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良艺
姚期皱着眉,轻轻侧身用还算健全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存在于他刚强的个人表现之外,对他而言如此明显的疲态并不常见。几秒之后他回头看了看何欢,说,只要他这次愿意醒来再看我一眼,这个世界就不能把他如何。
“谁说......”
“我说的。”姚期迈步走进去,江河在他身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何耀华顿了顿,说,我在高墙之内等你的消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姚期坐在看护椅里整个瘦了两圈不止。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然不像刚刚经历过车祸并大病了的人。何欢扎着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传送体温。
许久,他扯起嘴角苦笑道,那么好看一双手却满是针眼,你再不醒来这具身体就毁损地差不多了。
抬头看,何欢依旧紧闭双眼全无反应,姚期随即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今天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明天一定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从头再爱你一次。至于身体经不住消耗的问题,我不会嫌弃的,我可以带着你去做复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脑,是不是?
黑夜逐渐来临,那低低的充满眷恋温柔的声音逐渐变轻,随即半个身子隐在黑夜里的人趴在病床边缘逐渐睡去。
沉睡了很久的人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了自主的生理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左手正被重物压着本能地想要抽离,挣了挣,徒劳无功。又挣了挣,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何欢睁开眼睛,就着如水夜色适应了一下苏醒的感觉。意识回归,他回头,终于看清趴在身旁的大个子是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掌覆盖上姚期毛茸茸的头顶。
等姚期因为睡姿别扭难受到醒来的时候何欢已经望着空洞的夜色把两个人将来五十年的规划都想好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醒来,何欢轻轻说,退休以后,我们就在家里养一只狗一只猫,然后带着它们去周游世界。
姚期尚不清醒的大脑蓦然接到这样一句,第一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是像见鬼一样冲出去把灯打开,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欢。
他瘦了,风雪难摧的面容上满是憔悴,向来无懈可击的表情而今满是破绽,甚至,硬挺的眉目间有了细微的皱纹。
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三岁,为了等他的少年长大已经熬成了大叔。
何欢柔软地笑,向他伸出手去,轻声念:大叔。
姚期扯起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然后双手抬起遮住了发红的眼眶。他颓然倚在墙边很久都没有靠近何欢。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姚期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门,然后被何欢叫住,回头,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靠着枕头看他,但笑不语。
姚期摇了摇头,满眼都是无奈的宠溺。
病房外长夜寂静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姚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趴在何欢腿上低声絮语。
“小欢,这几天......”
“这几天怎么了?”
“你昏迷十天,命悬一线,我大病一场,生死不能。”姚期说,“他们都劝我去休息,但我怎么能睡着,我在想,如果你决意不再留恋这世间我该怎么办?我认真想了,但我无法想象。”
何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他说,我命运多舛现在却还活得不错就充分说明了我命硬。担心什么?
姚期已经不想对他的狡辩发表任何意见了幽怨地看着何欢消极抵抗。
何欢大病初愈回戴城那天,从下车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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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被姚期一路抱着走进来的。老宅里上上下下千余人口对神秘的小公子有了新认识。姚家的很多长辈也被意外召回,候在大厅里。但他们也只是远远看了何欢一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姚期抱着上楼休息去了。
众人低头叹息,还是要看清风向呀,不然站错了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饮食,护理,安保措施,一切都按最高规格来,换言之,就是老弱病残什么待遇何欢就是什么待遇。
何欢享受了两天没手没脚也能很好的生活之后猛然发现这样不行,因为猪都不带这么养的。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姚期,问,大叔,我明天可以去上学吗?不能去上学上班也行啊。
姚期端着咖啡神情淡漠,把手伸到他胸口,感受了一会儿觉得心跳稳健而有力才勉强道,可以。
何欢摆着爱谁谁的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溜达着走了,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姚期根本就没想要给他自由。
他自己坐的车本身防弹就不说了,后座有保镖也就不说了,重点是人流里看似无意赶路的车其实不知道有几辆在给他开道,几辆在给他护航。
到写字楼下之后何欢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摆脱监视,走进楼里才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手下员工都还在,只不过清洁人员和安保人员都换了一批,楼里还出现了很多挂着闲职的陌生人。
何欢坐在办公室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姚期打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对面有细微的声响,好像是在车里。
姚期先开口,声音淡淡地问:到公司了吗?
闻言,何欢不知怎么就想起在医院刚醒来时姚期满脸憔悴的样子,打了半天腹稿结果一个字的质问都说不出口。只低声回答,到了。
对方好像无声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嗯,晚饭吃什么?”
