汉人讲究制衡,你要让汉家天子明白,你是全心全意臣服,愿意做他手中的刀,成为他击杀敌人的利矢。”
“只要你活着一天,誓言就不会改变!只要桓汉存在,你的儿子、孙子都将遵守这个誓言!”
四王子被震撼了。
他从不曾想过,能从亲娘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生存?
是的,生存。
见到汉军的勇猛,见识过汉人的手段,他心中的火苗的早已经熄灭。只是变得迷茫,似寻不到出路。
如今被亲娘典点醒,忽然间明白,路早已经摆在面前,端看他是不是能顺利走上去,不会中途被撵下来。
“阿母,我明白了。”
“嗯。”王妃欣慰点头。她本就不是吐谷浑人,又被部落当做礼物送给吐谷浑王,胸中早积累下无尽的恨意。
劝说儿子臣服汉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至于背叛部落?
长安易主,苻坚早已经身死,残存的部落要么臣服、要么四处逃散,不敢掉头返回中原,这种情况下,她为自己和儿子寻条出路有什么不对?
前朝时的匈奴何等强盛,南匈奴一样内迁臣服,还曾在战乱时护卫汉家天子。
她的儿子甚至不是部落手拎,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王子。在国破后臣服强者,这是生存的手段,也是草原部落奉行的准则。
她执意要收拾早年的仇人,固然有出气的成分,更多是想同吐谷浑贵族彻底割裂,让汉家天子看到,他们母子决心投靠,不为自己留任何后路。
四王子很有行动力,不只向桓容道出请求,更当面说出多数贵族的秘密,其中就包括贵族藏宝的所在,以及部落时常游牧的区域。
知晓桓容对工匠感兴趣,更主动说出,在吐谷浑和附国的交接地带,设有一座大市,那里有大批工匠和奴隶,且有人擅长探矿。
“陛下,仆愿为大军带路!”
桓容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派斥候前往探路,查明消息是否属实,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不过,鉴于四王子递上投名状,甚至用鲜卑的贵族,在脸上划下三道刀痕,当着众人的面宣誓效忠,桓容不介意收下这份诚意。
先于大王子分给他牧民,虽然只有两百户,对四王子却是意义非凡。这证明桓汉天子开始信任自己。
至于羌人和拓跋部的白眼,早被他抛之脑后。
能取得汉家天子信任,被瞪几眼算得了什么。如果他能留在吐谷浑旧地,九成以上没法安生过日子,剑拔弩张是为常态。
如此一来,才会让汉家天子放心。同样的,也为自己今后铺路。
部落间的仇杀古已有之,大漠草原尽是如此。羌人和拓跋鲜卑不会看着他做大,同他的,他也不会任由对方骑在脖子上。
既如此,一切凭刀子说话!
汉家天子给他两百户,大可以作为基础,收拢附庸部落。届时,几股视力纠缠分割,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
因为四王子的识时务,桓容不介意多给他几分善意和体面。
此次设宴招待秦璟,四王子和大王子都有席位,大王子和投降的吐谷浑官员坐在一起,四王子则被安排在秃发孤和白部首领下首。
这样的安排不能说不对,可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位王子之间,谁更得汉家天子青眼。
大王子放弃执念,却没有发下臣服誓言,所谓的交出兵权换取残部,换种情况算是有诚意。但有四王子作为对比,立刻被比到沟里。
见四王子春风得意的样子,剌延心中有气,奈何慢人一步,失去先机。现在只能喝闷酒,认真考量,是不是该放下脸面,以部落规矩誓言效忠。
秦璟的位置设在桓容右下首,随他入城的张廉和染虎等皆列席殿内,二百骑亦有安排,同秃发孤麾下的胡骑畅饮,加上白部和独孤部的勇士,可谓相当的热闹。
宴席开始前,张廉的视线扫过殿内,认出在做诸人,心中不免惊疑。抬头看向秦璟,后者却没有多大意外,仅是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得稍安勿躁?
张廉倒是想。
可是,看看殿内都是什么人?
