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岁既晏兮
季尧华因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气,露出了些不知所措的茫然,赵媛看得心下一软,缓了缓表情,哄她道,“你还小,不懂事……”说着,站起身来,一面往外走,一面接着道,“你父皇怎地也跟着你瞎闹?!”
“母后!”赵媛没走几步,就听到季尧华在后头嘶声喊她。赵媛诧异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就见小丫头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见她停下,立刻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死死地抱住她的腰,抽噎道:“母后别、别走!……别不、不要我!”
季尧华情绪来得莫名,赵媛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只得拍着她的背哄道:“母后就是去找找你父皇,没有不要你,尧华不哭,不哭啊。”
季尧华此刻却如何也听不进赵媛的安抚,埋在赵媛怀中的小脑袋只是一个劲儿地摇,一边抽着气,一边语无伦次道:“尧华认、认字快……背书也……快,先生夸……夸了,还能……能批折子……帮、帮上父皇…………尧华不比皇、皇子差!母后别……不要我!”
赵媛拍抚的动作一顿,脸上是难掩的惊愕,眼圈却缓缓地红了,冷风吹过,脸上一片湿冷,她这才回过神来,手臂用力,紧紧地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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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尧华,呢喃道:“尧华比谁都不差……都好……是……是母后不够好……”
赵媛虽对政事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国无储君终非长久之道。而无子一事,终究是她心中去不掉的一块阴影,只是她不愿表露出来,反惹得他人一同烦心罢了。
不想,竟被这孩子察觉了,还生出这样的惶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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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还未出正月,季尧华便开始了她的学生生涯。
上书房苛刻的时间表,季怀直当年就领教过,为了给自家闺女一个充足的睡眠时间,季怀直强行把开课时间从寅时改到了卯时,心中还止不住哀叹:这早课也太早了!
不过,小孩子玩心重,季怀直也没指望季尧华能坚持多久,连教她的先生都只有主动请缨的陈昌嗣一个。
一天、两天、三天……季怀直等啊等,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这孩子的诉苦……倒正相反,听她身边伺候的人说,这孩子每天起床时间越来越早,大有大半夜就跑去上课的劲头……
季怀直:……-_-|||
陈昌嗣毕竟是一朝首辅,平日里忙得很,给当真给季尧华上课的时间,也就下了早朝到晌午这一小段时间,等到歇过了晌,季尧华依旧跑来季怀直这儿,听着季怀直挑着拣着同她讲几份折子。
往常的折子,都是季怀直批示了,然后放在一旁,等着让李福再送去内阁,所以桌上的折子,泾渭分明地分成三份:看过的、没看过的、要再斟酌的。
不过,这次却有一本孤零零地被放在了一边,季尧华挣扎着伸出小短手把那份折子勾了过来,展开着放到季怀直跟前,问:“父皇,这一份要放在哪个上?”说着,眼神在那三份奏折山上转了一圈。
“哪个也不是。”季怀直笑摇摇头,“你放回去吧。”
季尧华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不由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低头去看那折子上的内容。
季怀直把手搁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笑解释道:“这叫‘留中不发’,就是放在一边儿,不答应也不反对。”
季尧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又惊讶道:“这是薛姑姑的字?!”
季怀直挑了挑眉,“你还认识她的字?”
“先生给的书,上头有薛姑姑的批注。”季尧华解释了一句,又低头去看那折子,将其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小声念了出来,“科举之事,本是为国擢取人才之举。□□曾言‘取士毋废偏短’,既不以偏短相论,缘何以男女拘之?昔年圣太后……”
季怀直虽是已经将这折子看过了一遍,但此时再听,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当年那个说句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姑娘,这会儿都敢上这种折子了。
让女子参加科举……他虽是不反对,不过这会儿……
季怀直暗暗摇头:薛宁还是太急了些。
他正感慨着,季尧华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笑道:“尧华知道父皇为什么留着这折子。”尔后,又摇头晃脑,作出一副老夫子的模样来,煞有其事地接着道,“时机未至。”
“哦?”季怀直憋着笑发出一句单音,顿了许久,才放平了语气,问她道:“那你倒说说,是如何未至?”