“刚吃了早饭啊,晚饭......还没想好。”
被拒绝了,姚期好像也没什么不满,耐心说,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我早点下班去准备。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忽然变亮,何欢顿了顿,说,好。
第四十九章
因为一场车祸,何欢得以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十八级防护,以往的那些,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班回家,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姚期拿着菜谱眉头紧锁。砂锅里的汤翻滚着不断外溢,灶台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在想什么?”
姚期猛地回头看,然后把火关掉。
“你回来啦?怎么没有声音?他们没跟你到门口吗?”
何欢看着拿着菜谱专注做菜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姚家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疏漏,是你走神儿了。
姚期端着汤锅过来,目光柔软地笑,还不是担心你。
何欢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刨根问底。但其实姚期的心不在焉和避重就轻他都看在眼里。
睡前姚期拿着浴巾走进浴室,何欢紧跟其后,硬生生把准备放水脱衣服的姚期吓了一大跳,面容抽搐地看着他,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流氓啊?”
何欢沉着脸靠近把人抵在角落里,问,到底为什么这样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就单单因为这场车祸?
姚期瞳孔微颤,然后云淡风轻地笑,其实也没有,只是以前对自己的身价没有清醒认知以后不会了。
“八个月孕妇都没有像你这么防着的!”
“何欢。”姚期忽然沉声道。何欢凝眉看他,却迟迟没有等来下一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姚期微微向外偏过头去,一个极微小的动作,几乎微不可查。若非何欢一直盯着她的脸都要以为他一直没动过了。
“姚期,我找不到你生气的缘由,你又不愿意原谅我,既然如此,那我就霸王硬上弓了。”
姚期仍然站着不动,等着眼前人一步步上前来,攀上他的肩头,吻上他的唇。眼前天旋地转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灯,只记得何欢望着他的脸,没有丝毫犹疑。
如此就好,只要是他就好,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只为这一个人神魂颠倒。
过了很久,何欢微喘着拉开距离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说过日日夜夜分秒不差的陪伴还没开始实践呢,噩梦才刚刚要转成好梦。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不能停在从猛兽口中逃生的瞬间,我得逃出来。等着你来带我回家。
姚期顿了顿,哑声道,你昏迷的时候何意坤来过一次。有关那场车祸所有证据都指向二十年前三月的某个日子,但何意坤说没有意义,查到了也没有意义。
黑暗中,何欢的双眸亮晶晶的,他说,如果你不放心想查就继续吧,我没意见,也无条件支持你。
姚期看着他,忽然伸手揽着后腰把人往怀里带,被动变成主动。何欢右臂撑在他肩头,还是没能阻挡俯身过来吻他的唇。
“嘶~”何欢用力拉开距离,问,又发疯?
话音刚落,就又被纠缠上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翌日江河到得很早,天刚放亮时就等在了大厅,脸上是久违的严肃。
听到脚步声从楼上来,江河脱口而出说,二十年前......他转身,看到何欢和姚期一起下楼,职业的保密性使然,说了一半的话忽然顿住。
何欢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姚期看上了哪家姑娘准备娶回家来做二少奶奶,我和他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回头,姚期已经一步未停径直走向了茶水间去寻找他的茶缸大宝贝,趿拉的拖鞋声中满是放松,明显对何欢的话没有丝毫意见。
江河投给他的背影一个慈父般不争气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公子刚出生的时候曾经到过一个灭门案现场,从那之后就举家搬迁了。凶手很快就找到并且定罪执行了死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儿,但提到当初那个案子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二十年前?”何欢看着江河一本正经的脸微微惊讶。
没找到茶缸的姚期一脸不高兴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倒了一半水之后放入茶叶,然后看着茶叶像开花一样迅速膨开。他看着何欢一脸炫耀的小得意,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江河满脸沉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有关多年前那个案子,涉事人不是在天堂就是在地狱,仅有的两个幸存者一个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另一个因为年龄的问题对当年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
万般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驱车赶往被害人邻居的现居住地。
李婆婆已经很老了,眼窝内陷,像一间即将倾圮的古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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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下的玻璃球浑浊,望着人的时候,双目空洞已经很难辨认谁是谁。
二十年前,她居住在长江沿岸,生活平淡而悠然。邻居一家五口,小媳妇走进走出称她一声李阿姨,小夫妻前不久生了孩子,日子刚刚起步。就是孩子出生那年的春节,万家团圆灯火璀璨的时候有两个流窜很久的杀人犯藏进了他们床下。被无意发现之后激情杀人。一家五口,全部命丧黄泉。
虽然情节恶劣社会影响较重但此案其实很简单,证据链完整嫌疑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任何一个疑点。
本着对死者的尊重和惜命神本来就没几个的当地人后来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原先一个还算富裕的小区很快变成“鬼屋”。
也是那一年,住在不远处的何欢一家忽然举家搬迁,比案发后回过神来的众人都要早,几乎就是卡着案发之后几天的时间点。对此,李婆婆说,你们都是追魂索命的坏人,二十年了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婆婆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案子发生之前小区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江河回头投给姚期一个问询的眼神,然后俯身在老人身前低声问,对当初的事儿您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老人的手放在腿上轻轻颤抖,闻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们都是坏人。
老人的孙女一直盯着江河看,目光非常不友好,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我奶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以前的事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要知道什么就去找警察,警察如果不能说的话,原谅我们也无可奉告。
何欢蹲下身去,和椅子上的老人对视,然后说,婆婆,我们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当初的是事儿,但您能不能仔细想想,当初,那家人生活中有没有和谁争锋相对?
