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容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犀让
“先慢着。”容晴轻笑一声,“我还没说完,龚小郎君莫不是以为我看不出来吧。”
龚小郎的动作顿了一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嘉嘉是很乖巧,但是却不说话,这个毛病……我就是想教也有心无力啊。”
“这,肯定是能说话的。”龚小郎尴尬地笑了,“来,嘉嘉,叫声‘阿爹’来听听。”
“阿爹。”嘉嘉开口。
“诶。”龚小郎高兴地应了。“先生,你看。”
“除了会叫‘阿爹阿娘’,还有别的吗”
“……”龚小郎一下子也没话说了。
容晴的这个问题可是正中要害。
他这个年纪,只得嘉嘉这么一个女孩,还是妾生的。总不能让女孩长大了再去当个走商罢,现下女先生不管是地位还是所赚的例银都让人羡慕,他手头有钱,当然想着把嘉嘉送去私塾……
“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龚小郎叹气,“私塾先生们见嘉嘉说不了话,都不肯收。还说她头怕是有些什么毛病,让我早些去找大夫看,免得大了治不了。可药也吃了不少……我这当爹的觉得嘉嘉其实聪敏得很。也不怕这话说出来让先生笑话了。”
“龚小郎君也不必叹气。”容晴安慰了一句,“我特意来问,不是消遣你来的。我也觉得嘉嘉聪慧,愿意花点时间教上一教。关键是要在这里与你说清楚了:第一,我的时间有限,只有晚上能分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来。第二,嘉嘉现在还够不上成我学生的标准,所以我不收你们家的束脩,但希望龚小郎君你能保密,免得别人知道了,请上门来,我很难推拒。”
龚小郎连连点头,“先生放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还有最后一点,你答应这事就成了,不答应就当我今儿没提过这事。”
“先生您说。”
龚小郎听到这,心都提起来了。
“我虽然愿意教,但不能保证嘉嘉就能学有所成。如果,最后嘉嘉还是没什么变化的话,我也不会再教,浪费彼此时间了。”容晴说得无情,也不怕听的人生气。
龚小郎现在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女当然是比不得郡主聪慧,就算最后成不了先生的学生,能得先生一段时间的教导,已经是福气了。”
“成。那就这样吧。不过我也没法专门跑这边来,可以的话,就让秀娘过了申时,抱着嘉嘉去书院旁的那家书肆等我便是。”
“秀娘她……”龚小郎眉头一皱,要说什么却被容晴打断。
“哪有那么多像今日的例外,孩子小,离不得亲娘。”
她说得太直接,龚小郎只好讪讪住了嘴。
反正这件事怎么盘算都已经是他们家占了便宜,龚小郎也不傻,这个时候来反驳她,谁叫他们家是有钱,但还没有钱到想买一个伴读就买个的地步。他们夫妻二人最近又得去忙铺子的事,让秀娘在旁陪着,已是最优解了。
“教书的事,明晚开始,你们提早准备好文房书具,去书肆都买的到。”容晴一边起身离开,一边向着跟在身旁的龚小郎交待,“千万不要自己想当然地买,小孩用的笔就和市面上的不一样,带上嘉嘉去,让那的掌柜帮着挑。”
“明白明白。”
“就送到这吧。”容晴站在院门口,止住了龚小郎的脚步。
龚小郎对上容晴坚决的眼神,只好停住。他对付读书人自有一番心得,不会像狗皮膏药那样贴个不停,白白惹得那些心高气傲的一类人生厌。如果是要他讨好同辈之流,他能谄媚狗腿得让人没眼看。
可那又怎样呢,赚到的才是自己的。他在门边弯着腰目送着容晴离开。
第十一章 来临
一晃半个月过去,地龙翻身后睢城人从最初的人心惶惶,到现在已是稳定好情绪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了。有些睢城人有亲人在北部三州,但是他们的焦急情绪,容晴是感受不到的。她没有遭遇过这种境况,总会想当然地认为一切都好。
只要睢城安稳,没有动乱,人们总是能对蠢蠢欲动的灾祸视而不见,容晴也不例外。独孤至的一番话当时确实让她很受触动,但仅凭其一面之词,说服力又有些不够。朝廷的心思真如他所说,这般无情冷血吗天灾是人力难以抵抗,只能勉力应对的。可一直不作为,就不得不让人想到朝廷是觉得根本没得救了。
想到这,容晴顿住了脚步,为什么再联想到独孤至提到的时间点,仅仅年后刚开始有灾情出现时朝廷有所反应之外,就再无任何举措。居然这么早
朝廷这么早就放弃意味着它知道灾情会一直连续不断地发生。
可这就不是天灾,而是!容晴眼睛微微睁大……能造成天灾一般的破坏力的人,不作他想,是修士!
