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梨花白
这可真是难坏了阮云丝,当日,苏名溪对她那样宽容,她却仍然硬起心肠说了一个“不”字,可今天这种情况,这“不”字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能出口。好半晌,方长长叹了口气,面色惨白地对钟秀等人道:“我回家一趟,这几天,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厂子的事情,交给南哥儿打理。”
芸娘和钟秀等人满心里都是疑惑,只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问出口。但是侯府?原来阮云丝竟是侯府中的小姐吗?那她这一回回去,可还能再出来?
只是这些话也不能出口,那位老侯爷都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儿了,她们怎么能动摇阮云丝的决心。因此芸娘只想了想,便点头道:“好,妹妹进屋换套衣服,我再帮你弄几件换洗衣服。”
阮云丝点点头,忽听大毛道:“姑娘手里还有多少钱?看看您也带上吧,要是……要是不够,五公子说了,让您派人去店里拿些,他正尽量帮您凑钱呢。”
阮云丝一惊回头,就见那小厮涨红了脸,低着头,却是不发一言,她心中咯噔一声,忽然就觉得侯府情况很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爹爹本来好好儿的,如今却突然病危,怕是也和这打击不无关联。因此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把我现有的钱全都带上。”
这些年给流锦布庄供布,虽然建厂买机器招人手等等都需要花钱,但因为阮云丝的锦缎实在好,之后又有印花布匹的收入,所以把钱归拢到一起,竟然也有一万一千两的银票,剩下的碎银子和铜钱也有几百两,她放在家里,给芸娘等人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换了衣裳首饰,知道侯府中那些女人都是势利眼,自己若不是打扮的光鲜一些,必然被她们嘲笑和看不起,这本也没什么,她岂会将那些女人的议论和不屑放在眼中?但若是因此而被拒之门外,见不到爹爹最后一面,这却是一件大憾事。
因便穿了一件月白底带碎花的素雅上衣,下身系着月白色的百褶裙,披了件白色缎面的大氅,发髻上插一只简单的珠钗,将银票揣在怀中,拿起芸娘替她打理好的包袱,这才出了家门。
彼时钟南已经将马车套好了,虽然阮云丝让他打理厂子的事情,但是这样天大的事,他却说什么也要把阮云丝送去京城。
阮云丝正要上马车,忽听身后碧秋的声音道:“姑娘,等等我。”接着她也拐着一个小包袱跑上前来,气喘吁吁道:“姑娘这一去,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既然是侯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娘若连个侍女都不带,岂不让人笑话?我本就是服侍姑娘的,虽说如今卖身契已经被姑娘撕了,可我这辈子都是姑娘的丫鬟,素日里在这乡下,我只能帮着姑娘织锦,如今既是要去侯府,便带上我,让我照顾姑娘的起居吧。”
阮云丝皱眉道:“胡闹,你知道什么?连侯府的门向哪里开都不知道。老老实实留在这儿,和楼兰她们一起织出那锦缎,就是帮我大忙了。”不等说完,就见芸娘上前道:“碧秋要留在这里织锦,不如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就算不照顾饮食起居什么的,凡事也总是有个人商量着,这家也不必我在这里看着,凡事都有南哥儿。”
阮云丝跺脚道:“我谁也不用……”只是不等说完,芸娘已经不由分说将碧秋留下来,接着她自己却爬上马车,原来给阮云丝收拾包袱的时候,她自己都收拾好了,只是怕对方不肯带着她,原本想着偷偷跟在马车后面,等到了半路,再上马车,到时阮云丝也没时间再送她回来,正可赖着一直到京城。
阮云丝一见这个情况,心知是必要有个人跟着自己了,没奈何之下,只好让芸娘跟着。两人上了马车往京城赶去,那小厮也坐在车厢里,和阮云丝说整件事情的经过,两人这才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阮云丝离开侯府后,侯爷的那位夫人越发厉害,家中所有大权全都捏在她手中,侯爷意志消沉,也不过问这些。阮思齐也懒得和这继母打交道,凡事睁只眼闭只眼,他媳妇就更不用提,原本就害怕这位婆婆,躲她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过问她的事情?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佟夫人大权独揽犹不知足,只恨不得能把金山银山都搬进家里,供她挥霍还好。
