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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秋千在时
公历九月二十五号云溪走后,农历正月初七他走前,他一直都没再见过阿姨。
正月初一大中午,他去江越凌家拜年,宁书达跑过来开门,笑得很和气,直说他错过了,阿姨刚刚出门。
江措措一直呜呜啊啊地要往厨房跑,被宁书达抱住,傅闻远不好再留,怕他口齿不清头脑不利地再喊出奶奶来,两方都尴尬,于是只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起身走了。
砂锅的盖子一打开,馥郁的香气就飘出来,暖烘烘掺着热汽渗进空气,里头有点菌的腥气,又有生姜的辣味,没等入口,胃就顺着记忆暖了起来。
阿姨盛了一碗放在傅闻远面前,一面摆盘子一面说他:“你出差回来爱头疼,烟就不要再抽了。起码这两天先别抽,缓一缓。”
傅闻远沉默着将烟熄灭,端起碗喝了口,那点不真实的漂浮感就在顷刻间散了。
此情此景,他跟个做了错事又终于被母亲原谅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终究不是什么小孩,心头也不是窃喜。
傅闻远几口把汤喝干净,说道:“您把砂锅也带着干什么,怪沉的,要什么都现买就……”
“你知道什么,砂锅要用的时间越长,炖的汤才越香。新锅我不要的,那都是什么味道!”阿姨垂着眼,絮絮叨叨,“都是用顺手的,小烤箱我也带了,反正是自己家里的车,空空的,不带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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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远道:“越臣送您过来?”
“啊。”阿姨的声音低下去,慢慢地道,“实在不想再去机场,发堵。”
傅闻远不再说话,动着筷子,一点点将满桌子菜吃了大半。
他最近一直在熬,估计加起来都没有睡够十五个小时,脸色不好,眼下有些发青,加上吃完饭热气上头,听阿姨絮叨了一会儿,就去卧室睡了个结实。
这天他的梦里一直有一点微弱的哭声,软的厉害,又可怜的要命,呜呜咽咽缠绕在耳边,比那段时间里手机不间断的嗡鸣还要扰人。
傅闻远渐渐觉得喘不上气,猛地睁眼,周遭都是浓墨一般的黑,丁点亮光没有。他发现自己脸朝下睡着,口鼻都埋进枕头里,浑身是汗,脊背湿了,睡袍黏在身上,内裤里头一片粘湿。
第三十四章
傅闻远忙起来比起前两年更甚,他没时间回c市,阿姨就也回不去。中间江越臣来过几次,等到国庆长假,江越凌一家也都来了,小孩儿里不只有江措措,还有跟着江越臣的李念。
阿姨被他跟前跟后、一声接一声的奶奶叫得心花怒放,晚饭也弄得丰富。江措措没有过年时候那么胖了,吃的却不少,不要别人伺候,自己吭哧吭哧地剥虾,吃得两腮全是油光,还不忘给宁书达喂两口。
阿姨逗他:“措措怎么这样偏心的,不给你爸爸喂?”
江措措转头看一眼江越凌,嘟着嘴认真地对阿姨小声说:“爸爸嫌措错的手脏。”然后他又笑起来,抓了刚剥好的虾肉又往宁书达嘴上怼,“妈咪不怕!”
满桌都笑,宁书达咬了一口,把剩下的送到江越凌嘴边:“他不嫌,你看,吃了。”江措措拍手,又去喂阿姨。
傅闻远正好赶上饭点进门,一大家子围坐一桌,吃完以后,正好四个男人,就又推出麻将桌来打牌。
偌大的院里是少有的热闹,阿姨人老了,神也短,抱江措措去洗澡之后,又往客厅送了四杯水,就打算回屋,被在摸牌的江越凌叫住:“妈,帮我顶一会儿。”
“你去哪?”
江越凌说:“就替一会儿。”
阿姨只好坐下,就见他拿了刚放下的白开水走了,回来时候里头泡了点叫不上名字的东西,跟宁书达换了。
宁书达也是才知道他去干什么,饶是他常常自诩兵痞子一个,心大脸皮厚,但到底是在长辈面前,好像他娇贵的连白水都不能喝了,得加点什么养生的东西。
宁书达心里臊,脸也红了,无措地看着阿姨。
阿姨已经给江越凌让了位置,见状笑了笑,又把那水往他跟前推:“你的手术虽然做完有段时间了,但还是不能放松保养。”
宁书达连忙点头:“我知道,妈。”
阿姨又笑了下,眼角的细纹更深,拍拍他肩膀:“你们别太晚,至少别拖着书达。江越凌,侬晓得伐?”