季尧华听得他这句问话,笑嘻嘻地跑到了下首,似模似样地行礼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女学之制至今才只半年,各地虽有女子入学,但人数有限,此时提出女子科举,非但朝中会是一片反对之声,想来就算果真施行,参加之人也十分有限……”
季怀直看着小姑娘笔直地立在那里、侃侃而谈,一旁的烛火映在她漆黑的眸子中,仿若星辰一般……
他不由得愣住了,过了好半天,听到季尧华叠声呼唤,他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这是昌嗣教你的?”
“是。”季尧华重重点头。
季怀直倏地叹了口气,招呼她过来,摸了摸她扎起的发辫,问:“这几日在上书房,觉得如何?”
季尧华倒是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复杂,听得此问,脸上登时就挂了笑,眼睛发亮道:“先生博学,尧华也跟着学了许多。”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份折子,得意道,“尧华连这个都能看懂了!”
季怀直见她这般兴奋,脸上也不由地带了些柔软,“尧华以后想像父皇这般?还是母后那样?”
季尧华兴奋的心情一滞,不由腹诽:来了,这种更喜欢爹爹,还是更喜欢娘亲的问题,连英明神武如她父皇都避不了……
既然现在是在父皇面前,那当然是
“像父皇!”
听着她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季怀直眼神闪了闪,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发辫,叹道:“可是像父皇的话,以后会很辛苦。”
“尧华不怕。”季尧华当即信心满满地回应道,“先生说过,这世上诸事都有利有弊,若想成事,必然是辛苦的。尧华可是父皇的女儿,定是要做大事的,怎能怕辛苦?!”
季怀直听了,不由有些吃味:这孩子以前开口闭口都是“父皇说”,这才都久,全都变成“先生说”了。
酸溜溜地想了这么一句,季怀直又道:“……以后莫要叫她‘先生’了,改口叫‘太傅’罢。”他这话刚一落下,一旁侍候着的李福已经极有眼色地开始伺候纸笔,准备晋封陈昌嗣的圣旨了。
季尧华向来听话,当即点头应了下来,下一句就改了口,道:“太傅说,父皇过几日要出宫,尧华可不可以同去?”
她正想再撒撒娇、多央求几遍,没想到季怀直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一面提笔拟着旨意,一面冲她道:“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去是可以,但到时候可不许叫苦。”
季尧华脸上不由现出了些疑惑: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这跟太傅说的不一样啊……
不过,能去就好。
想着,她就放下了那点疑惑,兴冲冲地立下保证。
……
按照大魏的传统,每年二月二,皇帝都要率领百官祭祀先农,并行亲耕之礼。
季怀直虽然年年吐槽,撒了把种子就叫亲耕了,但也知道这也是一种昭示皇权的活动。而一般而言,在这场祭祀被皇帝带在身边的皇子,是默认的下一任继承人。
既然决定让季尧华以后继承位置,他这个当父皇的总得早早地开始打算起来。
第36章巧匠(周三)
二月二是皇帝亲耕的日子,这般浩浩荡荡的帝王出行,自然不像季怀直偷偷溜出宫去那般自在,四周侍卫团团围住,周遭百姓早已被驱离,銮驾在百官的拥簇下,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行。
怕是乌龟都比这快些。
不同于季怀直的兴致缺缺,第一次出宫的季尧华却是满脸地激动,掀着帘子往外看,时不时地发出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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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直听她这动静,面带无奈:旁边的侍卫围得严严实实,一眼看去都是人头,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惊呼的。
杨文通带着人在一旁护卫着,看见车帘子晃来晃去,还以为季怀直无聊,正打算凑过去跟他聊几句,结果撩开帘子,正对上一张小包子脸,吓得他一个哆嗦,抬手就把趴在车窗上的小家伙给摁了进去。
他刚摁完就后悔了,这小屁孩整日家被季怀直当宝贝护着,他这一摁,该不会给摁哭了吧?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不多一会儿,车帘又是一阵晃动,小丫头探出半个脑袋来,笑眯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陈昌嗣那标志性的笑出现在一个小丫头脸上,杨文通不由一脸牙疼,他按了按抽动的眼角,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季尧华依旧是端着那副笑,回道:“父皇带我来的。”
