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小捕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落瑾下时
“臣谨遵圣意。”
裴唐风翻身而起,转瞬将衣物穿戴整齐,人影忽动,了无踪迹。
惟剩皇上仰脸叹息,久久不动。
“裴卿是风,朕抓不住你。”
喟叹一句,已是释然。
皇上重新打起神,斗志昂扬步出殿去。
更深露重,雾霭弥漫。
雾张府衙后院鸦雀无声,枝繁叶茂的花树上月影斑驳,没有那人的身影。
黑瓦高墙上,停歇几只黑鸦,倏忽一动,转瞬展翅飞离。
那人仍是不在。
屋中,被枕草席,触手冰凉,原来那人未归。
窗前,他扶窗而立,凝玉般的修长手指绷紧,指节发白,面容凛若冰霜,令人不敢相望。
身后飘出两道黑影,左边一位眉目温润,一袭暗色劲装,名曰温玉竹子。右边一位神色阴翳,眉心至鼻尖一道狭长剑痕,名唤香乌鸦。
“大人,府衙四周都寻遍了,找不到他。”温玉竹子轻声禀报。
香乌鸦冷瞪一眼温玉竹子,才道:“禀告大人,数日前宋晓酒前去清水街豆腐坊查案,后来便失去踪迹,恐遭不测。”
裴唐风闻言,神色未起半点波澜。
“夜来魅。”却淡淡道了三个字,再无后话。
身后两道人影纷纷吃了一惊,相视一眼,低声应道:“遵命。”
温玉竹子隐入黑暗中,门扉开阖,转瞬消失在屋中。
施展上乘轻功跃上高墙,轻灵的在屋檐瓦顶上飞步疾奔,鹊起雁落,到达夜来魅青楼,纵身一跃,跳进亭台楼阁中,钻窗而入,如一道浅影隐在房梁上。
夜景浮华,楼中载歌载舞,吟哦慢叫处处响彻。
胭脂粉味钻进鼻间,温玉竹子难以忍受的打了喷嚏,极轻一声,转瞬湮灭在喧闹中。
在梁上观望许久,总算等到青楼老鸨妈妈陈的现身。
尾随其后,悄无声息跟上。
楼阁深处,落地帷帐,一帘帘穿过,掰动壁上石刻,一扇门豁然洞开。
便只剩窄窄一道门缝,温玉竹子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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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翻进,身形之变幻,常人肉眼难辨。
熔浆岩洞,谁能想魅影浮华的青楼下竟别有洞天,隐有吊桥铁索,旧藤盘绕,一洞一洞石室,堆砌磊磊木箱,金银珠宝,琳琅满目。还有铁盔软甲,刀剑铁器,短枪长矛,成把捆扎,其数难计。
温玉竹子心道,那九王爷果真野心勃勃,竟暗地里敛如此之多的财物和兵器,妄图龙袍加身,起兵造反。
若不是皇上与大人早有防范,这天下莫不就此易主?
冷汗涔涔,温玉竹子心急如焚以壁虎之姿扒在天花顶上,暗道那接头之人为何迟迟不来,若再等下去恐怕露了端倪,让人察觉。
“烟长老。”
突闻妈妈陈一句称呼,温玉竹子心神一凛,暗道人来了。
“如今风头正紧,你我不该过多见面。”来人捻须而道,双目闪烁光,竟是那城西沈姓商人。
那妈妈陈竟称呼他为烟长老。
温玉竹子凝神细听,只觉兹事体大,恐怕还藏着什么阴谋。
妈妈陈笑道:“你怕什么,这里是夜来魅,谁会想到这里藏着金子,藏着兵器,还藏着你我?呵呵呵,长亭,你我多日未见,你便不想我么?”
烟长亭脸色微变,捻须而笑:“你还是唤我沈商人的好,烟长亭已死。”
(伍)
妈妈陈闻言轻啐一口,扭腰上前,靠向烟长亭,口里道:“你跟我也要装上一装么,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那时让真正的沈商人做了你的替死鬼,来个偷梁换柱,竟瞒过了世人,让你平白无故占了沈姓身份,如今声名赫赫,倒比那‘烟长老’好上百倍。”
说着,娇嗔一句:“你倒是出息了,我却还是这浓妆艳抹的蠢婆子相,就不知道安慰安慰我?”
