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秋千在时
阿姨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露台。云溪盖了件薄毯,睡着了,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
傅闻远皱了皱眉。
阿姨道:“他说要等你……今天可能是不舒服,脸白的厉害,我就没敢再说什么。”
傅闻远嗯了声。云溪每天都发消息给他,不说狗,也不拍兰花的照片了,只问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没有。云溪很想他,一点掩饰不住的想,傅闻远感觉得到。昨晚打完电话,要挂断的时候,已经有压抑不住的哽咽。
江越臣既然在这里,没有别的事,应该就是要说云溪的耳朵。
虽然觉得急了些,但傅闻远还是问:“他耳朵大夫怎么说的?”
江越臣的食指点了点膝盖,探身把茶几上的几页纸递给他,语调犹疑:“上回我妈跟他去的时候做了听觉诱发电位,大前天拿检查结果,大夫说听神经没有问题……耳朵有点发炎,但不算大问题。”
傅闻远坐下,垂眼看云溪的病历。他想起之前回家短短两天内跟云溪的相处细节,身体有些不合时宜的发热。
有时候他凑近了跟云溪说话,只是为了让云溪听清,但云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亲近的机会,细胳膊细腿缠上他,两只圆润明亮的小鹿眼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那样专注的神态,视线只追逐他。
“但他确实听不见。”傅闻远扫完第一页,洋洋洒洒的一大片,只是在说云溪的耳朵没有问题。
江越臣挠了把头,叹气道:“是,这几天更明显了。大夫说,应该是神经性耳聋……”江越臣把“聋”字的尾音吞掉,脸色有些不好:“就是说,有可能不是生理上的……他头上刚受过伤,神压力过大,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江越臣就着傅闻远的手把病历翻过一页,指着其中几行念道:“包括但不限于听觉、视觉、感知力的受损或丧失。”
傅闻远停顿片刻,只问:“应该?那天专门去一趟检查,结果还是‘应该’?”
看样子,江越臣是有答案给他的,但那边云溪却醒了,叫了声:“先生……”
傅闻远回头去看,云溪已经抱着毛毯向他走过来,一侧脸压在椅子上睡红了,几缕头发翘着,出门穿的短袖没换下来,睡得卷起一些,露出纤薄的小腹。
傅闻远道:“上楼去睡。”
云溪走到他跟前,拉住了他放在大腿上的手,眼睛垂着,睫毛颤了颤,小声说:“先生不睡吗?”
傅闻远没来得及开口,阿姨就说:“睡睡,太晚了,都睡。”
她向傅闻远
衣冠 分卷阅读52
使眼色,云溪眼里润润的,也不错眼地看着他。
傅闻远却把手抽出来,脸上表情没变,还是说:“你先上去。”
云溪肩膀抖了下,头更低了,但他没在傅闻远面前再站多久,答应了声“是”,就转身上了楼。
云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隔了会儿又传来关门的声音,阿姨才很不忍地说:“他想你了……身上又不舒服,这两天饭也不吃多少,你别给他气受。”
傅闻远道:“困了就睡,谁给他惯的毛病。”
放在平常,阿姨是万万不会给他回嘴的,这时却道:“……我惯的。确实不应该惯,他是个小白眼狼,心肠捂不热,我上赶着,人家也不稀罕。”
她的语调依然是温柔的,只是有些颤,话里在抱怨云溪,话外在说傅闻远。
傅闻远往后靠在沙发上,脸上有了些笑意,安抚道:“我都没在家,什么时候又惹您不高兴了?”