偏这时她娘家弟弟找了过来,只说外面有个放印子钱的,来钱很痛快,十两银子放出去,一年就能翻成二十两银子,这可比把银子存在钱庄还来的快,而家里那些生意,佟夫人深知自己是内宅女人,不能抛头露面打理,她又怕这些产业全被阮思齐吞下,因此就鼓动着老侯爷,把几处店铺卖了,只说换了几千亩田契,老侯爷也不以为意,其实那几张田契全是作假来蒙混他的,真正的银钱都被这佟夫人放出去做印子钱了。
连着干了几年,也没有出纰漏,佟夫人眼看投进去的两万银子如同滚雪球般滚成了十几万,心中这个高兴就别提了。这时他弟弟又过来说:有一笔大买卖,却是一个大富商一时间周转不灵,要借贷几十万,利钱比平日里还高,一个月就可以还回来的。佟夫人贪心,掰着指头一算,这要是把银子全投进去,一个月就能得半年的利息。何等划算?万万不能错过。她这些年把着家中银钱,丈夫不管,姨娘儿女们更不敢过问,因此胆气愈壮,竟将田产也拿去当铺里,当了三万两银子,还有一些古董珍玩,共又凑了五万两,连同这些年存的十五万银子一起交给了弟弟,虽然这一来,让家里有些艰难,只一个月后,就有一座银山回来,这是何等划算的事情?
谁知等了一个月,没等来银钱,却等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那个大富商借了这几十万银子,兴高采烈投了生意,结果却是被人骗的血本无归倾家荡产,没奈何之下,那男人把全家杀了之后,自己也一根绳子吊死了。
消息传来,那放印子钱的地下钱庄老板,据说和佟夫人弟弟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生怕自己被那些投了钱进来的贵人们剥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卷着剩下一点银钱就跑了。rq
锦心 第一百九十四章: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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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夫人是又过了半个月才得知消息,这个晴天霹雳险些将她一下子劈死过去。偏偏年关将近,家里田产都抵押在当铺,若是过年算账的时候侯爷问起,她恐怕连侯府这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更别提像现在一样作威作福锦衣玉食。
因此,“机灵聪明胆大包天”的佟夫人开始了艰难的拆东墙补西墙,从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把田契赎回来,之后从别的地下钱庄再借钱还上一家的。这个时候她深深后悔把店铺全都卖了,只有阮思齐名下那两处铺子,那是当日人家母亲的陪嫁,就算她想打主意,老侯爷也一定是不允许的。
指望那几千顷田地的粮食,哪里够侯府日常开销?更不用提她还要还钱。走投无路之下,佟夫人兵行险招,竟将那几千顷田地全都陆续变卖,伪造了另一些田契,反正她摸准了侯爷的脾气,是绝不会细看的。
如果只是变卖田产也就罢了,最起码总还能维持侯府的生活。但佟夫人遭了这一次事情,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竟然还产生了赌徒心理,想着从前放印子钱,放了好几年也没出事,如今不过是因为一次意外罢了,若说来钱快,还是这种办法最有效。
于是这钻进牛角尖的女人竟将卖了田地的钱全都放出去,俗语说,人若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好巧不巧,她再次委托她兄弟帮自己办这件事。却是又撞在了一伙骗子手里,于是,将近五万的银子,又一次血本无归。
这样的灭顶之灾,饶是佟夫人聪明绝顶,却也再想不出补救办法了。没奈何,只好仗着侯府的名头。偷偷从地下钱庄借钱来维持侯府日常开销,一边催着他弟弟在全国寻找捉拿那伙骗子,而这些,老侯爷竟然毫不知情。阮思齐因为不愿意和这继母打交道,所以也被瞒的死死。
这就如同一座火山,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是岩浆在下面涌动,终有一天,当再也压制不住时,火山就会爆发。
而忠信侯府十分不幸。火山一爆发,就爆发了两座。
