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秋千在时
傅闻远安抚道:“早晚要知道,提前告诉他,过几天去上学也走得安心。”
江越凌和江越臣轮流劝阿姨回凌都,但都没说动,江越臣不死心,但又扯了会儿闲话,就看她困了。
检查做了一天,饭没吃几口,坏消息扑头盖脸地来,确实容易困,正好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到了,他们只好都出去。
三个人前后进了吸烟室,沉默坐一会儿,江越凌道:“既然妈想在这边,就由她吧。”
江越臣红眼道:“那怎么……”
“没什么不行的。”江越凌打断他,眼睛却看向傅闻远,“妈应该是怕……她一直都这样,跟着大哥才安心,大哥说的话她最相信。”
傅闻远摁灭烟头,到这会儿才开口:“病了就来小孩儿脾气,谁都这样。”
因为阿姨的病,三个人都心烦,因为都知道棘手。江越凌神情凝重,又有些不好开口:“但大哥确实忙……”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种话。”傅闻远道,“她生了两个儿子,我叫她阿姨,但她也确实给三个人当着妈,妈还能挑儿女不忙的时候病?没有这种道理。”
江越臣道:“哥……”
毕竟还是不同,阿姨再怎么说,等江越凌表了态,傅闻远才好开口:“开始治疗以后也不是每天都住医院,而且就算回去了你们也上不了手,这边我还在,医院也好说话,一样的,就听她的。”
阿姨没有多长时间了,而且他们说了都不算,阿姨说了也不算,要看身体里的癌还让她留多久,所以什么都顺着她吧。这些话傅闻远没说,但另外两个人都懂。
三个人就算说定了。
他们兄弟俩晚上住酒店,先走了,傅闻远去了三楼云溪的病房。
这间病房自从云溪住过以后,就没再住人,空着随时准备着他要用,云溪也并不辜负院方的好意,半个月时间来了四五次。
点滴已经完了,护士拔了针,云溪安静睡着,脸色苍白,只唇上一点浅淡的血色,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凉的人,傅闻远帮他放进去,便坐在一边等。
“先生……”云溪醒过来就看到傅闻远,还半睁着眼睛就朝他侧身,“阿姨呢?”
“探视时间已经过了。”傅闻远道。
“嗯……”
云溪缺少血色的脸被午后的阳光一照,看上去几乎要变透明,薄薄的眼皮上下碰碰,能给人清楚看到上面细细的红血丝,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瘦削如纸,病号服的领口高,只能看见一半锁骨,但依然能想象出它凸起和凹陷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刚醒来的云溪的病态展露无遗,其实从前也经常这样,但傅闻远突然就好像是对这些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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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阿姨陪伴了他三十年,现在冷不丁知道阿姨会死,而且时间所留不多。
那云溪呢?云溪虽然还小,看上去却比阿姨脆弱得多。他总要云溪等他,但云溪能给他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
“明天再来。”他把云溪从病床上抱起来,手掌牢牢按着云溪没多少肉的后背,低头跟他贴了贴脸:“先回家。”
第四十四章
把阿姨在医院安排妥当以后,元旦跟着到了。
前一天晚上江越凌江越臣回了c市,两人上午去看了趟阿姨,下午傅闻远去上班,云溪没跟着,独自呆在家中。
看了一下午电视,五点多的时候,有人往家里送了趟饭,待着等他吃完才走,之后云溪就还是接着看电视。电视剧他不太能接得上,就换到电影频道,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复仇者联盟的重播。
等到六点半,他准时切回地方台。
自从云溪发现主播嘴里时不时会出现傅闻远的名字以后,本市新闻就成了他跟阿姨的每日必看节目。
新闻是索而无味的,但有心上人的新闻就不一样了,它一下子变得可爱非常,连主播冷冰冰的语调也生动起来。
新闻开始的旋律已经很熟悉,云溪打起神,缩了缩身体,把毛毯裹得更紧。
他近几天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到这天更觉得不好受。家里空调打得很高,穿了毛衣和厚厚的羊毛袜子,但还是冷,只好再拿个什么东西把自己裹起来。
半个小时的新闻播到最后,云溪就觉得有点想睡了,身体特别累,在发冷上盖着一层沉沉的疲惫,一会儿觉得心跳太快,一会儿又觉得不好呼吸,心跳几乎要停。
是插播把他从恍惚中拽了出来:元旦当晚的情人湖人流量超过预期的两倍,连带着瘫痪了市中心的交通,为了防止踩踏,烟火大会也被迫终止。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傅闻远那边听着很安静,听他又叫了声“云溪?”云溪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哪里乱都一定要傅闻远去的。
他一面有些为自己想当然的行为感到尴尬,一面又因为听到了傅闻远的声音而觉得开心和满足。
“怎么了?”傅闻远又问,“怎么不说话?”
