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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
没人动弹,也没人吭声。
“你们可真是有种,是不是?”他接着说,把烟斗重新叼在嘴上,“看看你们那副样子,连站出来较量一下都不敢。难道我说的英语你们听不懂吗?我是你们推选出来的船长。我之所以能够当船长,是因为我比你们高明得多,足足高出一海里。既然你们没有胆量像一个真正的碰运气先生那样跟我较量,那么就老老实实听我的!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喜欢这个孩子,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有哪个孩子比他更聪明呢。他比你们更像是一个男子汉,你们这群胆小鬼中任何两个加起来都不如他。我倒是要看看,看谁敢动他一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我昂首挺胸地站在墙边,心依然像敲鼓似的咚咚直跳,但内心已经生出一线希望。西尔弗倚墙而坐,双臂抱在胸前,斜叼着烟斗,就像在教堂里一样平静。然而,我看到他的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始终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那几个不驯服的同伙。那些海盗渐渐退到木屋的另一端,把头聚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他们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像小河流水般汩汩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时不时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抬头向我们这边看上一眼,每当这个时候,火把的红光就会把他们的脸孔照亮,有一两秒钟能看到他们紧张的表情。不过,他们的视线焦点不是我,而是西尔弗。
“你们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讲,”西尔弗说着,向老远的空中啐了一口,“那么,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让我听听,否则就老老实实地闭嘴。”
“请原谅,先生,”一个海盗应声答道,“对于这一行的很多规矩,你经常不遵守,也许有些规矩你最好还是不要打破为好。大家早就对你不满了,我们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我们有同其他船上的水手一样的权利—我就是敢实事求是地这样说。根据你自己定下的规矩,我们是可以聚在一起商议事情的。请你原谅,先生,我承认,到目前为止,你是我们的船长,但是我们要行使自己的权利,所以我们决定到外面去商量一下。”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家伙,是个三十四五岁的黄眼珠丑八怪。他向西尔弗敬了个很像样的水手礼,迈着沉着的脚步走出门去。紧接着,其余的几个家伙也跟着他离开,向外走去。每一个经过西尔弗身边的海盗都向他敬个礼,并招呼一声。“按规矩办事。”有的说。“去开个水手会。”摩根说。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走了出去,把我和西尔弗留在火把旁。
他们一离开,船上的厨子就立刻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
“听着,吉姆·霍金斯,”他用我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说道,“你现在性命攸关,尤其可怕的是可能会对你用刑,即便是你想死,也不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他们现在正合谋把我推翻。不过,你也看到了,我正在想尽办法保护你的安全。老实说,刚开始我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你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来到这座岛上,我碰上了一大堆倒霉事,难道到头来还得上绞架吗?这简直令人失望透顶。但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告诉自己:‘约翰,你替霍金斯说句公道话吧,要知道,将来霍金斯也会替你求情的。你们两个彼此是对方的最后一张牌了,约翰,将来有一天,他会帮你的忙的!今天你救了他这个证人,明天他自会帮你把脖子上的绞索拿掉!’”
