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
沿岸有一处突起的小尖角,我故意划过去,让这个尖角介于我们和对方之间,将我们遮挡住。这样,在上岸之前,他们便无法监视我们了。为了降暑,我在帽子下面衬了一块大绸巾,同时为安全起见,我还提前将两把手枪都装好弹药。小船一靠岸,我就一跃而出,撒腿狂奔。
还没跑上一百码,我就来到了寨子前的栅栏旁。
这个围着栅栏的寨子是这个样子的:在小山丘的顶上有一股清泉汩汩涌出,在这座小山丘上,有人用原木围着泉水造了一间十分结实的木屋,大小可以容得下四十个人。木屋的每一面墙上都有供防御用的射击孔。围绕着木屋,有一片不知由谁整理出来的开阔的空地,并用大约六英尺高的栅栏将这片空地和木屋围了起来。奇特的是,这圈栅栏没有设任何入口或出口,而且十分牢固,若想要拆毁它,着实需要费些时间和力气。栅栏的四面十分开阔,进攻者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隐蔽。木屋里的人则恰恰相反,他们可以踞守在屋内,从任何一个方向像打鹧鸪似的向进攻者开枪。对于坚守木屋的一方来说,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得力的岗哨和充足的食物。除非是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否则一个团的兵力都攻不下这个据点。
那股泉水令我十分高兴。因为“伊斯帕尼奥拉”号上尽管有着舒适的房舱,还备有充足的武器和弹药,以及丰富的食物和上好的朗姆酒,但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我们没有淡水。我正在聚精会神地考虑这件事时,一个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彻小岛上空。对于暴力杀害我并不陌生,因为我曾在坎伯兰公爵麾下服役,在丰特努瓦一役中我还负过伤。26这声突如其来的惨叫令我心跳加速,当时,我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吉姆·霍金斯完了。”
一个老兵自然不容小觑,更何况我还是个医生。干我们这一行向来没有时间供你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因此我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返回岸边,跳上了小船。
幸亏亨特是个得力的桨手。我们用尽全力,划得水花四溅,很快便回到了大船旁边。我们随即登上了“伊斯帕尼奥拉”号。
我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很震惊,想来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乡绅沉默地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思量着他连累我们遭遇此种危险,这个老好人!在那六个人当中,其中有一个明显感到很不轻松。
“就是那个人,”斯莫利特船长朝着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对这种肮脏的勾当还不习惯。当他听到那声惨叫时,简直快要晕厥过去了。医生,只要好好劝说一下,他就会站到我们这一边。”
我把我的计划向船长讲述了一遍,于是我们俩就开始讨论实施这个计划的细节。
我们让老雷德拉斯带上三四支装好弹药的火枪,把守在房舱和水手舱之间的过道里,还给了他一张垫子做掩蔽。亨特负责把舢板划到大船左侧的后舷窗下,乔伊斯和我则负责把火药桶、火枪、干粮袋、几小桶腌肉以及一桶白兰地等物资装到小船上去。当然,我那宝贵的医药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的。
与此同时,乡绅和船长留在甲板上。船长将留在船上的那帮强盗的头目也就是副水手长叫了过来。
“汉兹先生,”船长说,“我和特里劳尼先生站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两把火枪,要是你们有谁胆敢向岸上发出信号,我们就立即要了他的命!”