这不废话么!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丫头就不跟着陈昌嗣学点好的。
腹诽了这么一句,杨文通默默地退开了几步: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
祭祀、特别是这种年年都有的祭祀,每一步皆有定式,既无聊又繁琐,等到了先农坛之后,就连满心激动的季尧华也已神色恹恹,早就没了开始的兴头。
不过,小孩子毕竟力旺盛,等祭祀之后,到了田畔,她便重又神了起来,颇为兴奋地跟着季怀直一同进入田间,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季怀直手中的犁,看着很想上手摸一把。
毕竟这是大典,季怀直虽然疼孩子,也没由着她胡闹,按照往年的规矩,安安稳稳地在地间走了一个来回,便在众人的跪送中,重又回到了銮驾之上。
无论是祭祀,还是亲耕,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快,奈何从宫里到这先农坛有一段距离,銮舆又行得极慢,光着一来一回就够消磨一日的了。
季怀直想了想往年的情形:等回了宫里,估摸着天都黑了。
一想到还得坐上几个时辰的马车,季怀直顿生疲惫,他斜倚在垫着软垫的车壁上,满脸倦色。
倒是季尧华因为极少坐马车,对此时车上的颠簸甚感有趣,顺着车子的力道一跳一跳,“咯咯”地笑出声来。
季怀直看她玩得这般开心,也有了些许力,略微直了直身子,笑看着她的折腾。
“父皇,今日这便是耕作了?”季尧华自己乐了一会儿,也停下来,往季怀直身边凑了凑,笑道,“尧华还是第一次见呢,倒是怪好玩儿的!”
季怀直摇了摇头,“……耕作可不是这样。”
虽然季怀直也没怎么见过人种地,但他这种:前头两个人拉着耕牛,后头几个人扶着木犁,他就把手往犁把上一搭,顺着力道走过一趟的行为……显然不是什么正常耕地应该有的。
他皱眉想了一阵,转头对季尧华道,“改日你跟太傅要个假,父皇带你出去看看,看人家是怎么种地的。”
他可不想给孩子带来什么错误印象。
季尧华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还能再出宫,登时更加兴奋,口中叠声应是。
……
眼下正是春耕的时节,是以那日回宫后没过多久,季怀直就带着季尧华一同溜了出去,跟着两人的除了张恕,还有碰巧撞到的杨显兴。
季怀直之同张恕说要看看耕作之景,倒没指明具体的地方,张恕也就擅做主张,将人带去东郊的一个名为“青石”小镇,这个青石镇是京郊有名的富庶安稳的地方。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将人带过去,毕竟穷乡恶壤最容易出事儿,这一群人里头哪个有点闪失,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他绝不敢把人往危险的地方带的。
青石镇郊野的情形确实不错:田间耕种之人衣料虽不算,却也皆是穿着体面;额上虽是有些汗意、脸色却很是红润,眼神中也尽是期盼,田间地头都透着一份勃勃生机。
“父……爹爹,他们怎么不用耕牛?”一身男童装束的季尧华看着田间劳作的众人,不由开口问道。
季怀直笑摇摇头,又看了前头的张恕一眼。
张恕会意地点头,冲着季尧华低声解释道:“回禀少爷,这一头耕牛要十多两银子,这普通的农户家,一年到头的花也就这么些了,是以这牛也是个大开销。十几户人家合养几头也是有的。”
季尧华显然十分震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应了一声之后,就讷讷地不说话了,兴致也没了过来的时候那么高了。
几人在田埂上漫步,一面侧头看着这四野劳作之景。殊不知他们打量着人家,人家也偷偷看着他们,这荒郊野地,难得出现几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几人都赚足了目光。
不过,这群人都是被众星拱月惯了的,对这些个偷偷打量的目光倒也没甚感触,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走了一阵,季尧华突然小声“咦?”了一句。
季怀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前头有个头发斑白的妇人正推着一木犁慢悠悠的在田间走着,那速度,可比周遭的人慢上许多。
季尧华抬头,眼中露出恳求之色,显然是想去帮一帮。
季怀直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会用那犁吗?”季尧华自然是摇头。
他又看了看张恕和杨显兴,这一大一小面带尴尬地晃了晃脑袋。
季怀直叹道:“既如此,就莫要去捣乱了……况且,你去帮了她这一回,那明天呢?后天呢?……你总不能日日过来。”
季尧华有些丧气地垂了头,季怀直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到底还是领着人往那老妇人处走去。
几人尚未走到,就先有一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先一步赶了过去,“齐婶子,这犁您用得还顺手不?”