忠信侯爷的病症并非是因为这件事引发的。只是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小厮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些人上门堵着叫骂要钱时,老侯爷已经中风了,本来病症不重。请了大夫调治。却不料,紧接着院子里就冲进了人,听着那些难听的骂声,阮思齐待要处理时,才发现佟夫人面无人色的站在一旁。身子都摇晃了,接着这女人就跑到老侯爷面前求他救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一下,当即就把老侯爷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哆嗦口角流涎,头一歪就昏死过去,再醒来后,却是人事不知痴痴呆呆,不但不能下床,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侯府的情况简直乱得就像一锅粥,但是阮云丝听到这里,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照这小厮说的症状,老侯爷应该还是中风,只不过因为事情太突如其来,打击太厉害,以至于病症加重。她知道许多中风严重的老人,最后反而能挺过来捡一条命,甚至有人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为人子女的心思,总是觉着父母只要活着就好,哪怕他瘫了哑了,只要他还活着,就总是个念想。尤其是在这“百善孝为先”的古代,真正事亲至孝的子女们,是没有“久病床前无孝子”之类说法的。即使有,在没变成不孝子之前,也总是希望父母活着。
阮云丝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虽然严格来说,她并不是老侯爷的亲生女儿,在侯府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恨这个父亲宠信后母,对自己感情淡薄。然而出来逃亡后几年,她已经慢慢了解到,这就是古代父亲的父爱,尤其是和阮思齐相认后,对方总是说父亲心里如何牵挂自己,这让阮云丝更是又愧疚又感动,若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实在不能回头,她也是想为老人尽一份孝心的。却不料,世事无常,如今她是可以回去了,却是在侯府这样一个情况下,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能有为这个名义上的爹爹尽孝的机会。
马车在官道上飞奔,那小厮把事情讲完,自然不好继续在车里呆着,待他出去后,芸娘看着阮云丝,好半晌方幽幽道:“难怪你素日里举止总和我们不同,我那时心中便猜测着,想你或许便是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姐,却怎也没想到,你……你竟是侯府的千金。”
阮云丝苦笑道:“侯府的千金又如何?反倒不如生在乡村百姓家,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有人来说亲时,能自己去偷偷看一眼,看好了,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过一辈子,只这样想一想,心中便有无限欣喜了,这样朴实无华的生活,虽然普通,却是我当日根本不可得的幸福。”
芸娘叹气道:“荣华富贵不好吗?多少人都想自己是千金小姐而不得,没见过你这样还往外逃的。这么说,那位阮公子,就真的是你哥哥?怪道,我当日就疑惑,只是却不敢信,想着或许你们是表亲之类的,唉!这些事情,你不肯说,我们也不问,知道定是有苦衷的。”
阮云丝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多谢你们理解我支持我,若是没有你们,我也不能活得这样自在。芸娘,我是从侯门出来的千金小姐,可我告诉你,如果有可能,我生生世世都不愿再生在那样的豪门,宁愿就做一个村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平平安安过一生。”
芸娘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或许妹妹说的有道理,不过锦衣玉食的日子,谁不想啊?唔,说到底,你当日究竟是为了什么逃婚?难道是因为你爹娘给你许了一个不好的人家?”
阮云丝看着芸娘,嘴角堆起一丝苦笑,轻声道:“姐姐,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能猜透我的身份?难道,当日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那件事情,你们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什么事?”
芸娘愣了,见阮云丝的目光似是不知投射在什么地方,竟飘渺的很,然后听她幽幽道:“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吗?既然苏公子这么好,我对他又不是全然无情,可为什么,我总是不肯答应他?”
“不是因为他有妾侍,而妹妹却是绝不肯让丈夫有三妻四妾,所以宁肯为自己守寡吗?”