阿姨已经自觉失言,垂眼摆了摆手,对江越臣道:“你跟你哥说。”
这才又接起话茬来。
“那天去医院,其实也就拿了个检查报告。机器没检查出毛病来,人大夫要给他看看,云溪不让。”江越臣搓了搓手,“我在外头等着呢,护士送了云溪出来,又叫我进去,大夫才说云溪不配合,他一伸手,小孩儿就躲。”
阿姨插话道:“以前去医院,他不是这样的,医生问什么,都给好好的说。”
江越臣顿了顿,接着道:“问有没有其他外伤,他不回答,又问头疼不疼,也不说……反正基本不沟通。大夫是专门看耳朵,不是五块钱唠一小时的,问了几句,后来也没办法,就让护士带他出去。这回他反应倒快,自己前头出来了,还得护士在后头追。”
江越臣咳了两声:“看耳朵的大夫跟他聊了两句,随手记了,你待会儿看一下。他也不专业,就是瞎猜,但还是建议去做心理疏导。退一步说,就算他的心理问题没有严重到耳朵听不见,但不肯配合治疗、不跟人沟通肯定是不正常的。”
阿姨在江越臣手背上拍了一下,转对傅闻远道:“砂锅里炖着汤,我去端出来,喝点再睡。”
她眼眶好像有些红,但起身太快,傅闻远没看清楚。
开会的时候,傅闻远思路清晰,这会儿却不明白了。云溪话不算很多,但也时常碎碎念,粘他的样子,几乎像有皮肤饥渴症,根本看不出哪里有压力,更加看不出不愿意交流来。
江越臣十指交叉托着下巴,表情严肃了很多,压低声音道:“我妈这两天也很不好过……你没看云溪的样子,实在是……她总觉得是因为那天带云溪去了大院,见了傅清远,又被吓着了,才这样。她怪自己,又没办法。”
少年人的敏感和脆弱,傅闻远是知道的,尤其是云溪。
傅闻远把手里的东西翻到第三页,字迹更加缭乱,格式不很正式,页脚也没有公章,说是病历,更像一张草稿纸:
以下顺序为医、病
耳朵里面会疼吗?
……
你叔叔说你头上受过伤,是伤在哪块?耳朵听不见距离头部受伤有多长时间?
……
傅云溪,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
今天天气挺不错的,来的路上堵车没有?
堵了。
嗯,听见别的车按喇叭,耳朵会疼吗?
……
小朋友,你不配合,耳朵能好吗?耳朵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学?
我休学了。
休学不是退学,等病好了就能回学校了。
……
你想回去上学吗?
不想。
那你以后准备干什么?
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傅闻远的下颌紧绷起来,下一页还有,他没再接着看。
江越臣解释道:“这个只是闲聊,不是在心理医生那儿,没有录音,更没有备份。”
傅闻远嗯了一声。
他不想喝汤了,想起云溪刚才上楼时的背影,只想马上上去。
江越臣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这两天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不理人,不过我看他也不是故意的,有时候好像反应不过来。狗去扑他,他根本不管。我们叫他,也要叫好几次。哥,这样儿真不行,咱们是够糙的了,他心里有什么事儿,得……”
“我知道。”傅闻远道,“今天先这样,休息吧。”
他上了楼,云溪果然还没睡,靠着床头盘腿坐着,在等他。
傅闻远沉着脸,云溪原本是很高兴的神色,随着他走近,慢慢变了,有些害怕地叫了声:“先生……”
傅闻远在衣柜边站住,扯松领带,在里面找睡衣。
云溪没敢再叫,等他洗完澡关灯上床,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挪过去,缩进他怀里,脸蛋贴着胸膛,手抱住了他的腰。
过了很久,傅闻远很轻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云溪的头,云溪就颤了下,从他怀里钻出来,跟他亲热地贴着脸,小声叫先生,八爪鱼似得抱着他。
一周后,城南私人心理诊所的医生给出初步诊断:重度应激性神障碍。
女医生对进去听医嘱的傅闻远简短解释:遭受强烈刺激后会出现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一定立刻发作,暴露于作为此创伤事件的象征或很相象的内心及外界迹象时,也有可能出现。
常见症状是反复回忆导致痛苦的事件、社交方面重要功能不足及情感认知障碍。
“可轻可重,但傅云溪这种情况,简单来说,大概可以这样讲:在恢复之前,他只认你了。”
第三十二章
云溪在恍惚中的无措,每个人都能看到。他在一个人的迷雾里走不出来,阿姨抹着泪,又不敢过于唉声叹气。
一楼闲置的房间拾出一间,给云溪跟医生聊天。每周两次,频率不算高,纯聊天,云溪说的少,医生也很有耐心。等满一个月,那边就停了疏导,开了点药,又让家里注意饮食。
云溪确实好了一些,就算傅闻远不在,也愿意抱抱他的狗,理一理阿姨。但其他就不行了。
停止心理疏导后,傅闻远又按要求去了趟诊所。一栋四层高的小楼,墙壁刷成浅粉色,掩映在斑驳树影下,正午刚过,他自己开车,险些没找对正门。
因为医生提到过的云溪几个比较重点的问题:不想出门,对未来没有打算,比如没想过回去读书,还有耳朵,都遗留下来,需要“家属配合”。
医生显然对云溪这位监护人所望甚重,交待的任务也多,逐条谈完,已经日薄西山。
傅闻远又再开车返程,中途接上了去医院体检的阿姨。
阿姨在路边等他,上车还没坐稳,便急着问道:“先生,大夫怎么说的?”