云溪想了想问:“先生几点下班呀?”
傅闻远道:“可能还要晚一些。”
云溪道:“好,那我挂了。”
傅闻远顿了顿,突然低笑一声,说他:“没头没尾。”
云溪也跟着笑,同样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得傻里傻气。
“我看新闻,说情人湖人特别多。”笑完了云溪说。
“嗯……”傅闻远不很确定的样子,“你想去吗?”
“不是,不是。”云溪否定完又说,“那,去情人湖可以干什么呀?”
傅闻远又思考了几秒钟:“约会?”
云溪沉默片刻:“我们可以约会吗?”他有点害羞了,却没觉得哪里奇怪,好像傅闻远合该对他这样耐心,“那也不要去湖边。”他说,“太冷了,我们去暖和一点的地方。”
傅闻远答应:“好,等闲下来我们去泡温泉。”
“温泉好。”云溪立刻振奋道,却又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得到家长郊游承诺的小朋友,稍后又故作懂事道,“先生工作吧,我不说啦。”
傅闻远倒没急着挂电话,嗯了声,道:“困了吗?困就进去睡,别等我。”
说完他又补一句:“回去叫你,不要等。”
云溪乖乖答应:“好,那你记得叫我。”
开始睡觉时天还亮着,但等醒来已经完全黑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光亮也没有门缝、窗帘有时会漏进来的一点光都没有,连同气味和身下床褥的触感也完全陌生。
他很少睡得这么沉,蓦地慌了,挣扎着想翻身坐起,却没力气,也才发觉手被人握着,听到傅闻远问:“醒了?”
“先生……”
“别动,手上还输着液。”傅闻远按在肩上让他重新躺好,自己站了起来,作势要走开,“还难不难受?”
云溪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别走……”开了口才发现他自己声音微弱,几乎没有。
傅闻远停下,小心避开云溪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摸了摸他的脸:“不走,就给你倒杯水。”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五感回笼,云溪才慢慢从睡眠中的晕厥脱离出来。
“不要。”但他还是不肯放开,反而握得更紧。身体还不太听使唤,他有些劲地转过头,不知道自己用很依赖的眼神在看傅闻远,才让傅闻远挪不动脚步,“不想喝,好不好?”
可傅闻远在原地站了会儿,拿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心,最后还是走开了:“不行。”
等倒来水,云溪才发觉自己的确很渴,被傅闻远控制着节奏,一口一口,最后喝了大半杯下去。
“我又发烧了吗?”云溪用一种“肯定这样”的语气问。
傅闻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把水杯放下,按了床头的铃。
没一会儿值班医生过来了,问他:“头晕不晕?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云溪摇头。
“胸口疼不疼?”
摇头。
“恶心想吐吗?”
摇头。
“有没有食欲?”
云溪又摇头,他看向傅闻远,解释道:“下午刚吃过,所以不太饿。”
医生闻言挑挑眉毛,笑道:“小朋友,你进来都一天一夜了,下午那也是昨天下午吧?”