烟长亭拧紧眉头,推开黏在身边的妈妈陈,不悦道:“你我都是为了九爷办事,何言委屈?你敛些,我今日是为正事而来。”
“哼。”妈妈陈斜飞一眼,莲步轻移转身坐下,“你哪次不是为了正事来,说吧,有什么了不得的正事要谈?”话音拖长,却是闹了别扭。
烟长亭也不理会她的作态,寻了凳子坐下,在桌上展开一张图纸。
“你看。”伸手指在图上某处,“这是净衣阁的暗道。”手指一划,移到另一边,“这是夜郎楼,暗道通向后方,再延至柳相府。此处设有地牢,绕开去,通往清水街下,这里便是豆腐坊,最为隐蔽,不易被人察觉。”
妈妈陈看了几眼,道:“这暗道是要修到宫里去?”
烟长亭点头:“正是,届时兵马囤积在宫中暗道里,九爷率领朝中几位重臣前去逼宫,柳相从旁合围,里应外合,天衣无缝。”
妈妈陈蹙眉沉思,半响才道:“当年先皇有意传位于九爷,他却推辞,只愿做个闲散王爷,如今却要出来争权夺位,人心果真易变。”
“住口!”烟长亭喝斥道,“九爷岂是你我能随意谈论的?小心惹祸上身。”
“嘻嘻,你这是关心我?”妈妈陈又靠了过去,好声好气轻语道,“我就跟你说说罢了,还能让谁听了去?我为九爷办事本就是为了与你长相厮守,谁让你志比天高,非要成就一番大事。莫说惹祸上身,便是死了又如何,反正你也不在意我。”
“胡说八道什么?”烟长亭听闻那一番情真意切,便是铁石心肠也软了几分,压低了嗓音道,“我知你委屈,日后九爷登基做了皇上,你我皆是功臣,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还怕不能长相厮守么?”
妈妈陈敛了眉目,轻轻靠在烟长亭身上,叹道:“但愿如此。”
烟长亭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天花顶上的温玉竹子听了半响,生怕被扮成沈商人的烟长亭发现踪迹,在那两人你侬我侬之际悄无声息退离,往外掠走。
温玉竹子回去复命之际,香乌鸦正浑身浴血冲进夜郎楼。
双剑在手,左右逢敌。一刺一挑,将阻拦之人纷纷击伤,额心至鼻尖一道剑痕愈发鲜红,衬着一双阴翳眸子如恶鬼罗刹。
“来者何人?为何无故伤人!”一个首领模样的凶悍男子疾步而来,手中大锤横空挥出,正挡住香乌鸦刺向步卫兵的左手剑。
噔啷一声兵器交响,擦出了火花。
“滚开。”香乌鸦用看死人的目光瞥一眼那跳出来的首领,冷冷道。
首领勃然大怒,恨此人目中无人,滥杀无辜。额上青筋迸出,咬牙低吼,双锤不留余地朝香乌鸦砸去。
冷笑一声,香乌鸦不屑于来人的蛮力,手腕灵活转动,却是前跃起跳,其势极快,一招纵步伏地回马剑,轻易击破来势汹汹的大锤。
“今日要你有来无回!”首领怒不可遏,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旋身再上,却是蛮力十足,锤风震响。
“不知死活。”香乌鸦反讽。
几番恶斗下来,首领渐渐体力不支,手中大锤挥舞的愈发迟慢,而香乌鸦却愈战愈勇,剑光映照着一身血气,杀意浓浓,势不可挡。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咄咄逼人?”败迹渐显,首领连退数步,大声喝问。
香乌鸦瞥一眼雾张府的方向,冷冷道:“找人。”
首领愕住,不解道:“你找的何人?”
“奉命行事,不便相告。”
话音落,香乌鸦掠起一道剑光直刺首领肩头。
“弓箭手,出列!”危急时刻,首领暴起一声沉吼。霎时,无数冷箭破空而来,唰唰唰声响,如细雨密集。墙头上钻出无数黑影,拉弓待命,可见其训练有素。
香乌鸦双目一扫周遭,便知今夜要全身而退难上加难。面上却无半点惊慌,双掌握剑,紧盯八方动静,脚下缓而轻走着步伐,随时戒备。
“放!”首领挥手大声命令。
香乌鸦瞬时往前一掠,双腿一曲,往后下腰滑向首领的方向,手中剑用力一挑,竟将首领至下而上整个掀倒,无半分迟疑,人极速往前疾奔,身后箭追风而来。香乌鸦纵身一跃,破窗而入,在地上数个翻滚,缠柱而绕,疾步出屋跃入廊中,向上翻滚跳跃,竟在屋檐壁角行走自如。
无数冷箭依旧密雨般从四面八方射来,在香乌鸦身形掠过的空隙间穿过,入木三分。
“抓住他,留活口!”