江越凌答应道:“十一点就叫他睡。”
宁书达没有反驳,十点半,气氛起来,其他三个都战意正酣,他喊了李念来顶上,绕过去看了会儿江越凌的牌,就回去了。
阿姨没睡,小厨房亮了盏白炽灯,空气里全是电蚊香的味道,她面前放着个砂锅,在往里头放食材。
宁书达走过去,也在小板凳上坐下:“妈,不休息吗?”
阿姨说道:“我躺了会儿,出来给措错弄点粥明早喝,今晚吃得太油,怕他小人家肠胃受不了。”
“嗯。”宁书达跟着择菜,原本就没多少东西,弄得快,阿姨最后压好皮蛋,在围裙上擦擦手,起身把砂锅煨到了后院的蜂窝煤炉上。
c市的夏天早已经过干净了,b市却还闷热,甚至草木也黄得晚,夜里这会儿,还能听见草丛里交替响起的虫鸣。
两人围着小桌坐,可能是不适应家里一下有这么多人,狗竟然也没睡,不知道从哪个房间跑出来的,挨到阿姨脚边趴下,耷拉着眼皮打瞌睡。
宁书达倾身在它头上摸两把,阿姨说道:“身体还好?下雨天刀口疼不疼?”
宁书达摇头:“不疼。”
阿姨很温柔地看看他,顿了顿,又低低说道:“云溪……”
狗一下子神了,突然站起来,竖着耳朵抖抖毛,在后院逡巡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才又回到阿姨脚边。
宁书达道:“跟您说过,八月份开始上学了,那会儿我不是过去一趟么,说了圣诞还要去。”他开玩笑似得说,“不过他也不是很稀罕我,不爱说话。”
阿姨的胳膊肘支在腿上,一手抚了抚布满细纹的眼角:“小孩以前爱说话的,刚来家里时候怕生,悄悄的,但后面可能是和老人家待的时间长了,也是絮絮叨叨的,总爱跟着人,什么东西都要发表点意见。他不在,就跟我,他在,就跟着他。”
“我心里总是堵得厉害,每回想起他在机场那样哭,就整个人都要发抖。”
傅闻远定了要送云溪走,就连多一天都不等。阿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隐约听见楼上云溪哭喊了两声什么,就见傅闻远从楼上下来,脸色如常,吩咐她拾云溪的东西。
开口想劝一句,傅闻远却头一回连她的话都不听完,再重复一遍:“拾云溪的东西。”
连夜了几个箱子出来,脑子没转过弯来,就到了机场。
云溪在车里哭了一路,泪是连成一线掉下来的,抖着嘴唇央求副驾上的傅闻远,见傅闻远不为所动,又求身边的阿姨。阿姨一言不发,再去求开车的江越凌,求他停车。
车子不停,高速上,他竟然就去拉车门。
他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到了穷途末路。
阿姨永远不能忘云溪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崩溃的神情,车子靠近机场,他的脸已经弄得一塌糊涂,哭得没了力气,脸色是鬼一样的白,两只眼倒是红的彻底,望着傅闻远,伸手试着去拽傅闻远的胳膊,强撑起自己话里的说服力:“那让我看看狗可以吗?刚才我没看见它,让我回去,我就看看狗,跟它、跟它再见,可以吗?先生,我保证不会再烦你,我只想看狗,你让我回去,我不会跑,也不会躲在哪里,看完狗,我立刻就走,可以吗?”
当时阿姨很想叫云溪不要再说了,难道他自己觉不出自己的可怜吗?他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可怜吗?
他知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就把旁观者都变成了帮凶,一天一天地煎熬?