说完他便转向傅闻远:“刚醒可能会有点畏光,没什么大问题,明天早上应该就没事了,到时候我来查房也会检查。没食欲也算正常,他平时吃的也不多吧?不用硬塞勉强吃,饿了再给也没事儿,因为这两天相对还是比较虚弱,吃太多也是负担。”
他又对云装凶道:“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最清楚,下次再有不舒服一定要早说,你都把家里人吓坏了。”
因为摸不准两人关系,医生只把傅闻远称作“家里人”。而云溪看看站在一边面色如常的傅闻远,并没有把“吓坏了”这三个字同他联系起来,只以为是听到消息的阿姨。
等傅闻远送医生出去,云溪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情况。
那天下午其实一直都不对劲,但他都没往坏的方向想,只觉得是因为发烧……他突然感到气馁,觉得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但这个病就是不肯放过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不再这样脆弱。他是想跟傅闻远在一起,但不是想让傅闻远这样没白天没黑夜地守在他的病床前。
然后他想到了阿姨,想到癌症,又想到死。
云溪打了个冷颤,他意识到,人都会死,或早或晚,而属于他的死亡有很大可能已经候在了不远处。心脏病直通死亡,他却从没想过。
从前他没有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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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过,甚至从度假村死里逃生的那一次都没让他像此刻仅是想想就痛苦。
显而易见的,在傅闻远开始对他软化的同时,他也变得更加懦弱,也许以前他也不是没意识到,只是那时死对他来说也就是死,或许还代表着痛苦和追逐的结束,而在这个时候,与其说他终于开始害怕死亡,不如说是害怕马上要来的爱情终将有结束的一天,而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四十五章
房里是有两张床的,刚才只是傅闻远觉察到他醒来才守在了床边,这让云溪稍微好受了一些。
小孩情绪不高,但并没妨碍他粘人。最终傅闻远颇了一番功夫,把两张床并在了一起,云溪的眼睛追着他挪不开,上床以后,傅闻远被来回摸着小臂赞美肌肉的云溪弄的不知该做什么表情,鼻子不能捏,只好捏他耳朵:“闭眼睡觉。”
云溪听话地闭上,但很快又睁开,话说不快,只能慢吞吞的:“不困,看看不行吗?”
他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很想要傅闻远抱着他,还要把没扎针的那只手也握着。傅闻远就把他抱着,手也握住,“好了吗?”
其实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因为供血不足,胳膊跟腿都麻,鼻子也被氧气管弄得很凉。但云溪眯着眼睛笑,就看上去很开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云溪越凑越近,在傅闻远嘴唇上碰了碰,又拿手指划拉他下巴:“胡子。”
傅闻远无奈又好笑,眼神却软和下来,低头将吻加重一些。
吻过后,云溪暂时不睡,但也不再乱动了,他被傅闻远揽着后腰抱住,两腿蜷缩起来,两个人嵌合得相当合适,谁都没有不舒服。
云溪住的是家私立医院,不知道怎么办的住院手续,总之医院的人看着都不认识傅闻远,主治大夫是个香港人,管他叫傅生,没听到有叫书记的了,也没什么领导总在病房门口徘徊。
这样虽说挺好,可按道理应该跟阿姨住一个医院才比较方便,云溪问过,但傅闻远只说这边住着能舒服点。
后来他才偶然知道,那一夜说凶险也凶险,如果不是傅闻远早回家,他再晕一会儿,估计有神仙也难回天,傅闻远生气前两天几次进出医院医生都没想到他心脏有问题,只给退烧的药。
他这怪罪给的实在莫名,但云溪为医生们默念声冤枉的同时,一面又不可避地冒起了粉红泡泡。
一住就是十来天,傅闻远两边跑,还要处理市厅的事,分身乏术,等他回过神来,早过了云溪的返校时间。
出院行李刚打包到一半,提起这事,云溪坐在床沿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当然记得应该哪天走,是看傅闻远忘了,他就也拖着不去提。
云溪想傅闻远一定会训他,更狠的是不理他,但没有想到傅闻远只是轻叹了口气,拿手揉揉他后脑勺,道:“不去也要请假啊。”
他的身体不适合再上学,还是继续静养比较好。住院后傅闻远本也没打算再送他出去,于是当晚回家便通知了那边办休学。
先前躲着不愿去,现在突然被傅闻远板上钉钉说了不用去,云溪裹着被子,听傅闻远单手插兜站在窗前打电话交代他的事,心里又有些失落。
因为这个病,他跟很多人是不一样的,连学都可以不想上就不上。
傅闻远那边一通刚结束,手机又响,他接起,这次是公事。
公事谈起来繁琐,云溪听见一句不听一句的,等到傅闻远挂电话,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到了吃饭的点。
家里来了新的阿姨,做饭的只管做饭,打扫卫生的只管打扫卫生。家里一下多了几个生人,但有傅闻远在,云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等坐到饭桌边了,拿起筷子的一瞬间,心酸才汹涌淹上心头,眼泪猝不及防就砸了下来。
他同傅闻远也许可以做成彼此的爱人,但从此以后,恐怕不再会有人亦儿亦孙、亦朋亦友地待他。
傅闻远默默坐在一边,等他啜泣渐止,才开口问:“医生说什么?”