得出这个结论,她只感觉浑身都发凉,哪怕入秋后仍暑气难消,哪怕周遭人群涌动,不时有打闹的儿童穿街而过。
仅凭凡人孱弱身躯,根本不是修士对手。
她也应该考虑下收拾包袱再往南边逃一逃了。就从北部三州的下场来看,突如其来的修士,带着恶意。
但紧接着的问题就是,她怎么能保证那邪修不跟着南下屠杀呢
除非……北部三州是被人抛弃的,作为弃子保全了余下各州。
“练气,筑基,结丹……至少也是结丹。”容晴喃喃道。“配合一些法宝,应能做到元婴一击的程度。”至于元婴这个可能性,她觉得不大。这意味着径国现在有至少两个元婴修士在此交锋。在这么一个“贫穷”到生不出有灵根的孩子的地方。
“余先生,您说什么呢”书院隔壁书肆的掌柜年纪非常大了,耳朵有点不好使。他见容晴嘴皮动了动,以为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容晴看见掌柜探过来的身子,连忙摆了摆手,大声道,“李掌柜,我没叫您。”
“喔。”李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您没叫我。”
“您的客人已经在茶座上等您快半个时辰了。”李掌柜记性还不差。
“这不是忙修书的事情给忙忘记了么。”容晴一边懊恼地屈指在自己额头上敲了敲,一边走到书肆深处的茶座那里。母女二人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同一本书。
容晴的脚步很轻,哪怕现在茶座里除她们三人外也没有其他人了。只是香炉中袅袅吹出的香气,花鸟屏风交错间干净宽大的案几,还有案边的博古架等,都不自觉让人连呼吸都放轻。
容晴选茶座的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书肆的包厢也挺贵的,每晚都去就很破费了。茶座的话,只消点一壶茶,且她跟掌柜的也还熟悉,总能占到最里面的这个位置。
容晴坐到了对面,将提着的宝贝书箱放在一旁。
原本还担心藏书楼塌了该怎么办,没想到质量还挺靠谱的。大致上都还完整,派人把里面的书籍等物都搬出来后,就关闭书楼维修到现在。她的书箱也被人带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完好无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容晴解释道,“今天修补一套经书,我们这一组人也才刚刚结束,各回各家。”
“不,是先生辛苦了。”钟秀小声道。
容晴轻笑,“有银子赚,也算不上什么辛苦。”她摊开练字用的描红簿子,让钟秀和嘉嘉一人一本开始练习。
钟秀则是除了练字之外,还要小声地背书。
钟秀是认得基础字的,但也就不到一百,深一点的文章根本看不懂。容晴算是从头开始教。给她一本千字文,从注音开始教起,同时练字的时候还能把笔画顺便巩固一番。
“嘉嘉,这里不可以这样转折。”容晴走到嘉嘉身后,弯下身子,握住她的小手,“要手腕转一下,按住,然后这个角度不变,顺势提笔。这样子才对。”感觉到手心里嘉嘉的小手在挣扎,她放开手。
嘉嘉不爱说话,可她都听得懂。看她接下来再描红的时候,有意识地做了改变。容晴放下心来,又扭头看钟秀那边。
钟秀察觉到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和女儿都是初学者,写字用力不均不说,还有不少墨点溅开来。
“挺好的。你的手从没写过字,虽然比嘉嘉有力气,但是还掌控不了。”容晴安慰道,“练久了就好。都是这么一个过程。”
钟秀轻“嗯”一声。
容晴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书箱后,翻出了自己做的笔记本。上面留字不少,厚厚一本,只余下最后几张白纸还能用了。
为书院修书,钱拿得不少。就连郭夫子也是放下了手头的许多事务,为书院出一份力。虽然她这么做也是有避开王府那位新来的神秘夫子的意思。但是,刚开始解谜白石观,就被迫打断,这滋味挺不好受的。即使书院的先生学生分了好几组一起行动,可整整三层楼的藏书,绝对能耗费一年的时光。她只能趁着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入睡前的一点时间,多做一点是一点。
把手里的笔记看了没一会儿,容晴若有所觉抬起头,就见长相相似的一大一小都定定地看着她。垂眸一瞅,今日份的课业都写完了。
“现在教新的也来不及了,这样吧,给你们讲个故事。”容晴突然来了恶趣味。
一手卷着笔记本,一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摆了个懒散的姿势。
“故事是这样子的:在三百年前的径国,也就是昭帝时期,有一位来自野狐州的书生。他虽然家境贫寒,可自幼勤奋刻苦。但奇怪的是,尽管他天资聪颖,可不论是他的同窗,甚至是他的先生,都对他极不待见。他每次去私塾,大家都故意无视他。即使他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学堂,为同窗们都做好洒扫工作,也是如此。就连学业上的问题,去问先生。先生们都冷漠以对。唯一让书生感到欣慰的就是,即使大家这般冷落他,属于他的那张案几,却从来没被撤下去过。”