“我总在想,他怨我。”
阿姨确实老了,话音显得虚弱。
宁书达喊了声:“妈。”
“你上高中住院那回,瘦的哪里都是骨头,醒的时间短,只知道喊疼。你说疼,越凌就坐那儿,哄你说很快就不疼了。你自己不知道,当时医生也是说很凶险,几乎要留不住。越凌白天面上看着没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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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我去送衣服,挺晚了,看见他蹲在楼梯间抽烟,眼是红的。他看见我也没避,喊了声妈,眼泪就下来了。”
阿姨吸了口气,道:“打小就没见他哭过,我记得他被闻远揍了也硬气,脾气大得很,把两个人打仗的棍子一摔,就叫他等着,说等长大了再较量。他犟,江家就没出过这么犟的一个人,偏叫你吓哭了。”
“定下要养个孩子,是大院那边做主,先生从开始就不愿意,原本打算开学办完了送寄宿学校,周末回那边,我们就不沾手了。可巧就提前接来几天,跟先生撞上了,我不知道他有那个病,其实理应也不理他,只是看他身体不好,瘦瘦弱弱的,想起以前越凌带着你,你也是那样,又乖,又听话,大概是因着这茬,我才慢慢对他好一些。等到开学时候,又想着家里多个人也挺好,能有个伴,才跟先生说,叫他在家里住下。”
几片阴云散了,月光倾洒下来,照的小院亮了些。只是院子敞亮了,人心依旧蒙尘。
宁书达握住阿姨的手:“不管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您都对云溪够好了,他也不怨您。”
“我怨我自己。”阿姨道,“反正我们这些人是势力惯了的,要是从头就因为先生不待见,没照顾他,叫他上寄宿学校去,离这个家远远的,兴许,他没那么多罪受呢。”
“其实这全家人,姓傅的姓江的,带他回来的人,接手的人,照顾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我原本觉得,起码没有害过他,但现在,谁又能知道呢……”
宁书达不知怎样作答,把头转开,去看小院上方那弯两角尖尖的月牙。
良久,他起身,把阿姨也扶起来,低声道:“怎么说,现在他也算安顿下来了,各人过各人的生活吧。”
第三十五章
江越凌一行在b市待了四天,第五天一早离开前,江措措红着眼,先亲了亲阿姨,肉呼呼的小手贴在阿姨脸上,叮嘱她:“奶奶,有空来我家玩。”
阿姨答应他说好,他又走到傅闻远面前,傅闻远顺势蹲下,江措措奶声奶气道:“大伯,有空来我家玩。”傅闻远刚要说好,江措措又说,“还有带上云溪哥哥。”
这几天傅闻远被他追着问了不知多少遍云溪去哪了,也回答了无数遍,上学去了。但他玩儿一会儿,觉得无聊了,想起以前一起的云溪来,就迈开短腿找着傅闻远,先要五块钱,再问一遍云溪。
其实云溪没怎么跟他玩过。江措措在家那段时间,是云溪神状态最糟糕的时候,几乎一整天的活动就只有等傅闻远回家和跟着傅闻远前前后后。
在江措措的脑袋里,云溪就是跟着傅闻远的,他向别人要不着云溪,只能跟傅闻远要。
傅闻远说:“好。”
江措措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呢?”
宁书达过来把他抱走了。
傅闻远结结实实在家闲了两天,把人送走后,院子里一下安静了,不只是阿姨,他自己也有些不习惯。
他中午睡了一觉,醒来以后,阿姨熬好的绿豆汤刚晾凉,放了点冰糖,两人一人一杯,坐在后院的小桌旁慢慢地喝。
阿姨喝完了,继续手里的活儿,是已经织了一半的毛衣袖子,姜黄色。傅闻远看了两眼,阿姨道:“放心,不是给你的。”
阿姨说道:“书达说两个月要过去看溪溪,到时候天冷了吧,我多织几件,让他带过去。”
傅闻远不说话,阿姨叹口气,说道:“你就打算永远不跟他联系了?”