芸娘奇怪地道,但是话音刚落,她心中便猛然闪过一个念头,登时整个人就如同被焦雷打了一般,完全愣住了,好半晌,才呐呐道:“许多年前,有……有一个侯府的人也曾来过咱们这地方找个女人,当时咱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逃婚离家的,莫非……莫非那女人就是妹妹你?逃……逃婚,你……你逃得……难道就是小公爷的婚事?是了是了,这件事,当日咱们这虽是穷乡僻壤,分明也有一点风声的。”
阮云丝默默点了点头。
芸娘嘴巴张的如同能吞下一个鸭蛋,目瞪口呆看着阮云丝,过了许久,她才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从一开始,就对小公爷不假辞色;难怪你不喜欢我们开你和他的玩笑;难怪你任他怎么柔情蜜意,也不肯给他一点希望;难怪小公爷此前甚至是死缠烂打,却在那一次之后,就再没了一点念想,那是……那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阮云丝又点点头,这里芸娘痴痴想着,竟不知如何评论此事,只能摇头叹道:”这……这造化弄人,上天怎的就给了你们两个这样一段缘分?真是……唉!那句诗怎么念的?我家死鬼从前也念过给我听,剪什么的……”
阮云丝此刻正是满心凄苦,但看见芸娘团团乱转的模样,却也被她逗得一笑,轻声叹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唉!你说你们这事儿……”芸娘拍了拍额头,喃喃道:“老天真会捉弄人,原来你竟本该是小公爷的妻子,却闹到如今这地步。如今妹妹伤心,却不知小公爷心里又是怎么憋屈呢。本该是自己的女人,竟然百般温存体贴而不可得,闹到最后,更是形同陌路了,这是怎么个说法?可不叫人……”
她说到这里,见阮云丝面色苍白,这才醒悟自己分明是在揭这妹妹的疮疤,连忙轻轻在嘴巴上打了下,陪笑道:“妹妹别多想,姐姐不会说话,一时间就是觉得这事情真是太……太离奇了,如今侯府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怕也要妹妹拿主意呢,您千万要稳住了神。”
阮云丝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唉!如今我什么都不想,只盼着爹爹能平平安安,哪怕就是半身不遂了,只要他还活着,还能让我这个不孝女有侍奉汤药的机会,我也就不敢再奢求其他了。”rq
锦心 第一百九十五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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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默然不语,好半晌才轻声道:“那妹妹的织染厂又怎么办?老侯爷这一次若是活了过来,难道妹妹从此后就要长居侯府,不再出来做事了吗?南哥儿管那个厂子一时还行,让他就这么一直管下去,可不是个事儿。何况织锦这方面的手艺,还要妹妹挑大梁才行啊,离了你,谁还能拿得起来?”
阮云丝叹气道:“就是这个为难呢。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先将眼前应付过去再说。”话音落,忽觉马车速度慢下来,她撩开帘子一看,只见外面人潮如织,原来却是已经到了京城。
马车在京城中就不敢飞奔了,一路颠地厉害的芸娘和阮云丝总算得了喘息机会,须臾间来到了侯府门外,两人下了车,却见角门外并没有什么百姓围观,那些做生意的小贩摊子仍在各自位置上,只是发现来了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边,含着窥探之意。
“咦?那些人呢?难道是让爷打了出去?”
那叫双喜的小厮一边走一边惊奇着,及至来到后院,见也是静悄悄的,他就更惊奇了,呐呐道:“爷之前分明也被逼的没办法,任咱们爵位再高,人家是平头百姓,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这府里就剩了一个空架子,爷就算是有通天本事,也变不出一座银山啊,所以那些人骂的难听,爷这个世子也是束手无策。怎么……怎么这会儿却没人了?难道是那些泼妇良心发现,都先回家吃饭了?”
双喜一边念叨着,就带着阮云丝来到了老侯爷的上房,忽见房门开处,一名身穿紫色碎花锦缎长衫的少妇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秀丽丫头。
见她们一行人走过来,少妇愣了一下。好半晌,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阮云丝颤声道:“可是……可是三姑娘?天啊,竟然真的是你,你……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少妇一边说着,便奔了过来,紧紧攥住阮云丝的手,禁不住泪如雨下。
阮云丝本来还能忍住眼泪,可让她这一哭,登时也就忍不住了。珠泪泉涌,哽声道:“嫂嫂。我……我回来了,爹爹如今怎么样?”
顾氏听见这话,连忙抹了眼泪,哽咽道:“之前大夫说病症不好。公公……公公这一次实在是气坏了,家门不幸,竟……竟接连出了这样的事。是了,这会儿也不方便说话,你哥哥先前和公公说。要叫你回来,我还以为他只是安慰人,如今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信口胡说,快,快跟我过来,公公看见妹妹,说不定一高兴,倒于这病症有益。”
一边说着,就细细打量了一回阮云丝,见她穿着得体,也没显得十分落魄,这才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阮云丝万万没料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苏名溪,不由得愣住了。及至见对方回转身来,她方如梦初醒,强压着心中疑惑,裣衽施礼道:“苏公子!”