我渐渐开始明白他的意图了。
“你是说—一切都完了吗?”我问。
“完了,彻底完了,老天做证!”他说,“船不见了,脑袋也保不住了,就是这么一回事。那天我向海湾一看,发现我们的船不见了,吉姆·霍金斯,尽管我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但我也立刻知道这下全完了。至于那群只知道喝酒的家伙,相信我,他们商量不出什么高明的计策,我会想尽办法把你从他们的手里救下来。但是你看,吉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你绝对不能对不起我老约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不折不扣的老海盗,即便是那么希望渺茫的稻草,他也要捞一下。
“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做到。”我说。
“那就一言为定!”高个儿约翰高兴地说,“你就像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汉。他妈的,我有机会活着离开这座岛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插在柴堆上的火把旁边,重新把他的烟斗点着。
“相信我,吉姆,”他回来后说,“我是个聪明人。现在,我已经站到乡绅那一边了。我知道你把船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船是安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汉兹和奥布赖恩已经变成海上的浮尸了。他们有这样的结果,我也不觉得奇怪,因为我一直信不过这两个家伙。你记着:我什么问题都不问,我也不希望别人向我提问题。我知道自己这次输定了,我也知道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小伙子。啊,你还这么年轻,将来一定可以和我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他到酒桶旁倒了些白兰地。
“你要不要尝两口,我的朋友?”他问。
我摇头谢绝了。
“那我就自己喝上一口,吉姆,”他说,“我需要提提神,唉,麻烦事还多着呢!说起麻烦事,吉姆,我倒想问问你:你知道利夫西医生为什么把那张地图给我吗?”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看得出这绝非做作。他明白我也毫不知情,再问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千真万确,他把地图给我了,”他说,“不过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吉姆,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
他又喝了一大口白兰地,使劲儿晃了晃他的大脑袋,脸上的神情好像是在说:未来肯定凶多吉少。





金银岛 第29章 又一张黑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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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是一群发现了老鼠的猫,没命地扑过去,你争我夺,撕来扯去,两眼发红地抢着那张地图。听他们穷凶极恶地不断咒骂、呼喊和大笑,你也许以为他们不但已经发现了金银财宝,甚至已经稳稳地把它们装上船,扬帆返航了。
几个海盗商量了很久,其中一个才返回木屋提出借用一下火把,并再次向西尔弗敬了个礼—尽管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在我看来颇有些讽刺意味。西尔弗没有丝毫犹豫,爽快地同意了,于是这个使者又走出门外,把我们两个留在漆黑的木屋中。
“要起风了,吉姆。”西尔弗说。现在,他对我的态度已经十分友好和亲昵。
我走到最近的一个射击孔向外看去,发现那一大堆篝火的余烬也烧得差不多了,我这才明白那几个海盗为什么要进来借火把。他们聚在木屋和栅栏之间的斜坡上—一个负责举火把,一个跪在几个人中间,手里拿着一把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看见那把刀一会儿反射出月光,一会儿反射出火光。其他几个人则俯身看着他。在夜色中,我只能看到他手里还有一本书。我正在奇怪他怎么这会儿竟拿出如此不合时宜的东西,跪着的那个人已经站了起来。随后,他们几个人一起向木屋走来。
“他们回来了。”说完,我赶紧回到原来的位置,免得他们发现我在偷看,这将有损我的尊严。
“让他们来吧,孩子,让他们来吧,”西尔弗轻松地说,好像还带着几分愉悦,“我这里还留着一手对付他们呢。”
门开了,五个人挤在屋门口,把其中一个往前用力一推。那个人慢慢地走过来,每迈出一步都要迟疑一下,他的右手攥得紧紧的,保持向前伸出的状态,如果他出现在其他任何场合,你一定会觉得十分可笑。
“过来,伙计,”西尔弗喊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把你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你这个傻大个儿。我懂规矩,从来不会为难使者。”
经他这么一说,那个海盗胆子大了一些。他加快脚步走上前来,把一件东西放在西尔弗的手中,然后迅速返回同伴的身边。
厨子低头看了一眼交给他的东西。
“黑券!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说,“不过,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纸?天哪,糟了,你们闯下大祸了。这张纸是从《圣经》上裁下来的,到底是哪个浑蛋,竟敢糟蹋《圣经》?”
“哎呀,糟糕!”摩根说,“糟糕!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事没什么好结果,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哼,这一定是你们刚才一起商量才决定的。”西尔弗继续说,“你们现在每一个人都会遭到报应,个个都会被送上绞架。《圣经》是哪个浑蛋的?”
“是狄克的。”一个海盗说。
“狄克,是你的?那就让狄克赶紧祷告吧。”西尔弗说,“这回狄克的好运算是到头了,千真万确。”
但是这时,那个黄眼珠的高个子插嘴了。
“别说那样的鬼话吓唬人,约翰·西尔弗,”他说,“把黑券给你是大家按规矩共同决定的,你也得按规矩把它翻过来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看了你就知道了。”
“谢谢你,乔治,”厨子应道,“论办事,你一向干脆利落,而且我发现你把我们的规矩牢记在心,这让我感到很高兴。好吧,无论如何,我先看看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啊,‘下台’,是这样吗?