他们大吃一惊,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儿之后,一起从前升降口向下冲,毫无疑问,他们是想抄我们的后路。但是,雷德拉斯正端着火枪,虎视眈眈地站在过道里等候着他们,他们一见就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水手又伸出脑袋,探头探脑地向甲板上张望。
“给我下去,狗东西!”船长吼道。
那个脑袋便立刻缩了回去。此后的一段时间,这六个被吓破了胆的水手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时,我和乔伊斯已经将小船装得满满的了。我们上了小船,拼命向岸上划去。
岸边的两个守望者第二次见到我们,显然大惊失色,更加紧张了。《勒里不利罗》的调子再次戛然而止。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再次绕过岸上凸起的小尖角,逃出他们的视线范围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突然拔腿向陆地方向跑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看到这种情景,我很想改变计划,趁机将他们的小船砸毁,但又担心过于贪心会坏事,因为西尔弗他们很可能就在附近。
我们在上次那个地方上了岸,开始迅速地把食物、弹药等往木屋里搬。第一趟我们三个人全都背了很重的东西,到寨子前把它们从栅栏上方扔过去。然后,留下乔伊斯看守这些物资—虽然只留下一个人看守,但是他带着半打火枪—亨特和我则又返回舢板上,准备搬运第二趟。就这样,我们一秒钟都不休息,一口气搬运完所有的物资。最后,安排两个仆人在木屋踞守,我独自一人拼尽全力划着小船返回“伊斯帕尼奥拉”号。
我们决定再运一趟物资过去。的确,这个决定看起来十分冒险,实际上并不尽然。尽管那些坏蛋在人数上占优势,但我们拥有更多武器。在岸上的那帮家伙一支枪都没有,所以,只要他们步入射程之内,我们至少可以干掉五六个。
当我返回的时候,乡绅正在船艉的舷窗那里等候,这时,他先前的沮丧已一扫而光。他紧紧抓住我抛过去的缆绳,把小船牢牢固定住,我们便开始拼命装船。这一次主要装的是猪肉、火药和面包干。此外,为乡绅、我、雷德拉斯以及船长每人各配了一支火枪和一柄弯刀,船上其余的武器弹药全部被我们扔进了有两英寻深的海水中。把多余的武器毁掉后,我们清楚地看到在下面清澈的沙底那些雪亮的铁器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
这时已经开始退潮,“伊斯帕尼奥拉”号绕着铁锚开始摇晃起来。从岸上那两只舢板停靠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阵互相呼喊的声音。尽管我们并不担心乔伊斯和亨特,因为他们在离得很远的东面,但是这一阵呼喊也在警告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了。
雷德拉斯从过道上撤离,跳上了舢板。紧接着,我们划着舢板绕到大船的另一侧去接斯莫利特船长。
“喂,你们那帮家伙,”斯莫利特船长喊道,“听得到我讲话吗?”
水手舱里没有任何声音。
“亚伯拉罕·葛雷,你听着,我现在是对你讲话。”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葛雷,你听着,”斯莫利特船长略微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这艘大船,现在,我命令你跟我一起走。我知道你本质善良,是个老实人,而且我还敢断定,你们当中的一些人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可恶、坏心眼儿。现在,我正拿着我的表,给你三十秒钟的时间加入我们这边。”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来吧,我的朋友,”船长接着说,“已经没有时间了。在这里等候你的每一秒钟,我和那些好心的先生都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呢。”
突然,一阵打斗声从水手舱里传来,紧接着,亚伯拉罕·葛雷像一条狗听到哨声一般飞速跑到船长身边,一侧的面颊上还带着刀伤。
“先生,我跟你走。”他说。
他和船长一起迅速地跳进了我们的小船,我们当即出发,向岸边划去。
至此,我们算是安全地从“伊斯帕尼奥拉”号上脱了身,但是还没有安全地进入寨子。
金银岛 第17章 小船的最后一趟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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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炮声响了。这正是吉姆听到的第一声炮响,他并没有听到乡绅击中海盗的枪声。炮弹究竟落到了哪个方位,我们谁都不知道,我猜它是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去的。此次炮击所带来的巨大气浪给我们造成了最直接的灾难。
(由利夫西医生叙述)
这一次上岸与之前完全不同。首先,我们乘坐的小船本身就小得如同药罐一般,而且现在又严重超载。仅仅是五个成年人,就已超出了小船的载重量,再加上火药、腌肉和面包袋等,尤其是特里劳尼先生、雷德拉斯以及船长这三个人都身强力壮,身高都超过了六英尺。所有这些,使得小船尾端的舷边几乎与水面齐平。还没等划出一百码远,小船就进了好几次水,我的裤子和外套的下摆全都湿了。
船长让我们调整了一下人和物品的位置,小船这才平稳了一些。即便如此,我们坐在小船上,还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外,这时正赶上退潮。一道泛着细浪的湍流经过海湾向西流去,然后再穿过我们早晨通过的那个海峡,向南流去。那些起伏不定的小细浪就足以对我们这只超载的小船构成致命的威胁,然而,更糟糕的是,我们被它冲得偏离了航向,无法到达小尖角后面那个合适的登陆点。如果不克服湍流的冲力,我们最后就会在强盗的那两只小船旁边靠岸,而强盗随时都可能在那里出现。
“船头根本无法对准寨子的方向,先生,”我对船长说。我在掌舵,尚未消耗过多体力的船长和雷德拉斯正在摇桨,“船一直被潮水往旁边推,你们能再加把劲儿吗?”