倏地,一支箭正中香乌鸦背心,穿身而过,那急掠的身影只顿了半刻,便又在廊柱中穿梭不停。血流染了那黑色的夜衣,湿漉漉的,却看不分明。
便在这时,夜郎楼大门被震天敲响,无数火把团团围绕,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大理寺卿裴大人到,速速开门!”
庭院中的首领闻言怒目切齿道:“来的真是时候!”
大门嘭嘭响动,隆隆一声,竟被圆木从外撞开了。
首领双腿受了剑伤,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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跚过去,那大门倏忽洞开,一个趔趄,便摔趴在地。
两道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数十名衙役冲了进来,抬眼望去,一双白靴缓步走来,停在他身前一丈远处。
“陈大人行此大礼,本官真是受宠若惊。”
头顶传来毫无温度的声音,虽如莺歌婉转低吟,却刺人心骨。
(陆)
原来那夜郎楼首领竟是柳左相门下学生,兵部侍郎陈中游。
夜郎楼属柳弗辖域,柳弗派他镇守夜郎楼,实属私心。
闻言便知眼前人是大理寺卿裴唐风,陈中游以双锤撑地,狼狈的爬起身,勉为其难施了礼,道:“裴大人夜临此处,不知所为何事?”
裴唐风黑眸慢慢一动,唇边泛起一丝笑,缓缓道:“抓凶手。”
陈中游闻言大怒,铁青着脸冲道:“大人莫不是病糊涂了,这是柳相的辖域,何来凶手?”
“凶手,自然是有的。”言罢,裴唐风望向高墙四处的弓箭手,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心中无端一声咯噔,陈中游防备道:“什么凶手?”
裴唐风慢慢拢袖在怀,微微抬颌,“当然是夜闯夜郎楼滥杀无辜的凶手,陈大人刚才难道不是在抓凶手?本官听闻夜郎楼出事,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一言一语皆是极缓极慢,字正腔圆,音色动人,然而闻者却都不寒而栗,总觉得那人话里有话,高深莫测。
陈中游不动声色挥臂打出一个手势,墙头上的弓箭手迅速隐去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箭啸声也戛然而止,一时之间,惟剩庭院中的对峙。
“既是如此,那裴大人便速速缉拿凶手,好让下官到柳相面前时有话可说。”
裴唐风眉梢微挑,言道:“自然。”
言罢,一个眼神示意,两列衙役捕快井然有序分散开来,四下往楼中大步而去。
陈中游皱了眉,心道此事诡异,那闯入楼中的夜行人此刻不知道藏到了何处,若刚才裴唐风不来,那人早已落入他的天罗地网中,何必要这裴唐风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陈中游兀自低头思索着,忽略了眼前那人几次不自觉蹙眉的举动。
半柱香后,一队捕快归来。
“禀告大人,楼中西园发现血迹。”说罢,双手捧出一件染血衣物。
那双冷眸微乎其微晃动了一下,待目光掠过那衣物,来回扫视几遍后,眸子恢复了幽幽漆黑,道不明,猜不透。
陈中游大掌一伸,夺了那衣物来看,气急败坏道:“是那闯楼的夜行人之物!”转头朝那捕快问,“可抓住他了?”
捕快睨一眼裴唐风的脸色,才摇头道:“小人只发现染血衣物,未见其人。”
裴唐风淡淡道:“再搜。”
捕快领命便要走,却被陈中游拦下。
陈中游转头对裴唐风道:“裴大人,夜郎楼乃柳相辖域,你肆无忌惮搜查,是否太不将柳相放在眼里?”
“嗯?”裴唐风面无表情睨一眼陈中游,冷道,“陈大人是要阻止本官抓捕凶手?”话音微顿,“难道夜郎楼有何不可告人之秘,怕本官无意搜出?”
陈中游勃然变色,双拳紧握,僵硬道:“要搜便搜,还望裴大人到时候给个说法,不然柳相怪罪下来,下官自身难保,怕不能替大人说情。”
裴唐风似笑非笑,却不接话。
过了许久,两队捕快归来,面色凝重。
“大人,楼中有暗道,恐怕那凶手从暗道逃脱了。”
闻言,裴唐风未动声色,那陈中游却遽然变了脸色,脚步一动,人已经上前拦在裴唐风面前。
裴唐风冷睇他一眼,却是勾了嘴角,“陈大人这是做什么?”