这汉子虽然人就在这老妇人的身边,这话问得几乎有喊出来的气势,震得季怀直一行人脚步都顿了一瞬。
那老妇人却没什么反应,当那汉子走到跟前,才缓缓地抬头看他,仔细瞅了瞅,似在辨认来人。半日,才突然笑出了一脸皱纹,招呼道:“是四儿啊?”然后,又指着道边上的石头,接着道:“你先坐着,婶子一会儿就干完了,今儿到婶子家吃饭去。”
那汉子她这番答非所谓也不在意,又上前几步喊了几遍,这老妇人才恍然大悟道:“顺手!顺手!老婆子这辈子,就没用过这么好使的木犁!你啊,比你爹还能耐啊!”
季怀直隔着这两人有些距离,但架不住这两人说话都是用吼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神不由就落在了这老妇人手中犁上
好像是有点不同,但是具体哪里不同……季怀直就说不上来了。
他眯了眯眼,将视线落到那憨厚的汉子身上。
【曹四“能工巧匠”智慧:27武功:15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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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忠诚:83】
“能工巧匠”?
人才啊!
季怀直看着曹四的眼神当即就带上了些热切。
大兄弟,工部任职考虑一下?
季尧华就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一本正经地教训她的父皇,当即就扬起了热情的笑来,殷勤地赶上前去,“这位四儿兄。”
这群人在田间可谓相当扎眼,曹四早就注意到他们了,不过,他们这般贵人打扮,一看就与这些田间地头上的人不同,是以众人也都不愿意贴上去自讨没趣。
不过,这会儿这人主动过来,倒不好无视,他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裳,拘紧得回道:“这位……贵人,不知有何贵干?”
季怀直笑道:“‘贵人’不敢当,在下姓淮名直,若是四儿兄不介意,称一句‘小弟’也是使得的……小弟一家初到青石镇,想尝尝此地风味儿,不知四儿兄可否告知一二?”
从这到京城不过十里路,偏到这个小破镇子上找“风味儿”?
曹四又怀疑地多看了他们一眼,犹豫了一阵,往镇子那边比了比,道:“就从这边进去直走,道儿南边有个‘刘家食馆’,听闻掌勺大师傅祖上是做御厨的,您若是想去,那边儿应当是妥当的。”
谢过曹四之后,季怀直又再三邀请他同那老妇人一同去,曹四推辞不过,只得跟了过去。
一直等到坐在了刘家食馆里头,曹四还有点懵,他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性子,况且这行人看着可疑得很,他怎么就跟着人一起过来了呢?
想着,他看季怀直的眼神就带上些诡异这人长得这么好看,该不会是妖变得吧?
再想想乡间那些传言,曹四心中恐惧渐生,明明天气尚寒,他额角却生了几分汗意。
季怀直倒是没有发现曹四这丰富的内心戏,依旧温温和和地笑道:“四儿兄,小弟先前在齐大娘手里看到的那木犁,似乎与别处有些不同?”
曹四心中忐忑,听了季怀直开口更是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解释道:“齐婶子年纪大了,那木犁她推着劲儿,我给她改了改,虽然慢点,但能省些力气。”
季怀直赞叹道:“这木犁沿袭至今已有千年,一代代改下来已是定式,四儿兄弟果有巧思,竟能想出这些法子来,着实不凡。”
曹四连忙摆手,憨厚的脸上开口泛红,有些磕巴道:“什么巧不巧的……我家祖上三代都是木匠,我从小跟着我爹学……看得久了、做得熟了,改改也不是难事。”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几句,点的菜也慢慢都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季怀直见他说话间,眼神不由往桌上转,索性也不再拉着他闲聊,笑道:“咱们先吃罢。”
说罢,示意齐大娘先动筷,楼上雅间静得很,曹四也不好意思在这边大喊,冲着她比比划划解释了半天,齐大娘这才恍然大悟地动了筷子。
饭桌上谈事情,可谓是古来的传统,季怀直本打算继承这个传统,可看着曹四那狼吞虎咽的气势,他汗颜了一番,有什么事还是吃完了再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曹四(边吃边掉眼泪):我吃完了饭,妖是不是该吃我了?