云溪抹掉眼泪:“不兴再哭鼻子的。”
“嗯。”傅闻远指指他面前满满的一碗饭,“吃一半。”
傅闻远这样淡淡的语气和神情才把云溪的伤心压住些,等吃完饭,两个人从后院出去遛弯,主要是傅闻远遛云溪,云溪遛狗。
这一片住的大多是退休老干部,因此房子都有些年头了,最高的只有寥寥几栋三层小楼,一眼望出去视野开阔,干枯草木在干燥的寒风里摇摆,狗在绳子长度的距离里跑出去又折回来,乐此不疲,云溪的手被傅闻远握着揣在大衣兜里,天是晴的,原本这样走一走,深呼吸几次,身体和神都会放松很多。
“我在想。”云溪却突然说,“我想,有一天,我会死……”
他没接下去,傅闻远也没立刻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傅闻远才说:“所以呢?每个人都会死,我也会。”
云溪说:“但我可能会早很多,也许下个月,或者明年……”
“胡说什么?”傅闻远严厉道,“你才几岁?”
如果傅闻远表现得冷静理智,云溪不会难受,反而他露出这样难以接受不肯讨论的一面,云溪才感觉到一阵阵尖锐的痛。
他们面对面停了下来,云溪的手还在傅闻远兜里,狗在脚边打转。
“其实我这几天都在想这个……为什么以前不想呢?”云溪眼睛红了,被围巾遮住一半,只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哭起来也好看,招人心疼,“如果我不争气,活不了那么久,剩下先生一个人怎么办?”
“总是生病,像那天晚上睡着就晕过去,如果还有一次呢?我想我总会死的,本来没什么关系,但到时候只剩下先生一个人怎么办?”
“那你就努力争点气。”傅闻远拉起围巾把他脸全遮住了,然后才按着后脑勺把他抱在怀里,低道:“别哭,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去。”
回到卧室,傅闻远帮他把羽绒服和围巾帽子都脱掉挂好以前这些都是阿姨为他们两个做,云溪就自己过去坐在了傅闻远腿上,两只胳膊圈着傅闻远脖子,红着眼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你就是被阿姨的事吓坏了。”傅闻远语调温和许多,安慰着云溪,“但你们情况不一样,连医生都说,你好好注意的话不会有大事儿,是不是?”
“我不知道……”
“胡说。”
“可是我很怕,傅闻远我好怕死……”云溪抱紧他,用手握着眼睛,又把手背贴在了他脖子上,哽咽着说。
“不怕,有我。”
“先生会一直在吗?”
“会的。”
云溪“嗯”了声,又问:“真的吗?”
傅闻远道:“真的。”
两人抱在一起喃喃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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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分外缠绵亲昵。在医院的时候云溪一直没哭过,回家倒开始哭哭啼啼了。晚饭时一次,睡前还来一次。
不过哭一哭也不算什么坏事,起码不用再憋在心里。傅闻远把他更紧地搂住,拿侧脸磨蹭他的耳朵:“净撒娇,嗯?”
坏情绪发泄出来,云溪神慢慢好了一些,软绵绵地挨着傅闻远,过了会儿,小声说:“就撒娇。”他转过脸亲亲傅闻远,“喜欢先生……”
“不是说死啊活的时候了。”傅闻远喜欢他这样子,别扭的时候也奶气乖巧,却仍不理会这讨好,凉凉看他一眼。
“对不起先生。”云溪还在央他,“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那双小鹿似的圆眼睛怯怯地看着人,谁又能真得生的起气呢。
两人一起洗澡,都安安分分,谁都没招惹谁,只有最后洗完了,云溪仰着脸让傅闻远拿浴巾把他擦干包住。
在安静的室内相拥,过了会儿,傅闻远微微前倾,同云溪碰着额头,深邃的眼眸看住他,低低叫了声:“云溪。”
他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云溪嘴唇,从唇角勾勒到唇珠,再划回去,来回往复:“宝贝儿……”
那三个字略微低沉、音调平平,但云溪却仍颤了一下。
云溪没来由地探察到三个字后面的情意,来自傅闻远,也许摆出来看只算涓涓细流,但云溪明白,对傅闻远来说,那已经是他能在感情上给出最大的惊涛骇浪。
如果云溪爱他,就会爱他不苟言笑的脸,会爱他短暂也沉默的陪伴。爱他缓流下的湍急,爱他平淡中的热烈,爱他难寻的盛大情意。
云溪恰好非常爱他。
“嗯?”云溪音调不稳地应了声。
可傅闻远不着急,是云溪比较急,他抬头看傅闻远,急切地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干什么?”