“过度用力会把小船弄翻,”船长说,“你必须顶住,先生,想尽一切办法顶住,直到最后成功。”
我又做了一番努力。此时,潮水正把我们推向西边,最后,我把船头对准东方,使船身与我们应当去的方向成为一个直角。
“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永远都靠不了岸。”我说。
“既然除了这个方向,我们都受到潮水的冲击,那么保持这个方向也未尝不可,先生。”船长答道,“你看,先生,我们必须逆流而上,”他接着说道,“一旦我们被冲得错过了那个登陆点,那就很难说清最后会在什么地方靠岸了,恐怕只能在那两只小船边上停船。反之,如果我们保持现在的方向,坚持住,那么潮流总会有减弱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沿着海岸退回来。”
“水流已经减弱了一些,先生。”这时,水手葛雷说道,他一直坐在船头,“你可以稍微将舵偏过来一点儿。”
“谢谢你,朋友。”我说。我们都显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因为大家都很默契地把他当成是自己人看待。
忽然,船长开口了,声音显得有些异样。
“啊,大炮!”他说。
“噢,这一点我已经考虑过了。”我一面注视着水面,一边说。我以为他想的是敌人可能会炮击寨子这码事。“他们不可能把大炮弄上岸,即使真的这样做了,他们也无法拖着沉重的大炮穿过树林。”
“回头看,医生。”船长说。
我们竟然把“伊斯帕尼奥拉”号上面的大炮忘得一干二净。此时船上那五个坏蛋正急急忙忙地给它脱去“夹克”—夹克就是炮衣,是水手们给航行时套在大炮上的油布罩子取的别称。同时,我猛地想起,供大炮使用的圆炮弹和火药也全部留在了船上。这帮坏蛋只需要拿把斧子劈一下锁头,那些弹药就全部属于他们了。
“伊斯雷尔曾经是弗林特手下的炮手。”葛雷哑着嗓子说道。
我们不顾一切地将船头对准登陆点。现在,我们已经完全不受潮流左右了,所以我让船头准确地对准目的地。但是,这样做的一个致命的坏处在于:在调整了航向之后,我们的小船不是船艉而是船舷正对着“伊斯帕尼奥拉”号,这几乎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活靶子,恐怕连瞎子也能击中我们。
我听见甚至看见那个猛灌了朗姆酒的伊斯雷尔·汉兹正满脸通红地把一颗圆铁蛋顺着甲板滚过去,一直滚到大炮的旁边。
“谁的枪法好?”船长问。
“特里劳尼先生,毫无疑问。”我说。
“特里劳尼先生,干掉他们中的一个好吗?最好一枪毙了那个伊斯雷尔·汉兹。”船长说。
特里劳尼冷静得如同一块冷冰冰的铁,他检查了一下枪膛里的火药。
“但是,先生,”船长急忙提醒说,“动作不要过于激烈,否则你会把船弄翻的。当他瞄准的时候,其余的人要注意保持船身的平衡。”
乡绅端起枪瞄准,桨停了下来,我们几个都侧向一边,努力保持船身的平衡。一切都控制得很好,一滴水都没有进到小船里来。
这时,那几个强盗已将大炮转好位置对着我们。汉兹拿着通条27站在大炮的旁边,因而成了最显眼的目标。可是,我们的运气并不怎么好—就在特里劳尼开枪的那一刻,汉兹正好弯下了身子,子弹从他的头上呼啸而过,击中了另外四个人中的一个。
那个人应声倒地,大叫了一声。在他的惨叫声之后,另一些人也发出了叫喊。我们发现,不仅他船上的同伴发出惊呼,在岸上也引起了一番吵嚷。我们朝岸边望去,只见听到声音的海盗正成群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慌慌张张地立刻跳上了小船。
“他们向这边划过来了,先生。”我说。
“再加把劲儿!”船长叫道,“现在我们顾不上会不会翻船了。要是不能及时上岸,大家就全完了。”
“他们只派了一只小船过来,先生,”我说道,“看来,其他人极可能是打算从岸上包抄过来,想要抓住我们。”
“那可够他们跑的,先生,”船长答道,“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水手们上了岸可就没那么神气了。现在让我担心的倒不是他们,而是‘伊斯帕尼奥拉’号上的圆铁蛋!恐怕我家的女用人都能击中我们。特里劳尼先生,你一旦看到他们点火,就立即通知我们,我们就停桨。”
此时,我们这只超载严重的小船以令人满意的速度飞快地行进着,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进水。现在,我们离岸已经很近,只须再划上三四十下就能够上岸了,因为潮水已经渐渐退去,树丛下也已经露出一条狭长的沙滩。海盗的小船对我们已构不成威胁,因为那个小尖角将它同我们隔开,还有刚刚无情地耽搁我们前进的退潮,此时在给我们补偿,正耽搁着敌人的行进。现在,摆在眼前的危险就是大炮了。
“如果可以的话,”船长说,“我真想再停下来干掉他们中的一个。”