季?妖?怀直:不过吃顿饭,至于么?
第37章神仙(周日)
这顿饭吃得快,不多时,桌子上就只剩下的残渣,季怀直点菜的时候本就往多了点的,却没想到真的都给吃完了。
他抬眼瞧了瞧显然是吃得有些撑了的曹四,倒也没再加菜,而是趁势攀谈了起来,“四儿兄这木工手艺,小弟生平仅见,想来鲁班再世也不过如此。”
曹四抬眼看这几人斯斯文文的模样,想起自己方才的吃相,登时生出几分羞惭来,他轻轻放下筷子,抬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光,干笑了两声,正待谦辞几句,不料竟被一旁的齐婶子抢去了话头,“这位郎君可是看得准了,四儿这手艺,莫说青石镇,就是这十里八乡就没人不称赞的……他这孩子手艺好、心也实,人家要做点什么,给的料子,他从没有昧的、少的,有时候倒反往里添补不少……自打他八岁以后,他爹的木工活就没及上过他……”
曹四听得额上冒汗,一是羞的、再是急的,他这婶子耳朵时灵时不灵的,不过到底不灵的时候多些,是以难得灵的时候,她就爱拉着人说话
可她这会儿拉得不一定是“人”啊?再者就算真是人,这也是他们惹不起的贵人……
他悄悄地拉了拉齐婶子,让她先停一停,孰料刚一动作,就被齐婶子一把拍开了手。清脆的巴掌声在包间回响,可周遭的人都好似没听见一般,齐婶子依旧拉着那“人”可劲儿夸他,那“人”脾气也好,半点不带不耐烦的,不怎么插话,却一直带着笑点头。
齐婶子的唠叨在整个青石镇都是有名的,鲜少碰到这么耐心听她嗦的人,当即把曹四从小到大的糗事都抖了个干净,末了笑道:“四儿这孩子的手艺可是实打实的,在这儿种地真是埋没了,您家里甭论是缺个木工,还是要造玩意儿,找他啊,准没错!”
季怀直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目的就被这大娘个看出来了,“大娘慧眼,小子家里头是缺个四儿兄这样的人才。四儿兄这般才华,小子定会吩咐家人以礼相待。”尔后又转向曹四道,“不知四儿兄愿不愿意到京城做上几日工……一月十五两白银,活计也不重,就是看看现今这些个农具,有可改的地方没有,要是有其他的活计,在另加银两。四儿兄可以先试几日,若是呆得呆的不顺,小弟也绝不强留。”
曹四被那“十五两”白银惊得一跳,差点头脑发热直接给应下来。不过,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冷静了下来这等好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落到他头上?
青石镇离着京城近,京里头达官贵人多,修园子、盖院子之类的活计也是有不少,跑到京里头找活做的人确实不少,像他这般有点手艺的人更甚,可顶了天的也就是余癞头的六两银子,再多的就没听说过了。
……现今,这人就见了他一面,也没怎么看他的活计,就直接来找他,这就很是惹人疑惑了。
曹四是个稳妥的人,他思前想后,还是这事儿不靠谱,只是他刚待开口拒绝,就被一旁的齐婶子截住了话头,“愿意!愿意!这等好事,有什么不愿意的!”
一面说着,一面还朝他使着眼色,教他别开口,结果曹四是半句话都没搭上,就被他婶子这么卖了!
……
等商定好了明日会有人来带他去京城看看,曹四就同这行可疑人士做了别。
他一面往家里走着,脸上就不由得带上些忧色,齐大娘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如何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当即劝慰道:“别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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