“这字写得很漂亮,就像铅印的一样,我敢保证。乔治,这是你的笔迹,对吗?在这群人当中,你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接下来推举你当船长,我丝毫不觉得奇怪。等一下,火把再借我用一用,可以吗?这烟斗吸起来不大通畅。”
“行了,”乔治说,“别再糊弄人了。你凭借各种花言巧语装尽了好人,可现在不顶用了。你还是从酒桶上下来,让我们重新投票选举。”
“我还以为你真懂规矩呢!”西尔弗轻蔑地说,“如果你不懂,那么我教你。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是你们的船长。我要先听你们说出对我不满的理由,然后再给你们答复。眼下这张黑券是一文不值的。在这以后,咱们走着瞧。”
“哦,”乔治答道,“你无须担心,我们一切都会按照规矩来。第一个理由,这趟买卖之所以搞砸,都是因为你,若是你敢推卸责任,算是一条好汉;第二个理由,你平白无故地放走敌人,让他们从这个进得来出不去的鬼地方离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但事情明摆着,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而你竟然成全了他们;第三个,你还阻止我们跟踪追击,我们算把你看透了,约翰·西尔弗,你想脚踏两只船;还有最后一条,你竟然包庇霍金斯。”
“还有其他的吗?”西尔弗沉着地问道。
“这就足够了,”乔治反唇相讥,“你这样乱来一气,我们大家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迟早得因为你而被绞死,在烈日下被晒成鱼干。”
“好吧,现在我来一一答复这四条。你说这趟买卖之所以搞砸,都是因为我,是不是?你们在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打算,你们也知道,如果都按照我的打算去做,那么今天晚上我们早就回到‘伊斯帕尼奥拉’号上了,一个人都不会死,稳稳当当的,而且我保证金银财宝多到能将船舱填满!可是,到底是谁坏了我们的事?是谁逼着我这个由你们选出来的船长提前动手?是谁在我们上岸的第一天就把黑券塞到我手里,弄了一出鬼把戏?啊,这出鬼把戏我还要跟着你们一起表演,还真像伦敦城外正法码头上,那些脖子上套着绳圈跳舞的水手玩的把戏。你们说,这到底是谁领的头?是安德森、汉兹,还有你乔治·梅里!在这帮只会惹是生非的家伙中间,只剩下你还没有掉到海里去喂鱼。要我说,这趟买卖之所以搞砸,就是坏在你们几个手上!而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还厚着脸皮想谋权篡位当船长。老天在上!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西尔弗停顿了一下,我从乔治和其他同伙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西尔弗的这番唇舌没有白费。
“这是第一条,”被大家指控的西尔弗激动起来,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嗓门儿大得出奇,“老实告诉你们,跟你们这群蠢货说话,我简直觉得恶心。你们头脑愚笨,还不长记性,我真搞不懂你们的父亲和母亲怎么会对你们如此放心,竟然敢让你们到海上来做水手、碰运气!依我看,你们只配做个裁缝。”
“接着说,高个儿约翰,”摩根说,“还有另外几条。”
“啊,另外几条!”约翰愤愤地反驳,“好像罪名非常大,是不是?你们说这趟买卖搞砸了,天哪,假如你们知道事情已经糟到什么地步的话,你们就会明白了!伙计们,我们离上绞架的日子不远了,一想起这个我的脖子就发硬。你们也许见识过:戴着锁链的犯人被绞死在半空中,巨大的飞鸟绕着尸体乱飞。其他的水手在涨潮出海时会指着尸体问:‘那是谁?’有人会回答说:‘那个,是约翰·西尔弗,我跟他很熟。’这时,挂在尸体上的锁链被风吹得叮当直响,直到船开到下一个浮标还听得清清楚楚。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父母亲的亲生骨肉,为什么要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呢?这可都要感谢乔治·梅里,感谢汉兹,感谢安德森,还要感谢另外一些只知道干蠢事的笨蛋。你们要我答复有关这个孩子的第四条,那就说给你们听!对于我们来说,难道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质吗?我们为什么要白白杀掉一个人质?不,不能这么干,杀掉他简直是愚蠢透顶。照我说,他也许是我们最后的一线希望,很有可能,伙计们!还有第三条,是不是?这第三条确实值得我们谈一谈。现在,一位真正的大学毕业的医生每天来看你们,这件事你们给忘了吗?杰克,你的脑袋被打得开了花;还有你,乔治·梅里,每隔六小时就要打一次摆子,直到现在,两只眼睛还黄得跟柠檬皮似的。难道你们不再需要他了?有一艘船到时候会来把他们接走,也许你们没料到吧?告诉你们,的确有这么回事,而且用不了多久船就会来了,到那时,你们才会知道手里面有人质是多么好的一件事。至于第二条,你们责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笔交易,这明明是你们跪在地上爬到我面前求我答应的。你们忘了自己当时的样子了?要不是我做了这笔交易,你们早就饿死了!但这还是小事。你们往这儿看,告诉你们,我做这笔交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个!”