但是,显然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们放炮。我分明看到刚刚中枪的那个海盗还没有死,正挣扎着向一旁爬去,可这帮冷漠的家伙竟然对他们负伤的伙伴瞧都不瞧一眼。
“准备!”乡绅叫道。
“停桨!”船长立刻应声发布命令。
接着他和雷德拉斯一齐猛地向后倒划一桨,使船的尾部一下子没入水中。就在这时,炮声响了。这正是吉姆听到的第一声炮响,他并没有听到乡绅击中海盗的枪声。炮弹究竟落到了哪个方位,我们谁都不知道,我猜它是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去的。此次炮击所带来的巨大气浪给我们造成了最直接的灾难。
小船的尾端慢慢地下沉,一直下沉到水下约三英尺的地方。我和船长站在水里面面相觑,另外三个人则全部倒栽入水中,不一会儿,又像落汤鸡一样纷纷露出水面。
到目前为止,大炮还没有对我们造成太大的损害。五个人都安然无恙,毫发未损,反正已经临近岸边,我们都能涉水安全上岸。只是我们的物资全部沉入了水底,更糟糕的是,原本的五支枪,现在只有两支还可以继续使用。出于本能,我在进水时一把将枪从膝上抓起,并高高举过头顶。船长则是用一条子弹带将枪背在了肩上,并且明智地把枪机朝上。而另外三支枪都跟着小船一起翻到了海里。
这时,从岸上树丛中传来的人声已经越来越近,这令我们十分焦急。因为我们不仅面临着被截断去往寨子的路的危险,还担心一旦亨特和乔伊斯遭到袭击,他们是否能够抵挡得住。亨特性格坚毅,这一点我们是了解的,但乔伊斯就不好说了—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有礼貌的侍从,刷刷衣服之类的活儿他干得非常好,但是不适合当一名可以奋勇杀敌的战士。
种种忧虑悬在我们心头,催促着我们尽快蹚水上岸,向寨子跑去。而对于那只可怜的小船和足有一半的弹药和给养,只好无奈地抛弃。
金银岛 第18章 第一天战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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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为暂时的胜利而欢呼,突然听见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擦着我的耳际飞了过去,可怜的汤姆·雷德拉斯身子一晃,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由利夫西医生叙述)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那片丛林,向寨子跑去。我们每往前跑一步,海盗们的吵嚷声也跟着更近一步。很快,我们就能听到他们奔跑时杂沓的脚步声,连树枝被他们横冲直撞而折断的断裂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开始意识到一场真刀真枪的遭遇战在所难免,于是便检查了一下我的枪膛,看火药是否已经装好。
“船长,”我说,“特里劳尼先生枪法极准。把你的枪给他,他自己的被水弄湿了。”
他们交换了枪支。特里劳尼先生自出乱子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和冷静,到现在仍然如此。他停下脚步,站了片刻,检查了一下船长递给他的武器。这时,我注意到葛雷没有武器,便将我的弯刀递给了他。他的表现令大家精神振奋起来—只见他往手上啐了口唾沫,将眉头皱起,利落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弯刀,带起一阵凉风。从种种迹象来看,我们的这位新朋友绝不是个孬种。
我们又向前跑了四十步左右,来到了树林的边缘地带,那个寨子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靠近的正好是南边的栅栏中央,就在这时,七个海盗叫嚣着在寨子的西南角出现,带领他们的小头目是水手长约伯·安德森。
他们猛地见到我们,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似乎要往回退。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不仅仅是乡绅和我,踞守在木屋里的亨特和乔伊斯也都抓住时机开了枪。这四枪形成了一次颇有力度又十分零乱的扫射,但所幸没有落空—只见一个海盗倒了下去。其余的海盗则趁此机会立即转身逃回到林中。