半晌,傅闻远才从个什么东西,吊在手指上给云溪看,是一条项链。
细细的银链子上串了个吊坠,云溪凑近了,看出是个骨头的样子,也是银质。
他接过来:“这是什么?”
傅闻远道:“新年礼物。”
顿了顿,他淡淡道:“给小狗戴骨头,刚好。”
云溪皱皱鼻尖,是个不满的表情,但又一伸脖子,叫傅闻远给他戴上。
小金鱼被取了下来,云溪把它包在手心里,就好像把阿姨原本想替他用小金鱼压着的噩梦都摘了个干净。
他一早就知道,小金鱼不是傅闻远买的、那段时间傅闻远没在他睡着的时候去看过他,小狗也是阿姨找来哄他开心。
那时候傅闻远对他没什么感情,是事实。
但爱情绝不是因为它绝对公平才迷人。
甚至有时叫人着迷的,反而是头破血流但绝不回头的执着。冰山碰上火海,星空下有荒原,极端造就盛景,爱情亦有它千万种模样,绝非个个遵循公式计算原则。
说白了,云溪比谁都清楚傅闻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那时候他的追逐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好像要被斩断,才感觉到绝望。所幸后面还有机会,傅闻远还肯给他机会,他还能抓住机会。
第四十六章
住院也才不到一个月时间,但发现就是晚期,阿姨的病情已经没法控制,癌细胞扩散太厉害,原本就没什么化疗的必要,两次化疗后她的身体确实完全受不了,转为保守治疗,实际就是拖时间
出院后,云溪没什么事做,几乎每天都去医院陪她,早上跟着傅闻远上班的车去,中午接出去吃顿饭,下午傅闻远下班后接他回。
他自己状况也不是很好,但云溪知道,傅闻远的煎熬不必任何人少,甚至要比他们都难熬,所以更加心疼傅闻远,不愿再给他增添负担,因此还肯坚强些,不像刚出院时那样沮丧。
两人相处也前所未有地平静和谐,云溪愿意勇敢些,傅闻远愿意温和些,蒙在心头的阴云只有阿姨的病,但那避无可避。
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坏,阿姨醒得越来越少,但更不肯回c市,江越凌和江越臣便暂时在傅闻远这边住下,阿姨对傅闻远来说意义非常,连傅家老大傅泽远也来探过病。
云溪记得,从前在c市的家里,阿姨对傅闻远是跟其他人一样的,从来不叫他名字,只叫先生,加上傅闻远话不多,两人相处乍看之下,尊重有余、亲近少些,到这时候,她对第一个带大的孩子的感情才无遮拦地流露出来,她依赖傅闻远,对长子特殊的爱都在傅闻远身上,在弥留之际,她不肯离开他。
街上年味愈浓,阿姨也慢慢到了尽头,每个人都清楚,不剩几天了,可能是下礼拜,也可能就是明天或今晚。
但灾祸突如其来,直到这种地步,所有人都还回不过神。
某天下午傅闻远临时加班,云溪和江越臣为了等他,就在医院的食堂先吃晚饭。
离开时阿姨睡着,回去倒是醒了,他们在病房守了一下午,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对上眼,阿姨脸上盖着氧气罩,说不了话,所以只是微微偏过脸看着他们。那眼神与从前的每一次都相同,温和又包容的,让人毫不怀疑,她会永远爱他、原谅他,云溪明白,没人会给他和傅闻远跟阿姨一样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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