傅闻远边打着方向盘
衣冠 分卷阅读53
倒车,边挑能说的都说了:“饮食清淡。暂时不带他接近有水的地方。有机会带他出门,但要征得他同意。时常谈心。他不愿意回去读书,有时间就陪他复习,给他讲讲辍学的坏处。等他好一点以后,曾经掉水里的事,得慢慢引导他面对,回忆细节,学会倾诉。”
阿姨道:“……跟在家里给我说的差不离。”
傅闻远“嗯”了声。
要是一样,就不用再叫监护人去一趟。
聊过一段,医生问道:“您了解傅云溪的性向吗?”
傅闻远顿了下,道:“不了解。”
云溪喜欢男性还是女性,傅闻远确实说不上来。他还太小,开始性爱生活,只是因为傅闻远想要。如果顺其自然,让云溪在恰当的时间做出主观的选择,傅闻远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你们没聊过这个问题……挺正常的。”医生倒没多奇怪,“他很害羞,也很警惕,跟我说的也不多,问深了不回答。但从某些心理意象上来看,傅云溪似乎对性有某种恐惧和抗拒的心态……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不知道跟他的应激性障碍有没有关系。又因为之前了解到,他有男朋友,所以我在想,他对性的抗拒是不是针对某个性别,是由某种实质性事件导致,还是只是成长过程中自我认知发展的缺陷?”
云溪对性恐惧和抗拒?他明明是非常主动。
傅闻远道:“可他表现的很正常,从相处的细节来看,我不觉得他抗拒亲密关系。”傅闻远的表情没有变过,他换了种说法,“之前给到诊所的其中一页纸上,他提到的‘男朋友’是我。”
医生短暂地啊了声,并没对他们的关系发表什么看法,只温和地笑了下,道:“那我得说,他真的非常喜欢他这位‘男朋友’。他很爱他,几乎可以说是……全身心的依赖。所以我之前还犹豫,这件事要不要找他男朋友来问,但最终还是因为不好越过监护人,倒是没想到……”
不好过片刻后,他还是坚持道:“但人的潜意识才是本心的真实写照,有些时候,行为也会撒谎。不仅欺骗他人,同样可以欺骗自己,他认为怎样表现安全,就会选择哪种表现模式。所以如果存在性生活的话,我还是建议,作为另一半,不妨在过程中观察一下。发现异常,并且解决它,毕竟这对今后的生活来说,也算一项隐患。”
“他才十八岁,成绩那么好,未来的可能无限,如果就这样困于神障碍的一方角落,实在是很可惜。”
几场大会连小会开完,傅闻远迎来一段相对空闲的时间。他规律的作息对给云溪缓解焦虑也起了不少作用,至少等待不再漫无边际,早则五点十五,最晚有五点四十,傅闻远总该到家了。
他们的相处时间也前所未有的长,傅闻远照医生嘱咐过的,在固定的时间段跟云溪聊一天的生活。
从整段时间到具体细节,发生什么事,你是怎么样的,身边是谁,身边的人是怎么样的,一点点问。
云溪很想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傅闻远感觉得到。
前几天两个人先后说到午餐和打扫房间,他很努力,但最后尽了力,也只能讲出自己吃了什么、几点钟打扫房间,是阿姨打扫的,然后就没有了。