“裴唐风,这死路,可是你自找的。”牙缝中迸出一句,陈中游双手大开猛地一合掌,喝道,“关门!”
暗处中脚步声纷沓,轰隆隆声响,那巍峨大门缓缓被关上,将裴唐风等人困在夜郎楼中。
四面高墙悄无声息爬上无数黑影,弯弓拉箭,已是拼死一搏的姿态。
裴唐风冷笑:“陈中游,柳弗是借了几个胆子给你,竟连本官的命你也想要?”
“裴唐风,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陈中游阴狠笑道,“老子早就看你这一脸娘们相不爽极了,呸,凭着那骚娘们样身居高位,老子不屑于你!是男人就站出来陪老子打上一场!”
“放肆!竟敢出言侮辱大人!”
一时剑拔弩张,两方待战。
裴唐风却神色淡漠,毫无动怒的迹象,仿佛那陈中游口中说的人与自己毫无半点关系。
这种言辞,从他三年前站在金銮殿上那刻起,便络绎不绝,一直耳闻至今,便是柔软心肠,也早已磨成粗粝石头,百毒不侵了。
他在意的,早已不是这些。
垂眸望着手指,裴唐风微微笑了,宋晓酒,你看,这世间其实一点也不公平。
“杀。”红唇轻启,缓缓吐息一个字,冰冷无情,毫无起伏。
“裴唐风,你敢……”那刺耳咆哮的声息终是微弱了下去,渐渐消音。
一双瞠目怒瞪,却含着不可置信。
身旁捕快递过一条洁净的帕子,裴唐风接过来,蹙着眉擦净染血的手指,斜睨一眼倒在地上的陈中游,半阖眼帘,淡淡道:“被娘们样的男人一招杀死,你很不甘心吧?”抬起靴,一脚踩在那双瞪圆的死不瞑目的眼珠上。
啵的一声,有什么碎了。
这些年来,那种眼神,他也见得太多了。
便是死人,又岂会少见?
抬脚跨过地上的死尸,缓缓步向楼中。
“大人。”转过长廊时,浑身浴血的香乌鸦现身复命。
停步,裴唐风审视香乌鸦身上的累累伤痕,目光停驻在那穿胸而过的一截断箭上,抬眸睇一眼香乌鸦,言道:“让竹子给你治伤。”
香乌鸦撇撇嘴,低声道:“我自己可以。”
冷瞥他一眼,裴唐风举步便走,才走出两步,便停下,也不回头,只问:“可有宋晓酒的消息?”
香乌鸦道:“属下都找过了,没有他。”
“嗯。”低低应了一声,那挺直的背影继续朝前走,旁人看不出,香乌鸦却是知道的,那人在担忧。
身后悄无声息滑出一道人影,香乌鸦转眼一瞪,对上温玉竹子的脸。
“受伤了?”温玉竹子伸手抓住那露出来的半截断箭,笑了笑。
(柒)
离开皇宫,九王爷才接到柳府的消息,道夜郎楼出了事。
心中大急,来不及弄清前因后果,便匆匆往夜来魅而去,见到妈妈陈后,吩咐众人将地下金库和兵器连夜转移到净衣阁中。
妈妈陈大惊,急道:“九爷,万万不可,真正的朱逐衣已死,夜郎楼那水奴方鸢也已逃走,还有那假花魁娘子至今查无音信,若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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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打草惊蛇,恐怕不妥。”
九王爷眸中划过讥笑,沉声道:“无妨,水奴方鸢,高慧,还有柳离忧,都在本王的掌握中。”
妈妈陈闻言一惊,诺诺道:“是,奴婢逾越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话毕,妈妈陈匆匆往楼阁深处而去。
“这老女人话太多,事成后把她处理了,本王不想再见到她。”
青衣人恭谨应道:“是。”
数日后,朝中传出几件大事。
一是柳相门下学生陈中游意图造反,私挖暗道其心叵测,已被大理寺抓捕归案。
二是柳相告病在家,闭门谢客。
三是九王爷请旨离京。
皇上下旨严查陈中游造反一案,大理寺卿裴唐风数次上奏,弹劾柳左相包庇其子柳沉杀人虐尸,满朝震惊。
皇上龙颜大怒,于金銮座上怒摔奏折,当朝下旨将柳沉绑来审问。
审问无果,又缺乏证据,此事便耽搁不前,皇上暴怒,次日便宣裴唐风觐见。
“裴卿,你做的好事!”