拓跋鲜卑,慕容鲜卑,吐谷浑,羌人,羯人,杂胡。除了没有匈奴和敕勒,论胡部数量,几乎和殿下手中的骑兵不相上下。
目光转向桓容,张廉眉心拧出川字。
固有的印象被打破,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位南地天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如果他没看错,天子下守那两位绝对出身大士族,品位肯定不低。
以为建康的风气,让他们和胡人共席,竟然没有拍案而起,当场掀桌?
张廉心中出现很多疑问,只不好当场问出。只能暂且压下,不着痕迹的观察,希望能在宴会结束前得出答案。
待众人入席,酒水菜肴俱已送上。
条件简陋。不能同台城相比,加上赴宴之人身份特殊,桓容吩咐宦者,没有安排舀酒的婢仆,支架将酒壶放到榻上,供众人自斟自饮。
遇上不过瘾的,还有皮制的就囊。只要不发酒疯,随便你怎么喝。当然,发酒疯也没关系,拖到雪地里清醒片刻,绝对不敢再次御前失仪。
乐声起,不是优美的南地调子,而是铿锵的鼓声,伴着苍凉的埙音,直击众人心底。
桓容举觞,邀秦璟共饮。
“将军满饮此觞。”
秦璟举杯回敬,四目相对,皆是瞳孔漆黑,目光幽深,偶有波澜掀起,却让人辨不出半点青训。
“谢陛下!”
秦璟换下铠甲,着玄色深衣。领口和朽败镶嵌金线,腰间紧束玉带,冰冷中透出雅致,让人很难想想,眼前之人就是荡平漠南草原的杀神。
桓容和秦璟对饮,谢安和王彪之等随之举觞。
一饮之后,鼓声忽然变得急促,七八名身形魁状的甲士迈步进殿,手持宝剑,齐声大喝,吼叫声与鼓声应和,仿佛惊雷当头砸下,众人心中难免一震,有人已下意识摸向腰间。
桓容挑眉看向宦者,宦者眼皮低垂,仅向谢安和王彪之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两位安排的?
桓容愈发感到诧异。
宦者点头,严肃表示,就是这两位的主意!他区区一个宦者,真心不是王谢家主的“对手”,只能委屈让步,陛下恕罪!
桓容:“……”
他百分百确信,亲娘把此人安排到自己身边,绝不只是身手好这么简单。
谢安和王彪之看到桓容反应,同时抚过长须,微微一笑,那叫一个英俊潇洒,帅出了境界。
桓容默默转头,对上秦璟视线,发现对方正微微眯起双眼,嘴角牵起一丝弧度。不提防之下,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说句实在话,心脏不够强,恐怕无法适应这个时代。所谓的魏-晋-风-流,当真不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他怎么觉得秦璟的笑不太对,似乎有点渗人?
再细看,笑容依旧,渗人的寒意却消失无踪。
错觉吧?
桓容摇摇头。忍不住看了第三眼,差点陷入那双深邃的眸子。捏了捏手指,艰难的移开目光,这是犯规啊有没有?
事实上,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是他。熟悉秦璟的张廉早表情僵硬,差点被酒水呛到。眨眼细看,四殿下早已经恢复正常。只不过,看向桓汉天子的眼神,依旧是有点不对。
该怎么形容,他实在拿不准,就是觉得不对。
来回看着桓容和秦璟,突然间产生一个疑问:四殿下和桓汉天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与此同时,长安王宫内,一队婢仆提灯而行,穿过长长的宫道,踏上青石砌的台阶,停在九华殿前。
守殿的宦者迈步上前,借火光看清是椒风殿的女官,压根不敢开口阻拦,匆忙打开殿门,让开道路。
女官目不斜视,直接走进殿中。
不到两刻钟,殿内传来一阵嘈杂声,继而是喝斥,很快又变成了声。
一名仅着中衣的容华瘫软在地,鬓发蓬乱,瑟瑟发抖。
女官居高临下,俯视前一刻还面带怒色的女郎,始终是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奉皇后命,沈氏干政前朝,妖言蛊惑君王,依罪当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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