说着,他把一张纸扔在地板上。我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我在比尔·彭斯的箱子里发现的那个用油布包着的地图,上面有三个红色的“x”。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医生怎么会把这张地图给了西尔弗。
但是,如果说这件事对我来说难以置信的话,那么,那帮海盗看到地图时的表情则更令我惊讶。他们像是一群发现了老鼠的猫,没命地扑过去,你争我夺,撕来扯去,两眼发红地抢着那张地图。听他们穷凶极恶地不断咒骂、呼喊和大笑,你也许以为他们不但已经发现了金银财宝,甚至已经稳稳地把它们装上船,扬帆返航了。
“啊,是的,”其中一个说,“这的确是弗林特的地图。瞧瞧这‘杰·弗’两个字,还有下面的一条线和丁香结,这正是他签名时爱耍的花样!”
“得到了地图当然很好,”乔治说,“可是我们没有船,怎么运走金银财宝?”
西尔弗猛地跳了起来,用一只手撑住墙面,呵斥道:“乔治,我可要警告你一句,你若再敢啰唆一句,我就跟你决斗!怎么运走?我怎么知道怎么运走?倒是应该问问你们—你和另外那些只会瞎嚷嚷的废物把我的船给弄丢了!不过话说回来,问你们也没用,蟑螂都比你们要聪明。要记住,说话要讲点儿礼貌,乔治·梅里,不要等我教你,别忘了我说的话。”
“这话有道理。”老摩根说。
“当然有道理,”厨子说,“你们把到手的船给弄丢了,而我找到了宝藏,究竟是谁更有本事?现在我宣布辞职,不干了!你们愿意推举谁就推举谁。我早就受够了。”
“西尔弗!”那些海盗齐声叫道,“我们永远听‘烤全牲’的指挥!‘烤全牲’永远是我们的船长!”
“这才像话!”厨子大声说,“乔治,我的朋友,看来你只好等下一届了。算你走运,我是个不记仇的人,对人怀恨在心可不是我一贯的做法。那么,伙计们,这黑券现在怎么办?没用了吧?狄克真是倒霉,就这样把他的《圣经》白白糟蹋了。”
“以后,我是不是还可以吻着这本书宣誓?”狄克嘟着嘴问。显然,他为自己招来的祸端感到惴惴不安。
“你把《圣经》的书页裁掉了,还想用它宣誓?”西尔弗表示这个想法十分可笑,“那当然不行了!这跟凭着唱歌的谱子起誓一样,完全不能算数。”
“不算数?”狄克忽然高兴起来,“那我还是要留着它。”
“吉姆,让你见识一下这个玩意儿。”西尔弗说着,把一小片纸扔给我。
这是一枚银币大小的圆纸片。一面是空白的,一面印有文字,因为它本是《圣经》的最后一页。在印有文字的那一面,是《启示录》的最后几节,我还在本葆将军旅店时,对其中一句印象特别深刻:“城内无狗和杀人犯。”有铅印文字的这一面用炭涂过,染黑了我的手指头;空白的一面用炭写着“下台”两个字。多年以后,我始终保存着这件纪念品,但上面的字已无法辨认,只剩下一些像是指甲刮出来的痕迹。
这场风波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不久,每人痛饮一番之后,便老老实实地躺下来睡觉。西尔弗想出了一个报复的方法—派乔治·梅里到外面去站岗放哨,并扬言,万一有什么反叛的行为,就要了他的命。
我始终睡不着。老天在上,我确确实实有太多的事需要好好思考。我在想下午我在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杀死的那个人;我在琢磨西尔弗现在玩弄的狡诈手段:一方面,他把那些愚蠢的海盗控制在手里;另一方面,他又不遗余力地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保住自己的狗命,不管是木头还是稻草,他都要尽量捞一把。他自己倒是睡得十分安稳,呼噜打得震天响。可是,一想到他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等待他的又是上绞架这么可耻的下场,尽管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还是替他感到难过。




金银岛 第30章 君子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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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一个挨一个地给他们发药。这帮家伙在听医嘱时那种乖乖听话的样子简直可笑极了,根本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野蛮海盗,更像是贫民小学的学生。