老人混沌的目光忽然悲伤,眼眶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她说,你说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老人情绪忽然崩溃,泪滴顺着苍老的脸颊一滴滴落下。问了很久一个回答都没听到的几个人被强行推出门外。
姚期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人正要扶着椅背勉强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孩子。
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姚期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虎口脱险的鼻子,然后被何欢拉着袖子拽到一旁,问,不如真的就去警局调档案吧,虽然可能打草惊蛇但好像也没有万全的方法了,我们动作快点,大刀阔斧砍下去或许能避不少麻烦。
长途赶路让何欢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双唇微微泛着白。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就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的设想。不仅是天马行空,甚至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奇怪的念头压下去,伸手把何欢包进自己的大衣里,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江河:果然我是多余的,我就不该来。
那时候,何意坤刚从监狱里出来,虽然行踪都要向公安系统报备但其本身的行为并不很受限制。本来就没有多久的监狱生活因为一个保外就医的由头提前结束。
听闻何欢出院,他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何欢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忽明忽暗的屏幕侧身对姚期说,大叔,你如果能陪我一辈子,等我能把过去微笑着说出来,我就把我荒唐的小时候告诉你。
姚期开着车,只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结果回到酒店出了电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把人扔到床上,压在身下恶狠狠道,说!
何欢故作疑虑问,说什么?
眼看撑在上方的人就要压下来,何欢偏过头去,轻轻拍了拍姚期的背,说,好了,快下来。
关于何欢的小时候,姚期旁敲侧击地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知道得从来都不是很清楚。直到何欢说,我曾经很希望父亲入狱,后来他入狱了,我却一点开心都没有。
“痛惜吗?”
“不,遗憾。憾的是事到如今他欠母亲的还是没还,而且再也没机会还了。”何欢说,“我忘不了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忘不了妈妈磕在门框上的血和散落一地的褐色长发。她那么骄傲那么明媚的女人在那几年却活得像个鬼一样。”
无论如何调整自己的性格修养习惯,表面上多么云淡风轻,那些记忆一直都存在何欢的脑海里。这些年,黑暗笼罩着他,他困在大雾里,寸步难行。
姚期什么话都没说,躺在何欢身边,用左臂搂着他,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用目光告诉不安的男孩儿,我在。一直在。
等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何欢真的睡着,姚期在他头顶印下轻轻一吻,低声道:“孤独是旁人进不去的城堡,但小欢,我很遗憾没有早些遇到你,把你强行拉进我力旺盛怼天怼地的青春。这样,也许你还是会孤独,但至少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五十章
关于何意坤身陷囹圄的事儿,瑶城大学的处理结果是,停职接受调查。虽说如此,但他还没来得及趁着出狱的机会休息一下就被学校拉回来补人才短缺的空子。
何欢中途改路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何意坤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工作岗位上,给新生上课。
旁边办公室有人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找谁?
“何教授。”
“他停职回家了。”来人强硬地甩下一句就要关门,何欢淡淡回道,他是我父亲。
那人猛地一滞,回头说,我和他共事二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
话音未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改口问道,你是何欢?
那一瞬间姚期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异样感来,总觉得哪里违和,但就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教学楼走廊的角落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搬着凳子在复习功课,校园里有情侣手牵手走过,低眉颔首间尽是柔软笑意。一切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模样,但何欢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委屈的轻叹,然后问,想起了谁?