裴唐风告礼道:“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无凭无据也敢上奏弹劾,你是要将前事毁于一旦才高兴吗?”
“臣自有主张。”
皇上怒不可遏,砰地拍响桌案,高声道:“你有什么主张?朕听说你如今满天下的找人,那宋晓酒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大周章劳心劳力?”
“是臣想要的人。”
“想、想要?”皇上瞪着眼不可置信道,“那种烂泥一样的东西你也要?裴卿,你便是要什么人,朕赐给你便是,犯得着为那样一个人执著么?”
“值得。”裴唐风拢袖在后,秀容微冷,却只淡淡两字便将语重心长的皇上堵个哑口无言。
皇上挫败,扶额道:“他若死了呢?”
睫毛忽闪,点漆黑眸藏在浅影下,重重合合,看不真切。
许久,那人才道:“他不想死。”
高坐在龙椅上的黄袍男子微震,望着站在殿下拔萃如竹的心腹大臣,长久无言以对。
良久,方才叹息一句,道了句罢。
半个月后,柳左相拖着病体上朝,于殿上义愤填膺,声泪俱下控诉裴唐风公报私仇,诬陷其子柳沉,又言那些人命皆是江湖中一群乌合之众犯下,言曰其名影月会,早在月前被焚琴水榭归并一体。
柳左相此言一出,朝中左派一党大臣纷纷站出觐言,矛头直指裴唐风,怒指其烟视媚行,有违朝纲。
左派出列觐言,右派一党自然不能闲着,一时之间,朝堂上闹如市井,两党针锋相对,不可开交。
皇上命人在龙案上摆起瓜果拼盘,沏一壶香茶,瞅着那闹剧,直看得津津有味。
而大理寺卿裴大人,长身而立,安安静静站在殿中,双手拢袖在怀,闭目养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朝堂上众臣登台唱戏,九王府里也没闲着。
庭院中。
烈日当空,却跪了一地唯唯诺诺的侍女小厮。
屋中九王爷正大发雷霆,满脸阴翳。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连抬眼看一眼那被拖下去的死尸都不敢。
“裴、唐、风。”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一掌拍在桌案上却是拍了个粉碎,茶水四溅,杯盘狼藉,“本王以为你在朝中人单势孤,弄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想不到你竟真的与皇兄合谋要置本王于死地!”
双拳捏紧,九王爷转头喝道:“青衣!”
青衣人站出,恭谨道:“王爷。”
“替本王备一份大礼给裴唐风。”
“遵命。”
待青衣退下后,九王爷站在原地冷笑。
有人匆匆赶进门来,掀袍跪下,高声道:“王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
“边关的朱将军战败被掳,我们插在军中的士兵在三个月前便陆陆续续被人换了。”
九王爷愠怒道:“为何现在才发现?”
那人颤巍巍伏地身子道:“有人传了假的信报回来,我们信以为真,竟都延误了时机,直到朱将军被掳,我们才发现此事,王爷啊,怪只怪那幕后操作之人心机太过狡诈深沉,将我们都瞒住了。”
“没用的东西,办事不力还有脸怪罪他人!”情势几番突变,饶是心机深重如九王爷也不禁为那幕后之人的手段甘拜下风。
不理会地上那被他一脚踹倒在地的人,九王爷兀自沉默半响,幽幽道:“如今惟有破釜沉舟了。”
朝堂上。
看戏看个够本的皇上终于忍耐不住,一拍龙案,威严喝道:“够了。”
众臣立即战战兢兢跪了下去,连呼“臣惶恐”三字,如雷贯耳,教人烦不胜烦。
皇上随手将瓷盘里的果皮丢下殿去,正砸在柳左相面前,啪嗒一声掉在那铺地的朝服襟摆上。
柳弗浑身一颤,按在地上的手指紧了紧。
“众卿家真是唱戏的好手,这一出一出大戏看的朕是眼花缭乱,不知当信哪一出了。”
严中带讽的话语出口,便让众臣惊出了一身冷汗,个个噤若寒蝉,伏在地上,拿眼角互相觑着。
“裴爱卿,这柳沉杀人虐尸一案可有进展?”发完脾气,皇上转向静立的裴唐风问道。
柳弗闻言一惊,转眼望向裴唐风,一双清浊老目含着阴狠,却是凶残无比。
裴唐风恍若未觉,施施然步出,朝殿上揖道:“臣请旨彻查清水街豆腐坊。”
此言一出,柳弗瞠目,浑身大震,急急向后方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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