先生讲话,母女二人都乖乖地听着,双手摆好置于腿上。
而容晴一边说,一边心里感叹这里蜡烛质量也太好了,烛光都不会晃动,少了很多氛围。
她只好卖力地用那种低沉的口气,接着讲:“到了大考的那一年,书生早早地就背着行囊,前去都城应考。可没想到,就在半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随着雨水不停落下,山里的雾气也慢慢升腾起来。书生只好跑啊跑,在一片雨雾中,惊喜地发现有一座小庙。那庙虽然老旧,却并不破败。他推门进去,只见,庙中供奉的是一尊道像,塑像前,还供奉着长生牌位。书生感恩地在蒲团上对着道像拜了又拜。打算先暂时在这里歇息,等雨停了再做打算。可是这雨一直下到天黑,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书生只好从行囊中取出火石,燃了一支蜡烛。那支蜡烛刚一亮起,只听得门外传来……”
“笃笃”两声。
容晴本要屈指在案几上敲两下,这时也顿住了,后背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钟秀看着容晴瞬间僵住的样子,把手从腿上抬起来,示意她什么也没干。
容晴当然知道不是她!她能够判断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扭着僵硬的脖子,容晴缓缓朝右看去。
一道巨大的黑影趴在屏风上。
第十二章 迷镜
“谁”容晴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行。
“是我。”声线苍老。
你谁容晴刚想吐槽,突然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
不会吧……她“蹭”一下站起身,一个迈步就冲到了屏风后。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
……幸好是一个“人”,“夫子,您怎么来了”
“来不得么。”郭夫子声音平平。
“那倒没有。您快请上座。茶还热着呢。”容晴迎着郭夫子进座。
从屏风后转进来,只见钟秀正忙着整理案上的笔墨等物。至于嘉嘉,看不到她。估计又是躲着生人,钻案几下面去了。
钟秀见郭夫子走进,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对着她行了个万福。
“夫子请坐。”容晴把自己的那个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则是跟钟秀挤了挤。
“你倒是好兴致。”郭夫子淡淡说着,话语间却很不客气。
容晴干笑着,“这不是,要买房前,多赚点资费么。现在城东那一带空出了好几个院子,价钱也还过得去,关键是邻居……”
郭夫子直接打断,“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容晴下意识“啊”了一声。
“……”她沉默地看向郭夫子。
对方衰老的脸庞上,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却毫不退缩,注视着她,不可转移。
突然冷下来的气氛好像在嘲笑容晴刚刚的热络态度不过是做戏。
钟秀将自己这边的书箱盖上后,有些不安地垂下头。
“夫子交待的事,我怎么敢忘记。”容晴脸上绽着笑,案几下的手暗示一般捏了下钟秀。“只是这几日忙着修书,书院那边的要求,我实在不好推辞。再说,夫子这不也是您主动让我接下书院的活吗”
“这点用不着你提醒。”郭夫子慢吞吞道,“老身年纪大了,实在是等不得。”
所以
容晴眼神闪烁。
“你最近有什么心得,到了车上再慢慢告诉老身吧。”说着,便身形缓慢地要站起身。
“是,本来早该回府向您定期汇报了。学生失误,还望夫子不要挂在心上。”她松了口气。连忙就要扶着郭夫子离开。
郭夫子轻“呵”,“不急这么一会儿。”一双老眼转向钟秀,“这位夫人,也一起吧。”
“妾身……”钟秀犹豫。
“这让外人知道,没有必要吧。她又听不懂。”容晴讨好地摇了摇郭夫子的手臂,“夫子”
“你今天怎么这般多话。”郭夫子恼了。“让她旁听还是老身要害她不成。”
声音落下,茶座又是一片沉默。
钟秀为难地看向容晴二人。正待说话却被容晴打断。
“夫子,是您今日,实在有些不同以往。是遇到了什么……”
郭夫子突然抓住了容晴的手,眼神暗示地瞥了一眼门外。
容晴就站在屏风边上,所以可以没有遮挡地一眼望到外边。
书肆还没到打烊的时候,李掌柜倚着柜台昏昏欲睡。天色一片暗蓝,即将陷入深夜。因着宵禁提前的缘故,往常还算热闹的这个街口,人都稀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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