傅闻远偏过脸,曲起食指,用指节轻轻敲击玻璃杯壁。
“反正我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阿姨再又叹气,“不知道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电话。问呢,谁都不会告诉我点什么。前两天我问书达,也只说八月份开始上学了。我不知道他要上学吗?我想问问他每天吃几顿饭,心脏那个毛病还严重不严重。从前在家里,晚上怕黑,房间里总要亮灯,自己拿零花钱买了只小猪灯,还回来给我报告,说花了三十八块钱。”
傅闻远口袋里还有因为江措措总要才准备的几张五块钱。江措措不知在哪里学的,跟人要零花钱只会说五块,江越臣没耐心,只有傅闻远,他要一次给一次,因而江措措十分喜欢这位大伯,要的也勤快,可怜在回家前一晚被宁书达发现,全部没了,还立了规矩,不许再跟长辈要钱。
云溪没跟傅闻远要过零花钱,傅闻远也没见他因为喜欢什么东西花过钱。原来那盏灯是他自己买的吗?在商场挑好,问过价格,付款之后带回家。
“刚开始说是闹绝食,不肯吃饭。”傅闻远声调平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饿了几天就好了。”
阿姨来不及说话,他继续道:“身体也不算好,住了两回院,前段时间好一点,才回去上学了。成绩跟不上,人家一整天要约谈,把照顾他的人折腾得够呛。”
傅闻远补充道:“叛逆。我要在跟前,非得拾他。”
他没像宁书达一样,敷衍人似得,说挺好,都好,很好,阿姨反而没话讲了,她原本就只是絮叨,并不想具体知道些什么。
阿姨又有点鼻酸,低头去看她的针脚:“好了,知道得多了,我怕打电话的时候说漏嘴。”要是她无意中说了什么,也许自己都不知道纰漏出在哪里,自己都还不知道云溪具体在哪里,就给大院那边知道了。
外调文件要正式下来那天,傅闻远自己还没见着东西,他大哥傅泽远就打来电话,东扯西扯,最后说起云溪。
“奶奶担心你,你明年要有动静,带个半大孩子不方便,照顾不过来。要不以后还是叫他过来,这边人多,不多他一个。”
傅闻远叩叩手机,很快说:“已经定了送他出去,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傅泽远笑起来:“那也行。他喜欢哪儿,我就帮你这个忙,签证不用担心,想长住也可以。”他很寻常地说道:“那我明天叫人去接他。”
阿姨抱怨归抱怨,织了会儿眼睛困了,还是拿皮尺去量傅闻远的肩和胳膊。
时间过得很快,傅闻远又坐了会儿,接了两个电话,天就黑了。晚上没做饭,两个人又把绿豆汤扒拉扒拉,就各自回房间。
傅闻远洗完澡出来,关了顶灯,房间里就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粉色的光。
还是燥热。b市夏天的尾巴拉得那样长,闷热空气笼罩体表,连粗布床单都开始贴肤,使人心浮气躁。傅闻远半倚在床头,深灰色的丝质睡袍散开带子,下摆跟着手的动作在大腿上扫来扫去。
分明硬得厉害,却总差一点,出不来。自己弄了好半天,才勉强射了,液沾湿腿间粗硬的毛发和腹部,傅闻远抬腿下床,视线落在墙角粉色的夜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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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又无端想起那截姜黄色的毛衣袖子。
第三十六章
听过“不爱”之后,云溪的反应不太在意料之中。他一下坐直了,咽了咽口水,连回避目光都不知道,直愣愣看着傅闻远,好半天,才慢吞吞说:“啊……”
他撑住桌子,作势要走开:“我去拿杯……”
“云溪。”傅闻远却捏住他肩膀,将他原位按回去:“推你的人是傅清远,做主放弃你的,是家里的老太太。你受伤,是你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现在需要看心理医生,是你自己不够坚强。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养父,你十八岁了,上床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从没说过要跟你谈恋爱。”
“这些问题,你迟早需要面对。”
“你的痛苦,如果真的需要追责,那个人不是我,你明白吗?”
书房随着他话音落地变得异常安静,
云溪说:“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觉得我是凶手,我欠你,我该当责,我该爱你。”
云溪停了很久,环抱双膝,整个人都缩进那张深红褐色的梨木椅子里,脸深深埋进双膝间,发出一点压抑不住的呜咽。
从被冰湖笼罩的那天开始,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就被一再牵扯,到今天,几经变形的纤维似乎才要回到原位,但习惯了沉迷于痛苦,清醒又何尝不算另外一种折磨。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声问:“可是解除养关系的协议,我不是签了吗?”他说:“你已经不是我的养……”
傅闻远道:“我还没签。”
“……”云溪从椅子上下去,两条腿都在发抖,但他控制住了,没哭,也没摔倒。他咬着煞白的嘴唇挪到傅闻远跟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乞求似得说:“那你签了吧,行吗?”
傅闻远没说话,他又异常苦涩地说:“我追你,行吗?”
“你不喜欢我,可以。如果你还不算讨厌我的话,我追你,行吗?”