但云溪掌握规律之后,应对就轻松许多。餐桌上还有江措措跟阿姨,江措措吃面,阿姨吃米饭,傅闻远再问:“你的小狗呢?”云溪想不起来,可等再一个明天,他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讨赏似得仰头等傅闻远来考他,弯着眼睛答出:“小狗在我凳子旁边。”
秋风渐起,云溪终于不再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无措,他做了很多努力,因为傅闻远希望他这样做。慢慢地在这栋房子里重新找到了安全感、凝聚在傅闻远身上的目光,也能够发散一些分给周边。
江措措回家去了,云溪也不再在夜里偷偷向傅闻远告状看不到想看的动画片,反而有些思念小胖子。
他会思念别人,做回访的医生说,这是个非常好的现象。
他们做爱,很多次。
傅闻远终于发现了问题。
云溪是一样的缠人,软在他身上,搂着他讨吻,就算哭得眼睛红了,也还是粘着他,趴着躺着、跪着侧卧,怎么样都行。
但这小孩没有快感。不被傅闻远过多注意的性器通常是垂软的。做爱时,云溪有心理上巨大的满足,但也确实没有感觉到生理的快感。
云溪被他盘问,以极度羞耻的姿势。
傅闻远的手动的很慢,从绵软的乳头划拉到云溪腿间,指节刚碰上他那根,云溪就猛地躬身,受不了地闷哼出声,连声求他不要,直接来,又低泣着喊疼。
但明明不管傅闻远多粗暴地插进去,他都很少喊疼的。
“有多疼?”傅闻远从身后既是搂也是压制地按住他,手握住了性器,低声道,“别怕,疼就给你治。”
很寻常一天的晚八点,阿姨在厨房鼓捣新烤箱,楼上的云溪跟傅闻远前后脚从浴室出来,云溪坐在床上,脊背挺得板正,等傅闻远开始这天的闲聊。
傅闻远却放下吹头发时卷起的袖子,说要去书房。
云溪跳下床,说道:“我也去。”
“书房是看书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云溪往他身边凑,道:“我……看书呀。”
傅闻远垂眸看他。
云溪明确表示过很多次,不想再上学了,也不想找工作,看书也不好。
他现在不恍惚了,已经知道那样说有多不对。傅闻远看他,他也看傅闻远,只不过是求饶似的眼神。
傅闻远拉开门,道:“看书就来。”
闲聊阶段结束了,每天的同一时间,换成学习复建。
开始云溪的注意力集中的不好,前段时间都进度缓慢。越到后面状态越好,不用傅闻远全程看着他,也能做完一个小结的练习题。
查完题目,翻开新章节,在标红的公式旁边,一行整齐的小字映入眼帘:天太冷了,心脏疼,咳嗽。想先生。
云溪怔了怔,刷得红了耳尖,又偷偷摸摸地转头去看傅闻远。
他很害羞,眼里又带着不隐藏的爱意。
傅闻远的视线也落在那行字上,良久,他舒了口气。
云溪穿着阿姨新给他织的毛衣,这回阿姨没跟他商量,用了西瓜红的毛线,这颜色衬得云溪脸上多了点血色,很好看。他的目光慢慢不再躲闪,微抿着嘴唇,看着傅闻远的眼睛特别灵动。
“他真的非常喜欢他的男朋友。”傅闻远想起这句话。
他们已经很亲近地相处了近五个月时间,爱情依然没有降临在傅闻远平静的心脏。他对云溪仍有热烈的情欲,看他伸胳膊露出一截腰,下腹就会蠢蠢欲动。只是没有爱情。
人大多要追逐爱情,但
衣冠 分卷阅读54
确实大多数时候,是爱情叫人心生遗憾。
傅闻远道:“云溪,我是你什么人?”