一个从树林边缘传来的清晰、爽朗的声音把我—应该说是我们大家—都惊醒了,我看到靠在门柱上打盹儿的岗哨猛地跳了起来。
“听着,木屋里的人,医生来了。”
真的是利夫西医生!听到他的声音,我虽然很高兴,但高兴里也掺杂着别的滋味。想到自己不辞而别,偷偷溜掉,我感到非常惭愧;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落入强盗手里,身陷危险之中,我简直觉得没脸见他。
想必天还没亮他就起身了,因为直到现在,天还没有大亮。我跑到射击孔前往外看,只见他站在齐膝的晨雾中,那情形就跟之前西尔弗前来谈判一样。
“是医生啊!早上好,先生。”西尔弗一下子清醒过来,满脸堆笑地招呼,“你可真好哇,俗话说,早起的鸟儿吃个饱。乔治,打起精神来,我的乖乖,去扶利夫西医生一把,帮他跨过栅栏。一切都好,你的病人都很好,都活得挺快活。”
他把拐杖夹在腋下,一只手撑在木屋墙上,笑容满面地站在山头上说了这么一堆废话,声音表情、行为举止还是原来的高个儿约翰。
“我们还为你准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小礼物。”他接着说,“有一位小客人昨天拜访了我们,这位新乘客或者说是新房客,身强体壮、精神饱满,昨天夜里还跟老约翰并排躺在一起睡了一整宿呢,睡得可香哩!”
这时,利夫西医生已经翻过栅栏,走到离厨子很近的地方。听了西尔弗的话,他的声音都变了,问道:“难道是吉姆?”
“正是吉姆·霍金斯,千真万确。”西尔弗说。
医生立刻停住,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几秒钟,他才又向前走了几步。
“好吧,”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说话,“我们先办正事,再叙友情,这话好像是你说的,西尔弗。我先去看看你的病人状况如何。”
他走进木屋,不带丝毫热情地向我点了点头,便直奔向病人。他看起来坦荡自如,尽管他自己十分清楚,身处这群视背信弃义为家常便饭的魔鬼中间,生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他跟病人轻松随意地闲聊,就好像是在给一户安分守己的人家看病。他的泰然举止大概是影响了那些人,他们也显得自在多了,就好像他还是随船的医生,而他们还是安分守己、忠心耿耿的水手。
“你的情况有所好转,我的朋友。”他对头上缠着绷带的那个强盗说,“你可真是幸运,这条命简直就是白白捡来的,你的头就像铁打的一般结实。怎么样?乔治,好点儿了吗?你的脸色还是很差,肝功能紊乱得厉害。吃药了吗?喂,伙计们,他吃没吃药?”
“吃了,吃了,先生,他真的吃了。”摩根连忙应声。
“瞧,自从我当上了海盗的医生—我看还是叫狱医更合适,”利夫西医生以一种极其幽默而又令人愉快的口吻说,“我就要努力保全你们每一个人的性命,并且把它看成是同自己的荣誉息息相关,以便将来有一天把你们交给乔治国王和绞架。”
那些匪徒面面相觑,这句击中他们要害的话最终被他们默默吞了下去。
“狄克有些不舒服,医生。”有一个人说。
“是吗?”医生问,“那么到这儿来,狄克,伸出舌头让我看一下。嗯,他要是舒服才怪呢,他的舌苔能把法国人吓晕。他也得了热病。”
“那是遭到了报应,”摩根说,“因为他把《圣经》弄坏了。”
“就因为—像你们所说的那样—蠢得像头驴,”医生反驳道,“你们竟然连新鲜空气和瘴气、干燥的土地和传播瘟疫的臭泥潭都区分不出来。我估计你们所有人可能都得了疟疾—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猜测。在彻底治好之前,有你们的苦头吃。你们在沼泽地里宿营,对吗?西尔弗,我真是怎么都想不通,在这伙人中你算是最有头脑的,可是你竟然连最起码的卫生常识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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