云溪低着头,嗓音抖得不成样子,两肩塌下,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奔出眼眶,无声砸入脚下厚重的地毯。
从紧束的蚕蛹中挣脱出来已经耗太多气力,未来对于稚嫩的生命来说,或许可以算作新生,但也有可能,只是一场变换了形式的死亡。
只有面前的人是生机,傅闻远点一点头,才能在他心的荒野里开出花来。
那天白天下了一点雨,不是很大,但空气确实好了很多,书房角落的窗户开了半扇,泥土的气味顺势钻了进来,带着初秋的欢畅和热烈。
傅闻远说:“行。”
“那你就要拿出追人的样子来,现在这样,我凭什么喜欢你?”
“别人可怜你不要紧,但如果连你自己都可怜自己,认为自己活不下去,成天自怨自艾,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全是恶棍,要伤你、害你,而你唯一的自救措施,就是妄图寻找一个救世主,那才是真的没救,更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
傅闻远的声音有些低,但字字清晰:“因为没人会爱一个不自爱的人,每个人都需要庇护,云溪。一个人被爱,不是因为他需要爱,而是因为他值得被爱。”
醒来是凌晨两点四十八分,傅闻远扯开薄被,拿两根手指捏捏眉心,翻了个身。做了个梦,他醒透了,暂时睡不着。
当天云溪被他那样夹枪带棒地说,后来不哭了,也不辩白,只是发抖。傅闻远有些怀疑自己用力过猛,但好在云溪过了一夜,真的开始认真“追”他。
情况好转终于不再流于表面。
也许再有一段时间,不需要很长,一年来在傅家到处撞壁的小孩儿就能彻底好起来。脆弱的神经被修复,隔绝外界的屏障被打碎,摔成粉末的安全感被重塑。也许他能好起来。
但就那么给送走了。
云溪一贯的运气不好,总是阴差阳错地受伤,他的倒霉从开始就像推倒座多米诺骨牌,没再停过。
傅闻远没对谁有过那么多耐心,或许是因为愧疚,因为一点遐思,因为一些暧昧,总之他确实付出了耐心。
但从别墅到机场的一路,他又亲眼看见几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云溪崩溃了,他彻底将自己放弃。
其实大宅门内少有新鲜事,兄弟欺压,血亲算计,强势压弱势,一桩两件,其实非常寻常,傅闻远见的、经过的不算少。只是云溪招架不住。外调的文件下来,如果家里不愿意让他把云溪带在身边,硬碰硬谁都没好。
最后就只能仓促地送走。
但使他们分别的仅仅是来自大院的阻拦吗?云溪长久以来的碰壁流血,根本应该在于傅闻远原本就不需要那么热烈的爱情,他自己也没本事在傅闻远的世界里生存。
因为没人会为孤勇鼓掌,鲜花属于胜利一方,路途上的鲜血最后仅会化作锦簇上的一点红,不被人记起。云溪和傅闻远,也从来都不是对方的良配。
那么既然他们都深陷泥潭,就不如不再见面,迈过这一年,再过下一年,慢慢去痛苦和挣扎。
等b市终于有了冷一点的样子的时候,c市天空已经落了不知第几场雪。宁书达前脚刚走,c市后脚就又被大雪封城。
,宁书达抵达瑞士的某个小镇,,越洋电话打在了傅闻远手机上,
“云溪跑了。”宁书达颤着嗓音说。
第三十七章
天色将暗的七点钟,电话被转接进去的时候,傅闻远刚睡着没多久。他靠着椅背,脸上盖了个文件夹就那么睡,宁书达抖抖索索的,他又困,一时间都没能听懂宁书达说了什么。
“慢点说,别着急。”
“云溪,云溪不见了,刚发现……我现在、准备搭最近一班飞机去慕尼黑,他很可能在那儿转机去什么地方……”宁书达停顿片刻,把气喘匀,“但也说不准,来是这么来的,可都这么久了,他不是不可能往其他机场走,甚至直接在伯尔尼出境也有可能。”
“昨天我落地以后,才跟管家一起去医院接他回家,看着挺高兴的。一早起来也很正常,在楼下客厅看他们摆圣诞树。吃饭的时候,他拿出红酒给我喝,有点儿上头,一觉起来,才发现人没了。后面厨房的窗户开着,应该是从后院走的,管家还一直以为他跟我在房间,”
宁书达很慌,傅闻远又听他说了一大段,才问:“有没有查监控,他几点走的?”
宁书达道:“后院没有监控,看了十字路口的,十点二十五分,他搭车走了。”
傅闻远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有没有可能只是去逛逛?”
宁书达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他现在的情况,是最好连床都别下,而且护照之类的证件和他重要点儿的东西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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