“阮姑娘。”
苏名溪看着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女子。回到侯府的阮云丝,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般,立刻便和这里融合起来,身上那股贵气端庄也完全显露,衬着她的沉着淡然,怎不叫人倾心爱慕?一瞬间,他只觉心中酸涩无比,暗道这本该是我的妻,她本该就是我的妻。
“小妹,你回来了?”
阮思齐正在父亲床头听大夫说话,听见阮云丝的声音,便回转身来,接着几步上前,哽咽道:“快来见见爹爹,素日里也就罢了,可爹爹这一病,他心中……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一语未完,阮云丝已经来到床前,看到床上躺着的消瘦老人,那浑浊双眼看见了自己后,竟泛起一丝光彩,口中嗬嗬有声,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觉心脏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锥心痛楚无边无际的泛滥开来,不由得一把握住老人放在被上已经不听使唤的双手,就那么跪了下去,痛哭道:“爹爹,不孝女……不孝女回来了……爹爹,你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明明哥哥之前还说你身体还好……”
忠信侯爷忽然看见女儿,他口不能言,只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先是惊喜,接着是愤恨惊怒,再然后看到女儿泪如雨下痛哭不已,眼中又是悲凄痛苦,到最后,这些目光随着心中一声长叹,终于转为平静……今天的事情,多亏了小公爷,唉!这事情……这事情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爹爹当时又是这么个情况,我六神无主,也没有精力去管那几个泼妇,若不是小公爷赶过来解围,唉!总之,忠信侯府的脸面,这一次算是丢尽了。”
老侯爷喝了大夫的药睡过去后,阮思齐苏名溪阮云丝等方来到花厅,阮云丝这才知道,原来之前闹得不可开交时,是苏名溪及时赶来,那几个泼妇本来还不依不饶,也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就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再不还钱只有死路一条,别说你一个小公爷,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所以苏名溪其实对这几个女人也没办法,但好在他不是阮思齐,你拿别的或许还能砸住小公爷,但是拿钱?他能把几个泼妇一起给砸趴下了还不伤筋动骨的。
算了算,佟夫人欠下几家地下钱庄的银子竟有将近五万两银子,这数目虽不小,却也不被苏名溪看在眼中。
所谓地下钱庄,本就见不得光,这次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方敢在这侯府闹一场,因此苏名溪一拿出银票,他们立刻就蔫了,最后本该是一番的利息,也没敢说出来,几家共要了苏名溪六万两银子,便灰溜溜留下借据走了。
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还。就算这个时候他仍然希望我嫁给他,只是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高攀?阮云丝心中苦笑,郑重向苏名溪道了谢,并且将身上的一万两银票拿出来给了苏名溪,又认真道:“我在流锦布庄那里还有些账没清算,苏公子稍等,只要那边将账结了,就立刻还给公子。”
苏名溪眼神一闪,微微笑道:“姑娘不必着急,这一次,我是帮阮兄,和你无关。姑娘和流锦布庄的账务我从前也是了解的,你们全都是现付货现结清,从没有账务纠缠。这会儿怕是姑娘想着从那里借了银子给我,这很不必要,以姑娘的本事,区区几万纹银,不过是三年两载。流锦布庄比不得我,他们是商场中人,也需要周转的。”
阮云丝垂头不语,心中百转千回,却知道苏名溪洞若观火,早已明了自己心思,若还是坚持着,不啻于在他已经受过伤的心上再捅一刀,也是在自己心上再捅一刀,因此叹了口气,郑重道:“既如此,我们侯府承苏公子的情,这银子,三年之内,我一定会还给公子的。”
苏名溪点点头,看了眼门外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奇怪,几个见不得光的地下钱庄,就敢跑来侯府撒野,若说背后没有人,恐怕是不可能的。唔,只怕还是因为我和阮姑娘的缘故,好在忠信侯府这些年一向是淡泊处世,也没卷在漩涡中,这次事了,他们就算有心找茬儿,怕也是难上加难。总之,阮兄和阮姑娘行事要多加小心,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我必定会尽力的。”
阮思齐只感动的泪光闪闪,拱手抱拳郑重做了一揖,红着眼圈道:“小公爷,什么都不说了,大恩不言谢,你这份情,我记下了,他日若有差遣,刀山火海,必定全力以赴。”
苏名溪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这里阮云丝和阮思齐在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阮思齐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妹子啊妹子,说到底,终归是你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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