何欢看着姚期无可奈何地笑着反问,是不是头上没有点绿油油的东西总感觉心里痒痒?
姚期从远处回目光,意味不明又满含抱怨地看了何欢一眼,哑声道,你心里果然有别人。果然我只是其中之一,果然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时间。
“姚二少爷手里最多的不是钱吗?怎么改成砸时间了?”何欢哭笑不得忍着笑问。
姚期闻言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说,我手里的东西你都看不上,也就只有这张脸还有这副身体稍微有点吸引力。如果我哪天穷困潦倒了,需要靠此养活自己,凭我的专业水准,这位大爷,你开价多少?
他太过专注地看着何欢,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那道几乎要洞穿他的目光。何欢稍稍拉开他,对着他身后说,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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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坤看着言语骚扰自己儿子的变态真是出离愤怒想一锤子敲死他,结果想着自己的名声虽然已经很臭了,但为人师表还是要注重形象的。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听闻姚二少爷曾经订婚两次未果,如今这又是干什么?
姚期淡淡地说,订婚都是因为小欢希望我远离他,哪天他要放弃我了,说不定还会有第四第五次订婚。
对于自己儿子找了一个男人这件事世界上想必没有几个父亲能坦然接受,何意坤早年消失在了何欢的生活中以至于如今失去了发言权,姚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送他们回车上的时候三人一路闲聊,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都是何意坤一个人在说,何欢时不时低声“嗯”一下,算是礼貌。
姚期在前面开车,转动钥匙引擎声轰鸣何意坤又忽然敲窗,双眸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定。他说,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查到,因为这个世界远不是非黑即白,除了天网恢恢天理昭彰还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小孩子才会死抓着要什么因果缘由。
那一瞬间,他站在自己车前坦然而坚定,下午微暖的阳光擦过他的侧脸让这个脸部线条僵硬的男人周身有一个暖暖的光圈。何欢抬头去看,看到他眼角嘴角逐渐加深的皱纹。印象中残暴而疯狂的人真的有别人口中温文尔雅的样子。
“回去吧,外面冷。”何欢随口嘱托却见男人明显怔了一下,点头说好。
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惊涛骇浪天塌地陷。
直到车子缓缓驶离,何意坤还是在原地站着,跟在后面的江河鸣笛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退后两步错开,然后点点头,和江河示意。
何欢坐在副驾上,紧抿着唇,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某种怀疑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占据他的大脑。本来面无表情的人,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回到戴城只有三个小时车程,开得快了也就是一会会儿。带着奔波几天的疲惫两人没有回南山别墅也没有选择老宅而是顺路切进了一套公寓。
姚期从停车场出来顺手拐进旁边的饭店买晚饭。何欢则上楼了。
姚期提着塑料袋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房间里却没开灯。何欢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从他的角度看去,东边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亮。他一个人站在宇宙中间和无边世情相背,格外孤单。
“孤独是一种信仰。”
“我不快乐。”
“不如做陌生人,自此以后不问不恨不相逢。”
他说过的这些话时隔很久却犹在耳畔。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乐观大度受了委屈跑到冷饮店吃一碗冰转头就忘的人。他只是太顾虑别人的感受了,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不经人事的少年好让身边人少些无谓的担心。
他没说过,他对这一切早就失去了耐心。
姚期刚把东西放下要走过去就听他低声说,我曾经不相信,觉得别人明明都生活得很平静为什么我就得承受这些。当初那场泥石流我查了,老爷子都帮忙了,一无所获。而今又是这样,说是人祸却更像天灾。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真的是个天煞孤星,我不能连累你。
“你想说什么?”
他转身,看着姚期目光无限悲伤。他轻轻地唤,姚期。
“这些年我掏心掏肺舍命相护,你呢,左闪右藏步步设防,把我一腔赤忱都拿去将每一个纹理都细心分析过才信我是真的对你好。”姚期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和说不清的无奈,他说:“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不知好歹。”
何欢凝眸看他,半晌才说,我不是要离开你。
姚期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冲上去把人狠狠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就像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他对何欢,从来都是无可奈何不知道如何惩罚如何生气。
何欢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许久才在他耳边喃喃,我只是想要你知道,爱你,我已经耗尽了此生爱一个人的所有力气。
姚期挑眉,跳着要证明,证明何欢这个过目不忘的学霸确实不是在念什么张口就来的情话。
手边,是一个信封,只有一张纸的厚度。连张照片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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