云溪沉默了会儿,红着脸,有些害羞,又很甜蜜地小声说:“男朋友。”
傅闻远回搭在桌上的胳膊,向后靠了靠,同云溪拉开距离,表情平静,像说一件非常平淡的事情:“我不是你男朋友。上床不代表在一起,你喜欢我,不代表我也喜欢你。”
他比云溪高,存着一种怜悯放过的心态,傅闻远垂眼看着一瞬间红了眼眶无措的云溪,淡声道:“我不爱你,云溪。”
上部.完
第三十三章
凌晨三点在干部招待所睡下,五点半,窗外黑沉,寒气四伏,玻璃窗上都是水汽,傅闻远就被秘书叫醒。匆忙洗漱整装、上车,往下一个要考察的县级市去。
在车上也没有休息时间,所有的情况都要重新了解一遍虽然是秘书讲,他只闭眼听,但要想的事情多,所以也并不能算作是休息。
刚出年关不久,b市就已经回暖,乡间小路坑坑洼洼,化了的雪水和泥将车身沾污,傅闻远的配车底盘有些低,车内空间也狭窄,加上频繁的上下颠簸,左右摇晃,车里的人说不得舒服。
调动文件年前就下来了,翻过年关,过了初七,傅闻远只身离开c市,到地方后,连公文秘书都是现配现用。
到今天元宵节,仅仅一周过去,他身边还说不上有什么“班子”。
秘书坐得端正,双手捧着那方深蓝色的机关专用文件夹,语速合适,音调也令人舒服。她不是照本宣科,在念材料的同时,也加几句时政见解,细化到某月某日,某台某解说员。
傅闻远初来乍到,确实理应对很多事还不了解,而市政厅对他的态度也说明一切:一点不逾矩的配车和明里暗里多得令人咂舌的安保人员,见微知著的秘书,和并不轻松的项目从c省首府c市到b市的调动,所有人都知道,是明降暗升。明年傅闻远将要向前一大步,在他必经的这一步上,没有一个人敢替他留下瑕疵。
傅闻远睁开眼,秘书立刻适时停下,看他喝水,才说:“先生,早上五点十五分,江越凌先生打过电话,听说您在休息,就没让我叫您。”
傅闻远嗯了声,接过手机,道:“没事,以后只管叫就行。”
秘书犹豫道:“可您休息的时间原本就没有多少。”
傅闻远依然说:“没事。”
江越凌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哥。”
“嗯。”傅闻远想到那边可能要说什么,忍不住想抬手去松松领带,一时间又顿住动作,只虚虚握拳。
江越凌道:“书达回来了,昨晚刚落地,就给你打电话那会儿。”
傅闻远嗯了声。
江越凌清了下嗓子:“那边……都挺好的。”他停住,有些犹豫。
傅闻远说:“好。”
云溪走时七零八碎的场面,江越凌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见证人之一,这时候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等他再要张嘴,司机轻敲了下挡板,傅闻远便道:“我到了,马上要下车,先这样,有事再联系。”
江越凌道:“行,哥,你注意身体。”
接待的官员都规规矩矩,没人敢张罗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合,也没人敢打马虎眼。开完会,到即将投入使用的工厂看过,再分别见过这个市的几个负责人、详谈过,就已经暮色垂垂。
这是最后一个考察点,返程前,傅闻远扶着车门站定,冬末的空气凛冽,他看了会儿远处橘红色的天空,弯腰上车,秘书紧随其后,只不过这回是坐副驾。
后座上放了块薄毯,往常傅闻远都会用这段时间补补觉,但今天的睡意却不是很强。可能是因为白天说话太多,他觉得口干舌燥,喝水也不能缓解。脑袋里的神经也像是过于兴奋了,松懈不下来。
这是持续工作的后遗症,往常只要回到住所休息休息,按顿吃几天饭就能缓过来。
傅闻远以前也出过省,三年两年的换地方,但这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的独身,阿姨没有跟来,干休所给他腾出一整套院子,却只有他一个人住。
秘书战战兢兢提了几次,即便找的人不留在家里,也需要按时过去给他做饭打扫,但都被傅闻远回绝。他过来的时间不过一周,大半是在外头,所以秘书也还没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暂时闲下来,又睡不着,傅闻远脑袋后仰,靠在座椅上,想起早上那通电话,想起江越凌说的“不太好”。
虽然没有再见过云溪,没接过云溪的电话,也不看他发来的也许通篇都是怨怼和愤恨的短信,但傅闻远还是无法理解,当初分别是那样的情形,两个月前,云溪还在换着号码骚扰他,现在江越凌说的“不太好”,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车程比较长,回到干休所下车时,他还是有些迷糊了,但醒的很快,跟秘书互道再见后,就稳着脚步进了门。
客厅灯没开,空空荡荡,但傅闻远仍觉出一些不对。
放下钥匙朝里走几步,就看见厨房亮着灯,咕咚咕咚的声音越来越大,阿姨听见动静,也转过身来,看了他两眼,眼眶蓦然红了,又掩饰般地转了回去:“先生回来了?饭就好,洗洗手就能吃了。”
傅闻远嗯了声,抬脚往卧室去。早上江越凌没说完的话,大概就是这个。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