重新为枪装上弹药之后,我们小心地沿着栅栏向那个倒在地上的海盗走去。经过一番查看,发现他已经断了气—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
我们正为暂时的胜利而欢呼,突然听见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擦着我的耳际飞了过去,可怜的汤姆·雷德拉斯身子一晃,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乡绅和我立即回击,但由于我们根本没有看清目标,这一枪打空了,也就相当于白白浪费了弹药。我们又迅速装好弹药,才得以关注可怜的汤姆。
船长和葛雷已经扶起他,在察看他的伤势。我只消看一眼,心中便已明白—他是没救了。
可能是我们迅速的回击将那些反叛分子吓得不轻,他们再次溃散而逃。我们将可怜的猎场老总管托过木栅、抬进木屋期间,再没受到他们的骚扰。
可怜的老管家血流不止,痛得一直呻吟。自从我们遇到麻烦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个令人敬佩的老管家始终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表示惊奇、抱怨或恐惧的话,而现在,我们把他抬进木屋里等待死神降临,他依然沉默不语。他曾经仅仅用一块垫子做掩护,像个勇猛的特洛伊人那样坚守着过道;对于每一道命令,他总是默默地、忠诚地并且十分出色地执行;他的年龄最大,比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人大出二十岁以上;而现在,这位忠心耿耿、沉默寡言、总是面带怒色的忠仆就要离开我们了。
特里劳尼跪在他的身边,吻着他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悲伤地哭着。
“我要死了吗,医生?”他问道。
“汤姆,我的朋友,”我说,“你要回家去了。”
“真想再对着那帮强盗放上几枪再走。”他说。
“汤姆,”特里劳尼说,“你愿意宽恕我吗?”
“先生,要我宽恕你,这是不是不合乎礼仪?”汤姆答道,“不管怎样,反正遵照你的意思办就是了,阿门!”
片刻的沉默之后,老汤姆说希望能有人给他念上一段祈祷文。
“那是规矩,先生。”他补充道,似乎是在辩解。没过多久,他就咽了气,再也没说一句话。
早在之前,我就注意到船长胸前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在这期间,他掏出了一大堆东西—一面28英国国旗、一本《圣经》、一卷十分结实的粗绳、一支钢笔、一小瓶墨水、一本航海日志,还有几磅烟草。在栅栏内的空地上,他找到了一棵砍好并削去枝条的枞树树干。他和亨特一起把它竖在了木屋的一角,然后,他又爬上屋顶,亲手把国旗系好并升了起来。
看起来,他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感到十分满意。升好国旗后,他又回到木屋开始清点物资,好像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他忙着手上的事,偶尔向临终的汤姆望上一眼。老管家一咽气,他就拿着一面国旗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将它盖在已逝的老管家身上。
“不要过于悲伤了,先生,”他说,握着乡绅的手,“你不必为他的灵魂担心,他忠诚地执行了船长和他的主人给他的命令,在此过程中被打死。我这么说也许不太合乎教义的精神,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然后,他把我拉到了一旁,说:“利夫西医生,你和乡绅所指望的那艘接应船大概几个星期后能过来?”
我回答说,不是几个星期后,而是几个月后。按照行前商量好的,如果我们八月底尚未返航,勃兰德里就会来找我们。同时按照约定,他既不会提前也不会推迟。
“还有很长时间,你自己也算得出来还有多少时日。”我说。
“啊,是啊,”船长搔着脑袋答道,“即使把天赐的一切全部考虑进去,在我看来,我们的处境也十分危险,并且困难重重。”
“船长,此话怎讲?”我问道。
“先生,对于丢弃的第二船物资,我感到十分可惜。我说的就是这个,”船长答道,“我们的弹药还算充足,可是食物并不够,事实上,是非常短缺。利夫西医生,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们少了一个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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